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別動。”陸朝宗端詳著蘇阮的左耳,指尖輕捻,將那只玉兔耳墜戴到了她的左耳上,然后輕揉慢捻的調整著位置。 蘇阮垂著眼睫,纖長睫毛輕動。 “好似有些緊。” 幫蘇阮將兩只玉兔耳墜都戴到了耳垂上,陸朝宗微微俯身,幫她調整位置。 濃厚的檀香味縈繞在鼻息之間彌散開來,蘇阮屏著呼吸,心口處“咚咚咚”的跳的厲害。 陸朝宗垂眸,盯著蘇阮的耳垂細看,小小巧巧一點,散著玉色螢光,仿若尚好的美玉般讓人愛不釋手。 看著那越靠越近的陸朝宗,蘇阮雙眸一窒,下意識的一個扭頭,那插在發髻上的花頂梅型簪便匆匆略過陸朝宗的眼尾,拉出一長條的血色。 “嘶……”陸朝宗側眸,抬手按住自己的眼尾。 蘇阮驚惶抬眸,看到那順著陸朝宗面頰蜿蜒而下的細長血絲,當即就變了面色。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手忙腳亂的掏出繡帕幫陸朝宗按住眼尾,蘇阮掂著腳尖,面色蒼白。 “無事。”覆上蘇阮的手,陸朝宗微側身往一旁看去,然后緩慢開口道:“孔姑娘那處可是有什么好物,站了這許久也不見出來說說話?”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驚詫抬眸,眼看著那孔君平一臉笑意的從一旁古樹后走出道:“臣女這不是怕打擾了蘇二姑娘和攝政王的雅興嗎?” 蘇阮面色羞赧的趕緊將自己被陸朝宗捏在掌中的手抽回,然后踩著腳上的繡花鞋往后退了一步,與陸朝宗拉開距離。 陸朝宗一手按著眼尾,一手托著手里的花中花,眸色冷冽,“孔姑娘此舉,怕不是君子所為吧。” “臣女是女子,不是君子。”孔君平緩步走到蘇阮和陸朝宗面前,臉上笑意漸斂道:“女子易為情所傷,可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傷的最終還是女子。” 孔君平對陸朝宗有意,蘇阮是知道的,但能這般大刺刺將這種話當著心上人的面說出口的人,蘇阮卻還是頭一次瞧見。 “傷也罷,死也罷,與本王無關。”陸朝宗一攏寬袖,面色冷凝。 聽到陸朝宗的話,孔君平自嘲道:“都道攝政王無情,我看不是無情,只是情往之處不同罷了。” 說罷,孔君平轉頭看向蘇阮,“無情之人,若是有了情,才最是傷情。” 蘇阮抬眸對上孔君平那雙微紅眼眸,不知為何突感心酸。 “姐。”一身穿靛青色寬袍常服的男子頭戴玉冠,緩步從她身后走出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今日不回去了,就在蘇府叨擾一晚,不知蘇二姑娘可歡迎?”孔君平扭身,笑意盈盈的看向蘇阮。 ☆、獨發 蘇阮自然是不能拒絕孔君平的請求的, 而且這蘇府做主的也不是她。 王姚玉對于陸朝宗的來訪,十分驚恐, 她匆匆安排好衍圣公府的人, 便畢恭畢敬的端著茶水給陸朝宗送了上去。 陸朝宗翹腿坐在大堂首位的太師椅上,姿態肆意, 神色慵懶, 只眼尾處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細長血痕,將他那張原本便隱戾的面容更是襯得兇狠了幾分。 首座下首處站滿了前來參拜的蘇府家眷, 王姚玉作為蘇府的大夫人,自然應當承擔起接客的重任。 “不知攝政王此次前來……” 王姚玉緊張的站在一旁, 有些無助的朝著蘇致雅看去。 蘇致雅安撫性的拍了拍王姚玉的手背, 聲音溫和道:“父親久去江南未回, 攝政王此次前來是行慰問之事。” “哦。”王姚玉面色蒼白的點了點頭,目光躊躇的往陸朝宗看去。 陸朝宗盤著手里的花中花,一手端起茶碗輕抿一口, 雙眸半闔道:“蘇大人治理江南水患,勞苦功高, 今日本王瞧那后園子不錯,明日準備在蘇府辦場青蟹宴,慰勞各位前去江南治理水患的大臣家眷兒女。” 話說到這里, 陸朝宗微仰下顎看向王姚玉,“不知王夫人意下如何?” 王姚玉自然拒絕不得,只能訕訕的應了。 “既如此,那本王今日便在蘇府叨擾一夜, 王夫人可嫌棄?” “不敢不敢,攝政王大駕光臨寒舍,令寒舍蓬蓽生輝,哪里敢有嫌棄之意。”王姚玉哆嗦著唇瓣說完話后,趕緊吩咐管家去將別院打掃出來。 蘇阮站在蘇致雅身后,側眸看向站在陸朝宗左下首處的蘇惠蓁。 因為在院中養病數日,所以蘇惠蓁的面色紅潤康健,身上也多了幾兩rou,今日的她穿著一身緋紅裙衫,更顯腰肢粗實了幾分。 “蘇三姑娘?怎么胖了一圈?”陸朝宗放下手里的茶碗,嘴角扯起一抹謔笑。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惠蓁面色漲紅,趕緊垂著腦袋往后縮了一步。 作為女子,對于自個兒的身段容貌自然是極為重視的,蘇惠蓁在眾人面前被陸朝宗嘲諷,當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也是,蘇三姑娘都與武國侯府鄭家的小侯爺定親了,有一道圣旨壓在上頭,這是胖是丑,當然無所謂了,畢竟這娶要娶,不娶也要娶。” 陸朝宗慢條斯理的說著話,那說出的話譏誚意味濃重,句句扎心戳在蘇惠蓁的心口,讓她那張原本漲紅的臉一剎慘白。 “這位是蘇二公子?”陸朝宗轉頭,將目光投向那蘇致重。 蘇致重身上的傷已然大好,只一只腿還走不利索。 “是。”聽到陸朝宗提到自己,蘇致重趕緊上前拱手行禮,“給攝政王請安。” “蘇二公子一表人才,可惜是個瘸子。”陸朝宗輕翹起唇角,上下打量了一番蘇致重,然后慢條斯理的得出這個結論。 被陸朝宗當面譏諷,蘇致重的臉上也是有些掛不住,但沒法子,誰讓那是陸朝宗呢,就算是當即要了他的命,那也是他活該倒霉。 “那位想必就是二夫人了?”陸朝宗單手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背脊后靠道:“聽說二夫人早年喪夫,守了十幾年的寡。” “……是。”李淑慎咬牙應道。 “二夫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真是可惜了。”陸朝宗單手撐住下顎,語氣慵懶。 李淑慎白著一張臉站在那處被氣得直發抖,但因為說這話的是陸朝宗,所以她只能混著怒氣往肚子里頭咽。 “行了,時辰不早了,本王要去歇息去了。”抬手拍了拍寬袖,陸朝宗從太師椅上起身。 蘇致雅上前拱手道:“臣給攝政王引路。” “嗯。”陸朝宗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一雙漆黑暗眸不著痕跡的往蘇阮那處瞟看了一眼。 蘇阮低垂著眉眼站在那處,纖細的身子被王姚玉擋在身后,只露出一角裙裾,晃晃悠悠的勾著人心。 穿著烏色玄袍的頎長身影漸行漸遠,大堂內的眾人緩慢松下一口氣。 李淑慎側身,猛地抬手將那置于首位太師椅旁的茶碗給摔在了地上,然后破口大罵道:“欺人太甚!” 王姚玉被李淑慎的動作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側身把身后的蘇阮往旁邊推了推。 “弟妹,你這是做什么?上好的青瓷茶碗,老爺回來可是會責問的。”拍了拍心口,王姚玉斜睨了李淑慎一眼。 其實瞧見李淑慎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王姚玉是歡喜的,因為在外人面前,李淑慎平日里皆是一副端莊模樣,哪里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時候,所以王姚玉覺得,這攝政王偶爾來一趟蘇府,還是好事。 “一個茶碗而已,大嫂舍不得,大老爺定也會舍得。”李淑慎抬手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襟,面色恢復如常。 對于王姚玉來說,她介意的不是其它,只是蘇欽順對李淑慎那讓她膈應的態度。 王姚玉知曉,蘇欽順對李淑慎好,是因為二老爺早逝,臨終前將一子一女,以及李淑慎托付給了蘇欽順,但這二房的人實在不是好東西,吃著拿著他們大房的東西,還要挑三揀四的欺負他們大房的人。 奈何她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若是她有這李淑慎一半的強勢嘴硬,哪里會讓她們大房的人被欺負至此。 想到這里,王姚玉禁不住的輕蹙了蹙眉,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蘇阮。 她這二女兒不得蘇欽順歡喜,所以平日里王姚玉根本就不敢在蘇欽順面前多提蘇阮一嘴,也處處克制著自個兒少管事,平白委屈了人。 只是王姚玉有時心中又難免在想,若是她未生出這樣的一個媚人,這二房的人是不是也不會囂張至此? 但這想法稍瞬即逝,王姚玉清楚,蘇阮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即便是長成那鐘馗模樣,她也舍不得丟棄。 “大姐兒,你帶二姐兒回院子里頭去吧。”王姚玉一邊吩咐女婢打掃大堂,一邊對蘇惠苒道。 “是。”蘇惠苒柔柔應了一聲,領著蘇阮往大堂外去。 王姚玉伸手拍了拍粘上了茶水的寬袍,心情頗好的斜睨了李淑慎一眼,然后帶著丫鬟回了院子。 大堂內只剩下二房的人,蘇惠蓁怒視著蘇阮的背影,手里的繡帕攥的死緊。 她已然聽說了這蘇阮與陸朝宗的事,若不是這蘇阮刻意勾引,那陸朝宗又怎么會棄了她選這蘇阮!明明那降誕日后陸朝宗對她態度極好,眼看著她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卻硬生生的被這蘇阮折了鳳翅。 “meimei。”蘇致重上前,抬手按住蘇惠蓁的手道:“氣大傷身。” “哥哥,我不甘心。”蘇惠蓁瞪圓了一雙眼,目眥欲裂。 “那是陸朝宗,咱們能怎么辦呢?”蘇致重搖頭嘆息道:“不過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罷了。”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xue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蘇惠蓁瞪著一雙眼,一字一頓的道:“就算那陸朝宗手可通天又如何,這宋陵城里想活剝生吃了他的人還少嘛。” “meimei,你要做什么?”聽到蘇惠蓁的話,蘇致重的臉上顯出幾分恐色。 “咱們不必做什么,那些想吃人的人,自然會做什么。”瞇起雙眸,蘇惠蓁扭頭看向蘇致重道:“去武國侯府鄭家遞請柬,請他們來參加明日的青蟹宴。” “meimei……”蘇致重愣愣的看著面前的蘇惠蓁,神色困惑。 “快去。”看到一副蠢相的蘇致重,蘇惠蓁嫌棄道:“一定要把那武國侯府的小侯爺請來。” “小侯爺?meimei你請他做甚?你不是不想嫁嗎?”雖然被蘇惠蓁嫌棄,但蘇致重卻還是硬著頭皮想問個明白。 “陳郡王出殯那日,武國侯府鄭家的小侯爺在西階處喊言不想娶我,反而想要那蘇阮,既然他想要,那我就給他。” 恨恨的咬住牙齒,蘇惠蓁的嘴角扯出一抹譏笑,使得那張原本還算秀美端莊的面容瞬時猙獰一片。 那武國侯府鄭家的小侯爺使得她顏面掃地,整個宋陵城的人都知道她是被強塞給那紈绔,還遭了嫌棄,蘇阮那狐媚賤人又搶了她的陸朝宗,這一對人,她蘇惠蓁怎么能放過! “蓁兒,那陸朝宗可不是一般人,咱們斗不過的。”李淑慎站在一旁聽了片刻,終于是忍不住的開了口道:“今日那陸朝宗明擺著就是在幫著大房那幫人,咱們不能硬碰硬。” 李淑慎看的很明白,那蘇阮攀上了陸朝宗,不久之后怕是就會在蘇府翻身了。 “自然不會硬碰硬。”蘇惠蓁微仰下顎,眸色凌厲,“我有的是招讓那賤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糟蹋死。” 聽到蘇惠蓁的話,蘇致重突然眸色一動,下意識的捻了捻手。 “哥哥,你還站在這處做什么?”蘇惠蓁側眸,蹙眉看向蘇致重道:“還不快去給我幫武國侯府遞請柬?” “哦?哦。”蘇致重回神,趕緊一瘸一拐的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