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實實在在是給寒門謀了出路,而子元你這些時日,除了沉浸在悲痛仇恨中,心里還余下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唐閣老身故后的兩日內邵文熙便想將禮部中出身寒門的官員擠兌出去,雖只是六七品的大吏、主事,可那也是我們的袍澤,趙秉安讓你著手對付邵文熙,你當他是真的沒有人手嗎!” 趙氏麟兒攻心之術已登堂入室,他早就算好了董臻會三心二意,不僅成功的離間了其與寒門中低層精銳的關系,還廣施恩德,借機謀奪了這些人的擁護,如今在京的寒門士子無不歌頌趙太傅慧眼識英才,誰還記得那高高在上人情冷漠的董侍郎。 董臻并非沉浸于喪子之痛不可自拔,只是一日不除了沈炳文他就難以平靜,就像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被趙秉安算計了,可首先他腦海中想到的不是如何反擊,而是澎湃而來的惱怒、憤懣,這些失控的情緒讓他自己都難以把持。 “許老,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恢復過來定然會彌補這些過失。” 許信芝轉過頭看著這個額紋緊皺的后輩,走過去,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元,你現在經歷的老夫當年都曾經受過,時間雖是最好的良藥,但官場上卻從無停滯一說,你再頹廢下去,首先對你下手的未必是外人。” 這話里的殘酷讓董臻打了一個哆嗦,精神竟真的清醒了不少。 目前,與趙秉安背道而馳指定是不合時宜的,可讓他再去給邵文熙補刀又顯得多余蠢笨,董臻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應對。 一旁許老爺子看著他神色的轉換,心里也欣慰不少,好歹還能聽進去話,那就不愁一點一點掰回來。 依照趙秉安的意思,董臻是有大用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特意來找他這個老頭子讓把人點醒,只是許信芝輾轉再三都沒揣測出趙秉安到底想把董臻安置到哪去,直到十一月,冬至那日,京城驛站大火,河南總督汪孝平困于災場,巡防營趕至之時火勢已上身,為了保命,汪孝平斷了一腿,至此身殘,再不能返還河南當政。 而空懸的河南總督之位自然就成了六部九卿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 趙秉安是真的佩服河南三十道那些碩鼠,能把汪孝平生生逼到如此地步,要是巡防營遲到個一時半刻,這位總督可就真的把自己燒成炭灰了。 他把人挪至兵馬司官邸之時,這位汪部堂那是一個涕淚橫流,趙秉安本想從他嘴里撬出些東西來,沒想到這位“驚憂過甚”,直接昏睡不醒,若非趙秉安威脅撒手不管讓他獨自返鄉,恐怕只能白忙活一場。 黃河凌汛天災在前人禍在后,淳化九千戶平民的撫恤金被沿道州郡貪墨,數以萬計的貧民百姓離土遷徙,被當地官員算作遷夫趕去修建河堤,三月淳化決堤,喪心病狂的萊州知州竟下令讓淳化縣中老孺填河,自此激發淳化民變。 朝廷之所以沒收到消息,是因為淳化被洪水湮滅,這多出來的幾千戶百姓成了流民,河南境內其余州府皆嚴辭拒其入境,萊州駐軍在其民變之初便武力鎮壓,屠三千戶,尸首投擲洪水,血浪滔天! 剩余的百姓被判為罪人,但當地衙門不敢以造反呈報,只能分攤到各州郡屬官頭上,凡是沾過銀子的手必然也就得染上這些災民的血,河南地方衙門為這剩余六千戶百姓的歸屬吵得不可開交。 他們不像戴廣成,有戴其鄞在,他就是把天捅破了都沒事,戴家手握重兵,萊州就是明著把百姓逼反河南官場也沒人敢置喙,可他們沒有那么硬的后臺,這些流民殺殺不得,留留不得,最后只能充作徭役填進淮揚渠道。 叢嵐空降黃河,身上只帶了九十萬兩銀子,面對河南三十道的虎視眈眈,他除了拼命攥緊錢袋子就是能摳一點是一點,此時地方衙門送給他幾千人的勞工,那就算知道其中必有貓膩,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圣旨在上,他總不能不開工吧。 戴廣成知道淳化流民未除之后就開始與淮揚行營百般作對,他是戴家大少爺,戴其鄞長兄的“遺腹子”,他放話出來與叢嵐叫板,河南境內誰人敢摻和,強龍不壓地頭蛇,叢嵐帶去的京官接二連三的出事,呈進京的折子始終沒有回音,他不得不血書求援兩江駐軍,幸虧沈炳文留了一手,要不然叢嵐早就埋骨他鄉了。 戴廣成捅的簍子太大,就算是河南總兵戴其鄞都兜不住,這位比起其侄兒來手段就要精明許多,他假意與叢嵐修好,讓其上了一道求款的折子,五月,八月,沈炳文湊的兩筆款子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五十萬兩,悉數進了兩江與萊州、巴州、瓜州等數個地方駐軍的口袋,牽涉進來的兵馬大約有五萬之巨,等汪孝平有所察覺的時候,戴其鄞已經把刀都磨好了。 如此看來,孫坤當初下放就是送羊入虎口,趙秉安逼著汪孝平簽下供狀,著御林急遞西山,而他自己卻于深夜返回內閣,秘密詔齊六部侍郎與諸閣老。 第286章 三哥為質 “砰!” “這些貪官污吏非千刀萬剮難平民憤!” 黎煥中沒想到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如此暴行,當即怒不可竭的要求制裁河南地方三十道衙門, 可等到他慷慨激昂的在小樓上叫罵許久之后, 四下里仍是一片死寂。 蘇張顧邵, 連帶著趙秉安, 臉色都極其嚴峻,六部侍郎捏緊官袖,沒有一個敢在此時露頭。 一個時辰后便是朝會,此時天際只隱約露出點魚腹白霧,遣去西山的快馬早該有了回音,如今內閣苦等的不過是圣意。 “淳化已沒,余下那六千戶災民流竄至淮揚, 既要妥善安置他們又不能打草驚蛇, 這繼任的河南總督身負重任吶。”蘇袛銘從水漏刻紋上移開眼神, 心里摁息了最后一絲僥幸,如今沈炳文不在,這捅破天的簍子只能他自己來補了。 “蘇閣老,你難道是要包庇——” “黎閣老, 你不諳政務就不要胡亂插嘴!河南軍政如今是霧里看花, 牽涉到淳化決堤一案的不止三十道州郡,還有兩省合共五萬兵馬!這里面錯綜復雜,稍有差池便是亂世之兆,為百姓計,為朝廷計,都絕不能輕舉妄動!” 兩年前蘇南起了一場兵禍, 朝廷賜死株連兩千五百余人;一年前,太廟武戈,禁軍原本編制幾乎全軍覆沒,金吾衛被打殘,屯河、鐵疆三萬精銳成了罪奴,北疆軍隊折耗近半。 若是真宗尤在,張燾早該被究責幾百回了!兵部本就是眾矢之的,好不容易這段時間消停了些,眼下卻又突然爆出了河南的大亂,張閣老此刻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被劈頭蓋臉教訓一頓的黎煥中好像才想起來被戴其鄞拖下水的那些兵馬,霎時間面紅耳臊,可他仍還是嘴犟著,來來回回的嘀咕要嚴辦。 屋里的人默契的無視這拙劣的表演,反正黎煥中不過是個面子貨,沒有邵柏博與保皇黨的支撐,他什么都不是! “當務之急是不能讓戴其鄞回到河南,河南的七個兵力重鎮此番的涉案便有五個,幾乎是腐蝕了整個駐軍體系,這近四萬的兵馬可得謹慎安置,依老夫看,此案不宜鬧大,圈在地方貪墨的范圍內,殺貪官賑災民,先把事端平息了,日后不虞沒有機會清算。” 張燾這是認慫了,也是,搖搖欲墜的兵部若是再經受一次沖擊,那他就真的得告老還鄉以謝天恩了。 可惜,這個自欺欺人的辦法只會把河南捂成一團爛蛆,趙秉安在一旁辛辣嘲諷,“河南地方蛇鼠一窩,查出一個知州能揪扯出上下四五個屬吏,閣老說得容易,屆時該如何實地cao作,難不成您打算把河南官場都殺光嗎?” “這……,剪除首惡,安撫民心,其余大小附逆且先記上一筆,留待吏部考評時再行發落,如何?” “鏡修此言雖老成但遺漏了一點——戴家于河南軍方的影響!戴其鄞能把汪孝平逼到以死脫身,那他在河南必然是只手遮天,以他麾下的兵力,哪怕沒有主帥坐鎮也不是能輕易解決的。” 顧椿臉色蠟黃,一把髯須稀稀落落,此刻他頭戴梁冠蜷靠在太師椅上,說話也沒幾分力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的政治眼光到底比張燾還是要強上一籌。 “如此,竟是無解了嗎?” “本官已著有司在京門守望了三個時辰,至今仍未見到小黃門的身影,怕是圣意求安,無意以武靖平。”趙秉安來回搓著手掌,口吻淡漠而低沉,其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在座的都能揣摩出乾清宮的意思,前番枯等早就打破了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相較于那六千戶修河渠的流民,泰平帝更在意他手中的兵權,尤其在孟氏坐擁黑云、遼河兩大武系之后,那更是不可能將一兵一卒分出京城。 “那以太傅的高見,咱們該如何應對?” 陸璋貿貿然的諂媚之語讓內閣里幾位老大人的眼神十分鄙夷,右手邊的馬季恨不得一手捶死這個夯貨,沒見大家都在躲著這個雷嗎,他還生生往太傅身上攬! “圣上不是有意重組五軍都督府嗎,靳嘯隸即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那就有抽調地方駐軍之權,逼著他給戴其鄞騰一個高位,許河南地方軍備入京,讓他們狗咬狗。” 趙秉安這番話完全出自內閣的立場,再沒有皇帝心腹的影子,聽在蘇袛銘幾人耳中便是雙喜臨門。 “戴其鄞老辣jian猾,可不是能被輕易誆騙的,待會朝堂上怕是明誠要與老夫聯手搭一場戲,誘其入翁。” “閣老有令,敢不從命。不過,汪孝平遺留下的爛攤子咱們還得替他料理了……” “哦,看來趙太傅心中是有了合適的人選,哪位賢才,講出來咱們議議。” 不怪邵文熙陰陽怪氣的,這趙秉安私下扣押一省總督,藏匿無蹤,簡直就是沒把內閣放在眼中,河南現在是牛鬼蛇神、魚龍混雜,而這汪孝平又是朝廷如今唯一的突破口,趙秉安把著他,其他人哪還能在繼任人選上插嘴。 “邵閣老若有合適的人選大可以舉薦出來,本官雖是晚輩但也知曉以河南如今的境況,有膽子接手的必是能吏,您若有意歷練禮部的兩位侍郎,本官倒是樂見其成。” 河南都快兵變了,趙秉安哪還有閑心慣著邵文熙這些酸臭毛病,風口一轉,把火呼啦啦燒到禮部身上,要知道邵文熙在治河這件國政上向來都止于嘴上支持,如今趙秉安一開口就要他兩員大將,這不亞于割他的rou啊。 邵閣老被噎的臉色通紅,手搭在茶蓋上斷斷續續的抖,片刻后吶吶擠出一句,“術業有專攻,禮部治化尚可,于工程一途卻難展長才,撐不起河南的重擔。” “閣老謙虛了,總督當前要務也不獨指治河,賑濟災民,周轉地方,布局吏查巡稽,哪樣不是禮部這樣的清貴衙門擅長的,以本官看,河南的事就交給邵閣老拿主意好了,反正咱們在場這些庸碌也沒什么作為。” 趙秉安作勢要走,蘇袛銘趕緊示意底下幾位侍郎把人攔住,笑話,真要是趙秉安撂挑子了,他們幾個老家伙得收拾到猴年馬月去。 邵文熙這次是真的被臊得狠了,一句話都沒再說,其實也是對面張、顧二人憤怒的眼神逼得他不敢再說了。 “大局為重,趙太傅還是趕緊說說安排吧。”張燾兇狠狠的瞪著禮部那一票廢物,隴西這幫軟蛋,真遇著事了鐵定指望不上他們,待會趙秉安要是獅子大開口,他一定會把這些混賬拖下水,哪怕占不著便宜,也不能讓邵文熙這個小人撈著好兒! 蘇袛銘與顧椿都在殷切的望著,趙秉安也不再拿喬,他斜向后瞄了一眼,董臻便大步走了出來。 “下官請命!” “這,董侍郎若想出京大可出任山東總督,這河南……” “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憂。再說下官本就從河南地方升遷至京,對那里的情況比之其他幾位大人要熟悉很多,若由下官前去,一來可盡量削減戴其鄞與河南三所司的猜疑,二來,也可盡快恢復河南的政務,畢竟汪孝平滯京三月,河南的內務怕已是積壓成山。” 這番話剖析的很到位,蘇顧兩位閣老不住的點頭。 “既如此,那子元可有何需求,但言無妨。” 董臻抬首與趙秉安對視一眼,隨后迅速報出了一份名單,工部十九人、吏部十一人、禮部八人,還有刑部、戶部各抽調兩名從協,這一口咬得可謂是入皮見骨,十分兇殘。 蘇袛銘一邊聽一邊點頭,“子元所要調撥的官員都是地方政績顯赫之英才,有他們佐助,老夫是真的能放心地把河南托付給你了。” 雖說董臻當得起這番話,但他還是趕忙鞠躬作揖,急言愧不敢當。 這時候前面的趙秉安突然一巴掌拍在董臻的肩上,鄭重的在戶部的名單上勾勒了幾筆,新添上的這個名字讓董臻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霎時間底氣充沛,對河南一行信心十足。 只要能坐穩河南總督這把交椅,剜除了以戴家為首的地方毒瘤,他董臻便是居功至偉的第一人,太傅會薦他入閣,接替盧沛良暫居的閣老之位,屆時,董家便有了與沈氏抗衡的實力。 馬季側過頭不經意間略過一眼,隱約看見開頭一個姓氏,立即斂了形容,往后退了一步,他倒沒想到太傅如此看重寒門,竟舍得以堂兄弟相托,看來這董某人以后是定要回京得了。 第287章 一群戲精 金雞報曉,朝會上卻吵得沸反盈天, 孟皇后躲在大殿御屏之后, 被外面那陣仗駭得臉色慘白。 黎明時分大弟親自入宮, 說要帶太子臨朝, 出面料理汪孝平一事,她本不允,但文昌伯又復說這是前朝六部的意思,隱約給她講了些河南那邊的亂子,孟氏雖為中宮,但天下承平年久,她何時面臨過地方重鎮作亂, 戴其鄞此刻也在朝上, 孟氏只擔心這賊子看穿太傅的布局, 最后來個狗急跳墻,毀了她兒子的江山。 今日大朝會,原本計劃是要商議朝廷要為修建西山行宮撥調的款項,前幾日泰平帝的內駑已“告急”, 六部九卿可不得盡些臣子的“本分”。 不過, 昨夜那一場大火燒的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堂堂一省總督,栽在了京畿重地精兵庶衛的驛站,這簡直是嘩天之稽,再聯想日前汪孝平對內閣詔詢的推諉,舉朝上下都明白, 這是又一場風雨不期而至…… 火災之后,汪孝平已成廢人,除了心懷鬼胎的戴其鄞,朝中官員都已默契的將他看作出局。眼下之所以吵成這樣,不過是圍觀寒門新任黨魁對其麾下異己的斬盡殺絕。 董臻出爾反爾,投效趙太傅之后又與邵閣老眉來眼去,惹得趙太傅震怒,今日借著汪孝平送來的這場東風,竟打算把董臻一系全部踢出京城。 不過破船尚有三斤釘,董臻在工部蟄伏多年,根基深厚,想讓他束手就擒那是天方夜譚。兩人徹底撕破臉之后,在朝堂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攻訐,趙太傅似是對這根rou中刺已介懷許久,幾乎是把董臻翻了個底掉,句句踩在董侍郎的尾巴上。 這時候,十三省總督與總兵們連個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戴其鄞想找趙懷玨套兩句話,結果發現山東總兵朱大年已搶先了一步,明面上看他們倆的境況倒是十分相似,不管在任期間總督是死是升,反正他們的搭檔肯定是要換人了。 而觸怒了中樞、被貶出去的罪臣肯定比不上一直打交道的布政使來得好啊,如今以他們這些外人的眼光看來,趙秉安勢大,沒看他都要把太和大殿拆了,內閣還是連個屁都沒敢放嗎,董臻,敗是敗定了,但若他最后能扳回一程,那山東還是河南可就真的說不好了…… 趙秉安也不是金剛不壞的圣人,趙氏一族中不安分的人也有,旁支不提,就趙懷琰次子趙秉容,就是個行為不檢、不遵禮法的混不吝。起先董臻一口咬定趙三貪墨,后來又扯出他進出青樓楚肆一事,零零散散扣了好幾盆臟水,氣得大理寺卿手指捏的嘎嘎響。 樹大分叉,像趙氏這樣繁茂的家族免不了出幾個紈绔子弟,也就是趙四爺致仕了,不然頭幾年這參劾還落不到趙秉容頭上呢。 朝野皆知太傅護短,這堂兄雖然不爭氣但據傳與太傅的關系十分親密,現下董臻捏著這個把柄,肆無忌憚的與太傅叫板,可是氣煞了趙氏朋黨里的許多人,哪怕在寒門中,也不乏眉頭緊皺之人。 蘇次輔看這戲唱到了火候,便把另兩位角兒請到了臺上來。靳嘯隸頭一次上朝,惦記的就是五軍都督府的兵額安排,他為此在新居內苦學了一旬,才背下了幕僚們提點的數十條陳,就是為了對付內閣今日的質詢,可上朝之后,十三省總兵只當沒看見這個人,甭說見禮,連問聲好兒都沒有,這讓靳大元帥十分下不來臺。 此刻,蘇次輔插話岔開了董臻與趙太傅的對峙,把五軍都督府重建這件事提上日程,靳嘯隸不可謂不喜。 他的安排都是揣摸著皇帝的意思制定的,抽調地方精銳,再組一新編制,為皇帝近軍。 十三省總兵在下面越聽臉色越差,這姓靳的臉忒大,什么好處都不給就想要人要軍備,他以為自己得了新帝的看重就能為所欲為了,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賤奴軍戶之后,竟真敢奢望統率天下兵馬,誰給他的膽子! 戴其鄞的臉色尤為不好,因地理所限,越靠近京師的轄區抽調的兵馬越多,靳嘯隸一開口就要他割讓六千精兵,五位大將,幾乎是剜去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勢力,若非浙江與山東抽丁的人數更多,他都要懷疑朝廷是否發覺了什么。 損人利己,這四個字在朝堂上屢見不鮮,但像靳嘯隸這般厚顏無恥的絕不僅有。十三省總兵默不作聲,對這所謂安排無不嗤之以鼻。 尷尬的氣氛重新在朝堂上彌漫,內閣里幾位閣老交首低語,百官們一時也都拿不準主意。 戶部兩位侍郎捏著指頭在那算了老半天,越算眉頭越緊,最后只能面色難看的向內閣呈報,如果按照靳元帥的奏疏所言,京城內駐扎的兵馬將接近二十余萬,國庫在京畿駐軍的支出上要翻上兩倍多,可是眼下國庫除了獻給宮中的貢銀已經沒有多余的銀錢了。 戴其鄞與其他十二位總兵在聽到這番話后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這姓靳的以為自己傍上了大腿,孰知那位自己都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桂西軍團在娘子關外可以稱王稱霸,可一入了京,那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靳嘯隸投誠了泰平帝又開罪了師芎、郭涔,如今除了一條道走到黑,他還能怎么做…… 故而不管朝上眾大臣如何竊竊私語,靳嘯隸都以唾面自干的精神堅持著,只是他捏著笏板的手已經攢滿了汗,他不敢回頭,怕身后那十三頭豺狼將自己撕碎,可往上看,除了內閣里那些老狐貍便是年幼無知的太子與其身旁的,趙太傅! 好半天功夫,靳嘯隸才發現這個唯一能在前朝給自己說話的人,想當初他們可是關系親密的盟友啊,縱使如今,太傅轉變了立場,但好歹也會記得當初上門拉攏時的一番情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