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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如意緣在線閱讀 - 第95節

第95節

    “朝廷尊嚴便是在奪人婚姻?若是無端抗旨,自有律法嚴懲!”也有人稱

    可是出言阻攔的朝官前仆后繼,皇帝一貫的風格是坐在朝堂上聽各方出言,最終形成決議,這一次,皇帝也是耐心的聽完了十幾個大臣的阻攔之后才說:“剛才說侯氏女此舉還算不得烈女的諸位愛卿,朕這就下旨,愛卿家里已經婚配的公子,若是有嫡親表妹的,朕也可賞為令公子妾侍,并賞五品誥命,想來你們家的兒子也不敢與安郡王比肩吧?如此若是有姑娘自盡不從的,朕既表彰,那時候,諸位還會說此舉算不得烈女嗎?”

    皇帝語氣并不激烈,卻一言驚人,還溫和的說:“便是令嬡,也可照此辦理,想必多半都是有表哥的吧?”

    那些人沒想到皇帝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了,不由面面相覷,張閣老不得不出列道:“皇上此言,未免太過兒戲了。”

    皇帝勃然而怒:“兒戲?張卿何不以此言勸阻太后!”

    皇帝當庭發難,隨即第二日就有新的奏折彈劾太后:太后慈視天下,天下以孝事之,卻以太后之權,奪人婚姻,逼得官員之女為保名節,宮門自盡,實為本朝從未有之駭人聽聞之事。后世將如何評價太后之名?亦甚或累及先帝英名!思及太后曾母儀天下,自必是受小人蒙蔽,應非本意,朝廷應大肆搜捕,清理太后身邊小人,以慰慈心。

    彈劾太后的奏折極為罕見,開本朝之先,立刻便有官員出列奏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太后為天下之母,豈可彈劾,應治妄言之罪。

    又有另外一位官員出列奏道:“阿意曲從,陷親不義,是為不孝。太后既有悖行,自也該彈劾。何罪之有?”

    官員們引經據典辯了半個時辰,也沒個定論,皇帝也不表態,只是吩咐此事明日再議,先去處置別的事情。

    日復一日,在這些辯來辯去的奏折里,只有安郡王的奏折是股清流,安郡王不提側妃之事,只是上折表示,若無側妃,便無今日之事,他本來心儀趙氏,無意納側,只愿今后都無納側之事。

    群官鄙夷,這里朝廷都要吵翻天了,你這當事人還只顧著你那后宅之事。

    不過這其實也表明了太后這賜側妃,壓根不是因為疼愛外孫,人家都說了無意要側妃了!

    事發十日,朝廷上依然是天天奏折互相辯駁,事件好像在皇帝不肯表態如何處置中開始發酵,幾乎席卷了整個朝廷,有些明眼人已經隱約覺得,皇帝似乎是在有意縱容這件事體的擴大。

    按理說,此事事關天家顏面,事關太后體面,本來應該控制在小范圍里,甚至一開始就不應該拿到朝廷上來說,私底下招了侯家人進宮處置此事也就罷了。

    雖然對外輿論控制不了,但至少不會在朝廷上這樣青天白日的大肆討論,如今這樣一討論,這便從一件新鮮事,變成了一件大事了,人人皆知。

    在康修瑾的書房里,坐著一個長的極其漂亮的年輕人,這樣的秋葉枯黃的天氣,他還風流倜儻的拿著一把白玉骨扇,面對這位三品大員,談公子輕笑道:“壽康宮賜婚這一場風波,老師怎么看?”

    康修瑾是這一任副主考,自然也就是老師了。

    康修瑾不是個毛頭小子了,官場打滾近二十年,地方官京官都做過,當然不會那么沉不住氣,這位名滿京城的談公子雖然是他的學生,但自也不會輕易說的太過。

    康修瑾便笑道:“季明問這個,是要合縱聯名嗎?”

    談公子不答這句,反而說:“老師在御前伺候也有七八年了吧,皇上向來看重,又點了這一科恩師,想必定然是深諳圣意了,老師有沒有覺得,皇上是有意讓此事鬧大的?”

    “只是這也是傷天家顏面的事,皇上為何要這樣做?學生百思不得其解,才來尋老師解惑。”談公子目若晨星,看向康修瑾。

    康修瑾這樣的人自然也已經發覺了,心中當然也有猜想,只是不可能這樣就跟談公子說,便道:“皇上圣明天縱,不是你我可妄自揣測的。”

    不過他也說了一句:“天家顏面雖是要緊,此事也確實駭人聽聞,太后娘娘悖行,不過是遮掩與不遮掩罷了。”

    談公子見康修瑾表了態,便也就笑道:“張閣老老矣,南鄭侯又難成氣候。皇上等這一個機會等了很久了罷?”

    康修瑾微微有點皺眉,談公子又笑道:“昨日與安郡王喝酒,郡王爺還問我,你老師就不想取張閣老而代之?我為老師打算,今日才特地來說兩句罷了。”

    談公子丟下這樣一句話,并沒有打算等答復,便舉手告辭而去。

    康修瑾在書房里直從黃昏坐到了深夜,便開始伏案寫起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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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天壽康宮里極少有人說話,太監宮女們無不惴惴不安,他們都很清楚,近身伺候主子當然是榮耀,也有權勢,可是一旦主子出事,被株連起來,他們也是沒地方喊冤的,皇帝晾著壽康宮這幾日,他們也就只能惴惴不安的過這幾日。

    太后枯坐在壽康宮,她的消息還沒斷,還知道朝廷每天都在討論和辯駁,每天都有新的奏折,每天都有人在表態,就好像每一天都在將她反復的示眾,這叫她極其焦躁,極其惱怒,但又毫無辦法。

    這些難熬的日子,她幾乎每天都在回想以前那些過往,那個時候,她多么小心,多么謹慎,哪怕有一絲可能出錯,都不敢妄動,太后娘娘后悔的腸子都青了,她自以為這只是出一口氣,只是后宅小事,如今卻被升到了禮法的高度了。

    “今后再不能這樣了,再不能這樣了!”太后喃喃自語。

    太后也看懂了皇帝的手法,她以禮法的孝字立足,皇帝就以禮法的貞烈來對抗,可是她還不能停止辯駁,不僅是她,就是張閣老都很清楚,辯駁是不斷的有人被攪進,可是皇帝攪出的這個漩渦,一日沒有處置,就一日停不下來。

    張閣老府上每日里燈火通明,人馬川流不息,十數名心腹官員和謀士天天議事,奔走拉人,安排第二日的辯駁,太后不能倒,張閣老深知。

    不管為此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張閣老是個清瘦的老人,長須飄飄,極有風度,只是這些日子顯出了一分衰老來,對跟前人說:“今日康修瑾也上了奏折了!”

    前幾日的朝廷奏辯中,幾乎都是四品以下官員,三品以上的大員們差不多都三緘其口,不肯輕易摻合,今日康修瑾以禮部侍郎身份上折,彈劾太后娘娘,引經據典,洋洋灑灑數千字,堪稱檄文,這是一個重要的風向,康修瑾不僅為禮部侍郎,而且還是新任副主考,他這一份奏折,如此旗幟鮮明,必然要影響不少人。

    張閣老嘆息一聲,太后這幾年剛愎自用,又有許多人有意無意的挑唆慫恿,真的再不是當年的決斷了,就因為和一個小姑娘置氣,毫無益處,反鬧出這樣現成的把柄來,當然,若是這姑娘膽子小些,性子弱些,從了旨意倒也算不得大事,可偏又剛烈,真是湊了巧了。

    他也是極為精明之人,宦海多年,此時心中已經有了一點感覺,他們被皇帝拖入到這場漩渦中來,多年辛苦營造的局面,大約是不得不損失一部分了。

    朝中大員開始紛紛上折了,事發后十日,各地的奏折也陸陸續續的到了京城,鎮守閩浙一帶的盛大將軍稱,前有楚駙馬殉國,后有楚氏教導之女貞烈,楚氏家風清流,堪為表彰。

    楚駙馬早年便是與盛大將軍在同一軍中,本有同帳之誼,且楚駙馬已經殉國,家里遇到這樣的事,不免叫人有唇亡齒寒之感,身為軍人,誰敢擔保自己沒有那一日呢?

    西北大將軍陳元亮是皇上的元妃,后追封為敬賢皇后陳氏的兄弟,正兒八經的小舅子,也同樣上了一封彈劾太后的奏折,措詞更加嚴厲。

    連鎮南王都上表稱應表彰侯氏女貞烈,只是沒有提太后。

    只有東北的袁大將軍,上表繞過了侯氏女貞烈一事,卻是言不可表彰,免開抗旨之風。

    待各方面將軍、州府道都上了奏折了,便有了一個月之久,朝廷天天議,卻天天懸而未決。

    抗旨還是貞烈,朝廷如何處置?

    太后自那日后就病而閉門,除了自己家的人一個不見,皇帝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去后宮了,好像不知道太后病倒了一般,每日都宿在御書房,連續不斷的召見朝中官員。

    只是御書房鐵桶一般,誰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召見朝中官員都說了些什么話,不過朝中辯駁慢慢的開始傾向于表彰侯氏女貞烈了。

    一個月下來,朝中勢力分布已經有了端倪,而縱觀文帝執政的生涯,皇帝與太后并權臣對朝政掌控的角力,便是以著名的朱雀門事件為分水嶺,自那一個月的朝廷奏辯開始,可以較為明顯的看出,文帝多年韜光養晦,已經開始逐漸接管局面,朝局開始向帝黨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