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二人走的極慢,誰也沒有說話,子蕁和云柘墜在后面幾步,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待快到禪院門口商玦才問,“都說了什么?” 朝夕神思一定,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br> 商玦皺眉,對朝夕的回答十分不滿意,“所以你么就面對面的坐了一盞茶的功夫?” 朝夕抿唇,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半晌,她才道,“我問的話他都不答,實在沒說什么奇怪的,不過我敢肯定今早上的那封信箋一定和他有關系,洛靈珺出逃,他要報信,總不可能是為了讓洛靈珺乖乖去鎬京免得牽連了淮陰侯府……” 商玦緊皺的眉總算松了半分,剛走出寺院門他便道,“有可能是為了他jiejie?!?/br> 朝夕腳步一頓,她簡直要懷疑商玦剛才是不是派人去偷聽了他們的對話,商玦見她這小動作便知道二人剛才一定也說到了那位故去的淮陰侯府大小姐,他眸色微沉,卻還是不加隱瞞的道,“適才,孤無意之間發現了一個洛清和的秘密?!?/br> 二人已到了寺院門口,朝夕聞言直接停下了腳步,問,“什么秘密?” 商玦緊了緊握著她的手,忽然身子一傾靠近她半分,語聲低幽的道,“孤發現,洛清和供奉的那個骨灰龕,是空的?!?/br> 朝夕呼吸一輕,繼而反應過來,“你去翻了人家的骨灰龕?” 商玦無奈的看著朝夕,帶著她出了寺院,剛走了幾步就停下,對著不遠處的地方道,“可不是孤,是別人?!?/br> 朝夕不知道那個“別人”是誰,卻又聽商玦語聲溫和道,“過來……” 腳步聲響,一聽那腳步聲朝夕隱隱的就猜到了。 “我,我再也,再也不,不偷了?!?/br> 一個略帶幾分緊張的結巴聲音響起,朝夕瞬時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挑了挑眉頭,顯然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洛玉鏘,又聽洛玉鏘說的是“偷”,她心中便隱隱明白了商玦為何發現了這件事情,隨即心中便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朝夕心中沉甸甸的,商玦卻在對洛玉鏘說話,“你是府中的主子,為何非要……” 洛玉鏘抿著唇,低著頭,一臉的倔強模樣,卻是不打算說一句話的。 商玦嘆了口氣,“你走吧,我們不為難你。” 洛玉鏘梗著腦袋在原地愣了片刻,隨即一轉身便跑掉了,他雖然沒有功夫,可打底是偷東西偷習慣了,也練就了一身的逃跑功夫,商玦看著洛玉鏘,目光十分溫和,一轉眸,便看到朝夕緊皺的眉頭,知道朝夕在想拿骨灰龕的事情,商玦便道,“骨灰龕既然是空的,要么是那位大小姐還未死,要么就是那位大小姐的死另有緣故?!?/br> 朝夕自然也想到了,卻道,“不可能未死,當年他們姐弟相依為命,且洛清和這么多年來的苦行僧日子都是因為他jiejie,若他知道他jiejie未死不可能如此?!?/br> 商玦微微頷首,“那就是另有緣故了。” 雖然知道是另有緣故,卻是想不出這個緣故是什么。 朝夕下意識皺著眉道,“當年洛清苑是府中長女,雖然不受待見,可洛清苑為人極好,底下的下人并不好為難她,因此她才能時常接濟我們,朱氏能容忍她十多年,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忽然容不下她了,一個淮陰侯府的大小姐,不可能隨隨便便死去。” 商玦一邊聽著一邊帶著朝夕往山下走,聞言又道,“她一定不是隨隨便便死,整個淮陰侯府都知道她是病死,可洛清河卻瞞著所有人供奉著一個空的骨灰盒,說明他根本就知道其中的隱情,若那位大小姐是受了不白之冤而死,他卻又沒有說出來替她討個公道!” 朝夕眉心一跳,“除非是個他知道卻不能說的隱情……” 商玦彎唇,贊賞性的看了朝夕一眼,“是什么樣的隱情讓洛清和明知道卻不能說呢?” 朝夕瞇眸,“一定是一個足以讓淮陰侯府天翻地覆的隱情!” 商玦溫笑一聲,不再說話,只捏緊了朝夕的手。 一路下了山時辰已經不早,二人回了踏雪院用過午膳之后朝夕的眉心還是輕皺著的,她在踏雪院內不必隱藏,待敷完了藥便將絲帶取了下來,閑來無事,她在暖閣看書,商玦便也在暖閣看燕國送來的信報,朝夕看著看著書,想起洛清和的話驟然抬眸去看商玦,這一看,當即就對上了商玦的眼眸,他也正在看著她! 朝夕眼盲時候練出來的洞察力驚人,誰若是盯著她她當即就有感覺,可不知道是不是商玦的目光太過溫和還是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目光,他剛才看著她的時候她竟然未曾發覺。 這么說來,他別的時候看著她她也不知道?! 商玦對上她的目光也不驚慌,只彎唇一笑,“怎么了?” 朝夕搖了搖頭,再看著書冊的時候就忍不住的想抬頭看商玦有沒有在看她,然而她又知道這行為十分無趣,糾結來去,竟再也沒了看書的心情。 · 洛靈修被叫到洛舜華書房的時候面上是帶著笑意的,然而一進到書房他就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而最叫他郁悶的是洛澄心竟然也在書房之內,洛舜華坐在書案之后,洛澄心站在一旁,二人的面色都十分嚴峻,看的洛靈修心頭一跳,他瞇眼掃了洛澄心一眼,心中有些不服氣,不管除了什么事,洛舜華都應該第一個叫他來商量,為何總是愛找這個三兒子?! 心中如此作想,洛靈修還是十分恭敬的對著洛舜華行了一禮,“父親?!?/br> 洛舜華眉頭緊緊皺著,面上盡是疲累,看著洛靈修的眼神還帶著幾分冷意,“你去哪里了?!為何剛才下人不曾找到你?” 說起此事洛靈修面上又不由自主的浮起笑意,他上前一步邀功一般的道,“父親,您上次不是說讓我在兩位公主之間選一個嗎?兒子選了三公主,并且已經十拿九穩!” 洛舜華挑眉,“怎么說?” 洛靈修面上閃出幾分得色,“三公主已經屬意與我,父親只管尋人往蜀國王室走動,便是問到了三公主這里,她也一定是愿意的。” 洛舜華狐疑的看了洛靈修兩眼,卻是擺了擺手,“此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要求親也是在試劍大會之后了,今日叫你來是因為別的事。” 微微一頓,他瞇眸道,“你meimei跑了。” 洛靈修面上笑意一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父親是說,靈珺她……跑了?!” 洛舜華沒好氣呵斥一句,“不然呢!你有幾個meimei?!” 洛靈修面色順勢一白,“這這這,靈珺為何要跑?!她若是跑了咱們怎么辦,可還有兩日她就要出發去鎬京了,到時候誤了時間咱們可就是欺君罔上,父親……” 洛靈修說這話,神色已經慌了,洛舜華一看眼底便生出失望和厭惡來,不由猛地一拍桌子,“你多大的人了!喊你來是讓你想法子不是讓你來哭的!這才告訴你實情呢你就坐不住了,你多和澄心學學,你還是做兄長的呢,弟弟的穩重你半分都沒有!” 這話可是全然打了洛靈修的臉,他神色一變,卻是使勁忍著才沒有發作,看了一眼旁邊神色恭敬的洛澄心,心底暗暗的記下了這一筆,隨即又回神道,“父親說的是,meimei既然跑了,眼下只能去追了,對了,meimei是怎么跑出去的?不是叫人看著她的?” 說至此洛舜華更是生氣,“還能怎么跑出去!還不都是你那個娘!” 洛靈修眉頭一皺,“是母親幫著meimei跑的?為什么?meimei能被選去鎬京是咱們一家人的榮耀,meimei使性子母親也跟著胡鬧嗎?母親沒說meimei跑去了哪里嗎?” 洛舜華看著洛靈修的眼神有幾分奇怪,半晌干醋的搖了搖頭道,“你母親是不會說的,有你母親安排,你meimei能去的地方也多,我已經派了人出去追,可現在能不能追上卻是不一定了,若是追不上,咱們就不得不想個別的法子應對了!” 洛靈修快速轉動神思,因為洛澄心在此,他就更想表現自己,忽然,他眼底一亮道,“父親,不若先準備一個和meimei長得相像的人,若是meimei追不回來我們就用人替換,到時候至少可以爭取些時間,總比明著抗旨的好,父親您說呢……” 洛舜華面色一黑,要說洛靈修此番想的法子倒是能用,且和朱氏想到了一起,可是從哪里找一個和洛靈珺長得相像之人呢,早上倒是有一個,可是一怒之下被他給殺了! “現在這種情況,去哪里找一個長得像的?!” 洛舜華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洛靈修摸了摸腦袋一時卻也想不出別的了,洛澄心在旁思慮片刻,還是道,“父親,不如直接報病吧,就說meimei病了需要休養?!?/br> 洛靈修聞言冷斥一聲,“怎么能說meimei有病?!陛下會寵幸一個生過病的女子嗎?!” 洛澄心聞言便不再說,倒是洛舜華道,“若是實在不成,便只能這樣了!” 洛靈修眼底生出不屑來,“哼”一聲道,“那樣子,meimei進了鎬京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寵愛了,到時候咱們侯府豈非和沒嫁人去鎬京一樣……” 洛舜華已經是貪慕權利的典范,洛靈修在這一點上卻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這樣直接的將目的說明白,連洛舜華都覺得面上無光,他咬了咬牙轉身看著洛澄心,“你去準備好送去鎬京的拜帖和禮物,將劍閣的那把‘長秋劍’也加上!” 洛澄心眉頭微抬,到底是恭敬的應了。 洛書暖抬手敲著桌角,又去看外頭的天色,“能不能追回來,明天就能見分曉了!” 洛靈修和洛澄心都不說話,洛舜華不由揮了揮手,“行了行了都走吧,這件事不能外露,靈修,三公主那里你用點心,咱們不能兩頭都失算,你這里決不能出岔子?!?/br> 洛靈修唇角揚起,連忙應了轉身出門,洛澄心跟在他身后出的門,出來了卻見洛靈修竟然站在庭院之中等著他,洛澄心當然不會傻到因為洛靈修有什么好事等著他,他神色一正,還是走到了洛靈修身邊,低聲開口,“世子有什么事嗎?” 洛靈修俾睨的抬了抬下頜,冷哼一聲,“你整天沒事干了嗎?一直往父親身邊湊!” 洛澄心神色不變,“是父親喊我來的?!?/br> 洛靈修又是一聲冷哼,“我告訴你,現在我才是淮陰侯府的世子,你和你娘將來的命運都在我手里,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樣,我就讓你和你娘都滾出去!” 洛澄心垂眸,抿了抿唇才點頭,“我知道了?!?/br> 洛靈修有些滿意,又滿是不屑的看了看他才轉身走了。 腳步聲走遠,洛澄心才緩緩地抬了眸,他往洛靈修走遠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朝鑄劍臺的方向去,去鑄劍臺便要出東門,遠遠地,洛澄心又看到了踏雪院,他站在一處廊橋上怔愣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人剛走遠,那廊橋之后的假山處便轉出來兩個人。 姜驍看了看洛澄心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踏雪院的方向,唇角微灣道,“那是踏雪院,住著商玦和鳳朝夕,這位三少爺總不可能是為了商玦才盯了那院子那么久。” 姜驍身邊的中年男子一笑,“大公子說笑了,鳳朝夕當年在淮陰侯府住了八年之久,和這位三少爺的關系極好,這位三少爺自然想的是鳳朝夕才對。” 姜驍唇角浮現玩味的笑意,“這個三少爺手段如何?” 中年男子點點頭,“無論是兵器機甲還是城府手段,當是這府中第一人?!?/br> 姜驍眉頭一抬,“哦?既然如此,你幫我留意他?!?/br> 中年男子了然的點頭,“好,我知道了?!?/br> 稍稍一頓,中年男子又看著姜驍道,“大公子,王上的意思您怎么看?” 姜驍瞬時皺了眉頭,那中年男子一嘆道,“王上所說有理,大公子切莫為情所困?!?/br> 姜驍握了握拳頭,轉身一邊走一邊道,“讓我再想想?!?/br> 那中年男子又深深嘆了口氣才跟了上去。 · 夜幕初臨,墜兒拿著一份短短的信箋走了進來。 朝夕挑了挑眉接過來,一眼掃盡不由得一笑,“既然如此,就助他們一臂之力。” 說這話,她一轉身便將信箋放在燈上燒了。 墜兒揚眉,“主子的意思是……” 朝夕瞇眸,輕笑一聲,“也沒什么大不了,一場游戲,換個玩法,我們能多看點熱鬧?!?/br> 墜兒眸色微深,而后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她說完這話轉身便走,正碰上端茶進來的子蕁,子蕁意外的看著墜兒,和墜兒擦肩而過之后有些奇怪的看著朝夕,“公主,墜兒怎么了?” 朝夕一笑,“沒什么啊,我讓她去看看白月。” 子蕁放下茶盞,“奧,墜兒不愛說話,感覺有點怪怪的?!?/br> 朝夕笑意頗深,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贊道,“嗯,很不錯……” 子蕁驟然開心起來,“嘿嘿,這還是公主第一次夸奴婢泡的茶好喝?!?/br> 朝夕看著子蕁全無心機的面容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放下茶盞道,“你的手藝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不能日日都夸贊你,那般你豈非小尾巴翹上天了?!?/br> 朝夕極少玩笑,忽然如此簡直讓子蕁受寵若驚,她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公主偶爾夸贊一次都要讓奴婢高興上天啦,公主要是天天夸贊奴婢奴婢還有點不習慣咧?!?/br> 朝夕哭笑不得,“看來是我平日里太苛待你了?!?/br> 子蕁一聽立刻緊張起來,連忙道,“不是不是,公主是最好的主子,沒有苛待沒有苛待,奴婢被賣去趙國的時候遇到了好多小姐妹,她們才是被苛待的,被主子虐待或是送人或是干脆折磨死,奴婢能遇到公主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朝夕聞言神色一暗,低眸幽幽道,“這個世道,女子本就是輕賤之物?!?/br> 這一點子蕁當然也明白,她也跟著嘆了口氣,“所以說奴婢遇著公主實在是大幸,還有,公主遇見殿下也是大幸,公主和奴婢都是好人有好報!” 朝夕又被子蕁這話說的哭笑不得,“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br> 子蕁只覺得朝夕在開玩笑,忙道,“不不不,主子是好人,主子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心地十分善良呢,就和殿下一樣咧,主子和殿下都是好人?!?/br> 朝夕無奈嘆氣,有些不明白為何子蕁也看到許多險惡卻仍然能如此積極,她知道,她和商玦,都絕對算不上好人,“子蕁,人心本惡,這四個字你聽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