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父親大人!”百合子憤怒地站起來,“你這也——” 李經方停下腳步,冷冷地看向百合子:“求情的話,你就跟著你堂姐一起跑!” 江口惠子心疼女兒,連忙拉住百合子,對李經方低下頭說道:“大人,還請饒恕百合子年幼無知下的莽撞,妾身會好好管教她的。” 李經方皺眉看著一臉謙卑的江口惠子——他雖不喜歡這位日本夫人,卻不得不承認,江口惠子的賢淑忍和顯赫的家族身份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所以即便江口惠子只是他的妾室,可他仍然給予她妻子一般的尊重。李經方回頭,看向仍杵在原地還在‘發愣’的落旌,更加惹火:“落旌,你現在的樣子,是在跟我置氣嗎?” 落旌撿起地上的竹刀把它放回到刀鞘中,脫下身上的防護道具才跑到李經方面前低聲說道:“我這就去。”說完后,她便小步跑開。百合子跺了跺腳埋怨地看向李經方,重重地哼了一聲,跟著落旌一同離開了訓練房。 等兩個女孩子走后,江口惠子才微笑問道:“大人可否容妾身問一個問題?”見李經方并為拒絕,江口惠子才柔聲問道,“按照血統來說,百合子是大人您的親生骨血,而落旌只不過是您的侄女,親疏有別,不知大人為何會對那個孩子抱有如此高的期望呢?” 李經方的動作一頓,他斜睨著江口惠子不答反問道:“夫人這是在怪我冷落了自己的女兒嗎?” “妾身不敢?!苯诨葑拥皖^說道,“只是不明白,為何當初大人拒絕了我哥哥一心想拜師的兒子,反而悉心教養一個并不愿意舞刀弄槍的女孩子?妾身沒有怨怪大人的意思,只是不想見到大人因此而大動肝火。” 李經方拿起一張帕子擦汗,他坐下來端起江口惠子泡好的茶:“如果我像對落旌一般對待百合子或是你兄長家的孩子,你確定自己不會先跑來阻止我?我傳授落旌劍道時,你一直在旁看著無非就是想看出她有什么不同,那么你又看出什么來了?” 江口惠子想了想,才猶豫說道:“那個孩子,確實很聰明。” 李經方笑起來,而江口惠子從他難得真心實意的笑容里看出了幾分驕傲。 女子不由得苦澀地捏緊手里的帕子,只聽自己丈夫說道:“那孩子確實很聰明,我只說過一次的話她便能背得滾瓜爛熟,但最重要的是我說的要求她從來不會反駁,這一點百合子做不到,你的那個侄子也做不到。” 江口惠子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承認說道:“的確如此,大人的眼光一向很好,而落旌也確實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br> 李經方閉眼聞著茶香,聞言睜開眼用中國話緩緩吟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br> 江口惠子雖然嫁給了李經方,但他卻從未帶她去過中國更不曾教過她和百合子中國的文化,便是她所知道的一點皮毛也是她早些年自己學的。乍然聽到李經方吟出一句詩,江口惠子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嗯了一聲。 然而李經方卻已閉上眼,輕聲說道:“你不懂。” 江口惠子低頭一笑,笑容里帶著苦澀。當她還是個閨閣小姐時,因為出身貴族貌美賢淑,向她父親求親的人足以踏破家里的門檻,可當年她卻執意嫁給李經方。只因很多年起,她隨家人從春帆樓下經過,不經意地抬頭一瞥,便看見樓閣上一身月白長褂頭戴清廷官帽的青年。 雖然一早便看出那是一個中國人,可江口惠子還是一眼就相中憑欄而望、眉眼憂郁的李經方。后來,她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嫁給了他甚至甘居妾侍,可就是因為‘你不懂’這三個輕飄飄的字眼,讓她無論如何都走不進他的心中,甚至,更多時候她看不透自己的丈夫在想些什么。 就像飛蛾撲火,哪怕她一生耗盡也不曾懂李經方半分心思,可她也依舊執迷不悟。江口惠子看著李經方的背影,臉上是溫婉卻黯淡的笑容。她伸出手,去撫摸案臺小幾上瓶里的枯花,突然覺得這就是她的命運,在看到當初樓閣上那雙憂郁的眼睛時,便已注定好了的歸宿。 作者有話要說: 日??破眨?/br> 馬關春帆樓:見證中國敗于蕞爾之幫的地方。日本人安排的談判地點是春帆樓。在世界近代史中,中國稱之為《馬關條約》的,在日本被稱為《春帆樓和約》。 我還記得有一個歷史老師曾經問我們,歷史上最大的賣國賊,是誰? 我們給出的的答案五花八門,我以為會是慈禧太后,然而她給出的答案是李鴻章,因為大部分的不平等條約大多出自他的手。后人都如此評論于他,想來當年的人更是恨透了他。 中日甲午戰爭作為中國最沉重失敗的轉折,那么《馬關條約》就是他一生當中洗不掉的恥辱。我后來因為寫小說閱讀文獻,從圖片從典籍中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馬關條約》 的簽訂過程,簡直捏了一把‘弱國無外交’的辛酸淚。而接下來的兩章,我就要為大家展現出來。敲黑板,我跟他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對于那種‘李鴻章就是最大的賣國賊’言論堅定者,我概不負責。 ☆、第28章 chapter.28落日東京 太陽已經偏西,遠山一片大紅大紫,熱鬧非凡。落日的霞光將遠方山巒烘得有些焦黃,可山頂卻還是常年不滅地澆灌著一抹素銀。 雖然日落只是剎那沉越,但是東京仲夏的黃昏卻很長。 道服因為出汗而濕淋淋地貼在身上,落旌一邊跑著一邊看向東京街道盡頭的遠方。貼近地平線的夕陽給山頭上的微末積雪渡了一層金,那算是整個東京數一數二的美景。汗水一串串地從下巴處滑落,落旌原本素白的臉頰變得通紅,而她的一雙杏眼被夕陽的光映得璀璨無比。 落旌精疲力竭地往前跑著,她驀地想起了在故國的舊都,曾有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騎車載著她穿梭于北平的街巷。不知道為什么,便是眼前日本這樣難得的美景,在落旌的眼中,卻依舊比不上當時落在慕軒眉梢眼角的那半縷華光。 發絲的汗水滴進眼中,落旌眨了眨眼,那咸澀的液體又從眼角滑下來,很快滴落在地上蒸發干凈。落旌一圈圈地繞著公館奔跑在東京的街道上,不顧路人異樣的目光。如同出現幻覺般,落旌的耳旁一遍遍地回蕩著很多人的聲音,而她似乎不再身處東京街道,而是回憶里的洪荒—— “衛隊官兵遽行槍斃死傷多人,實有觸犯刑法第311條之嫌疑。段夫人,下官奉京師地方檢察廳之令查封段府,而里面所有的人須經過衛生署的醫生確認后才能移至東交民巷!” “落旌你個傻丫頭,段家如今自身難保誰還顧得上你!那些沒病的、病愈的,能走的都已經走了,你覺得誰還會在乎你的性命?” “她現在的情況已經屬于敗血型鼠疫,而且她對藥物排斥性極大,又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除了血清我想再給她注射一種新抗生素,只是……很可能只用血清會死,用了抗生素也會死。” “我jiejie以德報怨一心想要救人,可是你們家呢?是你,是你們所有人害得她現在躺在這里生死未卜!段慕軒我告訴你,我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用這斷指發誓,一定讓段家血債血償!” “北平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一旦北伐軍打到這里到時候就走不了了。落旌聽話,大伯會在日本給你找最好的醫生,現在馬上跟著袁家公子上火車,我會帶著君閑和你們在旅順港匯合?!?/br> 落旌跑得岔了氣,手按在左腹處,薄紅的臉頰襯得嘴唇越發蒼白??粗詈笠唤z光芒沉入地平線后,她猛地低下頭,一串水珠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百合子跑過來,一手將水遞給她一手給她扇風:“好了落旌,不要再跑了!再跑下去,你這身體肯定會吃不消的。你去跟父親大人服個軟,他疼你,一定會取消對你的懲罰!”說著,少女還試探地看向落旌身后的一處方向。 落旌接過水仰頭咕嚕咕嚕地喝著,一直到水壺沒了水,她才喘著氣朝百合子笑道:“我沒關系的,都已經跑了三圈了,百合子你若是無聊,便先回去休息吧。” 百合子跺腳,氣道:“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你若是告訴了父親大人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就不會責怪你更不會懲罰你了!” 落旌抬眼認真地打量著眼前朝氣蓬勃的少女,半響笑起來:“那么,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告訴大伯?” 百合子被她的笑容弄得一怔,下意識地喃喃說道:“至少,父親大人可以體會到你的心情與憤怒,理解你并不是因為驕傲自滿而輸給了他,這樣,他就不會懲罰你了啊!我悄悄告訴你,其實父親大人已經后悔懲罰你了?!闭f著,她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落旌搖頭笑道:“你錯了?!币娚倥桓币苫蟮臉幼?,落旌眨了眨眼睛,目光中帶著薄涼緩緩說道,“他并不能體會到我的心情,更不會諒解我的理由?!?/br> “為什么?!”百合子更加疑惑了,反問道,“父親大人他是你的伯父,他同你一樣都是中國人,為何他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落旌抹去下巴上的汗水,她直起身伸出手捂住百合子的耳朵,用中國話眉目輕觸地說道: “因為,他是逃跑者,他已經習慣去默認甚至贊同那些詆毀的言語?!?/br> “因為,他就是鈴木君說的中國人的代表?!?/br> “將國家的土地拱手贈予敵人,背棄了自己的文化、尊嚴甚至信仰。” “因為,他只是躲在這異國他鄉的失敗者,是連面對家國與同胞的勇氣都沒有的背叛者?!?/br> 但是生來就無法改變的是,這樣的失敗者與背叛者,是自己的親人。 即便百合子略懂一點中文,可落旌說得很快又捂著她的耳朵,在少女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面前的落旌已經松開了手。然而,百合子卻一反常態地看著落旌,眼神凝重得讓落旌懷疑少女剛才聽懂了她說的話?!澳恪牭枚形??”落旌有些不確信,猶豫地用中文出聲試探。 百合子緩緩眨眼,臉上的神情復雜而莫測,她搖頭,用日語回答說道:“放心,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聽懂?!币娐潇核闪艘豢跉猓俸献幽弥棵銖娦πD身離去,但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少女回頭不無感慨說道,“但你自己恐怕不知道,剛才你說話時眼睛里有光,像火一樣的光芒,輕易便能灼傷了人心?!?/br> 她雖沒聽懂落旌說的中國話,但是她卻從落旌那雙好看得仿佛盛滿江南水鄉的杏眼里,看到了像明火般灼燙又分明的厭憎與愛恨。 月亮掛在黃昏的天邊,街頭上神情安詳的人們腳步匆匆地趕回家去吃飯,而道路兩旁的居酒屋也漸漸熱鬧起來。門口掛著的紅燈籠被店家點亮,紅梅色的燈罩將燈光映染上三分喜慶,可燈光下,一直抱著胳膊的青年卻仿佛隔絕了這種暖意。 另外一個青年掀開繩門簾,從居酒屋里走出來,一把勾住那個青年的脖子偏頭一笑:“嘿!伊藤君,你站在這里發什么呆?老師現在可是正在找人拼酒呢,再不進去的話,今晚小師弟你就只能被人背著回家咯!” 伊藤奈良皺著眉揮開他的手,威脅道:“內藤君你不過是去了一趟美國,怎么就變得如此啰嗦起來?還有,如果你再對我動手動腳的話,小心我把實驗室剛培育的跳蚤放進你的口袋里!” 內藤君不在意地拍了拍手,“那你剛才到底在這里看什么呢?” “在看一個奇怪的女人?!币撂倌瘟疾逯的坏乜粗粋€方向,語氣平靜地回答說道。 內藤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驀地悶聲笑起來:“什么女人?這種五扁四平的身材,頂多算個女孩好嘛!只不過,伊藤君你認識她嗎?” 伊藤奈良搖頭:“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br> 內藤憋著笑,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原來,伊藤君不僅喜歡外科,還喜歡這種發育不完全的女生,你真的是深得老師的真傳吶!今晚去藝伎館的時候,我可以提醒老師幫你物色物色那種十五六歲的女孩子!” “我沒興趣!”伊藤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轉身掀簾進屋。 內藤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素來聚著喝酒的都是石井四郎研究室中的骨干成員與助手,但只有他與伊藤的啟蒙老師同為小泉親彥,算起來伊藤才是他的親師弟。內藤本來還挺擔心自己這個最小的師弟學醫學得走火入魔,不過現在看來還有得救——“喂!” 內藤看著表情不善的伊藤奈良,嚇得表情一僵:“干嘛?” 伊藤皺眉,說道:“叫我回去,一個人卻在這里傻笑!老師讓你進去喝酒!”說完,他白了內藤一眼,背過身又突然轉身,嚇得內藤拍著胸口問道:“又怎么了?” “第一,我只是覺得一個在大街上跑成那副鬼樣子的女生難看死了?!币撂倌瘟忌钌畹刈⒁曋鴥忍伲kU地瞇了瞇眼睛,“第二,我不會喜歡一個中國的女人!所以,內藤君,別再亂開玩笑!我會發火的!”說罷,青年才真正轉身向里走去。 內藤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聳了聳肩膀嘆道—— “唔,原來是個中國女人吶!嘖嘖,真是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本小說,我最喜歡的章節之一就要來了,提前打call ☆、第29章 chapter.29半生心酸 等落旌筋疲力竭地跑完回去之后,已然是深夜。 少女手撐在膝蓋上,汗水便順著褲腳滴答滴答地淌在地上。階梯之上的鐵門處點了一盞攢花的仿唐宮燈,周圍靜悄悄的,隱隱能聽見遠處街道上酒肆熱鬧的聲音。 一路拾級而上,落旌推開鐵門時,卻見門前擺了一涼桌,而藤椅上躺著的正是李經方。落旌吃了一驚,連忙解釋道:“大伯,我跑完了?!?/br> 李經方點頭嗯了一聲,隨手指了指涼桌上擺放的水壺:“那是百合子給你留的水,你喘口氣休息一會兒,再喝吧。” 看著階梯上落旌踩出的濕腳印,男子搖頭淡淡一笑,語氣帶著懷念的問道:“剛才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來很多年前,我與經方經述在軍營中一同被罰時,你父親他的樣子。其實,我一直覺得君閑像二弟,而你更像弟妹。可現在看來,方才你踩著階梯上來時神情模樣,與你父親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二弟一向斯斯文文,可是骨子里卻是打死不改的倔強。” 落旌微愣,她不明白為何李經方會突然提及自己早亡的父親,于是轉頭有些猶豫地問道:“我跟爹爹……性格很像嗎?” 李經方推了推茶盞,月色下櫻花瑩瑩如雪,他嘆了一口氣:“你們姐弟二人的脾氣真是跟你爹一樣地倔。二弟他年少時便是如此,即便被打得脫了一層皮,也不肯朝爹服一句軟。他是你祖父嫡出的大兒子,本應是捧在手里的嫡子,卻因為他的性格,為此挨了不少的板子。” 李經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碗的邊沿,那碗沿兒被他長年累月地摸著已是光亮可鑒:“就因為當年他不肯聽勸,摻和到了革命黨的事情,才落了個英年早逝的下場。我不想你和君閑走你爹的老路,可是當年君閑站在我面前說話時,他的眉眼神情都像極了二弟……呵,我當初沒能阻止二弟,如今我連他的一雙兒女也阻止不了?!?/br> 落旌手里捂著水壺,手心里是溫熱的弧度,她抿了抿嘴,轉了千百個心思卻又堪堪落下了去。 風沙沙地吹著矮竹子,驅散了夜晚的暑意。夜色深深,遠處街道喧鬧不休,只有門前的櫻花樹,在月光的冷白和唐宮燈的暗黃里寂靜散著花香。 “其實,你說的很對。” “身為外交官我是一個失敗者?!?/br> “而身為中國人,我也是一個背叛者?!?/br> 落旌震驚地抬起眼,手一抖壺里的水便撒在手背上,風一吹,水散了溫度便冰涼一片。臉頰驀地燒起來,落旌扣著水壺的邊緣,有些羞愧。她沒想到生平頭一次背著別人說了不算好聽的話,卻還是被人聽到了,而她說的那個人還是自己的長輩。 她喃喃著說道:“大伯,對不起,我沒想到——” 李經方卻望著遠方,淡淡說道:“沒想到什么?沒想到我當時就在那里嗎?” 他臉上是渾不在意的表情,可是眼角卻濕潤起來,“落旌,其實你沒必要道歉,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學會波瀾不驚地接受別人的譏笑怒罵;為了躲避國人的譴責,我就像一個孤魂野鬼般躲避在日本,連自己的親人也保護不了。” 櫻花香氣越發濃郁起來。 落旌低著頭死死抿住嘴角,甚至有些絕望地閉上眼。 “世人說的沒錯,你爺爺一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條約,可就在這里他身為中國的全權大臣卻被日本浪人一槍打在左顴骨,傷未愈便被迫走上談判桌,受人脅迫只能作允否之答復?!?/br> “清廷命我赴臺交接割讓臺灣事宜,也是你祖父一個古稀老人跪請收回成命,可光緒帝非但不允且嚴加申斥!他,只不過是想讓這臟水徹徹底底地潑給李家。你祖父因為馬關受辱而發誓終身不履日地,可是我卻寧愿當一個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回去!” 李經方半躺在竹藤椅上,諷刺地搖頭:“百姓需要一個出氣筒去供他們辱罵指責,朝廷需要一個替死鬼擋住百姓的泱泱之口,而國家呢?” 他反而笑起來,只是泛紅的眼睛里波光漪瀾,“而中國,需要一塊遮羞布來掩蓋羸弱不堪、兵敗日本的現實。所以李家,就是那個替死鬼、出氣筒,甚至,是那塊遮羞布!”話音落,他手中的杯盞便被他一把狠狠地摔碎在地上,濺起的瓷渣一蹦兩蹦地摔到了落旌的腳旁。 男子的語氣何等憤怒與悲傷!因為不是他們背棄了民族與國家、尊嚴與信仰,而是在泱泱眾口下,他們無從辯駁;在史官判官鐵筆下,他們被生生烙上了再也無法抹滅的恥辱枷鎖。 不是因為他不愿意回去,而是他早已無家可歸……而是那個病入膏肓的國家,早已像丟掉沒用的棋子一般,放棄了李家拋棄了他們! 月光下,少女抬起一雙盈盈秋水的眼,帶著看穿人心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