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言盡于此,好自為之。” 程塵怔怔地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耳邊仿佛聽到阿郎在叫什么,但是越長安的那句話,實在震懾了他——“溶入越血的魂,才是真正的越家人。” “你別吵,讓我靜一下。”他揮揮手,勉強一笑,讓阿郎保持安靜。 越長安說的是“魂”!而非“靈”。 他都已經習慣這個世界,把靈魂入體稱作“啟靈”了。那究竟是越家傳統而古怪的表述,還是真的對穿越的靈魂有所感應?! 按越長安的說法,他這樣純粹的越氏血脈,如果不在成年歸宗,血逆魂消就是死路一條! 看來,越氏并不是將這個身體棄之不顧,而是冷眼旁觀。如果一直不能啟靈,當然就自生自滅。就算是啟靈了,如果不能自強自立,達到越氏血脈的某種要求,估計也是莫名其妙、無聲無息地消失的下場,甚至連個原因都不會知道。 越家人的血和心,果然都是冷的。 為了保命,為了探察,無論如何,他這個“溶入越血”的“地球魂靈”,也必須去參加那個越氏北宗的宗祭。 阿郎看著小rou包緊皺眉頭的樣子,握緊了自己的雙拳,心頭郁火雄雄,是對自己無力無奈的厭棄。 第46章 傾情首奉 程塵在網絡上、學校的珍藏館籍里查了好幾天關于“山南越氏”的相關資料。這年頭的網絡還處于初級的野生草莽階段, 除了有限的與靈書或是國民生計有關的網站,私底下能得到的信息其實相當少。學校里公開的書籍, 也基本不涉及世家門閥的隱秘,偶爾提及幾句, 也都是早就公開眾知的信息。 最后還是伙伴們看他翻箱倒柜沒地找資料, 知道是要查越家的底,紛紛恍然大悟,心照不宣地輪番邀請大個兒到自家玩——很多家族的秘藏書籍大多是不外借,只能親自上門借閱。 看著大伙兒一個個裝作若無其事、不動聲色地安慰,連劉海都寫了張條幅“天行健, 君子以自強不息。”除了在心中默默感激, 程塵還能對這些可愛的小伙伴們說什么呢? 跑了幾家, 翻了幾十本古老的珍籍, 只能說對于“山南越氏”的了解,就仿佛漫漫長途之后,終于看到了極北之處浮于海面的冰川一角,更龐大而陰冷百倍的主體仍沒于幽沉黑暗的水面之下,隱約浮現的已經讓人見之生寒, 望而生畏。 在文理家一本古舊湮滅的靈書里,描述了一個離奇古怪的神話故事,在故事里提及的“山陰越”是越氏最早出現在非正史類的記載。 “史是什么?是人類對過往的記述,正史是經官方組織編寫或肯定認定的記載,那么野史、神話又何嘗不是民間自發的,摻雜著想像與主觀態度的記錄方式。正史未必就是真實, 神話也未必就是人們的想像與虛構。只要能發掘出相互呼應而咬合的史料證據鏈,野史和神話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補史、證史。” 文理的爺爺見到程塵這個身世可憫的“別人家的孩子”,一改平時吹胡子瞪眼,嫌棄家里那幫只愛理工科的“不肖子孫”們時,懟天日地之狀,那叫個慈祥可親,有問必答,簡直可以榮獲最佳好助手老爺爺獎! 文理兩行心酸淚差點沒噴涌而出,親爺啊!把別人孩子當寶,自家娃娃當作腳邊草,踩上一腳還嫌糙,這是為哪般啊,為哪般?! 那《山海奇志》你不是說敢摸一下,就揍斷腿嗎?怎么如今一見新人,別說翻閱,連抄錄注釋帶講解都有啊?! 文老爺爺摸一把自家保養得宜、姿形優雅的美髯,好容易逮到個愛聽他講古的好學娃娃,美得他臉上皺紋都能少夾幾條蚊子腿了。瞪一眼邊上陪著,不知所謂,雙目茫然,直打哈欠的不肖小孫子,恨恨地扭過頭,眼不見為凈! “不學無術!去睡你的,晚上再寫五張大字,我等會兒檢查!” 文理如釋重負,灰溜溜地趕緊往外蹦,給了程塵一個愛莫能助的小眼神。 “謝謝文爺爺。”程塵露出八顆大白牙賣萌,即便這書是文家的,文老爺子還是小心地保護他的隱私。 文老爺子欣慰地點點頭,識趣又知感恩的好孩子,能不讓人喜歡么?哪像家里幾個小兔崽子,看本書寫個讀后感就像要了小命似的,哼! 【……其南三百里,居山陽而陰,以越為氏,其血甚異,溶生死魂,以祭……】 “靈書一旦湮滅,有些字跡就會漸漸風化褪去,這書在我文家珍藏了上百年。”文暉老爺子有些傷感地摸著封頁內側,大大小小或深紅或褪成淺棕的收藏鈴章,嘆息,“此書大約成于唐燕之交,輾轉流離,歷經戰亂,到我家時已經靈光消逝,很多缺損也不可補考了。” “那這個‘居山陽而陰’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證明這個神話故事里的‘山陰越’就是現在的‘山南越氏’?”文青的理工男再愛看小說,對這古文還是有點吃不消。 “在地理位置上山南水北即為‘陽’,山陽就是山南邊的意思。”老先生指指那個繁體的“陰”字,神情有些微妙,“‘陰’字如果指地理位置,那就是山北水南,和山陽就有了矛盾,這個陰不作方位解,那可以釋為‘陰陽’、‘陰氣’或是‘陰靈’? 越家傳承古遠,但改稱‘山南越’還是元朝巫盛之時,這在正史之中都有跡可循。男稱氏,妊稱姓,貴者乃有氏。山南越氏血脈古怪,傳男不傳女,這也是舊聞了。 《山海奇志》你要是把它當作志異奇譚來看,也不過博人一笑。若是以史為鑒,細細對照,很多記載都相當有意思,能從另一個角度來解釋某些事。” 文老爺子把書翻到記載“山陰越”的那一頁,輕輕推過來,又說了一句,“‘山南越氏’的血脈靈賦似乎與吸引‘陰靈’、‘陽魂’有些關聯,再多的,就只有宗族嫡系相傳,外人不得而知。” 將書一頁頁翻過,牢牢印在腦海里,程塵謝過文家上下,感激地告辭。 文家的車一直把程塵送到植物園邊的中山路。大概是看了太多的資料,他一時有些煩悶,就謝過司機,下車自己慢慢跑回龍柏原,一路慢慢理清思緒。 這個世界有靈,很多前輩子以為天方夜譚、封建迷信的事情,在“靈”實際存在的物質基礎上,變成了另一種形態的“科學”道理。 比如鬼魂。 我大地球的人類十之八九聽說過各種千奇百怪的傳說,或是多多少少看過嚇人的影片劇集,但是真正神志清楚、有據可證地見過“鬼”的,億萬人里未必有一。鬼這種東西是否真實存在,也是千萬年爭論又無結論的,至少直到程塵穿越,大地球還沒有用已知的“科學”方法捕捉或是證實過鬼的存在。 但在此界,死靈或者說陰靈是真正存在的東西,當人類的軀體死去,而性靈卻不能自然散逸時,就會凝成某種單一的陰靈體,或者以現代的“科學”定義稱為“凝狀靈波精神體”。 往往是死者生前有強烈的執念或怨念,本身又精神力強大,才會形成這種狀況。 這種陰靈體就像是變異的流感病毒,力量小時,不過能讓人哆嗦下,打幾個噴嚏;當它力量強大時,感染力度和強度會以幾何級別上升,甚至能夠致人于死地。凝固僵死的強大陰靈會將執念無意識地擴散,污染自然界里散逸的靈,使之無法被引靈入體。那些更強大的陰靈甚至能奪取人的rou身,造就活著的死者,或者說死去的活人。 前世稱之為“鬼上身”,此間稱之為“陰靈奪舍”。 【其血甚異,溶生死魂】 如果越氏的血脈特殊,是指能夠吸引生魂和陰靈,那他穿越的靈魂能夠融入這具軀體,究竟是巧合還是某種意義上的必然? 纏繞在越氏血脈之上的陰影,隨著了解的增多,似乎看上去愈加的黑暗。 程塵控制著溫熱的呼吸,有節奏地奔跑著,汗水漸漸從結實健康的肌體上滑落。青春鮮嫩的rou體帶來的力量、沖動、欲望與疲憊都是那樣的鮮明與真實。他緊握著拳頭,牢牢盯著前方,一往無前地奔跑著。 無論越氏血脈意味著什么,他是如此真實地活著,又有什么障礙和艱難險阻不能沖破?! 中山路一端連著幽靜的植物園,另一頭則橫接熱鬧的文體街口。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趁著馬路上車輛漸少、城管下班,宵夜攤子、花店、雜貨鋪、雜志攤報亭都開始把自家的貨架往街面上擴。棚子都撐到被擠了大半的人行道上,飯后閑逛的人們也三五成群地開始出沒。 跑到這個路段,其實已經沒法跑了,光是站在文體街口不動,熙攘的人潮就能涌著他往前挪。 街口小書店的老板,搬了張一人多高的簡易架廣告招貼放在自家門口,還嫌不夠,又吭哧吭哧搬了只大大的音箱喇叭,開始播放大嗓門的循環廣告:“……瞧一瞧,看一看,‘晚意’力薦名家名作《野天鵝》,小朋友看了會笑,姑娘們看了要哭,小伙子看了想飛天!安徒生安大師首次傾情力作,具像鳴府,錯過了你哭都來不及啊!” 我去!這尬得不要不要的,low得十分親切的廣告詞差點沒把程塵絆個跟頭。 這是《野天鵝》的再版圖書開始上市了?老折家就這宣傳水平?也太接地氣了吧?在這街頭巷尾似乎效果還挺不錯,人群開始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打聽這新冒出來的安大師和新書。 程塵也甩開一肚子郁悶之氣,樂滋滋地偷偷上前微服私訪,這可是我大地球名家名作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公眾露相呢! 走到近前才發現,說老折家宣傳水平不夠,那真是冤枉人家“晚意”了。站在正街口抬眼望去,才發現“晚意”書社浩大的宣傳聲勢:文體街中心最高大的十二層大廈側墻上垂落了一幅巨大的海報,足足遮蓋了三分之二的墻體。 美麗的金發小公主頭戴荊棘王冠,穿著破爛的衣衫,光腳站在海巖的巖石上,血漬斑斑的小手上緊緊抓著一件織了大半的蕁蔴衣衫。遙遠的天際,十一只灰白的野天鵝由遠而近,仿佛正在向她飛來。 畫面上深綠和淺藍構成的主色調陰郁而森冷,唯有小公主燦爛如陽光的金發給人帶來一股暖意,然而她手上的殷殷血漬,襯著稚嫩的臉龐上堅毅的神情,更讓人心生憐惜。 海報上這位美麗精致的小公主程塵認識,那張小臉他再熟悉不過,林家兄妹都用一個模子倒的臉! 海報下方,一行巨大的廣告:《野天鵝》——催人淚下的童話巨著,安徒生安大師傾情首奉! 第47章 大晚娘的威力 西瓜不吃rou:[看過沒?都看過沒?我要上天啦啦啦!!!太好看了, 晚娘就是晚娘,冷艷高貴得不要不要的, 要么不推,一推就是首啟二十七人的鳴府苣株!] 別扯我:[那個新出的安大師, 十一只燒鴨脫毛記?也就湊和吧, 我昨天只站在書店看了一下午,然后買了二十幾本給親友們分分,然后晚上又啃了十幾遍,有點看反胃了。ps:晚娘家文體街口那個巨巨海報嚇到我了,真心好看, 那血色叫個妖艷, 那光溜溜的小rou腳丫, 真想嘬一口!] 排排坐才不要:[樓上戀腳屁!滾開, 小公主是偶的!!!你書店老板家養的?二十幾本,吹吧!我才搶到一本,我在柳州,晚娘家大本營才搶到一本啊啊啊!] 大本忠:[戀腳屁 1然而,晚娘只知道出小姑娘圖, 沒有十一個光美男,差評!書根本買不到,有買到的書友私聊,double價收購!] 阿欠欠欠欠:[cha pi 1086,me too.只能舔屏,根本買不到新書好嗎?海外黨抗議晚娘虐待歪果仁!] 晚意一點也不娘:[你們這幫膚淺的人類啊!知道晚意在多少個城市同時宣貫營銷不?34府86大州同時投放, 20萬冊!三天內售完!!安大師是個新人,書也是新書,然而,書的層次和質量就是一切!我大晚意要么不推書,一推就是鳴府的極品佳作。就問你們怕不怕?!] 冰冰不冰:[好怕怕,晚娘家的,有本事寄兩本過來讓我怕得不敢上廁所啊!就會貼海報,買街燈廣告,網站電視全轟炸,特么你沒印那么多書,你喊啥?!我大鞭子抽晚娘的小屁屁,趕緊加印去!] 我即地國:[加印 1抽晚娘 n] 折小胖坐在電腦前,咬牙切齒,全神貫注地懟著sao意勃發的網友們,十根小胡蘿卜似的手指在鍵盤上按得飛起。 大晚娘家,啊呸!大晚意家有專門的網站,這幾天主打宣傳的再版靈書就是安大師的《野天鵝》。不僅僅是自家網站,網上主要的入口、搜索、新聞內容網站都同一時間投放了巨額巨量的廣告。 安大師的童話故事質量擺在那里,明眼人都知道,這會是一本能傳后世的好書佳文。晚意盡全力的營銷宣傳,更為這本書的騰飛插上了翅膀。他們想過書會賣得很好,但沒想到會賣得這么好! 太嚇人了,三天售完20萬冊! 哪怕是在人口七億的大華國,一般一年能銷十萬冊的已經能算小暢銷書籍了——畢竟書籍價格昂貴,即便是愛書之人再多,也不可能短時間買上許多本。 晚意準備首版20萬冊,已經是非常寬裕的計劃了,哪知道這計劃根本趕不上變化! “文心墨意”是華國專業級別的書籍網站,不但有各出版社、新書、名家大師等等排名,更有一個十分之sao氣的文青論壇。能在互聯網初行時期混這壇子的,都是有錢有影響力,更兼真心愛書推書的文青們。 折小胖祖傳的行當出身,當然早早就在壇子里有了個大名鼎鼎的號【晚意一點也不娘】,他也完全不避諱自家與晚意的褲帶關系,逮機會就上干貨實吹猛吹,也算混出了點毀譽參半的小名堂。 這幾天《野天鵝》把文壇攪得漣漪陣陣,作為晚意的小東家,折小少爺自然要赤膊上陣,導風導水,可把他給累得夠嗆。為了心中新增的no.1偶像安大師!今晚不睡了,就是懟!!就是水又吹!!! ※ 折小胖的新任偶像安大師美滋滋地在街上遛達了一圈,哪啥啥廣告,尬是尬了點,但營造出來的熱銷氛圍,讀者們對《野天鵝》的喜愛之情,實在是讓人與有榮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意識海里有種暖融融的感覺,就像是春天的嫩芽在萌發。一時也沒心思在街上閑逛,程塵穿過排擠熱鬧的人群,有些興奮地往家走,他有某種預感,似乎有什么好事正在發生。 回到家,大平層里空蕩蕩的,阿郎不在家。 他心下有點奇怪,也不在意。 這家伙現在的情商智商,一天比一天強,就像是有什么在逼迫著他往前趕一般,學習起來非常刻苦賣力。白天程塵上學,阿郎就在家自學或是做家務,時不時出去走一圈,他很聽話,說不讓搬磚就再也沒去工地做過。 最近一陣,阿郎出去的時間和次數,似乎都多了些。也許成長中的野獸,都會在住地附近逡巡,然后慢慢勇敢地走出,越走越遠,最后占領一片大大的領土吧? 想著阿郎高傲地圍著他的領地尿一圈,身后跟著n只母狼,噗哈哈哈! 說起阿郎的身份,倒是要好好謝謝他的“老熟人”,水表工蔣師成同志。 蔣處自打和越家人碰面后再也沒上門來過,隔天寄了張新做的身份證來。身份證的上名字是“程朗”——大約那天聽著有些岔音,戶籍地址就是龍柏原小區,像片上的人和阿郎有些像,但年輕許多,大概剛二十來歲。 年輕版的阿郎兩側露出的太陽xue一片光潔,沒有疤痕,臉上也沒有胡渣。神情陰郁,冰冷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鏡頭外。 程塵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一會兒,沒看出來有什么問題,這證件真得不能再真。應該是某人利用職務之便幫了個小忙,或許是用“空號”填的,或許是用阿郎舊身份改的,誰知道?也不必在乎。 重要的是阿郎有了一個可以公開的正式身份,從此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一個公民的權利。 這個情他們得記。 蔣某人隨件還寫了張小紙條:“給程塵小朋友的大寵物,不用謝。” 程塵笑瞇瞇地拿起嶄新的身份證,指著那張年輕兇猛的臉龐問神情郁悶的阿郎,是你不? 新出爐的“程朗”同學生氣地和小小卡片上的家伙對瞪良久,終于無奈地點點頭:“是我。但我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拍的了。”那么丑陋而中二的形象,完全不想讓小rou包看見! 姓蔣的,我記住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