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風浪來襲,船身不穩,若有明火被吹落極易引發火險,所以這種情況下一點火都不能見。 船身搖搖晃晃,人在甬道里也跟著左右搖晃,魏東辭撞開自己的艙門,把霍錦驍往里一拉。 “進來。”他低喝道。 霍錦驍反手將艙門關上,艙房里毫無光源,陷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間。 船越來越顛,人在艙房里像是被關在瓶中的螻蟻,被隨意翻來覆去的擲甩。魏東辭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松,帶著她跳到床上,與她一起蜷在床頭。 床頭裝有的固定在艙壁上的抓手,魏東辭拉著她的摸索過去,讓她牢牢抓住。 “抓好。”魏東辭沉聲開口。 “你也一樣。”霍錦驍以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 甬道外匆促的腳步聲與驚呼聲慢慢小下來,大家都躲進艙房里,四周聲音一靜,外界風浪聲便顯得尤其可怕。風聲嘯音如鬼哭狼泣,海浪瓢沷而降,打在甲板上發出冰雹似的響動,也不知那“妖龍”卷到了何處。 船晃得人似乎連五臟六腑都跟著翻騰,黑暗里誰也看不到誰,霍錦驍身體隨著船一甩,頭狠狠撞上魏東辭的下巴。 “沒事吧?”兩人異口同聲。 “痛!”霍錦驍回了句,只覺得人要被甩下床,想來東辭情況沒比她好多少,兩人不是頭撞一塊,就是肩膀胳膊撞一塊。 漆黑之間溫熱的手撫來,慢慢摸索上她的臉頰。 “哪里痛?我給你揉揉。”東辭道。 “腦門……”她才開口,忽然發現他的指尖不知怎地竟觸上她的唇瓣,軟糯的唇張開,他的指腹差點便要點上她的舌尖。 他猛地縮回手。 “不要你揉!”霍錦驍氣急。 魏東辭不再開口,黑暗里只有他的呼吸聲。 船忽從高處驟然落下,兩人來不及尷尬就被拋起,撞上艙頂。兩人挨在一起總難穩住,跟著船起起落落,左甩右蕩,似乎下一刻都要脫手飛出,魏東辭索性伸手撈過她的腰肢,把人攬到懷里抱著。 “別動,這樣穩當些。”他將她緊緊按在胸口,頭埋進她發間,與她蜷在一塊。 船身搖晃不止,霍錦驍只得將頭擱到他肩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你怕嗎?”風浪聲讓他扯開嗓門問道。 霍錦驍搖頭,頭發將他脖子蹭得發癢,他不得松手,只能壓著她的頭蹭蹭,她嗅到很濃的藥香,絲絲入腦。他的體溫緊緊裹來,她忽發現,這人平日看著溫柔隨性,可抱起人卻霸道非常。 “對不起,因為我的事,又叫你涉險了。”他抱著她,恨不能徹底將人護入羽翼。 “別傻了,你我相識十七年,到今日你還同我說這些,對得起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浪頭有些小,船搖得沒那么厲害,霍錦驍便在他耳邊溫言道。 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師兄,如果今天這關過不去,我們就死了。”她又道,“同生共死。” 再漫長的陪伴,也終有死別,她與他經過生離,不想再有死別。 “嗯,一起。”他話變少了,手臂的力氣卻大了。 平靜不過寥寥兩語時間,船突然間像被掀翻般朝一側傾倒,狂浪打在船身上宛如將士擂鼓,鬼哭狼嚎的風嘯聲隔著船壁傳來,好似要將船扯爛咬碎,眼前的黑暗成了通往地獄的道路。 “咚”一聲,艙壁上的抓手吃不住力,被二從扯斷。 “小心。”魏東辭抱著她從床上摔下。 天地似已傾斜倒置,他們重重砸在另一頭的艙壁上。仔細聽去,船里各處都傳出尖叫與異響。船幾乎翻成垂直,忽又回落,霍錦驍與魏東辭便又從艙壁滾到地上。 霍錦驍被晃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頭也暈沉得很,魏東辭仍緊緊抱著她,兩人在地上又隨船滾了幾圈,才終于在床側停下。 可怕的顛簸漸漸停止,風浪嘯音很快遠去,船身雖還搖晃著,卻沒了適才的震撼。 霍錦驍趴在魏東辭胸膛上,兩人都不動彈,似未從生死危境中出來。 呼吸聲慢慢變得清晰,不知多久,霍錦驍才拉開他的手坐起來。 嗤—— 火折子被吹亮,船艙亮起,微弱的光芒照出兩張帶著薄汗、各自暈紅的臉。 “出去看看。”她拉起他,打開艙門走出。 走過漆黑甬道,她把甲板上的門推開,刺目的陽光照來,讓習慣黑暗的眼睛一陣發花。她不由自主瞇了瞇眼。 四板上仍是晴空萬里,“妖龍”已遠,只能看到一道銀線通天。 剛才的危險好似大夢一場,須臾生死,劫后余生,依舊是海闊天高的景象。 “師兄,咱們沒死!”霍錦驍轉頭對他笑道。 那笑,如此際驕陽,那眼,如此際長空。 長空萬里,皆是她眉眼。 ———— 大難過后忙壞船上眾人。船被損毀多處,傷者也頗多,魏東辭背起藥箱挨個替人包扎,霍錦驍如今是他藥童,理所當然地給他打起下手。 傷者多是撞擊外傷,重者斷骨,輕者不過破皮。霍錦驍替魏東辭將普通的外傷藥分發給輕傷的人,令其自去涂抹,又給他要了兩大盆煮沸的水。魏東辭將桑皮線以熏蒸,又將針以火烤后,再用沸水與藥粉洗凈自己的手與臂。 因事態緊急,最初傷了腿的程家弟子只是以布扎腿止血,還未進行處理,那傷口經海水泡過,此時周圍已然紅腫,血未全止。 霍錦驍看他手里拿的竟是她從高貞國帶回的小鉗子,非以手直觸細針,不由睜大眼。他以鉗夾著針,連線也是以鉗夾著穿針,那手法就是手最靈巧的繡娘都要自嘆不如。 “忍著點。”他安慰那人一聲,便下針縫合傷口。 觸目驚心的傷口在他手下便似開裂的綢緞,白皙修長的手不疾不徐,將傷口縫出道漂亮的蜈蚣線。 “青瓶藥,紗布,繃帶。”魏東辭縫好傷口,利落地把線剪斷,開口道。 霍錦驍飛快地按順序找出這三樣東西一一遞給他,他將藥均勻灑上,再蓋上紗布,最后才以繃帶包覆。 不過片刻功夫,那人傷口就已處理妥當。 “這幾天多休養,傷口別碰水,飲食清淡。傷口可能會腫痛,你會發熱,都是正常的,這藥你留著,每日早晚各一顆,回到石潭我再給你開方子。”他取出瓶藥,仔細叮囑后才算結束。 霍錦驍忙把藥箱一收,隨他去看下個傷患。 “會包扎嗎?”魏東辭看這傷患只是額頭擦傷,一邊替他清理瘡口,一邊問霍錦驍。 “會,你不是教過我?”霍錦驍道。 “你替他包扎。”因傷勢不重,魏東辭便將這人交給了她,自去處理下個人。 霍錦驍認認真真包扎妥當后方去尋他,他正蹲在地上給人看腿,一看到她便道:“快來幫我。” 這傷者骨折,需上夾板,魏東辭一個人不好cao作,霍錦驍忙蹲到他身邊,他摸著斷骨處突然施力,傷者痛得撕心裂肺叫起,那骨頭卻已正好。云谷的師兄弟愛打鬧,傷筋動骨是常有的事,霍錦驍幫他處理過不少次,這時不需他開口就將夾板按到傷者腿上。 一通折騰,兩人才算把這傷者的腿固定好。 魏東辭已累得滿頭是汗,還要出去再醫下個人,霍錦驍急急拉住他。 “等會,你先坐下。”她把他按坐在床上。 “怎么了?”魏東辭不解。 霍錦驍拔開他額前略顯凌亂的發,他忽蹙蹙眉,額頭有些刺疼。她瞪他一眼,從他藥箱里自取了瓶傷藥出來,又一挑他下巴,讓他將頭仰平,這才把藥薄薄敷上他額前傷口。 什么時候撞傷的,兩人都不知道,竟都忽略了。 “謝謝。”東辭柔道。 她敷完傷口,又隨手拭去他滿臉汗,道:“累了就歇會,外面沒有傷重的人,緩緩再看也可以。” 魏東辭笑起,很是高興。。 “不累。” 因為有她。 ———— 妖風肆虐過后又半日時間,船終于抵達荒島。荒島沒有可供停泊的碼頭,船只能在附近淺海下錨。因船受損頗重,要留人在船上修繕,再加上許多人受了傷,所以上島的人便少了,只有程家的人隨東辭上島尋藥。 魏東辭和霍錦驍忙了整個白日,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便又換坐小船劃向荒島。 這一路除了中間遇上妖龍卷風之外,倒是平靜得有些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的猛烈,果然猛烈啊……風刮得猛烈! 《蜉蝣卷(重生)》還有一小段預告—— 沈家高門貴府講究養生,大廚房里頭出來的菜中看不中吃,多放把鹽跟會要了人命一樣。秦婠本就好重口,病了幾天只吃清粥,如今嘴里淡得發苦,再看沈府的菜就倒胃,索性不吃,坐在屋里偷偷嗑瓜子兒。 卡嚓卡嚓,跟老鼠一樣。 沈浩初端著木托盤進來,看見她刺溜兒一下就把桌上的瓜殼掃到裙上用矮案蓋住。 “別藏了。”他把盤子擱到案上,淡道。 秦婠瞥了眼。一碗小米粥,一碗裹了蛋液炸過的饅頭片,上頭涂著厚厚一層腐乳。 “不愛吃?”他問她。 “愛。”她蹙眉,疑道,“爺怎么知道我好這個?” 在她的記憶中,知道自己喜歡饅頭就腐乳的,除了爹媽,就只剩下卓北安,沈浩初這混蛋是如何知道的? “那還不吃?”沈浩初撩起衣袍坐到她對面。 “哦。”秦婠聽話地低頭。 咬了口饅頭,她忽然覺得不對。 重活一世,她不是要狠狠報復沈浩初這狼心狗肺的臭男人? 可為何這段時日她竟對他言聽計從?甚至還覺得他變聰明了? ☆、傷重驚魂 荒島無人居住, 島上草木生長旺盛, 無路可進。島嶼不大,船在外圍繞島一圈只要半個時辰也綽綽有余, 遠望之時便能看到整個島嶼的輪廓。 “淺灘上的那片巖石縫間有許多。”霍錦驍指著近在眼前的巖石堆率先從小船跳到海水里。 大船無法靠過來,他們只能改坐窄長的漿舟,一舟六人, 劃到水深及膝處就很難再動, 他們要在這里跳下船,再將船拖上沙灘。時間已到申時,再有一個時辰左右太陽便開始落山, 他們要趕在天黑前回到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