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還不拜見大人?”親隨推了她一把。 霍錦驍紋絲不動,半嘲:“你確定要我跪你?這一拜,你受得起?” 傲然的目光,已不屬于燕蛟景驍。 洪佩山心中一動,眼珠轉了轉,揮手遣退親隨,從座上走下。霍錦驍見他手里摩挲著一枚青綠玉扣,挑眉道:“大人認得這玉?” 那是她給他的信物。 “龍影玉?天家之物?姑娘是……”洪佩山不動聲色問道,剛才拿到這枚龍影玉時,他對著光看了又看,才滿心驚疑地確定了此物真假。 龍影玉,玉中有龍影,會隨光線游走,是當世奇物,只有一枚,在皇家,并且…… “大人好見識。此乃我父王二十年前贈予我母妃之物,當世只存一枚。此番我隱瞞姓名身份潛入東海替我父王行事,母妃特將此物賜我以證身份,以防不時之需。”她勾起笑。 他既然認得這玉,就好辦了。 洪佩山臉色終于變了。 父王?母妃? “令尊令慈是……” 霍錦驍自顧自坐到旁邊椅上,勾唇笑道:“大人心里沒數?” 說著,她又摸出枚小小玉牌,按在桌面。 “云谷令……”洪佩山一眼認出,“你是……” “我是霍錦驍。” 當朝晉王獨女,皇帝親賜封號永樂,身份尊如公主,雖極少在京中露面,永樂之號卻很響亮,再加上有那樣的爹娘,為官多年早就成了人精的洪佩山怎么可能沒聽過? “下官見過郡主。不知郡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下官失禮。”洪佩山很快反應過來,抱拳見禮。 “大人不必客氣,是我來得突然。”霍錦驍虛扶一把。 “不知郡主前來所為何事?”洪佩山小心問道。 “我且問大人,大人此番大興兵事進入東海,可得我父王授意?”霍錦驍冷盯著他。 洪佩山額上沁出細密汗珠,他不自然地摸摸絡腮胡,回道:“并非晉王之令。下官乃是地方武官,不在晉王麾下。此番乃因朝廷失竊火/炮之事,下官前不久接獲密報,說火/炮藏在平南一處海島之上,故而興后前來,欲為朝廷,為晉王效力。” “呵。”霍錦驍冷笑,“此事在石潭乃由太子殿下負責,大人可問過殿下之意?” “這……”洪佩山汗出得更大了,“殿下這段時間不在石潭,下官見事態緊急,幫未及上報便來此。” 霍錦驍聽明白了。有人假傳消息說火/炮藏在平南,這洪佩山立功心切,想自己悄悄地把火/炮找到,好向朝廷領功。也難怪,這人年近五旬,在參將這位置上坐了數年,眼見年歲漸大,沒有升遷的盼頭,卻等到這大好機會。找回火/炮算是大功一件,他自不愿錯失,自己的兵力不夠,又聯合三港豪杰同來。 “洪大人,聽我一句勸,把兵退了吧。” “下官為朝廷辦事,郡主何出此言?”洪佩山雖敬她身份,懼她背后之人,卻斷沒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一則大人要尋的火/炮不在平南海墳區;二則我來東海作我父王先鋒,燕蛟已入我手,平南馬上也是我的,日后皆為大安水師所用,洪大人這橫插一手……” 她說著頓了頓,洪佩山心臟跟著一停。 “我怕到時候大人不止官職不保,連項上人頭都難保。”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所以很晚才開始碼,更新晚了,抱歉。 然后,《冤偶》被好多好多好多人吐槽了,我我我我,暗矬矬把名字改回去吧……【這有一個很慫的作者系列】 ☆、劍殤東海 大船比小船要穩當, 海浪不大的情況下, 站在甲板上的幾人都察覺不到船的涌動。太陽很大,灼花人眼, 頂著烈日的人不一會便覺得雙眼花白,頭頂一片焦燙,然而沒有人離開。 東辭站在桅桿下, 正與清遠山莊的莊主低聲說話, 佟岳生雙手環胸靠在桅桿上,對發生的事視若無睹,東辭沒有出聲, 沒有危險,他便不會動手。鐘玉珩與程雪君站在離艙門較近之處,鐘玉珩替她理了理鬢角,夫妻兩貌似恩愛非常, 程雪君卻面色蒼白地低下頭,目光再也不敢隨處看。旁邊還有好些人站著,似乎都對鐘玉珩有些敬畏。 巫少彌遠遠站著, 眼睛專注地盯在艙口,對其它事概不關心。 甲板上很靜, 霍錦驍進去得有些久,東辭不時掃過艙門, 仍沒見到她出來。 “怎么還沒出來?”有人終于不耐煩地出聲。 “該不會是起了變故?”另一人附和道。 “莫非妖女對參將大人下手了?要不大伙一起進去看看?” “大人既然吩咐過單獨見客,況且這是朝廷軍中之事,我們不是朝廷中人, 貿然進去不妥。”東辭揚聲阻止。 “看來盟主對那妖女真是一心維護,我等冒險而來,欲為國出力,盟主如此行事,不怕寒了諸君的心?”鐘玉珩走出,左手撫在已廢的右手上輕輕揉捏著,笑得陰柔。 “你少胡說,盟主是為大局著想,這是朝廷的船,豈是我們肆意妄為之地?”清遠莊莊主喝道。 “朝廷的船?哈哈哈!”鐘玉珩仰天一笑,“沒有程家的銀子,沒有三港綠林的人手,他一個區區的參將,哪來能耐出兵圍攻平南?你說這是朝廷的事?難道三港豪杰和我程家沒出這一半力?你大盟主又做了什么?” 鐘玉珩有恃無恐之處在于,這趟出船出兵,朝廷并非獨一份。 “我離港之時已經與你們交代清楚,待我進東海查明之后再作打算,如今情勢未明,你們卻突然大舉進犯,若是打草驚蛇,便得不償失,還可能驚動海神三爺,提前引發海戰,壞了朝廷后面的部署。”東辭眉色一凝,沉聲道。 “盟主與那妖女交情匪淺,等你查明,恐怕東西早被運走。” “說了這么多,你們不相信我?”東辭聲音越發冷冽。 “盟主,別怪鐘某說話不中聽,盟主與那妖女之間的事,大伙看得清楚,無需鐘某贅言,就連這次盟主中途歸來,帶我等殺至平南,也是為了要救那妖女。你讓我們如何信你?”鐘玉珩捏了會右手,忽然又惱怒地將右手甩開,笑卻更為陰柔,“要我們信你也可以,你殺了那妖女,大義滅親,我們就信你。各位掌門,你們說是不是?” “此話有理,大義滅親!” 人群中頓有人齊聲附和。 咻—— 薄刃飛過,劃向鐘玉珩的脖子,他微一色變,往旁邊閃開,卻不及完全躲避,衣袖仍被薄刃劃破,“嘶啦”聲裂開道長口。 眾人皆驚,望來出手的人。 巫少彌手里拈著第二片薄刃把玩著,對四周望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把這無名之輩先拿下祭旗!”鐘玉珩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下了命令。 他身后的人紛紛取出武器,東辭皺眉正要朝佟岳生開口,艙里傳出厚重如悶雷的聲音。 “吵什么吵,都給我閉嘴。”洪佩山走出。 “洪參將。”四周圍的人又都暫時住手,向他行禮。 洪佩山誰也沒理,只叫來自己手下:“你們幾個備船,送景姑娘回去。” 說話間,霍錦驍已從他身后走出,神色泰然自若,眼中甚至有些倨傲的嘲諷,叫鐘玉珩看得怒火騰升。 “洪大人!不能放她走!”他驚怒道。 洪佩山吩咐完,淡道:“本將行事,無需你多嘴。” 他說話間向霍錦驍做了個“請”的手勢,眾人觀其神色竟有些許恭敬之意,不禁大為驚奇,這前后態度相別,不由叫人猜疑其中發生何事,只有東辭略低了頭,揚起絲淺笑,他已然猜到這前后之差是因為什么。 “多謝大人。”霍錦驍抱拳拱手,朝外走去,又向巫少彌招招手。 巫少彌到她身邊,仍舊沉默跟著。 “洪大人,這妖女與你說了什么?你放她回去,可是要攻島?”鐘玉珩按下怒意問道。 洪佩山聽他話中質問毫不客氣,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當下便沉喝道:“本將與她談的是朝廷機要之事,哪容你一介草莽知曉。至于火炮之事,本將已收到密報,并不在平南島上,即日退兵回港。” “什么?!”所有人都愕然驚滯。 鐘玉珩更是不敢相信,若然就此回去,豈非無功而返,他們還平白折損人力物力? “洪大人,為何突然退兵?此事怎不與我等商量?” “笑話!朝廷之事還需與你們這些山野莽夫商量?至于退兵,難道本將剛才說得不清楚?火/炮不在平南!”洪佩山冷喝道。 “僅憑這妖女一席話,大人就斷言火/炮不在平南,莫非大人與這妖女也是一丘之貉?”鐘玉珩怒嘲道。 “放肆!”洪佩山的親隨上前抽出刀刃,“敢對參將大人不敬,你不想活了吧?” 鐘玉珩臉色變了又變,難抑暴怒之心,驟然出掌轟向那名親隨。洪佩山只覺身畔似有山巒般的壓力震過,站在他身邊的親隨已慘叫一聲,被擊飛到艙壁上,落地后口鼻出血,全身軟如泥,似乎骨頭皆被震碎,不過幾個呼吸,已然氣絕。 所有人都看呆,洪佩山大驚失色,往艙里退了幾步,旁邊呼啦圍來一群士兵。 “大膽鐘玉珩,你這是謀害朝廷命官,不想活了?”洪佩山驚怒交加。 霍錦驍與東辭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詫異。這鐘玉珩原本習劍,右手被廢之后怕是改練了別的功法,掌力十分古怪,行事也越發毒辣乖張了。 “洪佩山,這趟出兵,我們三港武林傾巢而出,為朝廷共謀大事,你卻說退就退,別說我不同意,就是我這些朋友,恐怕也是不服。”鐘玉珩指著海面。 洪佩山望向四周,海上停著的戰船甲板上都站滿人,半數以上是三港綠林的人,都遠遠看著他們這里,他臉色數變。行軍作戰,最怕兵變,而他如今難以服眾,鐘玉珩的人加起來已逾總兵力的三分之一,又都是江湖人,在內部動起手來,他們討不到好。 思及此,他不由望向霍錦驍。 要接她回去的船已經備妥,霍錦驍卻未離去,收到洪佩山為難的眼神,她冷冰冰開了口:“鐘玉珩,朝廷有朝廷的規矩,可不是逞兇斗狠的江湖,殺人是要償命的,你還想在軍中脅持參將大人,若按軍法,你不知死幾次了,打算讓三港英雄都陪你被官府通緝?” 此語一出,有人便面現矛盾,確如霍錦驍所言,來的這些人之中不乏在三港開宗立派扎根三港的,本就不是亡命之徒,若為此事陪上身家,那真是不值當。 “我哪敢威脅大人,也行,大人退兵,我們留下!船借我們用用。”鐘玉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根本不在乎霍錦驍說的這些。 霍錦驍沉眸略一思忖,復又道:“鐘玉珩,你也不必為難洪大人,江湖事江湖了,我們按道上的規矩來,以武斷輸贏,手底下見真章。你們挑個武功最強的人出來與我比試一場,若贏了,我的性命隨便你們處置,若輸了,你們就聽從洪大人之命行事,如何?” 東辭倏爾握緊雙拳,眉目頓時沉如深海。 鐘玉珩瞇起眼思索片刻,道:“好一個江湖事江湖了。” “你們敢么?”霍錦驍激道。 “有何不敢!難道我們還怕你不成!”有人喝道。 “那就來吧,誰要同我比試?還是你們打算所有人一起上?”霍錦驍揚眉怒笑。 “我們這么多人打你一個小姑娘,勝之不武,傳了出去也不光彩。玉珩,挑個人和她比吧。”一直站在鐘玉珩身后的老者開了口,這人名喚崔煥,也是三港的武林泰斗。 “好。”鐘玉珩走上前,轉轉左手,剛要開口,身前人影一閃,被人擋住了道。 “我和你打。” 溫潤的聲音響過,所有人都是一驚。 魏東辭站在霍錦驍面前,目光似被冰川折射出的日光,雖然耀眼卻毫無溫度。 霍錦驍也怔住。 “盟主,你憑何與她單打獨斗,別是假意比試,要放走她吧。”鐘玉珩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