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落旌見不得旁人受苦,何況是君閑。女子抬起發顫的手指緊緊捂住嘴唇,害怕泄出一口氣便會失去聽君閑說話的勇氣。 李君閑微微努嘴,似是回憶著什么,繼續說道:“可是我還不能死啊,因為我身上還背著好幾條人命。而隨風他……就是我欠了最多的兄弟。當年老師和隨風他們一伙人將我從監獄里保釋出來,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入了黨。后來,國民黨容不得我們下令圍剿紅軍,我雖然救過他,可最后那次是隨風替我擋的槍子兒,他還舍身救了一個連的兄弟,最后卻連是尸骨無存。”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哽咽了一瞬,好久后才帶著nongnong鼻音,繼續說道:“我前前后后一共欠了隨風三條人命,便是讓我替他去死也可以,只不過現在我不可以丟了自己的命,我要更好地活著替他還有那些死去的兄弟活下去。” 落旌沉默著,而君閑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我不明白伯父與叔叔既然離開了為什么還要回來,你既然離開了,為什么還要回來?” 君閑把手插入頭發間,帶著他年少時期遺留下來的無奈與彷徨: “這里的人,他們只要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就會無比地痛恨著我們,日日夜夜詛咒著李家人,甚至當初叔叔他臨死前想要埋骨在這片土地,那些人也不會允許他的安葬!李君閑這個名字代表的,不僅是李家一門的仇恨,也代表李家欠了中國的賬。” “阿姐,祖父與父輩沒做到的,總要有人去做。” “既然那些簽下的條約注定要用李家人的鮮血才能洗去,我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我的這條命!……我不想中國在列國面前抬不起頭,而李家在這片黃土之上也一直抬不起頭。” 說到這兒,君閑把臉埋在膝蓋里,像個少年般抽噎著:“但是阿姐,這些事情,我……我一個人來承受這些就夠了,我不能忍受你和我一同面對這份不公的待遇!” 既然注定要有人去還債贖罪,君閑想,那他一個人就夠了! 青春的歲月、年少的理想甚至是放棄自己的姓氏名字,只要能夠洗去李氏的罪哪怕要他把自己一條命豁出去,他連眼睛都不會眨。 可是,落旌不可以。 ……他在人世血脈相連,他唯一的jiejie,不可以。 這一刻看著把臉埋在膝蓋間泣不成聲的青年,落旌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自己一定要回來的原因所在。如同小時候那樣,她抱著委屈落淚的青年,輕拍著他堅實的后背。 她想到了當年皖南李府那口水井里,她對娘承諾過一定要好好照顧阿弟,可是在她遠在異國他鄉的歲月里,她不知道這個少年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委屈,才能讓他長成如今能夠勇敢去承擔的男人。落旌抹去君閑臉上斑駁的淚痕,輕聲說道:“阿弟,別哭。” 李君閑怔怔地看著她,那個梳著麻花辮子的阿姐跟眼前溫柔貌美的女子緩緩地重疊在了一起。一時之間,眼前的姑娘讓他忘記了言語。 落旌輕撫著君閑的臉頰,紅著眼微笑,微笑著說道:“不管你現在叫什么、你曾經做過什么,你始終都是我在這世上的至親。阿姐會照顧好自己,因為阿姐答應過娘,要好好照顧你。” 因為在簽訂的一樁樁如同罪狀般的條約背后,祖父死而有憾,父輩逃脫流亡,只有他們選擇的是留下來彌補從前夢靨般的過往。 伴隨著一陣集合的號角音,落旌松開了君閑粗糙的手。 長空之上晨光透過素白的云朵灑了下來,而漂亮的姑娘對著淚流滿面的青年笑得眉目嫣然:“所以阿弟,阿姐一直都為你感到驕傲。相信,這里埋葬的所有人都會為你感到驕傲。” 灣沚是一個重要據點,是日軍進攻皖南的前沿陣地。日軍的一個大隊都駐在鎮中心的柿子園營房內,周圍遍設碉堡、崗樓和鐵絲網。而君閑他們則要趁夜摸黑到營地附近進行游擊戰。君閑本想送落旌回去,卻無奈號角吹得緊急。落旌便讓他先去整理隊伍,一個人獨自回去了。 遠方暮云聚攏,落日溶金。 因為新四軍的庇佑,皖南起碼維持著暫時的寧靜。走過青石小道,兩旁不停地有人朝落旌投來不算善意的目光。本來以為是自己多心,可當落旌注意到兩旁的居民眼眸里的畏懼和厭惡,她明白那已經不是自己的錯覺。 兩旁鎮民不約而同地聚攏過來,落旌看到人群盡頭那個杵著拐杖的鎮長時,不禁嘲諷一笑—— 果然,該來的始終都要來。 馮鎮長看到落旌的笑容更加害怕,瘦如枯柴的手指指著落旌,對一旁的道士急道:“看到了嗎,是她!就是她!大師,你快快做法,請把那個妖女給收了!” 那黃袍道士裝模作樣地搖著手中的鈴鐺:“施主莫急,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位女施主印堂發黑,一看便是被那古宅惡靈所附,待我做法收了那妖孽也好還大家一個太平安寧!” 落旌沉默地看著閉眼念詞的道士,只見他裝模作樣地揮著手里的拂塵,隨后擺開了陣勢。一圈圈紅線被纏繞在木樁上,而木樁擺出的八卦陣中心正好是自己。看不下去了,落旌終是皺眉冷聲道:“如今國難當頭,日本人就在外面安營扎寨,我沒想到,你們竟還有閑心這樣胡鬧!” 道士仍在繼續念著符咒,而一旁的老鎮長見落旌相安無事的樣子越發害怕:“就是你!哦不不,一定是你給我們這里帶來了災難!死到臨頭,你就別在那里強撐著披人皮了!你個害人精,下地獄吧你!” 封建迷信的鎮民被鎮長這樣帶頭鼓動,也跟著激動起來,大聲嚷起來:“害人精!賣國賊!”“李家人都該下地獄!”“對啊,怎么不快去死!” 多么像多年前的那一幕,色厲內荏的人們圍在皖南李府的門口,而那些不堪入耳的詛咒仿佛洪水一般劈頭蓋臉地打過來。落旌氣急反笑,他毫不懷疑如果還有多余的糧食,她恐怕早已被那些爛菜葉子砸得滿身都是了!原來,哪怕十幾年過去,那些人的嘴臉依舊和當年的一模一樣,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他們都日復一日地詛咒著李家的人不得好死。 防不勝防地,一碗黑狗血迎面朝落旌潑過來。落旌下意識地舉起手來不及躲避,半邊臉和衣服上都被潑了腥臭濃黑的血。血水順著頭發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還拉出猩紅的絲線。落旌咬牙低著頭,一雙杏眼里的光芒明明暗暗,而耳旁依舊是鎮民們夾雜著方言的腌臜話—— “滾回你的陰曹地府里去!” “李家的人都是賣國賊,活該下十八層地獄!” “只要一出現,就準沒好事!掃把星!” 硝煙戰爭把每個人對生活的恐懼無限放大,他們找不到方向,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都找到了共同的理由去泄憤——是落旌,是他們口中李家的鬼魂,也依舊是那個李氏。 “大師,她為什么,為什么還在這里?”馮鎮長旁邊的一個中年人緊張地問道。 那個道士捻著自己的山羊胡,裝模作樣地說道:“放心,潑過黑狗血之后,冤魂就已經被我驅走了,現在她也只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上蒼有好生之德,總不能因為驅鬼就害了一條人命,你說是不是?”那個中年人醍醐灌頂般長哦了一聲,可馮鎮長那一雙眼卻依舊緊緊盯著落旌。 沒想到滿身都是黑狗血的白衣姑娘抬起眼,一雙杏眼盈盈凼凼地看著他,幾不可聞地一聲譏笑,帶著滿腔怒火:“所以,你以為我會是誰?” “你,你不是鬼!……你這個丫頭到底跟李家到底有什么關系?”馮鎮長瞇著眼睛,畏懼地打量著被困在紅線八卦陣中的落旌,半響,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驚得一雙眼都突了出來,手指顫抖,“你、你是當年皖南李府的后人!你是那個女孩!你沒死?!” 落旌胸膛起伏得厲害,她狠狠地抹去臉上的鮮血,那味道讓她作嘔。聽到馮鎮長語氣里的害怕,她抿嘴笑起來,可眼神里的光灼人得厲害:“對啊,我還沒死。”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這里的所有人都希望李家人全部死絕。 可是,她跟阿弟仍然活著,還回到了這里。 沒想到,那個老鎮長瞪著眼睛,拐杖杵在地上乓乓作響,痛心疾首地問道:“你為什么還要回來?!你還嫌這地方沒有被你們李家人害夠嗎?你一回來,鬼子就來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果然,你們李家人,不管過了多久都是黑心的人!” 落旌緊攥著拳頭,氣急反笑:“黑心?!我們沒偷沒搶沒害過人,只是因為你們的眾口鑠金,所以我跟我阿弟沒了家!”落旌氣得渾身發抖,毫不畏懼地怒視著馮鎮長,杏眼發紅,“你們知不知道,就是你們口中黑心的人,現在正在前線沖鋒陷陣保護這里保護你們!如果不是李家的人,這里早就被鬼子踏平了!” 太陽已經徹底地沉了下去,除了霞光依舊攀附在天邊,昭示著即將迎來怎樣漫長的長夜。 所有人都沉默著,沉默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女子,瑟瑟秋風吹在街道兩旁的木門上,發出咣咣作響的聲音,就像錘子一下下地砸在人們遲鈍了多年的心上。 落旌一個個指過去,嘶聲質問道:“呵……黑心?你們的心才是黑色的,國難當頭想的永遠都是自己!若是真的有本事,你們為什么不上前線去和日本人拼刺刀,反倒要讓你們從骨子里就瞧不起的人豁出性命來保護這里!” 說到最后,女子那雙好看的杏眼里水光瀲滟:“所以,你們現在這算什么,對自己人狠而對侵略的外族忍讓!這份懦弱,就是你們這些人口里所謂的正義與道德?” 落旌幾乎是啞著嗓音,對沉默的人們痛心喊道:“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正在打仗,中國的河山都在水深火熱里!無數的戰士他們正在跟兇狠的敵人廝殺搏斗,數不清的同胞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那些人不是其他人,就是中國人是我們的同胞!而你們呢,還在這里鼓搗這些荒唐事,自私無比地想著你們那微不足道的蠅頭利益!” 她終于知道衰亡民族沉默無聲的理由了! 因為懦弱,因為他們永遠都在找一個罪人去當替死鬼、出氣筒甚至是遮羞布! 落旌終于把那些憋在心里許多年的話大聲講了出來,她哽咽著吐出一口氣,奪眶而出的淚水沖刷著臉頰上的污血:“除了把所有的罪扣在李家頭上,你們……還能活出半點中國人的骨氣與尊嚴嗎?” 狼狽的姑娘再次站在了流言蜚語的對面。 但這一次,她終于不再選擇沉默,替自己也替所有無辜的人去大聲質問那些舉著用家國道義為刀的劊子手們,質問著他們身體里那份幾乎快被奴性泯滅的家國尊嚴! 作者有話要說: 君閑和隨風的故事,其實是當年國民黨圍剿的映射,大家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看,這里就不科普了。 在這里說一下兩姐弟的對比,當時說為皖南李府安排兩個后人,是有緣由的。伴隨著他們命運的不同,他們對待李文忠公的態度亦是不同—— 其實最初,君閑對于自己祖父和父親的態度帶著一份驕傲在里面,因為他知道,他跟落旌不應該只是別人家的下人;而落旌則是一種自卑在里面,可能jiejie要懂事更早,面對的更多。 而后來,兩個人一個跟著伯父去了日本,一個為了報仇留在中國。落旌因為李經方的緣故,對待李家人的身份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與釋懷,但是君閑卻在中國的水深火熱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國家的悲哀,而這種悲哀最初源自于那些不平等條約,但那些條約出自的卻是祖父之手。 君閑選擇放棄了自己的身份,而用另一種方式去彌補錯誤。 但是落旌選擇堅守自己的身份,憑借著自己的理解去喚醒皖南國人的那種奴性與懦弱。 對于民國的矛盾真的很多,寫的時候幾乎每一章都是從眼淚里泡出來的。這是我流過眼淚做多的作品,可能你們覺得我寫的很虐,可請大家相信,當我在創作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所感受到的悲愴應是比你們更加多的,因為我知道,在看似沉默悲哀的文字背后,是那段歷史的血腥與蒼白。 當然,還是再說一句,女主男主虛構的,哈哈哈~~ 好了,前幾章幾乎每章都有虐點,那么下一章,放糖。 我超級認真的,不加玻璃碴。 ☆、第60章 chapter.60永結同心 “你!”馮鎮長被落旌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下一秒眼睛卻瞪得老大—— 一道噙著冷漠的嗓音從落旌身后響起來, 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輕蔑:“一個個的大老爺們不去戰場殺日本人, 現在倒是有閑心躲在別人身后欺負女人?我看,你們這種人別說是中國人, 恐怕身而為人的資格都不配!” 聽到那嗓音,落旌身子一僵, 下意識地睜大眼, 有些不敢去猜背后說話的人是誰。然而下一秒,她冰涼的手就被人用力握住, 粗糙掌心的溫暖緩緩地裹住了她的指尖。落旌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站在她身旁的段慕軒, 怔怔地,一雙杏眼里便盈滿了淚光。 段慕軒微微皺眉, 用袖子擦拭著落旌的臉頰, 輕聲道:“阿落,怎么又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他就著自己的袖子仔細地給女子擦拭著臉頰上的血,似乎完全不受狗血腥臭的影響。 馮鎮長才被落旌說得啞口無言, 此時又被一個后生的話給懟住, 老人不由得怒道:“你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鎮長話尚未說完, 一旁便有人便急得拽他的袖子,壓低聲音焦急道, “哎喲喂,鎮長你可別再說了!那可是國民黨的軍官,官銜比新四軍還有皖北那邊的國民黨軍隊里所有兵的官都大!你可千萬別再說了!” 被眾人盯著, 落旌臉頰騰地一紅,握住慕軒的手,嘟噥道:“算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凈了,等咱們回去我拿水洗一洗就好了。” 聞言,段慕軒一直垂著的嘴角抿了起來,青年那雙映著落旌的扇形眼好看極了:“也好,咱們一塊回去。”說罷,便自然而然地牽起了落旌的手。 見段慕軒這就要離開,一旁有個臟兮兮的乞丐少年忙不迭鼓足勇氣,朝青年大聲問道:“那個兵大哥,能問一下,你們軍隊什么時候招兵嗎?”而見少年這樣做,其他人也跟著此起彼伏地附聲問道,一時之間,整條街道都是沸沸揚揚的。 落旌扯了扯慕軒的袖子,青年撇嘴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第一個出聲的少年,半響,他挑眉問道:“你,為什么想要參軍?” “為什么?”那乞丐少年一愣,隨即撓了一下頭,“當然是為了打鬼子!我是從皖北逃難來的,鬼子把我們所有的房子都燒了!” 段慕軒勾起唇角饒有興味地一笑:“上了戰場,就是九死一生,這次我們來招兵就是因為之前一個旅的人都打沒了,你不怕死嗎?”見那些剛才還吼著要報名的人開始打退堂鼓的樣子,段慕軒不禁嘲諷一笑搖了搖頭,牽著落旌繼續往前走。 就在他們要離開時,那個瘦削的乞丐少年用盡所有力氣,漲紅著臉頰朝段慕軒大聲吼道:“死就死了!只要不死,不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我就絕不回來!” 段慕軒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很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到招兵地方報名吧,希望我們走的時候我能看見你!”而路過馮鎮長時,冷峻的青年將軍停下來,向上微揚的眼角噙著冰凍三尺的寒,而下一刻他一抬手,黑黢黢的槍口就直指鎮長的腦門。 馮鎮長嚇得說不出話來,人抖得和篩糠一樣。段慕軒面無表情地瞧著那個古稀老人,半響,輕蔑地說道:“真是殺了你,我都嫌浪費子彈!”說罷,他便牽著落旌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馮鎮長被那副氣勢嚇得坐在了地上,哆嗦著問道:“那人到底、到底是誰!” 只聽旁人松了一口氣:“鎮長,那個年輕人是才來鎮上沒多久的國民黨軍官,說是來皖南招兵的!雖然只來了幾個人,可都聽人說那幾個兵同另外那邊國軍的一個師都不同,一個個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拿命都不當一回事,鎮長,你這一次可是萬幸了!”誰也沒想到聽了之后,那馮鎮長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天上暈開半邊的夜色,月光照在窗前的枯樹上,鍍上一層銀,仿佛那死樹重新開了花。 落旌洗完澡出來后便看到段慕軒和衣躺在小榻上沉沉睡著了。外面夜色輕輕,而桌上的油燈正溫柔地發著光,投影在青年的面容襯得劍眉星目尤其英挺。 落旌抿嘴一笑,輕手輕腳地靠近段慕軒,借著光仔細地打量著沉睡的青年,想要從他疲憊的面容上瞧出什么來。慕軒少年時的輪廓便已分明,濃密的劍眉、微挑的扇形眼還有下垂的嘴角,而經歷過軍隊與沙場的洗練,面對旁人時越發冷峻而不通人情。 風吹得窗欞重重一響,落旌蹲在榻前伸出手,心疼地碰著他左臉頰上落痂的傷疤。她從隨聲的醫藥箱中拿出一個瓷瓶,揭開蓋子挑了一點藥膏細細地給青年涂著傷疤。 “還記得嗎?” 落旌一驚,手就已經被‘醒’過來的慕軒輕輕握住,而他那雙扇形眼里帶著促狹的暖意望著她,“年少時我被爹抽了鞭子,我半夜趴在墻頭上,你也是這樣給我擦藥的。” 落旌回握住他的手,笑著打趣道:“記得,你每次半夜爬墻專門來戲弄我。”她的杏眼明亮,而神情難得帶了一股孩子氣。落旌沐浴后穿了一件月色衫,濕長的頭發披在身后。 段慕軒從榻上起來,將落旌拉向自己輕吻了下她柔軟的嘴角,看著羞惱的姑娘笑起來帶著痞氣:“是像現在這樣?” 落旌臉頰燒得通紅,磨牙說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你專門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戲弄我、輕薄我的?” 段慕軒捏著落旌緋紅如月季花的臉頰,月色下,青年眉目俊朗:“不然,你覺得我為什么要攬招兵的活計專門跑到皖南這里來?當時我們師長知道我電話里急得不得了,估計是怕我去就根本招不到兵!不過幸虧我來了,不然今天你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呢!”慕軒眼底沉著一片心疼,捏了捏落旌的臉頰,“嘖,那些人,和他們講道理比不上槍桿子管用!” 落旌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什么時候來的?” 段慕軒促狹地笑出聲,眨了眨眼:“也沒多少,就是你跟那個老頭吵架的時候。”見落旌瞪眼,他彎唇一笑露出頰邊梨渦,他伸出手把她抱進懷中,大手撫摸著她的長發,“我本來還以為你就只會跟我吵架才會吵贏呢,沒想到,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現在不僅當了戰地醫生,而且一張嘴就能把一群人說得啞口無言……阿落,你讓我感到驚訝,原來我喜歡的那個姑娘竟然會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落旌在他懷里悶聲問道:“所以,你都聽到了?你知道、知道我們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