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陳郡王瞪著一雙眼,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胸口衣襟處緩慢浸漫出來粘稠血漬。 “撫順大將軍。”陸朝宗斜睨了一眼那厲蘊賀,“歸位。” “是。”厲蘊賀雙袖伸展,畢恭畢敬的朝著陸朝宗行過禮后,轉身回到了宴案后,姿態瀟灑風流,哪里有剛才初見時動作間的半分秀美柔意。 有提著藥箱的太醫上前替陳郡王診治,但陳郡王暴斃而亡,根本就讓人措手不及。 “回攝政王,陳郡王已暴斃而亡,回天無力。” 年邁的太醫跪在地上,聲音蒼老道。 陸朝宗微微頷首,面色不變。 殿廳內其余三大世家之人緊閉唇瓣,無一人上前言語,皆互相傳著眼色。 今日陸朝宗這招用的極妙,不僅弄死了這威脅最大的陳郡王,還將三大世家的人給完全震懾住了。 “陳郡王突然暴斃,本王深感哀痛,請宜春郡主和宜華世子前來。”陸朝宗從矮榻上起身,身上蟒袍輕動,一手托著手掌之中的花中花,一手負于身后,氣勢凜然。 “是。”刑修煒應聲,差宮婢去請宜春郡主與宜華世子。 蘇阮坐在圍屏后看著這場別開生面的鴻門宴,只感覺陸朝宗心思詭譎兇殘,即便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也毫不收斂。 突然,那站在矮榻前的頎長身影轉頭,抬腳往圍屏后走來。 蘇阮手忙腳亂的起身,不小心打翻了紫榆翹頭案面上的那碟櫻桃rou,抬手時拖曳的寬袖又將沾著rou汁的銅鎏金白玉箸打落在了地上。 那銅鎏金白玉箸砸在白玉磚上,聲音清晰異常,跌跌撞撞的遙遙滾落在一只皂靴前。 陸朝宗垂眸看了一眼那滾在自己腳邊的銅鎏金白玉箸,細長眉眼輕挑,神色不明。 蘇阮趕緊上前屈膝行禮,然后跪在地上將那只玉箸給撿拾了起來。 玉箸油膩膩的沾著rou湯,蘇阮上手就觸了一掌。 “坐。”陸朝宗側身繞過蘇阮,撩起后裾坐到那紫榆翹頭案后。 蘇阮睜著一雙眼,緊攥住手里的銅鎏金白玉箸,筷尖滑膩膩的帶著微紅油漬,點在白玉指尖上尤為明顯。 陸朝宗的視線緩慢上移,落到蘇阮那張纖媚面容上。 “阿阮姑娘可覺,一日不見,恍如隔秋。” 暗啞的嗓音帶著一股溫柔意味,飄乎乎的傳進蘇阮耳中,怪異而瘆人,特別是那咬在最后的八個字,柔膩的就像是紫榆翹頭案面上沾著的那些酸甜櫻桃rou。 蘇阮抿著唇瓣不答,越發攥緊了手里的白玉箸。 這陸朝宗剛才說的是什么話?難不成是……發了瘋病?還是因為解決了那陳郡王十分歡喜,便特意過來拿自個兒打趣? 蘇阮自覺自個兒與陸朝宗的關系可沒那么好,好到能用這“一日不見,恍如隔秋”來見面寒暄。 單手搭在案面上,陸朝宗輕笑一聲,然后將視線落到紫榆翹頭案面上。 案面上滾著幾顆色澤紅潤的櫻桃rou,陸朝宗也不嫌棄那沾著rou汁翻倒的櫻桃rou,只上手一顆一顆的將其重新放回到小碟之中道:“上好的櫻桃rou,可惜了。” 聽著陸朝宗這沒頭沒尾的話,蘇阮靜站在那處沒做聲,心口處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站著干什么?坐吧。”抬眸看了一眼還傻站在那里的蘇阮,陸朝宗勾唇淺笑道:“怕我吃了你?放心吧,本王茹素。” 說罷話,陸朝宗突然伸手舔了舔那粘在自己指尖處的櫻桃rou汁,那雙微斂眼眸輕動,瀲滟流光。 陸朝宗的手修長白皙,指骨分明,稠膩的櫻桃rou汁順著他的指尖滑落,滴在案面上。 看著這態度怪異,動作瘆人的陸朝宗,蘇阮緊張的暗咽了咽口水,躊躇著上前,攏著裙裾伏跪在陸朝宗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將手里的那只銅鎏金白玉箸放到案面上。 陸朝宗朝著蘇阮伸手,語氣微啞道:“繡帕。”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趕緊把手里的繡帕遞給了他。 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自己的手,陸朝宗靠在紫榆翹頭案旁,微一側眸便能瞧見蘇阮那輕顫的眼睫,形如蝶翼,媚若拂柳。 “人,生而在世,皆有自己最渴望的東西,他們會愿意來給你一件東西,心甘情愿用來的換取他們的渴望,所以,人應當清楚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才能不被他人利用。” 擦拭干凈自己的手指,陸朝宗將那塊臟污繡帕放入寬袖暗袋之中,然后又從寬袖之中拿出另外一塊干凈繡帕道:“伸手。” 蘇阮猶豫著伸出自己的手,腦子里頭亂哄哄的都是陸朝宗說的話。 這人為何突然與自己說這種話?還有剛才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言語,到底是什么意思?純是拿自個兒打趣嗎? 纖素的手掌被陸朝宗握在掌心,一點一點的擦拭掉指尖處的油漬,那滑膩的油水粘在蘇阮的粉嫩指瓣上,更添幾分晶瑩媚色。 看著蘇阮的手指,陸朝宗突然捏住了那食指處的指甲瓣輕揉道:“阿阮姑娘生的真是好,便是這一小瓣指甲,都好看的讓人魂牽夢縈。” 說話時,陸朝宗故意壓低了聲音,圍屏外的人聽不真切,只隱隱看到那圍坐在案邊的兩人,姿態親密異常。 蘇阮下意識的抽手,素白的手指蜷縮在腹前,貼著緞帶處的龍香繡囊。 “阿阮姑娘是個聰明人,知道本王的意思。”緩慢收手的陸朝宗輕柔勾唇,那看向蘇阮的視線晦暗不明,隱藏深意。 就像只不耐潛伏,陡然出擊的餓獸。 “臣,臣女駑鈍。”蘇阮扯著唇角,勉強吐出這幾個字。 坐在她面前的陸朝宗明明還是以前的那個陸朝宗,可是這個陸朝宗卻比以前的更讓人驚懼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厲蘊賀賀好壞呀……蔫壞蔫壞的…… 厲蘊賀賀:廢話,也不看看老子上頭頂著哪個人! 陳郡王:剛剛出場一章,傷心o(╥﹏╥)o 蘇二二:害怕怕 小宗宗:來來來,開門呀,我是你老公 ☆、獨發 “不, 阿阮姑娘知曉,本王要的是什么。” 揭開了皮的陸朝宗目的明確, 劍指靶心, 把蘇阮嚇得兩股戰戰,慌不擇言。 “王爺曾言, 臣女是艷俗之物, 只有俗人才會歡喜。” “本王便是那俗人。”將手里的繡帕塞到蘇阮的手上,陸朝宗面色沉靜, 毫無羞愧之意。 蘇阮瞪眼看著面前的陸朝宗,跪在地上的身子不自禁的開始輕顫。 這人真是好不要臉!以往不是最不屑于自個兒的嗎?今日怎么就像是吃錯了藥似得, 拽著她不放呢? 不, 興許這人從一開始就吃錯藥了…… “宜春郡主, 宜華世子到!”殿廳門口,遙遙傳來太監的說唱聲。 蘇阮身子一凜,趕緊側眸往外看去, 試圖轉移話題道:“王爺,宜春郡主和宜華世子來了, 陳郡王突然暴斃,您準備如何應對?” 陸朝宗不緊不慢的捏著手里的花中花,一雙暗黑厲眸緊緊的盯在蘇阮的臉上道:“本王已然說過了, 這人用自己的東西心甘情愿換的,怨不得別人利用。” 蘇阮聽不懂陸朝宗的話,眸中顯出一抹困色。 陸朝宗的心緒似乎真是不錯,他朝著蘇阮招手, 似笑非笑道:“附耳過來。” 看到陸朝宗的表情,蘇阮心下一驚,趕緊慌張的搖了搖頭。 她當然是不會羊入虎口的,這種事她不知道便不知道了,反正也影響不到自個兒。 瞧見蘇阮搖頭,陸朝宗也不惱,只慢悠悠的拍了拍自己的蟒袖,然后從紫榆翹頭案后起了身。 不再戲弄蘇阮,陸朝宗轉身出了圍屏。 蘇阮靠在案上,大口喘氣,顯然是被陸朝宗嚇得不輕。 但這次的驚嚇卻又與平常不大一樣,不,應該說是完全不一樣。 若說平常的陸朝宗是頭逮著誰便咬誰的餓狼,今日的陸朝宗就是那伸爪的惡獸,撥弄著蘇阮這團軟綿東西,掂量著什么時候才能吞進腹中。 其實說實話,蘇阮先前聽了蘇致雅的言語,對陸朝宗便生了幾分戒心,隱約覺得他似是有這個苗頭在,但心中卻始終是不愿信的,直至今日,這陸朝宗大而皇之的將那層紙捅破,才使得蘇阮如醍醐灌頂,神智大清。 這陸朝宗,怕不是真看上自個兒了…… “奶娘。”小皇帝換了一身明黃小龍袍,顛顛的走到蘇阮身旁道:“你怎么摔在地上?” 蘇阮回神,趕緊伏跪起身,然后仰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小皇帝,聲音干澀的開口道:“皇上,您覺得攝政王對臣女如何?” “唔……”小皇帝歪了歪小腦袋道:“皇叔說他茹素,不吃葷物。” “這是什么意思?”聽著小皇帝的答非所問,蘇阮蹙起娥眉,十分不解。 “朕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要朕一提到奶娘,皇叔就這樣說。”小皇帝搖了搖小腦袋,然后突然拍手叫道:“啊!” “怎么了?”被小皇帝嚇得一驚,此刻的蘇阮真是心悸的連只過路搬食的螻蟻都能給她嚇破膽。 “朕想起來了,那銅鎏金白玉箸是皇叔的東西,怪不得朕一直覺得眼熟呢。” 聽到小皇帝的話,蘇阮轉頭看了一眼那放在紫榆翹頭案上的東西,雙眸圓睜,“這,這是攝政王用的東西?” “是啊,昨日朕還瞧見皇叔用它夾菜了呢。”小皇帝歪著小腦袋,下意識的啃住了小胖手道:“夾的是白豆腐,皇叔說那白豆腐白嫩嫩的可好吃了,今日還要吃。” 聽罷小皇帝的話,蘇阮皺著一張臉,神色十分難看。 若是陸朝宗剛才沒說那番話,她還可以當是宮婢拿錯了,但正因為陸朝宗說了那番話,所以蘇阮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這陸朝宗真是拿準了自個兒不敢反抗,是在硬來呀! “奶娘,你進宮陪朕好不好?除了皇叔,都沒有人跟朕說話。”牽住蘇阮的手,小皇帝苦著一張小臉道:“皇叔還老是責備朕,說朕寫的字不好,背的書不好,還要打朕的手板心。” “這……”雖然可憐這小皇帝,但蘇阮心內卻還是將自個兒放在首位的,她知道陸朝宗不會對小皇帝下狠手,卻是會對自個兒下狠手,所以她是萬萬進不得宮的。 “皇上,臣女不能進宮。”朝著小皇帝搖了搖頭,蘇阮勉強扯出一抹笑道:“臣女也要讀書習字,讀的不好,也是要被打手板心的。” “啊……”聽到蘇阮的話,小皇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她伸手握住蘇阮的手,一副鄭重其事的小模樣道:“奶娘,你要保重。” “是。”蘇阮好笑的彎了彎唇,眸色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