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目送走房遺直后，就做琢磨著自己以后該如何跟鄭國公府的人相處。本來盧氏對裴氏這個(gè)人，沒什么壞印象，可而今因?yàn)樗畠哼@樁親事，盧氏怎么都覺得別扭。讓圣人指婚這種事，若非沒有魏家的長輩發(fā)話，圣人怎么都不會這么指婚。

    待房玄齡上朝回來，盧氏又忍不住繼續(xù)和房玄齡抱怨這樁糟心事。

    “我說怎么前兩次見面裴夫人對我說話格外熱情和客氣，還想是她有禮貌，而今看來，怕是早就存著結(jié)親的心思了。”盧氏后悔不已，“當(dāng)時(shí)就該不給她好臉色看，管她怎么誤會的，一準(zhǔn)兒識趣不敢就和我們結(jié)親了。”

    “想什么呢，指婚的旨意既然已經(jīng)下來了，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的，別瞎琢磨。”房玄齡說罷，就把圣旨送到盧氏手上。

    盧氏不接，“我不管，反正我不想魏二娘做我的大兒媳。她敢進(jìn)門，我就敢把她攆出去。”

    “胡鬧，虧你還是詩禮之家出身。”房玄齡跟盧氏解釋，不管事情怎么曲折，但魏二娘畢竟是無辜的孩子，將來她真要是進(jìn)了房家的門，還是要好好對待。

    “無辜，他們都無辜，就我們兒子最不無辜！”盧氏氣得瞪一眼房玄齡，話不投機(jī)半句多，起身就去了。

    ……

    鄭國公府。

    魏婉淑陪著母親，張羅了一天喪事后，此刻終于有歇腳的工夫，被侍女?dāng)v扶躺在了榻上。

    侍女忙給魏婉淑按腿。

    這時(shí)候，魏叔玉進(jìn)來了。魏婉淑忙坐起身，把屋內(nèi)閑雜人打發(fā)了。

    第147章 第 147 章

    魏叔玉兀自坐了下來，打量魏婉淑，“我瞧你這兩天精神不濟(jì)，可別熬壞了身子，母親那邊本就頂不住，你再出什么事，我可顧不過來，照顧好自己。”

    魏婉淑哀戚地垂著眼眸，點(diǎn)頭應(yīng)承。

    “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將來的日子總有盼頭，對不對？”魏叔玉想到圣人給魏婉淑的指婚，欣慰地拉扯了一下嘴角。

    “將來……”魏婉淑眉頭狠皺，眼睛里頓時(shí)擠出淚水，“有什么盼頭！”

    魏叔玉不解，“你這是何意？難道你不滿圣人給你的指婚？你該知道，你這次的指婚可是因咱們父親才破例，對方什么人家，又是什么樣的人物，多難得。再者說，這門親正是你一直所盼，而今到手了你豈能不知足？”

    “我一直所盼？胡扯！”魏婉淑冷笑不已，轉(zhuǎn)眸紅著眼看魏叔玉，“我是為了咱們家，才有此選擇。你以為我跟長安城內(nèi)其他那些庸脂俗粉一樣，就知道喜歡房世子？我的眼睛從來就沒在他身上過。”

    魏叔玉的眼睛立刻長在了魏婉淑的身上，狠狠地看她，似乎很想把她的腦子挖出來看看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屋內(nèi)安靜至極，連燭火時(shí)燃燒時(shí)偶爾發(fā)出的細(xì)微滋滋聲都聽得清楚。

    魏叔玉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聲，用很冷地目光打量魏婉淑：“我沒聽錯(cuò)吧，前幾日你情形不對，母親再三追問，是你親口跟母親說你中意房遺直，而今卻改口說自己的眼睛根本從來都沒在人家身上？”

    “是，你沒聽錯(cuò)。”魏婉淑紅著眼瞪一眼魏叔玉，“若非為了這個(gè)家，若只顧著我自己，我絕不會說出這樣違心的話。”

    “可笑！我問你，咱家敗成什么樣了，要你換個(gè)喜歡才能挽救？”魏叔玉氣極，口不相讓道。

    魏婉淑回瞪一眼魏叔玉，眨了下眼皮，眼淚隨即就一顆顆掉了下來，“大哥不是一直想要名聲蓋過父親，傳頌千秋么！我若不出息一些，嫁得好些，幫襯輔佐大哥一些，怎么能算爭氣，配做你meimei？”

    “我有什么想法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自古以來男兒立業(yè)靠得是自己的能耐，什么時(shí)候要靠女人，靠自己的meimei犧牲了？”魏叔玉納悶地打量魏婉淑，眼睛里帶著懷疑和探究，“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說不出口，拿我做借口？”

    “我——”魏婉淑皺眉，低下頭去，不敢去回看魏叔玉。

    魏叔玉目光越來越冷地望著魏婉淑，又問她一遍，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自然是和大哥的想法一樣，想要為咱們魏家光耀門楣，想不辜負(fù)了父親的盛名。”魏婉淑急道。

    “所以你想嫁個(gè)看起來更有出息的人，讓我們魏家長面子。”魏叔玉明白了。

    “不止這些，”魏婉淑揪著帕子，“父親清名一世，人人頌揚(yáng)，我們做子女的豈能給他丟人。”

    魏叔玉眉頭略微舒展，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明白魏婉淑的想法。默了片刻后，他嘆口氣，“并非我瞧不起你，但光耀魏家門楣的事，本該是我們男兒做的，你不該如此委屈自己。好生擇個(gè)自己中意的人，白頭偕老一生，不是很好么。”

    魏婉淑垂著頭，默不作聲。

    “那你正經(jīng)中意的人又是誰？”魏叔玉問。

    魏婉淑把頭低得更深。“事已至此，有什么緊要，已經(jīng)有圣旨賜婚，改不了了。”

    魏叔玉想想也是如此，默然。

    許久之后，魏叔玉嘆了一聲，“好在遺直兄也是個(gè)不錯(cuò)的人，他性子乍看像是很冷淡，但與他相熟之后，你會就知道他是個(gè)很溫潤謙和之人，人有才華，處處在你之上。將來婚后，你和他相處久了，自然會欽佩喜歡的。”

    魏婉淑垂著眼眸，依舊沒有說話，大概是默許了魏叔玉的說法。

    “以后切莫再做這樣的傻事了。”魏叔玉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魏婉淑忽然叫住了魏叔玉。

    魏叔玉回頭，“還有事？”

    “大哥剛剛也說了，你是魏家的男兒，又是長子，今后魏家都要靠你。眼下父親去了，咱們家必然不會如從前那般榮耀。大哥何不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機(jī)會，再往后機(jī)會沒了，如何后悔也找不回來了。”魏婉淑說罷，見魏叔玉面有異色，補(bǔ)充一句，“知道你不愛聽，但忠言逆耳，我該說的總是要說。”

    魏叔玉想了想，點(diǎn)頭，“多謝你的提議。對了，母親而今最為欣慰的便是你這門親事，事已至此，改變不了什么，也別再說什么讓她cao心。”

    “這我明白，這本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魏婉淑道。

    魏叔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回真的告辭不留了。回到靈堂時(shí)，見裴氏又跪在那里哭，臉白的跟紙一樣，魏叔玉忙讓人攙扶走裴氏。

    “才勸你去歇息，怎么又來了。父親已經(jīng)去了，阿娘切不可再熬壞了身子，倒叫我們幾個(gè)小輩該如何。”魏叔玉親自陪著裴氏回房后，再三囑咐裴氏要用些飯，睡個(gè)覺。

    那廂又有人來報(bào)說蕭鍇來了。

    裴氏揮揮手，“去見你兄弟吧，不必管我，會好生歇息。”

    魏叔玉應(yīng)承，這廂告別了裴氏，就去見了蕭鍇。

    蕭鍇一直在靈堂外等候，一見魏叔玉，忙正經(jīng)肅穆行禮，又去祭拜。

    “你倒不必天天來。”

    “魏公是我最敬仰的人，我說在他出殯之前，會日日來祭拜他，那一定要來。”蕭鍇對魏叔玉行禮，道歉自己給他添麻煩了。

    “不麻煩，你能如此敬仰我父親，我高興還來不及。”魏叔玉隨即請蕭鍇入內(nèi)，在旁看著他給父親的棺槨磕頭之后，隨即就引他去側(cè)堂落座。

    “案子查得怎么樣？”

    蕭鍇搖頭，“兇手的倒是都找到了，但是公主和房世子都懷疑江林、季望等人的背后還有一個(gè)真正的兇手。在朝這方面查的線索不多，所以沒什么太大的進(jìn)展。”

    “我倒是不能幫忙了，你回去幫我道個(gè)歉。”魏叔玉嘆道。

    蕭鍇應(yīng)承，隨即又安慰魏叔玉要節(jié)哀，就不再多留，和他告辭。

    次日，蕭鍇如常去了明鏡司，從大進(jìn)門起，就發(fā)現(xiàn)明鏡司的人瞧自己的眼神有點(diǎn)不對，比以前多了種“盯”的感覺。

    蕭鍇撓撓頭，納悶不已，隨后問了公主可在，得知人還沒到，蕭鍇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間。隨后不久，尉遲寶琪笑哈哈地來跟蕭鍇打招呼，問他今天中午吃點(diǎn)什么。

    “你倒是心大，案子沒破呢，你不看看證據(jù)，就整天想吃的。”蕭鍇無奈道。

    尉遲寶琪搖頭，“誒，案子要破，飯也要吃啊。現(xiàn)在案子沒進(jìn)展，那我們就好好吃飯唄，養(yǎng)精蓄銳。”

    “心大，真心大。”蕭鍇無奈地瞟一眼尉遲寶琪，再次感慨，隨即他拉住尉遲寶琪，問他，“你今天進(jìn)門的時(shí)候，發(fā)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之處？”

    “有么？”尉遲寶琪撓撓頭，皺眉想了想，“沒發(fā)現(xiàn)啊，和以前一樣，你發(fā)現(xiàn)了？”

    “我怎么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太對。”蕭鍇吸一口氣，思量著。

    尉遲寶琪立刻大力地拍一下蕭鍇的肩膀，“啊，你說那些侍衛(wèi)啊，他們看誰都那眼神。宮里出來的，奉了圣人多少道命令要一定保護(hù)好公主，所以他們看人，除了瞧公主畢恭畢敬以外，看誰都懷疑覺像審視犯人。”

    “是么，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

    “那是你以前沒注意。”尉遲寶琪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筆，湊到鼻子邊聞了聞，轉(zhuǎn)即繼續(xù)問蕭鍇他們中午去哪兒吃。

    “煩不煩，又提這個(gè)，吃個(gè)餅就行了，要什么講究。”蕭鍇奪走里尉遲寶琪手里的筆，打發(fā)他快走，“我還有案卷要看，你也別閑著，找一找三年前的線索。咱們既然要查案，那就得好好出力。”

    “行吧，那我和你一起看。”尉遲寶琪打發(fā)人搬個(gè)凳子過來。

    蕭鍇瞪他：“不許！有你這么小鬧騰在我這，我能看什么。”

    尉遲寶琪無奈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這就去了。

    隨后不久，就聽到外面有人傳話說公主來了。蕭鍇忙放下手里的筆，出去。就見公主穿著一襲玄衣，匆匆去了正堂，目不斜視。

    尉遲寶琪和狄仁杰這時(shí)候也出來了，只瞟見那邊閃現(xiàn)一下的公主的身影，倆人隨即就湊到蕭鍇跟前。

    “我看公主今天心情不太好。”尉遲寶琪舉起手里的毛筆，把有毛的一頭把自己的下巴上戳了戳，一副讀書人沉思的模樣。

    狄仁杰出神地望著正堂的方向，沒吭聲。

    “啊，對了，你們聽說沒有？圣人給遺直兄指婚了！”尉遲寶琪忽然興奮道。

    “指婚？”狄仁杰驚訝了下，隨即又看正堂一眼，眉宇間帶著疑惑。

    “和誰？”蕭鍇問。

    “魏二娘啊，你裝什么，這你會不知道？你meimei這種事肯定第一個(gè)知道啊。”尉遲寶琪小聲道。

    蕭鍇瞪他一眼，“我昨天沒回家。”

    尉遲寶琪眼睛瞪大，“你昨天沒回家？那你去哪兒了？”

    “得了魏公的噩耗之后，一直心情不爽，昨天祭拜過魏公之后，不想回去聽家里人念叨這些事，就在平康坊內(nèi)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了。”蕭鍇道。

    尉遲寶琪恍然想起來，蕭鍇一向敬佩魏征，并以他為楷模，年少時(shí)還曾多次求教于魏征，說起來魏征也算是他的半個(gè)恩師了。尉遲寶琪很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蕭鍇嘆了口氣，也沒說什么。

    狄仁杰這時(shí)候道：“遺直兄來了。”

    三人隨即就把目光投向走進(jìn)來的房遺直，而后他們?nèi)齻€(gè)就趕緊笑嘻嘻地湊到房遺直跟前，恭喜他。

    房遺直冷漠看他們?nèi)耍跋矎暮蝸恚俊?/br>
    “指婚啊，這還不算你人生大喜么？”尉遲寶琪笑哈哈問。

    “人才剛死。”

    房遺直所指之人自然是魏征。

    此言一出，大家都高興不起來了。也確實(shí)是，人家正在辦喪事，他們這會兒卻在高興，實(shí)在不合時(shí)宜。

    “一碼是一碼么，你瞧你。行了，我們也不提了，以后再說。”尉遲寶琪拍拍房遺直的肩膀，然后張羅大家進(jìn)屋。

    “我去見公主。”房遺直說罷，就轉(zhuǎn)身直奔正堂去了。

    狄仁杰望著房遺直的背影，眉宇間的疑惑散了，但又多幾絲煩愁。

    “我怎么覺得他興致不高啊。”蕭鍇對尉遲寶琪感慨。

    “我也覺得，糟糕，是不是這魏婉淑他沒看上？”尉遲寶琪隨即就為自己的好兄弟抱不平了，“圣人也是，也沒問問本人的意思？”

    “問什么，問了一準(zhǔn)兒不成，你忘了上一次遺直兄怎么拒婚的？”蕭鍇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