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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主渣化之路在線閱讀 - 第389節

第389節

    誰能想到,她這樣一個小女子,能把太子背那么久那么遠,仿佛身體里有用不完的力量?

    床她也收拾過了,被子拍了拍給太子蓋上,太子的腿需要想辦法,深山老林里自然不會有大夫,可是之前她在府里的時候,廚房里的張師傅不小心跌斷了腿,阿丑被派去照顧他,哪些藥材她都記得,也都認得。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寶貝,老話都講靠山吃山,就是這個道理了。

    夜早已深了,太子從噩夢中醒來,才發覺滿室幽光。他下意識朝光線處看去,便瞧見阿丑坐在桌前,對著桌上擺著的一堆草藥發愁,手邊還有個小石臼跟圓溜溜的棍子。

    她雖然記得,但那都是硬記的,腦子到底是不靈光,偶爾也能大智若愚一下,大多數時候還是愚笨不開竅。因而草藥雖然找了來,卻總是記不住自己數了多少,又要怎么按照比例來分配搗碎。

    太子輕咳了一聲,才發現整個屋子和自己睡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不僅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還散發著花草的香味,扭頭才發現枕頭邊放了一把花,那香味正是這樣傳來的。

    阿丑見他醒了也很高興,先倒了碗水,畢恭畢敬地承過來,這里沒有精致的青花瓷茶碗,連喝水的碗都缺了一個角,她覺得殿下受了莫大的委屈,可惜自己沒有用處,實在是叫人難過。“殿下您醒了。”

    太子接過水碗喝了兩口:“你在做什么?”

    “這是奴婢方才找到的草藥,可以治腿的。”她認真地說。“可是奴婢腦子不靈光,數分量的時候總是數了這個忘了那個……”

    太子莫名覺得莞爾,“你來說,我來數。”

    “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太子對她微微一笑,“不是都為了我么。”

    第七十四碗湯(三)

    第七十四碗湯(三)

    弄好了藥,阿丑細心地為太子敷上。太子安靜地讓她照料,一雙眼睛卻顯得格外晦澀難辨。

    阿丑小心地敷藥后,對太子說道:“殿下要忍耐,這藥敷到腿上極其刺痛難忍,可千萬不能用手碰。”

    她急著去清洗石臼,所以根本沒有看到太子的表情。

    會……刺痛男人,是么?

    但他根本沒有感覺的。除了剛受傷時的劇痛之外,此后的逃亡,根本就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太子知道,自己這雙腿怕是廢了。饒是心中如何告訴自己不能氣餒,卻也曉得這一生再也無望。九弟的為人他看得很清楚,他恨不得斬草除根,如今找不到自己的下落,很有可能便會昭告天下他的罪行,暗地里再派人搜查追殺于他,絕不會留他活路。

    所以,余生都要在這深山老林里過活了么?永遠背負著弒父的罪名,看著仇人得到本應屬于他的東西?他怎么甘心!

    思及此,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恰好將桌上的碗震落,伴隨著清脆的聲音,這個缺了口的喝水碗變得粉碎粉碎。阿丑在外面聽到響聲連忙跑進來,便看見太子一臉陰郁,她小心地靠近,跪了下來:“殿下莫要難過,會好起來的……”

    “好起來?!”太子再也無法克制,“怎么好起來?孤的腿已經廢了!日后連日常行走都難,孤成了個廢人!”這比殺了他還教他難受!

    “就算殿下不能行走,奴婢也會背著殿下,殿下想去哪里,奴婢就背著殿下去哪里。”阿丑磕了個頭,“所以奴婢求求殿下,不要這樣難過,會好起來的,奴婢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有著奇異的振奮人心的力量,太子頓覺一陣疲憊,他無法控制想要發火的心情,理智告訴他她是無辜的,他不能這樣對他的子民。可是內心深處的悲憤絕望不發泄出來,就讓他寢食難安。“出去。”

    “殿下……”

    “出去!”

    “……是。”

    阿丑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間,然后便聽到里頭傳來一陣一陣如同野獸瀕臨死亡時的嗚咽,她緊緊地揪住胸口的衣裳,覺得自己也難過極了,眼睛又酸又疼,止不住地往下流淚。

    她哭什么呢?她有什么好哭的,殿下從云端的天之驕子跌落凡塵,如今要被她這樣丑陋的粗使丫頭伺候,她沒本事,只能讓殿下穿粗布衣裳吃野菜,更是幫不到殿下什么忙。阿丑感到自己太沒用了,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她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殿下此刻應該也不想聽到她說話吧?

    此后太子便像是換了個人般,再也不復往日的溫文儒雅,尤其是在隨著時間過去,每日按常敷藥的雙腿卻仍然沒有知覺時,他會變得極其暴躁。

    “滾開!孤不想看到你!”

    他一生氣就自稱孤,事后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可笑,將怒氣發在一個姑娘身上算什么道理?可不管他怎樣發火,阿丑都不發一語,哪怕是被他逼急了,也不過一句會好起來的。太子有時候不知道自己這樣發怒是為了什么,是真的想發泄怒氣,還是想要將阿丑從身邊趕走?她根本沒必要陪伴在他身邊伺候照料,他現在除了雙腿殘廢之外,過得和身為太子時有什么分別?

    他不需要做任何活,她每天都會把飯菜準備好,利用有限的條件變著法的給他做吃的,衣服她洗的干干凈凈,每天她都會燒水讓他沐浴,讓他維持著干凈清爽的姿態。為了怕他煩悶,她甚至在雷雨過后就去了森林,找了被雷電劈焦的樹枝做成筆,用樹皮當紙。甚至每天早晨醒來,他的床頭都會有一束盛開的鮮花。

    不僅如此,她不知從哪兒捉了只兔子送他。

    想到這里,太子別開臉,卻又不想為自己的無禮道歉,他覺得她氣得轉身就走再好不過,放他一人自生自滅多好。

    但阿丑卻柔聲又說了一遍:“殿下不要惱火,先敷藥好不好?”

    “孤不敷!孤一看到你的丑臉便惡心的吃不下睡不著,還敷什么藥?敷了也不會好!”

    這是第一次,他在生氣的時候攻擊她貌丑。阿丑也是人,她這一生唯一對她釋放過善意的就是太子,可那樣好的人,也會說這樣傷人的話。但是她沒有生氣,她不會生氣的,那一瞬間的恩情,哪里是曲曲幾句惡語就能驅散的呢?更何況她知道他心中苦痛,他本應成為這世上最尊貴之人,如今卻只能在這深山之中過這樣清苦的日子,更遑論世間還背著罵名。

    “奴婢生得丑,是奴婢的不是,殿下莫惱,先敷藥,奴婢便再不叫殿下看見這樣丑的奴婢了。”

    太子聽了,心頭一陣陣麻木,有失望,卻也有慶幸。她要走了,被他氣走的,以后她就不用這樣照顧他,也不必如此勞累了。

    他什么都知道。她怕他每日吃野菜對身子不好,便學著打獵,可她那么嬌小,費盡力氣也不過捉些兔子野雞,就這還經常弄得滿身是傷,雙手粗糙皸裂,他豐潤了不少,她卻以rou眼可見對速度瘦下去,就這樣最好,讓她趕緊走,去哪里尋不到好的活計,總比照顧他輕松。

    所以他沉默地不再說話,看著她如往常一般為他敷藥,然后端起水盆跟石臼走了出去。等到聽不到腳步聲了,太子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掩住心頭波瀾。

    可是下一刻他就睜大了眼:“你怎么又進來了!”

    他頗有些目瞪口呆,原因無他,阿丑面上蒙了塊布,她幾乎是有些天真地跟他說:“這樣殿下就看不見奴婢的臉了,奴婢剛摘了些野果子,殿下嘗嘗吧。”

    打這之后,太子再也沒看清過阿丑的臉,只要他睜開眼睛,她便蒙著面,仍舊話不多,仍舊任勞任怨的照顧他。他知道是趕不走她了,哪些傷人的話說了一次哪里還能說第二次,他只好冷冰冰地對她,不跟她說話,只是心中總想要她把那塊布拿下來,卻又總說不出口。

    太傻了,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傻的人。被冷暴力,冷言冷語,怎樣刺傷都執著地留在他身邊,太子相信,哪怕他要她去死,她也不會說一句話,更不會求一句饒。

    哪怕他現在是個廢人,也仍然是她心中無所不能的溫柔的太子。

    兩人又安安靜靜過了些日子,太子的胡子都長出來了,阿丑便幫他剃掉,她總想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讓殿下生活的更好些,所以還會用在山里找到的顏色漂亮剔透的石頭磨成發簪給他束發,久而久之,太子竟覺得這樣生活一輩子也很好。

    直到有一日,本來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她從外頭回來的時候衣服都淋濕了,快入冬了,天冷得要命,她瑟瑟發抖,手里卻緊緊抱著平時用來挖野菜草藥的籃子。

    太子本來正焦急地坐在床上盯著門口,見她回來,連忙正襟危坐裝作一本正經地寫東西。阿丑身上帶著水汽不敢進門,怕過到太子身上,正要轉頭去廚房,太子卻叫她:“我渴了,給我倒茶。”

    他自從說她丑以后,就再也沒在她面前自稱過孤。

    阿丑把籃子放在屋檐下,先把身上的水擰了一把,又脫了鞋子,赤著腳進屋給他倒茶,茶葉是她在山上采的,和曬干的花朵炒制而成,味道非常不錯。

    太子接了茶,眼睛還盯著她,阿丑了然:“奴婢今日回來晚了,殿下恕罪,馬上就給殿下做吃的。”

    他哪里是想要吃飯,他是想……“你身上那么多水,我坐著都覺得黏膩,衣服換了再跟我說話。”

    其實他本來想說濕答答的難看死了,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何便換了說法。

    阿丑對他的話向來奉若神明,“是,奴婢這就去換。”

    這木屋并不大,只有一張床,平日阿丑睡在地上,可眼下天冷了,再睡地上萬一生病如何是好?太子坐在床上喝茶,空間太小,換衣服的時候阿丑都伺候著他,他是君子,自然也不會去偷看她。可不知為何她換衣服的時候突然驚呼了一聲,太子心里一急,連忙扭頭,又快速扭回來,一顆心跳得如同打鼓,七上八下。

    她瘦瘦小小的,可身體里卻蘊涵著無比強大的力量。太子方才只看到她的側身,可能是因為衣服濕答答的踩著腳滑,因為他看到她扶桌子了。但是……

    隱藏在粗布衣裳下的,卻是白的耀眼的皮膚,纖細的腰肢以及飽滿的乳|房。太子捧著茶,他從未近過女色,這半年來更是從來沒想過,但方才那驚鴻一瞥卻讓他兀自慌亂起來。

    阿丑換好衣服,又用干燥的布把臉蒙好,這時外面好像有什么聲音,她立刻警覺起來。

    ☆、第七十四碗湯(四)

    第七十四碗湯(四)

    “怎么了?”太子也聽到了。

    “殿下不要出聲,奴婢出去看看。”阿丑從門后拿出一根棍子,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因為這里雖然隱蔽,卻也不能說是百分百的安全,她時刻都把太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阿丑!”太子情急喚她,外面下著暴雨,雷電交加,她出去做什么,又能有什么用?“過來!”

    “殿下放心,奴婢不會讓殿下受傷的。”

    誰說他擔心自己受傷了!太子沉下臉。“你不聽我的話?”

    阿丑立刻搖頭:“不是,殿下——”

    “讓你過來就過來。”

    她卻固執得很,“殿下這樣不對,若是來人心懷不軌,我和殿下一起,難免都要死。奴婢出去看看,很快就回來的,殿下把奴婢給您的骨刀拿好。”

    說完她便出去了,太子眼眶發酸,“阿丑——”

    剛巧打了個響雷,他喊了什么,她沒有聽到。太子眼圈泛紅,她白日要出去尋吃的挖草藥,怕他一人在家難免出岔子,便用在樹林中撿到的猛獸的白骨磨了把刀讓他放在身邊,可她自己卻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她怎么能這么做?!

    太子再一次恨起自己已經徹底失去知覺的雙腿。這半年多有阿丑的草藥跟每日雷打不動的熱敷按摩,他的腿除了沒有知覺不能動彈之外和常人沒有分別,這都是她帶給他的。

    就在他心急如焚快要不顧形象爬出去找她的時候,阿丑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和先前的她一樣濕漉漉的漢子。一進來她便道:“抱歉剛才打了你,你先坐著休息會兒吧,我給你倒碗水。”

    那漢子身后也背著個筐,此刻聽了阿丑的話笑呵呵撓了撓頭,挺不好意思的:“抱歉啊,我先前以為這里沒人住,就想著來睡一夜明早再走,你、你沒事兒吧?”他方才好像打了她一拳……

    阿丑心口其實隱隱作痛,漢子剛好打在她左邊的心口上方,但她卻笑著搖搖頭:“無妨,你先坐。”

    然后她走到床邊,先是把床幔放下來,殿下長得出色,令人過目難忘,她怕被漢子看到,出去一說,不知會惹來什么麻煩。趁著那漢子去擰衣服里水的功夫,她小聲對太子道:“殿下放心,是個山下村子里上山打獵的獵戶,以前到過這個木屋,今日變天才想著來住一夜,不是壞人。”

    太子不想理她。

    阿丑不生氣,她感覺到自己身上又濕了,殿下愛干凈,她還是離遠些好。

    這會兒那漢子擰完衣服里的水,阿丑剛好捧著茶碗給他,他豪氣萬丈的咕嘟咕嘟喝完一抹嘴,好奇地朝床上看:“妹子你家還有個人啊?”

    “啊?”阿丑頓時語頓,“他是我的……我的……”

    太子坐在床上,安靜地等她的下文。

    “我的哥哥,自幼腿腳不方便,我又生得丑,村里容不下我們倆,我便帶著他到山里來隱居了。哥哥他不喜歡見外人,你不要介意。”

    “沒事沒事。”漢子又瞅了一眼就開始打量阿丑,“妹子你哪里丑?我看你可一點都不丑。”

    哪里來的山野村夫,竟敢這樣同他的阿丑講話!太子握緊了拳頭,此刻他若是行動如常,漢子早被一腳踢出去了。

    阿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你先坐,我去做飯,恰好我們也沒吃晚飯。”

    “那我給你打下手去,我給你燒火。”

    “麻煩了。”她也不想把漢子留在屋里跟殿下共處。

    太子狠狠地砸了床一下,他滿心的火氣,晚飯一點也吃不下,阿丑把飯菜端過來他也不吃,愁的阿丑沒辦法。有漢子在她不敢稱呼殿下,可“哥哥”,她更不敢這么叫,那可是要殺頭的,她哪里有那福氣。

    漢子吃的滿嘴油。“阿丑妹子你先別管你哥,你先吃吧!”

    太子更氣,這什么東西,敢使喚阿丑?阿丑怎么可能聽他的!

    果然,阿丑說:“栓子哥你先吃,吃好了就睡吧,這雨看起來要下一夜哪。”

    誰叫她管那粗糙漢子叫什么哥的?哥啊妹啊的,聽著就惡心。

    “您就稍微吃一些吧,您不吃,對身子不好的。”阿丑溫言軟語地勸著,可太子就是不肯動筷,她實在是沒辦法,他不愿意做的事她也沒轍。“您是不是生氣了?不喜歡外人進來?放心吧,雨一停我就讓他走,您好歹吃一點兒吧,求您了。”

    太子見她態度還算誠懇,才哼了一聲。“我不喜歡見外人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