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沒見過。”蘇惠苒搖了搖頭。 少年甩了甩大袖, 面上顯出幾分不耐,正欲說話時卻是突然瞧見了那坐在一旁的蘇阮。 穿著青白月華裙的蘇阮懶身靠在水榭邊的欄桿處,由于其歪斜的姿勢,那凹凸有致的身段盡顯。 對上那少年的目光, 蘇阮歪了歪頭,片刻之后將視線移開,往側邊看去。 側邊是一新修剪好的花圃,一個小蘿卜頭正蹲在那處用手里的樹枝戳著松泥。 看到那矮胖的小身影,蘇阮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光瞬時一凜,趕緊往旁邊看了看。 只見那小蘿卜頭的身邊無一人照看,就連個宮婢太監都沒瞧見。 暗暗咽了咽口水,蘇阮捏著手里的繡帕,面上顯出幾分猶豫神色。 “宜春郡主來了。”突然,御花園西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蘇阮與蘇惠苒一道站起往那西門口看去。 身著盛衣華服的宜春郡主攏袖走來,立領內脖頸高昂,頭戴步搖冠,冠上釵鈿步搖輕動,呈金枝花樹狀,步步生鈴,身后有數十宮婢跟隨,態勢浩蕩,姿容高傲,眸色凌厲。 相傳那步搖冠乃先帝在世時所賜,冠上所綴金枝花樹意欲金枝玉葉,以體現宜春郡主之身份高貴,不比正統公主差,可見當時陳郡王之得寵。 眾貴女一擁而上,紛紛上前行禮問安。 “阿阮,那小蘿卜頭是誰家的?怎么竟敢把宜春郡主的花圃都給戳壞了?”蘇惠苒一轉頭,瞧見那花圃旁的小皇帝,面色微急道:“這么小的孩子也不看好,得罪了那宜春郡主可是要吃皮rou苦的。” 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轉頭看了一眼那小皇帝,又看了一眼正緩步朝著這處來的宜春郡主,一咬牙就提著裙裾走到了小皇帝的身邊。 “皇上今日穿的真好看,可這花圃上都是新泥,剛澆過水,若是沾了您的新鞋那可就不好了。” 蘇阮輕輕軟軟的說罷話,就小心翼翼的上手將那小皇帝給抱出了花圃,然后不著痕跡的輕吐出一口氣。 雖然說這小東西是皇帝,但卻是個傀儡皇帝,比起那正兒八經的宜春郡主還不如,若是起了沖突,怕是會吃虧。 小皇帝扔掉手里的樹枝,一仰頭就拽住了蘇阮的寬袖道:“奶娘,朕找不著皇叔了。” “這……”蘇阮垂眸看了一眼小皇帝沾著污泥的小胖手,正欲說話時卻是突然瞧見剛才那少年郎直愣愣的站在自己面前盯著她瞧。 “呃,這位公子,有事?”蘇阮抬手將小皇帝往自己身旁撥了撥,有些猶豫的朝著那小公子行了一禮。 看這少年的穿著打扮,必定不是常人,蘇阮覺得自己這禮行的定然是不會吃虧的。 “無事,只是瞧著你好看罷了。”那少年郎攏著大袖將雙手負于身后,一副倨傲模樣,說出的話卻尤其耿直。 看著少年郎的樣子,蘇阮突覺有些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宜華?你不是應該在東門的嗎?”宜春郡主走到那少年郎的身后,凌厲的眉峰微挑,粉黛面容不怒而威。 “那處都是臭烘烘的男人,本世子不喜。”少年郎一甩寬袖,那張與宜春郡主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在做出與宜春郡主相同的表情后,立時就像了五分。 蘇阮站在一旁,聽著那少年郎的自稱,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幸虧她剛才多留了個心眼,才未得罪這宜華世子,只是這陳郡王也是太大膽了一些吧,竟敢把一兒一女都送到了陸朝宗的嘴邊,這不是把rou切好了端給正餓肚子的惡狼嗎? “宜春,你瞧這人,長的跟我送你的那只小白狐一模一樣。”這宜華世子與宜春郡主差了五歲,卻是直呼其名,可見其關系非同一般。 蘇阮站在一旁,聽到那宜華世子的話,總算是發現為何剛才聽這宜華世子說話總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了,敢情這一對姊弟說話都差不離。 “本郡主也覺得挺像。”宜春郡主挑眉說罷,然后朝著蘇阮招了招手道:“來,你與本郡主一道吧。” 蘇阮垂著腦袋站在那處,朝著宜春郡主行了一禮道:“是,多謝郡主。” 站在一旁的眾貴女聽到宜春郡主的話,皆將目光看向了蘇阮。 能與宜春郡主進同一裙幄,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殊榮。 眾貴女火辣辣的目光掃視在蘇阮的身上,幾乎要將蘇阮白膩的肌膚看出幾個洞來,蘇阮拽著手里的小皇帝,伸手幫她擦了擦手上的泥團子。 “這團子是哪處來的?”注意到蘇阮身旁牽著的小皇帝,宜春郡主笑道:“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呀?長的真粉嫩。” 看著那上手就要掐小皇帝面頰的宜春郡主,蘇阮趕緊開口道:“郡主,這是皇上。” 聽到蘇阮的話,那宜春郡主動作不停,掐過小皇帝的小臉后才笑瞇瞇的朝著她行了一禮道:“臣女逾越了,還望皇上恕罪。” 小皇帝瞪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行禮的宜春郡主,白膩小臉上還帶著一抹掐痕。 眾人見宜春郡主行禮,趕緊一道伏跪叩拜。 “臣女給皇帝請安……” “平身吧。”小皇帝有模有樣的朝著眾人說罷話,然后仰頭對蘇阮道:“朕要去找皇叔,你帶朕去找皇叔。” 小皇帝很聰明,在眾人面前未喚蘇阮為“奶娘”,只用了一個“你”字。 皇帝親自開口,蘇阮自然是不能拒絕的,她抿著唇瓣應了一聲,然后就硬著頭皮與宜春郡主告假,帶上小皇帝一路詢問,往御花園的東門去了。 東門處皆是氏族子弟所在,蘇阮不敢隨意亂闖,正躊躇不定的站在拱形門前猶豫,遠遠卻瞧見那刑修煒疾步而來。 “刑大人,刑大人……”蘇阮牽著小皇帝上前,笑盈盈的跟那刑修煒行禮道:“刑大人來的正巧,皇上在這處。” “是。”刑修煒與蘇阮拱手回禮,然后道:“蘇阮姑娘請隨奴才來。” “哎?”聽到刑修煒的話,蘇阮面色微有些尷尬道:“皇上都找回來了,我便不去了,這東門里頭都是男子,我是女子,恐怕不大方便。” “蘇阮姑娘勿擾,后頭設有圍屏,可安心上座。” “這,可是宜春郡主還在等著我回去參加裙幄宴呢。” “奴才已然派人跟宜春郡主傳話,蘇阮姑娘在東門用宴。”刑修煒一一戳破蘇阮的借口。 蘇阮咬著唇瓣,實在是不知這人為何一定要自己進東門。 “奶娘,朕給你吃櫻桃rou,你陪朕一道去,好不好?”小皇帝站在蘇阮身邊,伸手扯了扯她的寬袖。 聽到小皇帝的話,蘇阮瞪著一雙眼,眸色微慌道:“臣女,臣女不喜吃櫻桃rou……” “可是皇叔說你喜歡吃的。”小皇帝仰著小腦袋,神色懵懂。 蘇阮緊攥住手里的繡帕,微張著小嘴說不出話來。 這陸朝宗是天上的神仙不成,不然哪里來的神通知曉自個兒歡喜吃櫻桃rou? “蘇阮姑娘請。”刑修煒也不管蘇阮愿不愿,軟硬兼施的直把蘇阮往東門里頭逼。 蘇阮咬著唇瓣,在小皇帝殷切的注視下無奈抬腳起步。 東門的御花園景與西門處大相徑庭,若說西門像女子若流水,那東門便像男子若青山,怪不得這乞巧宴要設東西兩門。 東門內有一清涼殿,風起暑褪,內中夏含霜,玉晶盤內置著碎冰,旁邊有宮婢輕扇羅扇,入內時渾身舒涼,這男子宴便設在此處。 蘇阮磨磨蹭蹭的走著,一身葛布箭衣的刑修煒跟在蘇阮右后側,聲音輕柔道:“御膳房內新來的廚子是江南大廚,做的櫻桃rou最是正宗可口,蘇阮姑娘嘗過之后再走也不遲。” 蘇阮雖不聰明,但是也不傻,自然知道這次一去,不只是單純的吃盤櫻桃rou那么簡單。 “唔……”含糊的應了刑修煒一聲,蘇阮看著視線所及之處那愈發清晰的一個挺拔背影,心中略微發慌。 小皇帝神色歡喜的跟在蘇阮身旁,時不時的伸出小胖手摸摸旁邊的奇花異草,一副懵懂模樣,完全沒有察覺到蘇阮緊張的心緒。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這是朕的奶娘 小宗宗:閉嘴,那是我老婆 ☆、獨發 作為一個在睡夢中都能被夢中陸朝宗的盤核聲給嚇醒的人, 蘇阮對于陸朝宗的恐懼真是根深蒂固。 不過好在蘇阮并未跟陸朝宗正面對上,刑修煒徑直便帶著她和小皇帝去了陸朝宗身旁的圍屏后。 這圍屏以二十四扇槅子相疊而成, 絹綾裝裹, 朦朦朧朧的能透出外頭的人影來,但卻看不真切。 圍屏后置著一張小巧的紫榆翹頭案, 蘇阮與小皇帝坐在那后頭, 宮婢恭恭敬敬的捧著漆盤擺上一碟櫻桃rou和兩碗牛乳。 蘇阮低頭看了一眼那被置于翠綠蔬葉上的紅艷櫻桃rou,下意識的就伸手觸了觸手旁的銅鎏金白玉箸。 “奶娘, 吃。”小皇帝捧著小臉撐在紫榆翹頭案面上,一雙黑烏烏的大眼睛尤其好看。 慢吞吞的將那銅鎏金白玉箸拿起, 蘇阮感受著這沉甸甸的份量, 有些不適的上手夾了一塊櫻桃rou。 白玉箸太滑, 蘇阮夾不住那櫻桃rou,小皇帝奶聲奶氣的道:“奶娘可以用戳的。” 蘇阮往四圍看了看,宮婢太監皆不在, 只她與小皇帝兩人,便放下了幾分矜持, 用白玉箸戳了一個櫻桃rou在筷尖往嘴里送。 櫻桃rou剛出鍋,還有些燙,蘇阮把它裹在嘴里吹了吹, 然后囫圇的咬著。 心心念念了大半月的櫻桃rou就在嘴里,蘇阮還沒嘗出什么味兒來就急急的往肚子里頭吞去了。 舔了舔沾著酸甜rou汁的粉嫩唇瓣,蘇阮看著那色澤櫻紅的櫻桃rou,上手又戳了一個。 這回蘇阮肚子里頭墊了一個, 吃起來便沒那么急了,她小心翼翼的先咬了一口,然后輕吹幾口氣,再慢悠悠的把它往嘴里送。 細嚼慢咽著嘴里的櫻桃rou,蘇阮感受著那彈舌的軟糯酸甜,只感覺齒頰留香,滿口津液。 這宋宮內做的櫻桃rou果然不一般,味美形嬌,直吃的蘇阮連舌頭都恨不得卷進去。 正當蘇阮吃的起勁的時候,卻是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太監的高唱聲道:“陳郡王到!” 含著嘴里的櫻桃rou,蘇阮尋聲往圍屏外看去,只見一身形高壯的中年男子身穿七爪蟒袍,腰圍蹀躞帶,挎刀上殿,身后緊隨兩身穿鎧甲的壯年將軍。 “陳郡王遠道而來,歡迎之至。”陸朝宗盤著手里的花中花,半靠在主位上未動。 那陳郡王也不客氣,徑直就挑了個位置坐下,然后把腰間的挎刀猛地一下拍在宴案上道:“今日乞巧,雖說是女兒節,但咱們男人也不能落后,本王特意帶兩勇士前來向攝政王討教。” 陳郡王一出口,眾人便知來者非善。 “奶娘,討教是什么意思呀?”小皇帝湊在蘇阮的耳朵邊上道。 蘇阮想了想后,“唔,就是來給下馬威,滋事挑釁的意思。” “哦。”小皇帝點了點小腦袋,小嘴上白漾漾一圈都是吃牛乳時印上的奶印子。 蘇阮瞧見了,拿過一旁的繡帕給她擦嘴。 小皇帝乖巧的任由蘇阮給自己擦嘴,一雙小胖腿蜷縮在紫榆翹頭案下抖了抖。 “皇上抖什么?”感覺到小皇帝的動作,蘇阮奇怪道。 “朕想去更衣。”小皇帝雖小,但已然有了廉恥心,說這話時面色微紅,白胖小臉粉嫩猶如春日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