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你做的同旁人做的,自然是不同的。”段慕軒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他轉過身插著兜看著少女,“所以阿落,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顧忌,無需在乎莫須有的身份階級,也無需顧及愛恨悲喜被我看到。” 少女聞言一愣,低頭深吸了口氣,才問道:“為什么?” 一旁的紺紫藤蘿被風吹過,送來迷醉的香,一串串整齊地垂落著,可偶爾也有淘氣的一支伸出來搭在其他的藤蘿花上,打亂了本來平靜有序的安排。 “因為我喜歡你。”說這話時,少年面容平靜地注視著震驚的少女,仿佛他剛才說出的話再正常不過,可是他的耳尖卻紅得厲害,“因為,你是我心里認定了的人。” 月色如同被繡娘織成的玉錦緞,而星子溫柔低垂。 段慕軒看著不敢置信的落旌,心中一動,鬼使神差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長睫毛輕顫引起掌心的輕癢,連帶著年少的心也跟著癢起來。他附身低下頭一吻,鼻尖是晚香玉的香氣,仿佛電流經過一般,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眼前一片黑的落旌只覺得唇瓣上有一份柔軟若有若無地覆上來,熾熱的溫度一路蔓延進她心底。她忘記了所有的動作,怔怔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風吹過木槿的樹梢,像是情人間的私語。 他以為她會推開,但是她沒有。 不知道是哪家的頑童陡然放了煙花,驚了一場情竇初開。 覆在眼睛上的手終于挪開,落旌只見身前的少年好似沐浴在那五彩斑斕的點點流光里,連他的睫毛都清晰得歷歷可數。落旌不知道,此刻她的一雙眼睛里,除了夜幕上的一汪花海,還有一個翩翩少年。慕軒真心地笑起來,肯定地說道:“阿落,你也是喜歡我的。” 在焰火沖上天空發出長嘯聲時,落旌終于回過神來,白玉般的臉頰騰地燒起來,笑得咬牙切齒,而下一秒她手中一本牛皮書直接拍在少年的腦袋上:“段慕軒,你占我便宜!” 少年知道自己扯了小老虎的須子,靈活地爬上墻趴在墻頭上,也不生氣:“阿落你生什么氣,大不了你親回來不就是了嗎?”他揚了揚手中的同心結,“放心,我會收好的!早點睡吧!”他朝她輕眨了下眼睛便從墻頭縮了下去。 落旌紅著臉摸著嘴角,忍不住低頭一笑,搖頭走回屋去。而等少女走回了屋,墻頭上少年的腦袋才重新探了出來。段慕軒趴在瓦上,一直等到屋里的燈熄滅他才摸著自己的嘴角,笑得像個吃了糖的孩子。 第二日段慕鴻便從家中離開了,還帶了丫鬟翠黛走。落旌從劉嬸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點都不意外,翠黛是個正值芳華的姑娘,心氣兒高有腦子,憑她的玲瓏心思和樣貌,如果有心讓段慕鴻帶走她,本就不是什么難事情。 劉嬸仍在廚房里罵罵咧咧:“一早就看出那丫頭心眼兒多不安分,沒想到卻是個實打實的狐媚子,這么快就攀上高枝兒當了姨太太!你們是沒看見她今早走時小人得志那樣子,真是羞也不知羞!現在也不比從前,丫鬟一個個鬼心眼都忒多,自以為長了幾分姿色,尾巴就能翹上天去!”說罷,劉嬸還狠狠地瞪了落旌一眼。 邊姨娘身旁的貼身丫頭嫣兒趁著劉嬸轉身時,捂嘴對落旌不服氣地說道:“你瞧劉嬸兒兇巴巴的樣子,也就是在我們面前耍橫,今早大少爺和翠黛走的時候,她對大少爺笑得只差沒有搖尾巴了!” 此時,只聽門外一聲吆喝,劉嬸便趕忙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臉迎出去:“誒呀是禾貴啊,又來送東西了!” 嫣兒到窗戶旁向外瞧去,笑道:“呵,我道是誰呢,原來又是那個向老爺討了軍需采辦那個肥差的親戚啊。這次來送東西,恐怕又是有什么要求著大夫人吧!” 落旌放下手中的活計,疑惑地走到嫣兒身邊:“我記得老爺他一向不喜歡走后門這種事情,又怎么會為了一個軍需采辦破了先例?”她轉頭看向窗外,只見外面站了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身后三輪車里塞著滿滿當當的糧rou。 嫣兒打趣道:“老爺許是看中了他上進又肯干為人老實吧。上進肯干是真,為人老實嘛,我覺得倒不像,你看那人連劉嬸都被哄得眉開眼笑,那一車的糧食,都是他送來孝敬大太太的。” 落旌蹙眉:“老爺如果知道了肯定又會大發雷霆。不過是謀了一個軍需采辦,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多錢?他想討好老爺夫人,卻走錯了路。” 嫣兒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你管人家大手筆作甚?反正夫人和劉嬸喜歡這個子侄喜歡得不得了,你若是有他或者翠黛半分玲瓏心竅,也不會被劉嬸兒吆五喝六地使喚了!”說罷,她嘆了一口氣,“你識得字跟著小姐們上著洋學堂,那般好的機會你不把握著趕緊巴結小姐夫人,在這里我也是頭一次見到新鮮了!” 聽著數落,落旌柔柔一笑,毫不在意。 此時,外面三輪車上的rou糧被幾個家丁陸續搬進廚房,劉嬸走進來見到落旌和嫣兒聊天虎下臉:“兩個丫頭不干活在那里說什么閑話呢!禾貴費心費力地送東西來,你們兩個丫頭倒是一杯茶都不倒,真是沒有半點規矩!” 段禾貴用搭著的汗巾擦著腦門,擺手說道:“嬸兒你也別怪丫頭們了,我又不是第一回來,說我是客人也太見外了不是嗎?”他身形高大生笑起來有幾分憨,為人辦事雖然利落周到可也總透著幾分市儈。 嫣兒撇嘴哼了一聲,不甘不愿地從缸里舀了一瓢水砰地放在灶臺:“喏,水舀在這兒渴了就來拿。邊姨娘那里還等著我呢,劉嬸兒我就不在你這里多耽擱了!”說罷,少女提了桌子上的食盒子便出了廚房。 劉嬸嘿了一聲追上去:“反了這小蹄子嘿!” 落旌有些尷尬地看著滿頭大汗的段和貴,終是走上前將灶臺上的那瓢水遞給他:“給。” 段禾貴直愣愣地瞧著她,下意識地接過水瓢。落旌裝作沒看見他的眼神,輕飄飄地側身走了出去。段禾貴回過神來,端著水瓢笑問道:“嘿,小妹子,你是哪個房里的丫頭,叫什么名字?” 對于這樣冒昧的問題,落旌談不上生氣,腳步一頓便是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禾貴啊……誒,你怎么能喝這生水呢,要拉肚子的!”回廚房來的劉嬸一說完,卻見段禾貴將瓢里的水喝了干凈,喝完后一抹嘴站在那里傻笑。劉嬸狐疑地看著他,“禾貴啊,你笑什么?” “嬸兒,剛才那個姑娘叫什么?”段禾貴盯著自己手中的水瓢嘿嘿地笑。 劉嬸沒明白他的意思:“哪個姑娘?” 段禾貴臉上添了一抹紅云:“就是那個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梳著兩根麻花辮子長得特別好看的那個!” 劉嬸總算明白了,有些不高興:“哦,你問的那個叫李落旌,大夫人房中的丫頭,平日里陪著小姐們讀書,不讀書時便到廚房里幫忙干活。你若是看上了她,恐怕還有些不好弄,那丫頭心氣眼界都高著呢!有老爺撐腰,連大少爺都看不上!”說罷,她哼哼了兩聲,“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有什么了不起的!” 段禾貴急道:“嬸兒,就沒什么辦法嗎?我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討個婆娘,我娘心里也急,我挺喜歡那姑娘的!” 劉嬸拉住他,仔細地打量著他,眼珠轉了又轉:“嗯,你命硬,保不準能克著那丫頭!你若是真喜歡那丫頭想討她做婆娘,你去跟大夫人你表嬸說啊。我猜,那丫頭不想跟著大少爺是因為不想做妾,你去跟大夫人說討她做妻,至于怎么說怎么做,你是聰明人就不用劉嬸來教你了吧!” 段禾貴眉毛跳了下:“那我就多謝劉嬸,如果這親能成,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劉嬸但笑不語,她對落旌倆姐弟視作眼中釘rou中刺,尋思著這樣的災星早日丟出府去段家才能早日讓府里免于災禍。 作者有話要說: 吻戲,海豹式鼓掌!!! ☆、第12章 chapter.12木槿花開 忙了一天回到下院中,落旌她搬了一個木扎坐下來,又將木桶中的井水倒進盆中,用帕子沾濕了細細地擦拭著臉頰——今日一整天沒見到段慕軒,就連君閑也不見一個人影。少女搖頭笑了笑,倒也是真是稀奇。 落旌緩緩解開綁著辮子的流蘇發繩,將黑色長發一綹綹地解開披在身后。重新擰了一遍帕子放在臉頰上,落旌腦海里全是昨夜慕軒的眉眼和他唇畔的調笑,耳旁是揮之不去的話語。 ……你做的同旁人做的,自然是不同的。 ……所以阿落,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顧忌。 ……阿落,你也是喜歡我的。 她明白他們之間的溝壑不僅是上院與下院之間的白墻,至于其他的原因,她不愿去想只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份感情是不得善終的,可即便如此,那個少年的音容笑貌依舊像是樹根般扎在她記憶的土壤里,越陷越深。 良久,少女拿走放在臉上的帕子,端著盆走進屋,她總覺得院子有什么不一樣可又說不清是哪里出了問題。院子里安靜了半響,只聽吱呀一聲,披散著頭發的少女猛地從房中沖出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墻角的那棵木槿樹。 木槿是南方的樹,落旌本來以為在北地能夠存活已是萬幸,卻不想它真的如少年所說的那樣,開花了。本來毫無動靜的木槿樹,仿佛一日之間,開出了淡紫色的木槿花,花瓣薄如蟬翼,秀雅漂亮。淡紫的花朵襯著兩旁架子上開得頹靡的深藍藤蘿,是無法言說的漂亮。 落旌穿了一身白麻盤扣上衣,微卷的長發披在身后襯得少女身段柔軟窈窕。她微微仰著頭,遠山眉下的一雙杏眼驚異地打量著樹上新開的木槿花,仔細地數著上面花開幾多。月光給她清麗稚氣的臉頰渡了一層柔光,卻怎么也擋不住羨艷天真的神情。 一共九朵,不算多,卻讓樹下的落旌掩著嘴巴笑得眉眼彎彎。 段慕軒趴在墻頭上嘴角有一個寵溺的弧度,他偏過頭得意地對沉默的少年說道:“你看,我說的對吧,你jiejie會喜歡我那棵木槿樹的!” 君閑望著墻下少女眼中的驚喜,他黑黝黝的瞳仁像磁石,半響少年才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阿姐笑得這么好看了。記得很小的時候,每次過節娘都會親自下廚做酒釀圓子,那個時候,阿姐一邊吃著圓子一邊沖著我和娘笑,她笑得很好看,和娘一樣好看。” 這是第一次段慕軒聽到君閑主動說他們從前的事情。 君閑沉默寡言,落旌聰敏隱忍,兩個人雖是被段家收留當了下人,可是沒人知道倆姐弟從前的故事。就算有時候別人問起,也會被落旌三言兩語地避開話題。他們不想說的事情一定是不好的遭遇,慕軒也不想讓他們再去回憶。但從君閑口中的故事加上他們姐弟倆人的學識天賦,慕軒猜測他們從前應該是出自大戶人家甚至是書香門第。 一向悶葫蘆般寡言少語的君閑像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那一年我五歲,阿姐七歲。政府新任的皖南總督來抄家,我同jiejie被娘還有管家藏在了院子里那口四方天井里,可我依舊能聽清楚外面的聲音……鄉民們罵人的聲音,官兵開槍打人的聲音,家人失聲慘叫的聲音,還有娘掙扎叫喊的聲音,最后統統化成了大火,什么都沒剩下。” “離開了家鄉后,阿姐帶著我去上海想要投奔叔叔。”君閑的目光薄涼,帶著輕微的嘲諷。 段慕軒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兒,想著七年前北平冬天里衣衫襤褸的女孩的模樣,問道:“你們是沒找到親戚嗎?” 君閑嗤笑了一聲,說道:“還不如沒找到,叔叔出國了,家中只有一個偏房在。我還記得那個姨太太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我們,冷笑著譏諷我們是騙子、是窮叫花子,然后讓人像是攆野狗一樣把我們趕了出去!”少年眼中隱隱水光涌現,他苦笑了一聲,“慕軒哥,你說那些事情是不是都很可笑?阿姐不讓我說從前家里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告訴你了,是因為感謝你。” 段慕軒伸出手揉了揉君閑的寸頭,笑起來:“明天你按照我說的做,我保證她會開心的。”他起身回頭,眸光落在落旌身上,輕得沒有一絲重量,卻帶著他年少最深的感情。半響,他拍了拍君閑的肩膀:“走吧。” 君閑眼神微閃,點點頭便跟著段慕軒從墻上翻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還挺甜的,你們呢? ☆、第13章 chapter.13少女心事 翌日清晨—— “式巽你覺得我穿這件珊瑚旗袍好看,還是那件霞色洋裝裙好看?今日見客人,又梳什么樣的法式,帶什么樣的首飾呢?”一大早式筠便在落地鏡子前挑挑揀揀地打扮了許久,但少女看著鏡子的少女總不是很滿意。 式巽倒在大床上,無奈哀求道:“我說三姐啊,你就饒了你meimei我吧,我欣賞水平太低真是幫你選不出來!你今日一大清早就已經換了五套了!” 式筠不滿地撇嘴,她將手中的衣服一股腦地塞給落旌,走上前去將式巽從床上拉起來:“不行!快起來幫我看看,今天可是我最重要的日子。我告訴你,今天要是搞砸了,接下來的日子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姐,你可是我親姐啊!從早上不到五點,你就開始折騰,不就是小舅舅到家里來拜訪一下娘嗎?你至不至于,他又不是專門來看你的!”式巽嘟噥著埋怨道,順勢捏了塊杏仁酥放嘴里,“我可是聽說舅舅家里早就娶了好幾個姨娘了!這樣風流的男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式筠沒有理會meimei的抱怨,轉頭朝落旌吩咐道:“落旌你去把我那件壓箱底的煙霞色撒銀絲洋裝拿出來,記得小心點,若是弄壞了便是把你賣了也賠不起!”大概知道今日來的客人是三小姐的心上人,落旌抿嘴一笑誒了一聲,將手中兩件衣服好生掛起來,又去柜子里找那件洋裝。 式筠戳了一下式巽的腦門,嗔道:“我當然知道寒云哥回來不是來看我的,也當然知道他府里有多少女妾。只是過不了多久,我到了歲數娘就要逼著我嫁人了,五妹,我可不想嫁給那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窮小子!” 袁家公子,寒云哥……落旌抱著洋裝的動作一滯,驀地想起了多年前皖水河畔的那個少年。少女臉色不禁一白,又再次松了一口氣。世上重名之人如此多,大概只是一個巧合吧。落旌晃了晃腦袋穩定心神后,才捧著洋裝走上前:“小姐,衣服找出來了。” 式筠拿著洋裝在鏡子面前比劃著,最后滿意地笑:“就是這件了吧。” 落旌剛想說這件那件洋裝襯得少女有些老氣,卻見式巽連忙沖著她搖手,拼命用眼神示意她可千萬別再出岔子。落旌朝她抿嘴一笑,便將本來要說出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翠云和紫堇正幫著式筠穿衣服,式筠一邊任丫鬟們幫她打理洋裝,一邊不滿地回頭看著落旌,俏目一瞪:“落旌你還不快過來給我梳頭發,杵在那里做什么!你這個丫頭讀書倒是厲害,別最后念書把整個人都念傻了!”落旌忙上前,看著鏡子里濃麗的少女:“三小姐這件洋裝色彩濃重,頭發不如燙成卷波披在身后,如何?” 式筠揚了揚下巴,飽滿的臉頰帶著艷色:“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寒云哥他便說我是個黃毛丫頭,哼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他大吃一驚!落兒,你可得給我好好打扮聽到沒!” 落旌讓她坐到梳妝臺前,笑道:“明白的。”說著,翠云已經將鐵棒燒紅,紫堇捋順式筠的頭發,落旌接過鐵棒認真細致地將式筠的發尾一綹綹地仔細燙成波浪。 式巽無聊地趴在床上,撐著腦袋道:“誒,你們知不知道,昨日慕軒不知道從哪里弄回來一臺相機,他用黑布蓋著神秘兮兮的誰也不讓看,可真是小氣吧啦的!” 式筠從鏡子里白了一眼:“那家伙整天就會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說到他啊我倒是想起來這個小子做的好事!你還記得慕軒那日不是一口答應帶著懷英去逛園子嘛,結果聽下人說,那個臭小子走到一半就將人給我在院子里丟下了,沒有半點風度真是不知道怎么說他好!” 式巽咯咯一笑:“三姐你也不過比我和慕軒大上兩三歲,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大人了!我倒是覺得,當時你們幾個硬是將懷英和慕軒湊在一起,這事兒挺不對的!” “有什么不對?”式筠在鏡子中白了式巽一眼,“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見面就說好熟悉,我這個做jiejie的給他們搭橋牽線有什么不對的!何況,懷英是張家最疼的女兒,跟咱們剛好門當戶對,這也是娘的意思。” 燒得guntang的鐵棒碰到手指,落旌心驚rou跳地縮回手,便見指尖立時起了一個水泡。 一旁紫堇看得清楚,小聲道:“落旌你沒事吧?” 落旌慌忙縮回手,少女勉強笑了笑說道:“是我不小心,沒事的。咱們繼續吧。” 式巽無語道:“我說三姐啊,現在這都什么年代了?如今是民國,大清可早就亡了,你咋還講門當戶對啊?” 式筠語氣不耐地說道:“不管過了多久,嫁娶之事中的門當戶對都是要講的!那日我路過爹娘房間,便偷偷聽到他們就是這樣說的。不過,爹的態度不算明朗,只是說了齊大非偶四個字。我倒覺得是爹他多心了,懷英什么性子咱們都清楚,進退有禮、溫柔賢淑又是大家風范,又怎么會因家世而跋扈囂張呢!” 式巽嘆了一口氣,道:“爹平日里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了些,但還是為咱們考慮得仔細。就拿大哥來說,他不是行軍打仗的料子,爹雖打過罵過可最后還不是任他去了。這件事情上,我想爹還是在考慮慕軒的態度。六弟看起來好說話,是我卻覺得他比大哥還拗。若他真不喜歡,你便是把他綁了成親,那個小子就算被送進了新房,他也能給你鬧得把房頂給掀了!” 頭發差不多燙好了,落旌從式筠兩旁各取了一綹發,十指蹁躚靈巧地在后面用蝴蝶夾子固定起來。見翠云拿起胭脂正要往式筠臉上抹,她輕聲說道:“用蜜絲佛陀的淡妝吧,不要用胭脂。” 翠云一愣,想了想笑道:“還是你聰明。”中國的胭脂水粉涂抹出來的痕跡太重,式筠所穿的洋裝本已隆重,若是再用胭脂水粉便落了下乘,也容易讓他人看出式筠別樣的女兒心。 式巽繼續說道:“慕軒雖應了你陪懷英,但是一轉眼便把人給丟了,說明他對懷英其實不如你們覺得的那般上心。打心眼里說,我覺得就憑懷英的才德美貌,她值得世間任何好男兒的真心相付而不是冰冷的家族聯姻。” 落旌又取出一串珍珠項鏈給式筠戴上,式筠滿意地點頭也算是對三個人的肯定。少女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段慕軒以后娶個什么樣的美貌天仙我可沒心思管,現在最重要的可是你親jiejie我的終身大事!” 剛去打探消息的紫堇碎步跑進來,喘著氣笑道:“三小姐,袁少爺來了。夫人讓兩位小姐趕快準備準備,去迎接客人了!” 聞言,式筠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那還等什么,去告訴娘我馬上到。”說著,就激動地站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生怕出了半點差錯。 式巽捂著嘴巴,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三姐,我還困著,你記得跟娘說一聲,就說我沒什么精神就不去你們面前掃興了!” 式筠自是巴不得人越少越好,她目光瞥到鏡子中低頭垂眼的少女,眼睛轉了轉:“落旌,今天你就陪著式巽在房中休息,不用到前廳伺候了!”落旌一愣,不明白為什么今天三小姐這么好說話,而在式巽的嬉笑聲中,少女低聲說道:“明白。” 式筠伸出手指戳了戳式巽的額頭:“臭丫頭!”少女臉上難得有了幾分嬌羞的神情,轉身便帶著紫堇和翠云兩個丫頭出了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