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而在長長的汽笛聲中,落旌緩緩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等到落旌和林可勝馬不停蹄地趕回去的時候,護工和醫生都在忙著從軍用卡車中抬著受傷的士兵下來。陳醫生像見到了救星般迎上去:“林隊長,你們總算回來了!這一次戰爭還沒開打,便已經送來了這么多傷兵,現在怎么辦?” 老林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對眾人說道:“放心,盤尼西林我們拿到了。雖然量少了些,但是總比沒有好。而且,其他的藥品應該不日就能送達這里。” 落旌抓住一個抬著傷兵的護工,語氣焦急:“現在送來的士兵,都是七十四軍的?” 那護工正背著一個傷兵點頭:“是的,李醫生。這次湖南站場上,因為日軍的輪番空炸,傷亡重大,后頭還有一部分的傷兵沒來得及送到!” 老林接住向后踉蹌了一步的落旌,皺眉勸道:“落旌你先冷靜一下——”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另一輛軍車便駛進醫院門口,尚未停穩那車門便被人一把打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將里面的傷兵抬下來迅速地送進醫院。 落旌驚惶地推開了老林,眼巴巴地看著那輛軍車,從車里面每出來一個人她的心就被人狠狠地揪一下,只見最后四個灰頭土臉的士兵用擔架抬著一個人從里面出來—— 而那一刻,她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那擔架被炸得血rou模糊的人正是段慕軒! “醫生!醫生,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張宗靈跟著擔架,眼睛紅得厲害,滿臉鮮血地嘶吼道,“慕軒,你撐著一點!你撐著一點,咱們到醫院了!”他急的抬頭,青筋都爆在脖頸上,吼道,“醫生呢?!都快來救人哪!”然而還沒等張宗靈的話還沒說完他便被人一把推開!滿臉血淚的男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任憑誰也看不出那個瘦弱的女子竟然會有這樣大的力氣。 落旌紅著眼,倉皇地用力抓住慕軒的左手,手腕上的紅繩和他的纏繞在一起:“慕軒別嚇我,你別嚇我!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老林抓住落旌,忍著怒氣道:“夠了,落旌你冷靜一點!還不快把他送進去馬上檢查身體!” 落旌尖叫著想要掙脫他,可是卻被老林拽得越發緊,她嘶聲哭道:“你放開我!老林你放開我!慕軒他要跟我說話,他在跟我說話!你們放開我!”她滿臉淚痕,而手上沾著鮮血恍如一個瘋子。沒人見過這樣瘋狂的落旌,因為她一直冷靜又克制,拿起手術刀便是最優秀的醫生。 林可勝皺眉,勸說道:“落旌,你是一個醫生!我拜托你,理智一點可以嗎?!他已經被炸得重傷昏迷了,怎么可能還會再跟你說話。” 然而下一刻,眾人都紛紛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擔架上的青年緩緩抬起了滿是血污的左手,只是一個動作便驚呆了眾人。落旌一把掙脫老林的桎梏,沖上去握住了慕軒抬著的手將臉貼上他的手掌,眼淚止不住重復:“慕軒,我在這里!阿落在這里!” 眼皮上凝結的血塊讓段慕軒睜不開眼睛,他使不上半點力氣,指尖輕輕碰著落旌的臉頰,仔細地感受著——那是他的阿落。 青年微垂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卻發現疼得厲害,只能輕聲道:“阿落,別看我。”哪怕落旌早已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可他依舊怕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到了她。 “快來人,把他帶進去!”陳醫生當機立斷地說道,“現在需要馬上檢查他的傷勢。” 落旌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她顫抖的指尖沾著鮮紅奪目的鮮血,是和手腕上紅繩如出一轍的紅色。半響,女子抬起手捂住眼睛大口呼吸著,而整個人顫栗得厲害—— 她終于明白了,那年北平大雪天里,慕軒抱著患病的自己是怎樣的感受。 就像葬身于深海的無望,可還要堅持著,去尋找崖壁上燈盞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科普: 汪偽政府于1940年3月在日本的扶持下成立于南京,汪精衛擔任該政權的“國民政府代主席”及行政院院長,周佛海、李士群為主要成員,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后解散。1943年后則完全采用未經修改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作為旗幟。汪偽國民政府雖然名義上接管了原“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偽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和“蒙疆聯合自治政府”等日本扶植的傀儡政權的轄地。 以為下一章會虐嗎?哦不不會的,只要男主女主同框,咱們就放糖~~ 下一章預告: “十六歲那年,我在病房中醒來時看見你,就想著要嫁給你。” “這人世那么多人,可讓我想披上嫁衣的,不過只有一個你。” 另: 鑒于國情大家都出去玩了,咱們還是日更一章~~ ☆、第66章 chapter.65人世情長 幾顆炸|彈,幾乎讓段慕軒一腳跨進閻王殿里。 他的額頭、胳膊上全都是傷, 尤其是腿上被炸出碗大的口, 血rou模糊得不成樣子,然而最兇險的莫過于炮彈碎片擊穿他的頭骨嵌在了大腦內部。 當老陳把這個消息告訴落旌時, 落旌只覺得那一刻天旋地轉,而眼前一層層地暗了下去, 最后墜進不見光亮的暗淵。 女子踉蹌地向后倒退了好幾步, 手扶在桌角處勉強地支撐著自己——留在大腦里面的炮彈碎片,如果想要取出, 就要給傷患開顱。然而這里的醫生心里都知道,在這種簡陋的情況下做開顱手術, 無異于是把人早些帶去見閻王。 落旌緩緩眨眼,不由得脫力地靠著墻壁, 而額頭上的冷汗一層又一層地往外潸潸冒著:“那, 慕軒他其他地方的傷勢呢……其他的傷口又如何了?” 陳醫生嘆了一口氣,說道:“他腿上的傷口我已經取出彈片打了針,這次還用了帶回來的盤尼西林避免傷口感染發炎。現在, 護士在給他包扎傷口……只是不知道, 他能不能進行腦科手術。” 張宗靈聞言, 焦急地抓著陳醫生問道:“如果進行手術,會怎么樣?”眾人沉默著,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于是,張宗靈又換了一種問法,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 “那如果不進行顱內手術,我兄弟他又會怎么樣?” 從外面進來的老林遞給了落旌一張x光片,是段慕軒的。落旌兩眼發直地看著那張片子,不用太過刻意便能看見卡在慕軒大腦中的彈片。 老林看似在對張宗靈解釋,實際上是對落旌說道,“如果不進行手術,除非患者自己醒來熬過去,便再沒有其他辦法了。而且就算他能熬過這一次,后期大腦中殘存的彈片會逐漸壓迫他的腦神經,輕則頭痛難忍,重則……會逐漸失去視力。”林可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看向落旌,“手術的風險很大,要想清楚。” 醫院中是來來往往的人,可落旌只覺得一切嘈雜都在一瞬消失,又在后一刻如同洪水涌來。她一字一頓,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我明白了。老陳,謝謝你。”她想,等到戰爭結束,她就帶著慕軒去美國治療。在美國,憑借著從前讀書時的人脈,她總能給慕軒找到很好的腦科醫生的。 張宗靈抓著頭發,糾結道:“所以說,總之我兄弟他的一條命應該是可以保住吧!” 其他人那里還等著救治,老林帶上口罩朝他們點了點頭,“除了顱內的傷口,其他地方都是皮外傷。只要患者自己意志夠堅定,命是可以保住的。”他走了兩步,又頓了頓停下來回頭對落旌說道,“落旌,我們在檢查的時候發現患者的耳道嚴重出血,我想,很可能是□□離他很近造成……”他比劃著手勢,有些說不下去,但是落旌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落旌鼻尖發紅,女子抬手迅速地抹了一下眼睛,才低聲說道:“嗯,老林,我明白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可是語氣已經逐漸平靜下來。 落旌呆在外面,看著護士正在緊張地給病床上千瘡百孔的人包扎著。 她離得玻璃很近,呼出的氣息給玻璃蓋上一層白霧,她森手擦去白霧然而玻璃又重新被霧氣覆蓋,周而復始的動作,可眼神卻是始終如一的繾綣溫柔夾雜著如煙如霧的心疼。 本來要進入病房的張宗靈見狀,回頭疑惑地看著落旌:“……你不去看看慕軒嗎?” 因為病床不夠多,很多傷員干脆躺在走廊中,因為傷痛而發出呻|吟聲充斥在廊道中。 半響,落旌低下頭擦干了眼淚:“請你幫我照顧一下他,好嗎?”張宗靈看著她那雙紅得像是兔子一眼的眼睛,愣愣地點頭,便見她戴上了醫生的面罩和手套,轉過身走開有條不紊地讓護工將傷勢嚴重的傷兵抬進手術室。 張宗靈嘖了一聲,青年驀地想起落旌推開自己時那一刻女子迸發出的力量,不過只是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姑娘,卻仿佛有無窮的力氣去扛起很多人都承受不了的重量。 因為日本人出其不意的偷襲,這一次湖南站場上過來的傷兵尤其得多。 整個傷病醫院一直到凌晨三點,所有手術室的燈才緩緩地暗了下來,而每個醫護人員都是精疲力竭到了麻木的狀態:不知疲倦地做著手里的事情,疲憊不已地聽著耳旁不斷傳來的呻|吟,忐忑倉皇地等待著下一場夜盡天明。 在這里,生死人命變得如同螻蟻般輕賤。可是麻木中的人們,卻不愿意放棄半點希望。 因為,這個滿身瘡痍的國家還沒有絕望;因為,被視若蚍蜉的中國人還存活在這世上。 夜色沉沉,如同一面無邊無際的黑幕,籠罩在人們的心上。 而黎明的光緩緩地、緩緩地,就那樣不動聲色滲過了那面黑幕的縫隙,微弱又頑強地灑了下來,執著于為這片荒蕪天地里的人們迎來半縷希望。 落旌提著陳夫人送來的一罐雞湯,悄悄推門而入。張宗靈接到了新一輪的戰報已經離開,而房間中正安靜地躺著重傷的青年。雞湯是陳夫人特意燉的,因為知道陳醫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落旌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想要推拒,可陳夫人卻不在意地笑著說,那只是他們家給傷員們的一點心意。 病床上全身都纏滿了繃帶的慕軒猶自昏睡著,而整個房間里靜悄悄的,甚至能聽見鐘擺的流淌。落旌將那罐雞湯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緊緊抿著嘴角,目光帶著難掩的心疼打量著段慕軒,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被紗布包著的眼角。 窗外最后一場春雨淅淅瀝瀝,潤物無聲地下著。 一旁桌子上翠湖色的燈盞幽幽地發著光,光束下那罐雞湯裊裊地散發著熱氣,而桌上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諾爾曼的署名。紅十字醫療隊的分配名單已經確認下來,落旌將要接替諾爾曼成為華北戰區新一任的醫療隊隊長。 昏黃的燈光下,落旌眉目輕觸地打開信封,只見上面寫道: 親愛的落旌,你好: 因為病情的加重,我將選擇在一個星期后離開中國,回到我的故鄉,但如果那時你尚未趕得及交接工作,我將不能同你面對面道別了。 當年,我跟著你來到了中國這片古老質樸的地方,在這里,我看見了一個勇敢頑強的民族。這里人們骨子里的血性讓我感到驚訝,而這里的一草一木也都帶著頑強的生命力。 我相信這場戰爭會一直打下去,直到中國和全世界反法西斯聯盟的勝利。我手上的傷已經不允許我再拿著手術刀救治受傷的士兵。 我很遺憾,我將要離開這里,不能再與你們并肩戰斗下去,可是請相信,我會一直虔誠地祈禱中國終將迎來自己的勝利。 …… 落旌轉過頭,目光里涌動著水汽,不無擔憂地看著病床上的慕軒。她想了想,微微抿住嘴角提筆在回信寫道:“諾爾曼,我感到非常抱歉。在這里,我出了一些事情要耽擱一段時間,恐怕不能和團隊按時到達。一旦解決好我的事情,我將立即啟程出發接替你的工作。同時,我也真心祈禱你的傷勢能夠早日康復。……” 將信放進信封中裝好,落旌關上燈,而一間狹小的病房便再次重新歸于黑暗,只是窗外已現薄涼微光。伴著纏綿柔軟的滴答雨聲,落旌輕輕握上慕軒打著繃帶的手,卻怕弄疼了他。她不敢想象,如果眼前的青年出了什么事情,她該怎么辦。 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額頭,另一只手握著慕軒的手,嘴角抿著一個微笑,可是聲音里帶著哭腔:“慕軒,快點好起來。你說過的,等戰爭結束了,你會帶我離開這里建一個新家的。” 只要一想到青年渾身的傷,落旌的眼淚就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窗外天光緩緩地穿過雨幕透過玻璃灑了進來,落旌嘴角抿出一個恬淡的弧度,可是那雙好看的杏眼里卻是水光漣漪成一片,恍若幽谷里被雨水驚擾的深潭。半響,她緩緩說道: “十六歲那年,我在病房中醒來時看見你,就想著要嫁給你。” “這人世那么多人,可讓我想披上嫁衣的,不過只有一個你。” 老林說,病人的耳道大量出血,聽力恐怕已經嚴重受損。也許他還能聽得見自己的聲音……也許,他已經聽不清楚自己說的話。良久,她終于撐不住趴下去隱忍地抱住猶自昏迷的青年,將臉埋進被子,而肩膀顫抖得厲害:“……所以,慕軒,你不可以丟下我。” “……不要怕。” 安靜的房間響起這句話時,窗外雨水正從檐瓦上飛落,讓人輕易以為那是幻覺,又或者是從其他處傳來的傷兵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哼聲。 落旌猛地抬起頭,卻不想被大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額頭。她雙眼紅得像只兔子,卻只是怔怔地看著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段慕軒。青年的一雙眼睛和耳朵都被紗布包得嚴實,而面容平靜得瞧不出任何波瀾。可是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確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落旌握住他的手,語氣小心翼翼又帶著激動,忍不住破涕為笑:“慕軒,你醒了?” 段慕軒微垂的嘴角微微抿著,悶哼般地嗯了一聲。當麻藥的藥效過去,他渾身的傷口都疼得厲害,尤其是腦袋,疼得像是被人用鐵錘一下一下地重擊著。然而,慕軒輕輕抬起手,略顯粗糙的指腹輕碰著落旌臉頰,描摹著女子的輪廓,低聲道:“阿落,我不會丟下你的。” 那一句話里,落旌死死地抿著嘴,唇角的線條頹敗得一塌糊涂。段慕軒的指尖摸到了她臉上斑駁的淚痕:“你怎么哭了?” 落旌吸了吸鼻子,連忙握住了他的手,眉目輕觸地問道:“慕軒,你有沒有哪里疼?”而她發現自己說話時,蒙著眼睛的慕軒一直微側著腦袋,似是在努力分辨她的聲音。落旌心猛地疼起來,湊到他耳旁重復,“慕軒,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卻不想,病床上手腳不能動彈的青年卻是微微一笑,他高挺的鼻梁碰到落旌小巧的下巴,帶著幾分柔軟的味道:“不用擔心,我能聽得見你說話,很清楚。” 當炸|彈在他身后爆炸,他就覺得腦袋在那一聲轟鳴之后疼得快炸裂掉,耳朵嗡嗡地響成了一片。他能看見張宗靈焦急地朝自己這里吼著,可是卻聽不清楚炮火硝煙中的青年到底在說什么。那個時候,慕軒摸到自己耳洞中流出的鮮血,大概就知道,自己恐怕快要失去聽力了。 然而如此幸運的是,他仍然聽得清楚落旌的聲音。 甚至當其他聲音越發模糊,在他的世界里,阿落的聲音越發清晰。 落旌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紅著眼眶笑起來:“哦對了,陳醫生的夫人她煲了雞湯送來,你一直沒有進食過,不如現在我喂你喝一點吧。”說著,她就打開了保溫桶,小心翼翼地拿勺子舀著湯一點一點喂給段慕軒。 然而段慕軒只是喝了兩口,便皺著眉說道:“阿落,不好喝。”他微垂的嘴角輕輕撇著,臉頰旁的酒窩若隱若現,神情帶著幾分嫌棄。而青年這副樣子不禁讓落旌想到了當他還是段府六少爺時的模樣,沒想到進入軍隊后,他還帶著這一點。 落旌舀了一勺嘗了嘗,搖頭嘀咕道:“我覺得陳夫人的手藝不必當年的劉嬸差啊。” 側著臉的段慕軒仍舊撇著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鼻子靈,這雞湯里有股怪味。” 聞言,落旌疑惑地又嘗了幾口,還是沒嘗出慕軒說的怪味道。她抬起頭正想說什么,便見到慕軒嘴角那抹不去的得意弧度。她搖頭失笑,神情帶著幾分無奈:“我不太習慣喝這些東西的,慕軒,這是陳夫人特意為你這個病患熬的,你別辜負人家的心意。” 她想起來,從前在段府的時候,段慕軒總會打著難吃的幌子然后把各種好吃喂給她:東街的玫瑰酥、西街的糖面人還有夫人專門給他買的零嘴,但他自己偏偏最愛的,還是街邊的烤紅薯。 “別人熬得有什么好,我想吃你做給我的。”段慕軒帶著幾分少年氣地說著,然而劍眉卻還是忍不住皺了一下,可又隨即松開,過了好半響他才幽幽說道,“阿落……你說些話,好不好?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尾音帶著幾分輕顫,可又被他強自壓抑下去。 落旌握住他的手:“你想讓我說什么?” “……什么都可以。”青年抿著嘴角,抿成了一條線,“只要是你說的,就好。” 落旌靠在床邊,聞言忍不住額羞澀地一笑,她想到了很多從前的事情,徐徐講道:“其實有時候,我還挺想念從前我住的小院里,你親手種下的那棵木槿樹,還有你幫我搭起的紫藤蘿架子。從前你雖是少爺,可……”她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可打小,你就是疼我的。” 段慕軒腦子里仿佛有鋼針在攪動,被紗布蓋住的腦門上浮著一層層的汗。半響疼痛過去,慕軒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捏了捏落旌的手,笑:“原來你現在才明白我疼你,不過現在也不晚。” 落旌密長的眼睫像是一片鴉羽,溫柔地垂落著:“我一直都知道啊。小的時候,你會騎車帶我走街串巷去吃糖葫蘆、看雜戲。從前很多事情我都記得的,哦對了,你記得當年在伍院長的醫院里嗎?那個時候,我身上的病稍微好些了,你為了帶我出去看黎明前的大雪把醫院鬧得人仰馬翻嗎?不過,也虧得伍院長沒有跟你計較。”說罷,她自己便噗嗤一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