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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100節

第100節

    迷迷糊糊間,她總覺得身邊有人來來去去, 在她耳邊說著什么,她費力去聽,卻仍聽不清晰,那聲音很悲傷, 攪得她的心也跟著難過,她便越發著急,想要這人大點聲, 也想要這人別哭。

    一張嘴,卻是沙啞不成語的聲音, 像被火灼般過。

    意識歸來,身體如同被碾過般, 沒有一處不痛,胸前的傷口更是疼得她喘不過氣,可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將眼勉強睜開條縫。

    屋里馬燈的光芒昏黃,她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除了疼之外,身上還一陣陣打著寒戰,冷意像從骨頭里透出來,她破碎的聲音便只能囈語:“冷。”

    魏東辭正守在床邊,給她一遍遍敷額頭,聞言扔下帕子坐到床沿,探手摸她的額頭。

    額頭火一樣燙。

    她雖是醒了,意識還是模糊,身體打著顫,不是冷就是疼,一張寡白的臉毫無生氣,叫魏東辭急得發瘋,可偏偏所有人都能瘋,唯獨他不可以。

    他得逼著自己冷靜,就像先前逼著自己拈針替她縫合傷口,逼著自己替她上藥包扎,可縫好包妥,她這關卻仍舊沒過,夜晚還沒完全過去,她就已經燒起。

    船上沒有好藥,他帶的藥也不夠,霍錦驍這癥狀壓不下去,越發嚴重。

    他挑開她松松的衣襟察看,才包扎沒多久的繃帶已又被血染紅一片,繃帶周圍的皮膚已經發紅腫起,想來傷口必也紅腫,若不能盡快回到岸上換藥,她性命堪憂。

    “小梨兒……”魏東辭撫過她臉頰,最后緊緊握住她的手。

    心如火焚,他只恨不能代為承受。

    “冷。”霍錦驍還是呢喃著同一個字。

    她的手被魏東辭牢牢攥著仍不斷顫抖,魏東辭想了想,將外袍褪去,掀起她的被,側身挨著她躺下,霍錦驍似能察覺旁邊傳來的熱度,努力地想往他懷里蠕去,他便貼近她,展臂將她的人輕輕挪到自己胸膛前,緊緊挨在一塊。

    ————

    船在海上起起伏伏,為了能盡早趕回石潭,魏東辭與黃浩甚至大吵一架,逼得他將全帆將船速催到極限。船上人這幾日沒人敢打擾他,就連向來刁蠻的程雪君都不敢再纏著她。

    船行兩天三夜,終于在第三天清晨靠近石潭港。

    霍錦驍昏迷了兩天,魏東辭一刻都沒歇過。

    石潭港碼頭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忙碌,碼頭的苦力一大早就開始搬搬抬抬,船只近港時發出的號角聲只引來幾道淡漠的目光,船來船往,他們早已見慣。浪花剪開,船很快就靠上碼頭,不多時就停穩。這船回時所停的港口與去時不同,恰是平南的船所停的港口,玄鷹號與他們便只隔了幾個碼頭。

    “祁爺?祁爺?”柳暮言正站在甲板上與祁望說賬冊上的問題,他口干舌燥地說了一通,卻發現祁望失神看著海面,并沒在聽自己說話。

    祁望回神,淡道:“這些事改天再說吧。”

    他心情有些浮躁。霍錦驍一去六天,按說早該回來,不知為何竟晚了。

    碼頭前的石道上忽然匆匆行過群人,都是從先前靠港的船上下來的,當前一人便是身著官服的把總,后頭除了幾個水兵外就是些江湖打扮的人,祁望認出來,那是程家的弟子。

    尋藥的船回來了。

    祁望走下玄鷹號,站在路旁邊望去,隔了幾個碼頭,他能看到朝廷派去的這艘船,船上的人大多都已下來,他卻沒看到霍錦驍。以那丫頭跳脫的脾性,這會早該蹦下船了,怎會不見蹤影呢?

    他心里琢磨著,腳步已不知不覺往那頭踱去,才走到一半,他就聽后邊傳來車轱轆碾過石板的聲響,竟是先前已經離開碼頭的人又雇了輛馬車回來。

    祁望的眉頭攏得越發緊,腳步也加快許多。

    馬車在那船所泊碼頭前的路上停下,船上又下來數人,當前之人便是魏東辭。他手中抱著一人躍下船后匆忙走向馬車,神色沉凝如霜。

    祁望望去,他手里的人裹著件素青的長斗篷,倚在他胸前一動不動,他走動時人往上托了托,那人頭上的兜帽便滑下一半,露出被凌亂青絲垂覆的蒼白臉龐,祁望驀地瞪大眼。

    被魏東辭緊緊抱在懷中的,正是霍錦驍。

    魏東辭三步并作兩步往馬車走,忽聽到旁邊有人喚道:“小景。”

    他轉頭看到祁望,眼中驟然透出凜冽殺氣,好似換了個人般。馬車上有人掀開簾子,他不作停留,很快收回目光,幾步便抱著人上了馬車,簾子落下,車里的人便再也不見蹤影。

    祁望木然站在原處,瞧著那車“嘚嘚兒”遠去,心里亂作一團。

    ————

    回到醫館,魏東辭沒有半刻停歇,把霍錦驍抱入房中后便替她換藥重新包扎傷口。那傷口已有些潰爛,他見一回痛一回,原本玉雪無暇的肌膚怕是從此要留疤。只消想想,他便恨不得將害她之人尋出喂蠱。

    傷口的繃帶才剛剪開,屋外便傳來醫館小廝的聲音:“先生,平南的祁爺求見。”

    “讓他在外面等著。”魏東辭似早已料到,冷冷道。

    “是。”小廝依言退下。

    魏東辭便專注在她傷口上,取了幾種藥粉調混均勻才往傷口上抹。仔細敷過一層,等干后再敷一層,全部干后他才裹上繃帶,替她將半褪的中衣穿好,又取蠟丸去封,以水研開,灌入她口中。

    霍錦驍人事不知,只憑他醫治,連冷熱疼都不再喊了。

    待他寫好方子,打開房門叫人領方取藥時,祁望已在屋外的院里候了一個時辰。

    “魏盟主,我想看看小景。”看著領藥方的人下去,他方上前朝魏東辭拱手,沒有客套。目光也已從魏東辭身側落進房中,

    屋里有些亂,霍錦驍就躺在錦榻上,榻下地上一堆的繃帶,旁邊就是盆架與帶轱轆的三層醫架,上面凌亂地放著魏東辭適才替她處理作品的器具與藥,沖鼻的藥味涌出,聞得人心里越發不安。

    魏東辭臉色不好,也沒有平日溫柔笑意,冷冰冰看著祁望。

    “你們發生了何事?小景到底如何了?”祁望又問道,并不計較他的態度。

    “在尋藥時遇到三爺派的殺手,她重傷。”魏東辭側身讓出條路,目光仍緊緊盯著祁望。

    祁望神色震了震,拔腿沖進屋里。臨別那日他們還吵了一架,她生龍活虎不知有多精神,祁爺長祁爺短地與他說話,只是數日未見,他怎么也料不到她竟傷成這樣。

    床上的霍錦驍易容已去,臉唇失色,氣息微弱,毫無生氣。

    “小景……”他朝前走了兩步。

    “別碰她。”魏東辭輕喝一聲,“她傷在左胸,幸而未及心脈,我剛給她換藥重新包扎過,現在不能動她。”

    祁望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顫便緩緩收回。

    “放心吧,有我在,她不會有事。”魏東辭又道。

    “有你在?”祁望猛地轉頭,低聲冷道,“若不是因為要幫你尋藥,她怎會受此重傷?”

    語氣間已含痛怒。

    魏東辭與他目光對峙片刻,沉聲道:“我看祁兄不如先回去吧,你留在這里也幫不了她。”

    祁望深吸口氣恢復冷靜:“我想在這里多呆一會。”

    “她已經昏迷三日,你就是留下也沒用,今天換了藥,順利的話明天她應該能醒,你若有心,明日再來看她。我這里沒有地方,也沒功夫招呼祁兄。”他伸手做了請的姿勢,開口逐客。

    祁望攥緊拳,又看了看霍錦驍,終狠下心轉身離開。

    ————

    天慢慢黑了,燭燈燃起,照著屋里忙碌不歇的人。魏東辭給她煎了新的藥,每隔一個時辰便要喂服一次,再輔以金針刺xue,所有的事皆由他親自完成,直至三更。

    霍錦驍發出兩聲鼻音,悠悠睜眼。

    這幾日她也非全無知覺,不過時醒時昏,外邊發生的事她偶爾也能知曉,卻難以作出應對,神志一直都漿糊似的迷茫,直到這一刻睜眼,雖然身上仍痛,四腳依舊無力,她好歹覺得腦袋清醒不少。

    “醒了?”不待她開口,熟悉的臉龐便印入眼簾。

    魏東辭已經坐到床沿,手里正握著杯溫熱的水。

    燭火在他臉上打下成片的陰影,眼耳口鼻的輪廊變得異常清晰,那鼻梁便像小山似的漂亮。

    “回來了?”她虛弱道。

    “嗯。”魏東辭托著她的脖將人扶起些許,喂她喝了點水。

    她嗽了兩聲,水自唇邊溢出,他很快放下杯,抬手抽下帕子往她唇邊印了印,動作輕柔。

    一咳嗽,傷口就疼得發抽,她忍不住皺了臉。

    魏東辭探探她的頭,燙意已經減了大半,他安下些心,撫撫她有些凹陷的臉頰,輕聲道:“餓嗎?”

    三天沒進食,不餓就怪了。

    霍錦驍點點頭。

    魏東辭便起身,為了方便照顧霍錦驍,他這屋里什么都有,紅泥小爐上一直溫著鍋粥,粥熬得稀爛,上面一層濃稠米湯,他拿勺舀了半碗,粥香在房中散開,勾得霍錦驍饞蟲直冒。

    “你太久沒吃東西,先喝點米湯,胃舒服了再吃別的。”他扶起她,在她身后塞了厚實松軟的迎枕與被褥,叫她靠得舒服些。

    “我自己來吧。”霍錦驍咬咬唇,不想要他喂。

    魏東辭一把抓住她的手塞進被里,拿絲帕鋪在她衣襟上,這才開始喂她。

    霍錦驍不好意思地別開臉,念叨了句:“又不是小時候。”

    小時候他也給她喂過飯,尤其是她生病時,總要用圍兜兜著脖子,然后喂她一勺,他自己吃一勺,哄著她吃。

    那情形現在想起來,霍錦驍都覺得丟人。

    “現在和小時候有什么不同?你不還是小梨兒,我也還是咚糍。”魏東辭笑道。

    霍錦驍自是不知,三天以來,這是他的第一個笑。

    作者有話要說:  祁爺來了。

    ☆、真相

    上燈時分, 天還透著灰亮, 街巷上的人已少,小館里有人唱著曲兒, 婉轉的聲音透著股機伶勁頭,旁邊彈三弦的老人忽一疊聲笑道:“謝爺賞,謝爺賞。”

    想來聽曲的客倌給了厚重的賞錢。

    門口迎來送往的小廝扯著嗓門:“爺慢走, 下次再來!”

    青色的身影便從石潭港鄭家大街的酒館里走到街上, 不緊不慢踱著步子,路過間花紅柳綠的妓館時,站在館外花枝招展的姑娘湊上來就往這人身上貼, 卻被他一把推開。姑娘便叉著腰罵人,這人也不回頭,慢慢就走遠了,沒入灰暗夜色里。

    街上的小巷四通八達, 他隨意拐入窄長幽深的巷子里,忽然駐足。

    巷子里站了個人,似乎早已恭候多時。

    “祁爺。”那人抱拳走上前, 露出蟾蜍般圓胖的臉,模樣普通, 眼神有些倨傲。

    那傲氣,大抵因為身后的人。

    祁爺拎起手中的小酒壇隨意灌了口酒, 他今天很不開心,三爺和三爺的狗腿在他眼里便沒那么要緊。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爺今天沒功夫陪你廢話。”

    那人顯然對祁望的無禮有些意外,不過看到他手上的酒壇便也釋懷。

    “三爺還想請您幫個忙。”

    “什么忙?”祁望問道。

    “魏東辭已經找到勾魚草,三爺想請您找個機會把解藥毀了。事成之后,三爺必定重謝祁爺。”那人提到三爺便露出更為倨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