第64節
蘇阮和平梅躲在綺窗下,偷摸摸的往旁邊躲了躲。 主屋內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但卻已然聽不真切。 蘇阮蹲在綺窗下揪著手里的繡帕,眸色輕動。 剛才蘇欽順說漏了嘴,這衍圣公是昨日里進的蘇府,甚至是與他在一處的。 先不說這衍圣公是如何在眾多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進的蘇府,反正晚間這衍圣公白日里的法子不靈了,出不去了,只能躲在蘇府內待明日再說,但是不知為何卻被發現與蘇惠蓁睡在了一處。 “二姐兒,來人了。”突然,蹲在蘇阮身邊的平梅拽了拽她的寬袖。 蘇阮轉頭,就瞧見垂花門口走來一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蟒:我漂亮嗎mua! (*╯3╰) ☆、75獨發 天色暗沉, 庭院內被斜樹遮擋,蘇阮只能隱隱瞧見那走在最前頭的一個老婦人。 那老婦人拄著一根龍頭杖, 穿了一件紅色大袖的袍子, 下頭是一條三藍花卉黃底裙,銀白發絲梳得一絲不茍, 上飾銀釵, 耳戴龍魚祖母綠墜角耳環,面容嚴肅, 眼神鋒利。 “二姐兒,那是孔姑娘。”平梅抬手指了指隨在老婦人身旁的一個素衣女子。 蘇阮側眸看去, 果然見那攙扶在老婦人身邊的人是孔君平。 孔君平的面色不是很好, 看著有些焦灼。 蘇阮撫著下顎略思片刻, 然后突然道:“平梅,這老婦人是不是衍圣公府的老夫人?” “奴婢沒瞧見過那衍圣公府的老夫人,但奴婢覺著, 怕是□□不離十了。”平梅搖頭道。 蘇阮蹙眉,看著那主屋大門被老婦人身后的婆子用蠻力破開。 “蘇大人, 老身來接我兒歸府。” 那老婦人的聲音低啞緩沉,一聽就是沉著冷靜之人。 “老夫人?”蘇欽順轉身,步出主屋走到那老婦人面前, 然后拱手與那老婦人行了一禮道:“今日一事,煩請老夫人給個交代,我蘇府的女兒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就被人給糟踐了。” 那老婦人站在庭院正中,即便已滿頭銀絲白發, 但卻依舊精神抖擻,眸色專注,就連背脊都挺得筆直。 “老身自然會給蘇大人一個交代。”老婦人聲音緩慢的說完,定定的看著那從主屋內被兩個婆子壓著出來的衍圣公。 “老太太。”衍圣公伏跪于地,姿態恭順。 老婦人一言不發,只陡然伸手舉起自己手里的龍頭拐杖。 “此龍頭拐杖乃先帝所賜,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今日,老身就要為先帝教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話罷,老婦人手里的龍頭拐杖狠狠的朝著衍圣公的身上打去。 衍圣公跪在地上,不躲不閃,硬生生的承受著那一下又一下的重擊。 “老太太……”孔君平面生不忍,想開口,卻又不敢求情。 衍圣公是個讀書人,老婦人雖已老,但還有個把子力氣在,他被老婦人打趴在地上,然后撐著緩慢起身繼續跪穩。 淺白的青石板磚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灘子血漬,那衍圣公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搖搖欲墜。 “老太太,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孔君平咬牙,上前一把抱住老婦人的胳膊。 老婦人順勢一停,撐著龍頭拐杖站在那里粗喘氣。 “老夫人,下官敬您大仁大義,但今日之事,您就算是把衍圣公打死了,也無濟于事。” 蘇欽順面色稍霽,但說話之間還帶著幾分怒氣。 老婦人微閉了閉眼,然后聲音沙啞的開口道:“今日之事,我衍圣公府必會負責。” 話罷,老婦人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蘇欽順,“來的匆忙,未曾備禮,這個玉鐲子就當是給三姑娘的聘禮,明日再請媒婆登門。” 蘇欽順板著臉站在那里沒有收,似乎還在考慮。 一旁的李淑慎看到蘇欽順不動,急的不行,趕緊上前道:“大哥,如今這般模樣,您到底還想讓蓁兒如何呢?” 女兒家的清白名聲毀了,這日后還有哪家敢要? 聽到李淑慎的話,蘇欽順嘆出一口氣,然后伸手接過老婦人手里的玉鐲子遞給李淑慎道:“也罷,終歸是造化弄人。” 原本這衍圣公應當是要娶大姐的,卻是不想被那厲蘊賀給橫沖了出來,解了婚約不說,還在蘇府內胡攪蠻纏。還有二姐兒那處還拖著個陸朝宗尚未解決,現今這衍圣公又睡到了三姐兒的屋子里頭去。 這哪里是一個亂字能解決的事呀! “唉……”蘇欽順垂眸嘆息,似乎一瞬就老了許多歲。 枉他處處箍緊著蘇府,日日念叨女兒規矩,卻是不想這些個女兒一個個的都給他出了這等丑事,到底是老天不長眼,還是他的錯? “蘇大人,我兒今日一事,辦的確是不妥,但老身覺得,此事怕是有什么隱情。” 一邊說著話,那老婦人一邊拄著手里的龍頭拐杖往主屋內走去道:“老身想瞧瞧里頭,不知蘇大人可應允?”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話音剛落,那老婦人已然進了主屋,蘇欽順連話都沒來得及講。 主屋內一片狼藉,可見有過掙扎痕跡。 蘇惠蓁還躲在繡床上哭的厲害,那刺目的嫣紅色粘在素白被褥之上,扎眼的很。 老婦人瞧見那抹紅,眸色一窒,然后拄著拐杖在主屋內轉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圓桌邊。 圓桌上擺置著一套青白瓷的茶具,里頭裝著新茶,那茶水清冽,隱有暗香飄來,可見水質極好。 “這是什么茶?”老婦人伸手,沾了一點茶水入口。 李淑慎抹著眼淚珠子上前,聲音細啞道:“這是院子里頭的泉水,咱們二房的人平日里都用它來泡茶。” 老婦人沒嘗出什么不對,皺眉轉身又去看了其它地方,最后無功而返。 李淑慎站在圓桌邊,細細的喘出一口氣,然后使勁的擦著眼淚,雙眸都哭紅了。 抿著唇瓣,老婦人由孔君平扶著,走到蘇惠蓁面前。 “今日之事,是我兒對不住三姑娘,但老身素聞三姑娘的名聲,三姑娘日后若是嫁進了咱們衍圣公府,行為品德,規矩作態,都得要擺正。” 蘇惠蓁跪在繡床上抽泣著抬眸,然后面色蒼白的朝著老婦人盈盈一拜道:“如今的我,已別無他法,還望老夫人收留。” “嗯。”老婦人微微頷首,繼續道:“三姑娘應當明白,如此名聲傳出來,這做正房定然是不可能的。” 聽到老婦人的話,蘇惠蓁一愣,“老夫人的意思是……” “做側室吧。”老婦人一抬眸,眼神鋒利。 “可是,可我……”蘇惠蓁沒有想到這最重品德名聲的衍圣公府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初她就是看重衍圣公府不會容忍此等事,才看中了這衍圣公,卻是不想竟然只落得個側室的名聲。 “三姑娘,你也知道這種事傳出來,于你的名聲,和衍圣公府的名聲都不好。”孔君平插嘴道。 蘇惠蓁紅腫著一雙眼抬眸,聲音嘶啞,“既如此,那我只能一死,以保全自己的名聲了。” 話罷,蘇惠蓁撐起身子就往床柱上撞,被站在一旁的李淑慎及時阻止。 蘇惠蓁很清楚,比起自己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名聲,衍圣公府定然更注重自己的名聲,作為宋朝的臉面,他們是絕對不會容忍衍圣公府的千百年家業毀于她手的。 因為只要她一死,衍圣公府就得永遠背著這個罪孽,永遠被人唾罵指責千萬世。 “哎呦,我的兒啊,你這是要做什么呀!你要是去了,留我一人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兒啊……” 李淑慎抱著蘇惠蓁,兩人哭的驚天動地。 這種事,就是要鬧得所有人才知道都好,這樣衍圣公府才能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meimei!”主屋門口,蘇致重一瘸一拐的闖進來,一眼看到抱著蘇惠蓁哭的撕心裂肺的李淑慎,當即就沖到了那老婦人的面前。 “我告訴你,我meimei嫁給你們是給你們臉,你們不要給臉不要臉,要是敢欺負我meimei,當心我砸了你們衍圣公府的破招牌!” “重兒!”蘇欽順站在一旁呵斥,“不得無理。” 蘇致重紅著一雙眼,呲目欲裂,“現今是他們衍圣公府給臉不要臉,明明是那畜生闖了meimei的閨房,卻說要讓meimei做什么側室!哼,像你們這樣的齷齪人家,就算是八抬大轎的抬我meimei進門做正室,你們也得掂量著來!” “你……”老婦人瞇眼看向面前的蘇致重,有些動怒。 “哥哥,不必多言,老夫人也是有苦難言,還是讓我去了吧,這樣大家都好。”蘇惠蓁哭哭啼啼的說罷,就要去撞床柱,李淑慎死命攔住,哭天喊地的叫。 “meimei,meimei你不能這樣……”蘇致重上前,一把抱住蘇惠蓁,眼淚糊了一臉。 “哥哥……”蘇惠蓁哭的厲害,一口氣喘不上氣,竟然徑直就哭厥過去了。 “meimei,meimei!” “蓁兒?蓁兒啊……” 老婦人面色難看的站在一旁,看著繡床邊那混亂成一團的人,良久之后才松口道:“既然想明媒正娶,那就明媒正娶,但蘇大人,現今你的蘇府被那陸朝宗的錦衣衛團團圍住,你自個兒可還能做主?” “笑話,那陸朝宗算個什么東西!”陸朝宗是蘇欽順的死xue,對于蘇欽順來說,陸朝宗于他,就是那古時的王莽曹cao第一人。 篡權挾帝,乃世間所不容。 “蘇大人,本王確不是個東西。”一身花衣蟒袍的陸朝宗盤著手里的花中花站在主屋門口,也不知站在那處聽了多久。 庭院內,老婦人帶過來的婆子家仆都被錦衣衛制住,就連蘇府二房內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見了蹤跡。 蘇阮瞪著一雙眼蹲在綺窗后頭,看著面前神出鬼沒的陸朝宗,暗暗咽了咽口水。 這廝到底是什么時候來的? 怪她看蘇惠蓁看的太起勁,都沒注意到這廝,但也是,二房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衍圣公府都急匆匆的來了,這廝不可能沒收到消息。 咦,不對啊,這蘇府內外都被錦衣衛圍著,這衍圣公府這么一大幫子人,是怎么進來的?難道是陸朝宗……特意放進來的? 蘇阮攥著手里的繡帕,蹙眉苦想,卻是冷不丁的瞧見那擺置在庭院側邊角落的一處水池上。 那水池上堆著一些假石,上頭連接著竹筒子,清冽的泉水順著竹筒子往下落,反復回轉,最后落回水池里。 泉水叮咚,瞧著分外清幽好看,應當就是剛才那李淑慎說的用來泡茶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