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場上無聲的音樂戛然而止，躍起的女孩擰身旋轉(zhuǎn)未成，直直摔落在冰面上。

    冰刀挑起的冷硬冰花砸在女孩臉上，像一場暴風(fēng)雪。

    陶鹿死死咬住嘴唇，按著冰面，跪坐起來，挺直脊背，一寸一寸重新站起來！

    她刻意忽視腰間的劇痛，像是對(duì)自己發(fā)了狠！

    再來！

    完美的速滑，起跳，擰身……再一次，她跌落在冰面上！

    隔著玻璃，葉深眸中暗光連閃，在女孩摔落的第一下，他就向著冰場跨出了一大步。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看起來摔得異常嚴(yán)重的女孩竟然迅速又站起身來，一遍又一遍，她摔倒在冰面上，一遍又一遍，她含著眼淚站起來。

    一遍，兩遍，三遍！

    葉深終于看不下去她這自虐般的行動(dòng)了，舌頭抵住腮幫，一壓帽檐就往里走。

    可是……

    女孩沒有再次站起來。

    她跪伏在冰面上，背對(duì)葉深的方向，肩頭微微抖動(dòng)，烏黑的發(fā)間閃著白色的冰渣。

    是……哭了么？

    她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到這樣的一面吧。

    葉深停下了腳步，雙手無意識(shí)地收緊成拳。

    就在這時(shí)，冰場內(nèi)側(cè)的門忽然打開，一個(gè)梳著雙馬尾穿著藍(lán)色運(yùn)動(dòng)服的少女走了出來。

    陶鹿在一片冰冷疼痛的空茫中，忽然聽到了齊珊珊的聲音。

    “陶鹿師姐！”

    齊珊珊在她背后喊。

    陶鹿頓了頓，不是幻覺。

    不！她這樣狼狽的樣子絕對(duì)不要給人看到！尤其是齊珊珊！

    她掙扎著站起來，來不及換鞋，低著頭，從另一側(cè)就要離開。

    齊珊珊繞著冰場追上來，“陶鹿師姐！真的是你！”

    陶鹿穿著冰鞋在普通地面上怎么跑得過她呢？

    齊珊珊從后面拽住了她的胳膊，“陶鹿師姐！你為什么要放棄花滑？”

    “要你管？”陶鹿忍住聲音里的哽咽，拼命想要甩開她的手，卻因?yàn)檠g的劇痛而力不從心，她冷嗤道：“私生女。”

    齊珊珊似乎楞了一下，松了手。

    陶鹿頭也不回繼續(xù)往前走。

    “是！我是私生女，那又怎么樣？”齊珊珊大叫道，又撲上來拽住她的胳膊，“私生女的出身又不是我能選擇的！你憑什么拿這個(gè)來羞辱我？如果不是因?yàn)槟悖矣衷趺磿?huì)是私生女？所有人都拿你當(dāng)寶貝，你憑什么不珍惜？為什么要放棄花滑？”她最后幾乎是在吼的，吼掉了自己的眼淚。

    陶鹿低頭，讓長發(fā)遮住自己滿是淚痕的臉，腰痛心累。

    她冰冷道：“放手。”

    冰場內(nèi)側(cè)的門又一次打開，卻是楚涵走了出來。

    “鹿鹿！”他驚訝于眼前所見，大步跑過來。

    陶鹿聽到他的聲音，拼命要掙開齊珊珊的手，幾乎是要把自己的膀子卸下來。

    她尖叫道：“齊珊珊！我叫你放手！”

    楚涵已經(jīng)跑到了陶鹿身后，伸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陶鹿在幾乎絕望的掙扎中，忽然聞到了熟悉安全的薄荷香。

    眼前一暗，是一頂棒球帽深深壓下來。

    黑色的男子棒球帽完全遮住了女孩上半張臉，只露出小巧的下巴頦。

    葉深站在陶鹿身后，隔斷了齊珊珊和楚涵。

    他把從長椅上抄來的平底鞋往女孩腳邊一丟，“換鞋。”

    陶鹿疼得不敢彎腰，只能蹲下去換鞋。

    齊珊珊看著猛地出現(xiàn)的男人——他長得可真是精致，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人。

    男人看了她一眼。

    齊珊珊莫名有些害怕，松開了陶鹿的胳膊。

    楚涵打量著葉深，是那天在電梯里見過的男人。

    那么，那天交疊在男人身下的那雙腿，真的是屬于陶鹿的。

    眼前這個(gè)男人，是陶鹿忽然性情大變的源頭么？

    溫和如楚涵，生平第一次感到不可遏制的怒氣。

    “這位先生，請(qǐng)您讓一下，我跟我的師妹說幾句話。”

    “哦。”葉深淡淡的，問陶鹿，“你認(rèn)識(shí)這個(gè)人嗎？”

    陶鹿搖頭，凌亂的長發(fā)甩落粒粒冰屑。

    葉深再無別話，推著女孩的肩膀，大步離開了冰場。

    電梯里，只有葉深和陶鹿兩個(gè)人。

    陶鹿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忽然對(duì)上葉深的視線。

    他看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出言安慰。

    “別說！”陶鹿顫聲道，“一個(gè)字也別說。”

    女孩攥緊了雙拳，脊背卻挺直如一竿秀竹。

    葉深目光斂了斂，長臂一伸，手指搭上女孩頂著的棒球帽帽檐，給她輕輕調(diào)整了一下帽檐方向，好讓她的臉更深的藏入陰影中。

    他果然什么都沒說。

    葉深走出天貿(mào)大廈，陶鹿就抱著冰鞋跟在他后面。

    他走上過街天橋，女孩也走上過橋天街。

    他走入小區(qū)車庫，女孩也走入小區(qū)車庫。

    像是依賴，又像是追隨。

    葉深打開車門，示意女孩坐進(jìn)去。

    黃色的跑車開起來，初夏夜里的雨兜兜灑灑，像此刻車內(nèi)的氛圍。

    副駕駛位置上的女孩始終低著頭，情緒緊繃，似乎還在流眼淚。

    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燈。

    葉深閃了身旁異常安靜的女孩一眼，摸摸鼻子，擺弄了一會(huì)兒手機(jī)，連上了車內(nèi)的音響。

    一首熟悉壯麗的歌悠揚(yáng)響起。

    “總想對(duì)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邁……”

    “你不是說不會(huì)開車么？”女孩小聲道，終于破涕為笑。

    “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葉深輕聲調(diào)侃了一句，悄悄透了口氣。

    他第一次發(fā)覺，原來自己這樣怕女孩子哭。

    作者有話要說：　　早早早！祝大家一天心情都甜甜甜嗷~

    感謝三點(diǎn)水的三顆雷，愛你嗷~

    葉深：鹿鹿不許我說話，我還要哄她。

    明早六點(diǎn)見啦~

    ☆、折翼小仙女（三）

    陶鹿抱著冰鞋, 伸手把帽檐擺來擺去，眼睛向上瞅著, 自己玩得挺開心。

    葉深側(cè)身, 從上到下看了她一眼。

    女孩剛才在冰場摔得狠了，烏黑的長發(fā)有些凌亂，露出的膝蓋紅紅腫腫，像兩枚可憐可愛的桃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別別扭扭把裙擺往下扯了兩下，試圖遮住受傷的膝蓋，卻只是又暴露了滲著血絲的手掌外沿。

    陶鹿小心地瞄了他一眼, 對(duì)上男人的目光, 忽然癟了癟嘴，又想哭了。

    葉深神色微凝, 擺正身體, 目視前方。

    黃色的跑車飛馳出去，在初夏的雨夜里濺起一條波光粼粼的路。

    “在車?yán)锏葧?huì)兒, 我兩分鐘回來。”葉深把車停在路邊, 推開車門走入一家閃著紅燈的小藥店。

    陶鹿隔著車窗望去。

    雨水正噼里啪啦落下來, 那個(gè)高高帥帥的背影走出兩步，手揣在兜里似乎懶得拿出來，往前一低頭，讓脖子后面的黑色兜帽自己落下來，遮住了他的頭發(fā)。

    陶鹿細(xì)白的手指在微涼錚亮的冰刀上輕輕劃來劃去。

    “一、二……”她輕聲計(jì)數(shù)起來。

    不斷有汽車從外面飛馳而過，這樣的雨夜, 最是想要快快回家吧？

    陶鹿看著冰刀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

    “六十，六十一……”她卻是恰恰相反，一點(diǎn)都不想回家呢。

    蘇果昨天離開了，住家李阿姨也請(qǐng)了假，回去等著她的只是一座黑漆漆的空房子。

    而車?yán)铩?/br>
    陶鹿看了一眼主駕駛的位置，仿佛還能感覺到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