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房間里所有人都被抓走。 總共二十來號人,路上沒有一個人吭聲。只有顧璃趴在前排座椅背上,不停解釋:“警察叔叔我們是被連累的。真的,我都不認識他們。” 那兩個民警都被她逗笑了,跟著不著調:“那也不行。你看這都年底了,咱得完成指標。” 顧璃急得哭都忘了:“那你們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開車那位民警年紀大一點,說:“小方你可別逗人女孩子了,這辦公呢。”趁路況好,他扭了個頭,“我看你們倆女孩也不壞。回頭做個尿檢,通知你們學校領回去……” “別別別!叔叔,別通知學校!”顧璃打斷了他。 鐘惟和她倆一輛車,望著窗外,笑出一聲。 溫凜轉過頭去看她。這么近的距離,才發現她真是個美人。一身演出裝扮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英氣,有種雌雄通吃的漂亮。鐘惟見她看過來,朝她嫵媚一笑。 溫凜小聲開口:“應朝禹他們……經常這樣嗎?” 鐘惟輕飄飄地,點了點頭。 “不會有什么事。” 溫凜皺了皺眉。 “他們這群人又不傻,好好的萬貫家財,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鐘惟微仰著頭,聲音浮在寒夜里,摸不到情緒。 很快溫凜就知道了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全程都沒怎么說話,進派出所安安靜靜地做筆錄,安安靜靜地做檢查。中年民警邊做紀錄邊用嚴肅的口吻教育她們:“交朋友也要看看對方是什么人,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學生容易誤入歧途,自己心里要把著桿秤。” 顧璃特誠懇地點頭,一口一個叔叔,委委屈屈地做保證。那年輕民警小方坐在一旁桌子上,拿著她材料笑:“還是r大的呢,高材生啊。”他把一疊紙拿在手里拍,長吁短嘆,“你說說——” …… 溫凜百無聊賴望向辦公室的窗。 那是什么樹呢,還有幾片葉子。雨點子砸上去,力度重氣勢卻輕。 她心想,雨要停了。 應朝禹尿檢呈陽性,在另一個房間里。溫凜正思索下一步該怎么辦,外頭來了輛車。那是輛陌生的車,車型在高檔車系里不算昂貴,車牌卻惹人注目。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層預感,沒挪開眼睛。 鐘惟就在她身邊,和她靠在同一張長凳上。 “認識楊謙南么?” 溫凜嚇了一跳,被驚回了神。 鐘惟笑了,一片了然:“真認識啊。” 溫凜說:“你認識他?” 走廊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應朝禹那撥人的聲線在深夜安靜的警局里格外明顯,隔著扇門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輕松的。暢快的。 …… 五分鐘后,溫凜立在派出所前臺,把椅子讓給顧璃。 大寶貝失去了方才認錯寫保證書的歡樂與憨傻勁,低著頭,不知在難過什么。 溫凜其實也有點累了,蹲下來仰著頭,像跟小朋友交涉一樣,輕聲細語地說:“對不起啊璃璃。當時我應該帶著你走的。” 顧璃還是埋著頭,抿著唇,一個勁搖頭,說不關她的事。 溫凜其實不太擅長哄人,也不擅長道歉。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顧璃慢慢地抬起頭,劉海有點亂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這模樣,只是翕動嘴唇,說:“我是不是不該來找程誠啊。” 錯過值班時間,遇上突擊抓捕。 寒天雨夜里泥沙沼澤滾一圈,全都是因為不該來找你。 溫凜都被問住了。 其實沒有什么該不該。溫凜只是看著她這副樣子,久久張不了口。 楊謙南進來找應朝禹,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二十歲,被保護得好一點,心智也就跟十幾歲差不離。他靠門邊看著,等到溫凜蹲得腿麻,搖搖晃晃像要跌倒,過去扶了一把。 顧璃經歷今晚這場大起大落,對她身邊出現的男人已經喪失了探知欲,抬一下眼皮,就又埋下去。驚訝的反倒是溫凜,由著他把自己攙起來。 溫凜借著他手臂站穩,說:“沒事了……”示意他可以松手。 楊謙南沒松,手改扶為握,往下滑到她腰側,淡淡一掃,說:“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親愛的師姐小狐濡尾大大贊助我的酒吧(……) 這章晚發是因為我真的從昨晚寫到了這個點。天亮得我頭疼,先睡會兒,醒來再修。 第7章 那天顧璃坐的是楊謙南的車。她報了一個小區地址,楊謙南到地方把她放下,把車就停那了。小區里,顧璃丟了魂似的身影沒入陣雨方歇的夜色。溫凜目送她漸漸走遠,轉身對楊謙南說:“這里好像不能停車的……我們走吧?” 其實大晚上,也沒人管他車往哪停。 但是楊謙南什么都沒說,單手扶著方向盤,側著身看她。可能是為了來酒吧,她化了個淡妝,束腰的羊絨裙子,一絡頭發垂在額角。他目光似深潭,撥開那縷碎發,吻了上去。 那一年的西府海棠,還遠遠沒有盛開。 道路旁光禿禿的花樹,無葉亦無花。地面斑斑駁駁的葉子,濕淋淋黏在橫道線上,雨水混雜著泥土的澀味,沉在冷颼颼的夜里。 她記住這個平淡的夜晚,為他。 楊謙南沒有和她糾纏太久,好似只是自然地嘗了嘗她唇上滋味,起身說道:“想去哪?” 溫凜睖睜著雙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笑了笑,問:“放假了?” “……嗯。” 她有點怕他問太多。 剛做完這種事,再和他坦然自若地聊學業問題,有種說不出的羞恥。 溫凜主動挑起話題:“今天謝謝你啊。” 她每次都是這句話。他也配合,說:“謝我什么?” 剛剛從警局出來,應朝禹還敲著他的窗,說給凜meimei賠不是。下回再出來,他一定鄭重其事請她吃一頓飯。 她本來就是被他朋友連累的,所以也不必道謝。 溫凜想了想,說:“謝謝你送顧璃。我朋友她今晚心情不太好,我本來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 太客套場面的話,他就懶得配合了。 楊謙南撐著半個胳膊,耐心十足看著她。 溫凜斟酌著說:“如果不是今天湊巧遇上,你打算……什么時候來找我啊。” 他終于,笑了一下。 溫凜才發覺,他的眼睛也不總是漠然的。他對她笑的時候,里面也有黑曜石的光。 楊謙南就這么笑著說:“凜凜,你真的很有意思。” 這話就過于輕佻了。溫凜皺皺眉,給他遞一個不滿的眼神。 他伸手安撫她,大拇指撫了撫她眼下淡淡的陰影,說:“想睡覺嗎?” 夜已經很深了。她剛剛度過一個兇猛的考試周,眼袋都熬出了一點。 溫凜知道他沒有別的意思,但還是止不住地想起他那句話。 ——“凜凜,以后不是沒這個機會。” 楊謙南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語帶三分頑劣:“當然,也不是不能陪你。” * 后來,溫凜才知道,那個小區是程誠租的地方。 顧璃半夜去門口守著,凄凄慘慘的,任誰都不忍心。程誠一言不發地開門,先沖了個澡,才跟她坐下來談話。 出租屋的浴室鋪的是地磚。顧璃坐在外面等他洗澡。老式浴簾濕漉漉,露半截腳。他腳背寬大,曬得黑,腳底粗糙,小腿上稀疏體毛,和浴簾上的霉斑一個顏色。 程誠說:“我就是這么個人,今后也不定好到哪去。你一個大小姐,老巴著我做甚?” 她今晚也許是太累,話很少。 程誠說了幾句,放棄了。 “你今晚還回去么?” 顧璃犟著說:“不回去。我就在這。” 程誠叼著根煙,表情忽然輕佻:“給睡么?” 顧璃瞪大眼睛說當然不給…… “不給睡還想在這兒,睡門口去。”程誠抿著煙,從背后抄起她就往門口端。 他手臂虬結有力,她又想掙扎又怕摔下去,緊緊揪著他手臂扭。他單手開門的時候,被她扭了下來。程誠涼涼一笑,把要逃走的人堵回來。他抱著她,聞著她身上那種天然的,被優渥人生浸泡出來的馨香,說:“別動,讓老子抱一會兒。” 他呼吸略促,呼在她肩頭,隱隱約約聽見他自言自語,“遲早有一天你是老子的。” 顧璃天真地說:“我現在也是你的呀。程誠,我們別分手了好嗎?我保證以后乖乖的,不犯小姐脾氣,也不惹你生氣。” 他一摸她腦袋,笑:“得了吧,你少去我場子里搗亂,別的隨你。” 那晚在出租屋門口等到人的,還有莊清許。 她坐在樓梯間,腳邊兩個大箱子。鐘惟踩到最后一節,替她撈起落在地上的一個頸枕。莊清許表情有些疲憊,在地上抬起頭。鐘惟邊開門邊說:“晚上出了點事,回來晚了。” “我打過酒吧電話,他們說你被警察抓走了。”莊清許有點為難地說,“你以后還是別去那家了吧,紅場聽說挺亂的。” 鐘惟笑了聲:“你還是管好自己吧,莊大記者。” 她們倆都沒吃晚飯,在出租屋里分享一鍋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