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等等,前頭的人等等!”幾個輕騎遠遠的對著城門呼喊,為首的身上好像著翰林官袍。 “你是失心瘋了嗎!混賬東西,你以為闖京門是好玩的嗎!”邵柏博從公主府出來就火急火燎往正陽門趕,好在來得及時,再晚上片刻,趙秉安這小子還不得闖下彌天大禍。 被人一鞭子抽在身上,趙秉安卻仍是不為所動,鐵衛(wèi)全部手握刀柄,眼神極為不善。 “老師出事了。” “……我收到消息了,大伯已經(jīng)連夜入宮,去責問內(nèi)侍監(jiān)了,若真是他們動的手——” “責問?你們是想逼著那些人魚死網(wǎng)破嗎!”趙秉安一臉震驚,他萬萬沒想到邵家會是這么個反應,湖湘一黨大批擁泵馬上就要入京,師傅屆時的身份舉足輕重,乾封帝若還想朝局平穩(wěn)就萬萬不會動他,邵雍只會被圈在京城榮養(yǎng),絕不會遭遇迫害。 可如今,師傅遭人擄掠,邵家最先關心的居然不是救人而是撇清關系,邵文熙在做什么,他想害死師傅嗎! “你冷靜點!”邵柏博拉扯著趙秉安,迫使他松開揪住自己脖領的雙手。 “還有五日就是太廟大祭,你用腳趾頭想想也該知道那些人劫走四叔祖是什么用意。” “現(xiàn)如今朝上潛力最盛的就是湖湘一黨,諸王黨爭,唯有湖湘自始至終置身事外保存實力,甚至就連吏部的大半根基也是建立在湖湘書院身上,一旦四叔祖被jian人掌控,你知道會對朝局造成多么大的撼動嗎?” “沈首輔也去乾清宮問責了?” “是,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哈哈哈……,好一個大局為重,你們他么全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兩位閣老連夜逼宮責問,明日此事就會傳遍朝野上下,六部中出身湖湘的官員勢必會群情激憤,屆時若真的是內(nèi)侍監(jiān)將人扣下了,那以那群閹宦雜碎的作風,極有可能會,殺人滅口,趙秉安略一深想,便是止不住的寒顫。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縱使趕過去也沒什么用。聽我的,現(xiàn)在即刻去東宮,將你手里的兵權交出去,我不想到時看你兩難。” “草廬里動手的是叛逃的那部分內(nèi)侍監(jiān),他們故意留下活口就是為了給你報信,陳合現(xiàn)如今不知所蹤,他手里有多少人手,潛伏在何處,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咱們盡皆不知,你被怒火蒙蔽,看不清楚局面,根本就不明白這里面的利益得失有多厲害!” “既然你的人能活著回來報信,為什么當時不救救他老人家?” “既然你知道陳合心懷鬼胎,為什么不早做防范?” 趙秉安狠狠的把人抓起來,粗聲質問著。 “你是故意的,邵家默認了,只要能避免圣上的猜測,舍棄親人也無甚所謂,是不是!” 邵柏博從未見過妹婿如此暴怒的模樣,鼻息噴在臉上,他懷疑面前的小子現(xiàn)在恐怕活啃了他的心都有。 “湖湘書院對邵家來說是災非福,四叔祖他老人家當是能體諒的。” “邵柏博,你就是個畜生,沒有心肝的禽獸。” 邵柏博仰面望著天,不屑的嗤笑了一聲,朝堂上的云云眾生,哪個不是人吃人,大家不過都披了一層人皮而已,內(nèi)里誰又比誰干凈。 “明誠,回去吧,去太子跟前做個純臣,對你對叔祖他老人家都好。” “我不走,等到城門開啟,我要回草廬。” “你……,豎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由得你去!”邵柏博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人家死活不領情,他也懶得再費功夫。調轉馬頭,帶著扈從就要離開。 馬鞭都已經(jīng)揚起來了,他又拉住韁繩停在了那,吐納片刻,拋給了身后一塊令牌。 “這是當今賜給瑞嘉公主的腰牌,你好自為之。”邵柏博想過去救人的,他只是被纏住了,脫不了身而已…… 趙邵兩位大人在墻根底下說些什么,樓上眾人是聽不著的,不過好在司禮監(jiān)還識得這圣上隨身的物件,糾結已久的城門總算是給打開了。 如邵柏博所言,草廬里早就人去屋空,趙秉安踏過竹林的斑斑血跡,走進來的時候腿都是顫的。 遍地尸首,許多都是看著趙秉安長大的老人家。 院中殘花敗葉,以往安然靜謐的場景瞬間轉換成了修羅地獄。趙秉安沖向臥堂書房,那里已是滿目狼藉。 “少爺,廬中沒有活口了。” “是我的錯,我太過自大了,我早就該料到他們不會輕易罷手。我怎么那么笨,怎么就忘了他們可能會對師傅下手……” 趙秉安跪在白玉棋盤前,兩手死命的捶打著自己的頭顱,悔恨不矣。 沈林陪在一旁,什么都不敢說,只能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主子的舉動,防止他真?zhèn)阶约骸?/br> “蘇澤衡,我與你,不死不休!!!” 鐵衛(wèi)退出臥堂,誰都不敢打擾此刻的少主。 “通知二伯,今夜上府拿人,不管用什么理由,都要將蘇煜帶出來!” “可是主子,鴻臚寺的案子現(xiàn)在證據(jù)不足,回紇部的扎木勒又已經(jīng)離了大朔,咱們縱使將蘇煜鎖拿,最后也定不下罪名啊。” “不需要鐵證如山,扣他一個私通外邦、構陷朝臣的罪名,帶回大理寺嚴刑拷打。我就是要讓蘇澤衡清楚,他如何待我?guī)煾担揖桶俦肚П秲斶€到他兒子身上!” 第214章 逼問 奏對 “秉安,一旦邁出這一步可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蘇袛銘好歹是當朝次輔, 他若真的絕地反擊, 二伯沒有幾分把握能招架的住。” 趙懷琰說這話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前程, 實際上,袁枚身殞之后,他這個大理寺卿當?shù)靡彩侨缱槡郑L寧郡王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乾清宮勢必會記他一個幫兇之罪,以那位圣上的心性,他能不被找后賬全靠永安侯府當前得用, 將來的下場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侯府世子早退, 就傳遞出了一個信息, 將來府上是要全力推舉老五上位的,二爺能以庶子出身爬到如今這地位,也沒什么多余的奢望了,既然膝下三子都被侄兒安頓好了, 那他著手自污一把, 說不定還能功成身退呢。 只是,蘇家不是等閑,侄子今夜之舉是否太過魯莽了? “連累二伯了。” “你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咱們伯侄之間不必如此外道,蘇袛銘已然入宮,以你的說法, 蘇澤衡未必在府上,既然下了決斷,那就趁此良機速戰(zhàn)速決,省得再出紕漏。” 趙懷琰選中趙秉安,就是因為這孩子身上有人情味,今日他能為授業(yè)恩師戳破大天,來日未必不能拋卻生死守護族人,有這樣的家主,人心才能栓得牢,哪怕要為現(xiàn)在的沖動付出沉重的代價,趙懷琰也甘愿給小侄兒護這一程。 煙袋街自大朔立朝以來就是閣老居所,這里府宅稀落,但每一座都有近百年的根基。大理寺差役執(zhí)刀后隨,前頭兵馬司重軍精銳披甲背弓,刀柄擊打在盾牌上,殺氣驚駭了幾家婦孺。 沈邵兩府的下人闔緊門戶,將消息火速傳進了內(nèi)宅。小沈宅的老太太一把扣住身旁的閨女,狠狠的數(shù)落著這個沒見識的丫頭。趙家這小子手段夠狠戾,有她家老頭子年輕時的風采。沈氏一顆心直懸著,可看她母親的神色,似是今夜之事另有蹊蹺。 邵家那邊就尷尬多了,邵府老太爺早被氣仰了個兒,這會兒正躺在床上休養(yǎng),一收到這個消息是又羞又愧,指著自己膝下幾個孽畜破口大罵,怒到極致,“哇”的一聲又嘔出了大片黑血。 蘇宅里頭“澤”字輩的老爺們?nèi)鐭徨伾系奈浵伡钡膱F團轉,幾人躲在府門后面,扒著門縫往外打量。 “完了,完了,那幫武夫要打上門來了……” “他們絕對是早有預謀,要不然怎么會父親前腳入宮,他們緊跟著就動手了!” “二哥呢,二哥為何不在府中,他到底去哪了?” 被幾個叔父拉扯著,蘇煜極為不耐,他腿腳本就不便,這些人還一個勁地把他往外拖,什么居心! “父親有要務處理,阿七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蹤。”就是知道也不會說,蘇煜想想趙秉安此刻肝腸寸斷的神情就忍不住的心花怒放,臉上的笑意差點都壓抑不住。 蘇家?guī)孜粻攲χ蹲舆@種大禍臨頭還不知所謂的表情極為不滿,可想想二哥的手段,他們彪出來的怒氣又生生壓了下去。 長房兩兄弟已經(jīng)快要絕望了,他們不明白,趙家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反悔,他們已經(jīng)計劃好,馬上就要動手了,再有幾天功夫,一定可以擊潰二房,給父親報仇,永安侯府不就想要蘇煜的命嗎,為什么現(xiàn)在卻要上門拿他們呢。 府外被重兵團團包圍,蘇宅現(xiàn)在是一只麻雀兒都飛不出去。趙秉安伯侄兩人驅馬趕到石獅身前,眉色冷硬的注視著這座偌大的府宅。 長長的火把將街面照的通亮,兵士步步逼近,整齊的步伐聲聽得蘇府內(nèi)所有人心驚膽顫。 蘇煜瞄著門外的趙秉安,一股邪火頂上腦門,差點又要開門叫罵。蘇家?guī)孜焕蠣斍浦饷婺莵碇簧频募軇荻蓟帕松瘢倪€敢放任這小子胡來,惡狠狠的將人摁下以后,趕緊將其塞回了二房那邊,這個侄子誠心擱這裹亂呢。 幾人面面相覷,攛著手踱著步,眼神時不時往長房兩個侄子身上瞄,他們不是不想救人,只是有心無力。 “破開府門,將回紇細作蘇煜捉拿歸案!” 既然要打臉,就不必再惺惺作態(tài),今夜,他們伯侄倆就是要踐踏蘇家這塊牌匾,沒得商量! “是!!!” 今夜出勤的是侯府打小養(yǎng)出來的鐵衛(wèi),對他們而言,趙秉安的話比圣旨還好使,這些人以往在北疆攻城略地都是家常便飯,如今破開一道小小的府門自是不在話下。 壓根就沒給蘇家人反應的時間,兵馬司話音未落就撞開了府宅大門,眾多兵士一齊涌了進去。趙秉安任由蘇家老少爺們愣在當場,眼睜睜看著這些滿身煞氣的武卒沖進了后宅。 “趙懷琰,你,你膽大包天!”后宅都是女眷,趙家叔侄倆沒有抄家的圣旨怎么就敢往里闖,蘇家老太太可是正一品誥命! “本官依律辦案,還請幾位大人體諒。” “蘇炯、蘇煥就在此處,你為何還要驚擾家眷,趙二,你真當我蘇家無人嗎?” “哼,本官要傳喚的是蘇煜,關他二人何事,莫非,此二子也作jian犯科了?” “蘇煜?阿七做了什么值當你如此大動干戈?”蘇煜與趙秉安之間的恩怨他們都清楚,此番莫不是那小子有什么把柄落在趙家伯侄手上,才給府上招來這無妄之災? “大理寺收到實名舉報,光祿寺卿蘇澤衡之子蘇煜與回紇王室勾搭成jian,構陷我朝命官,損滅圣上天威,實乃十惡不赦之罪,本官要將人即刻抓拿歸案,誰敢阻攔包庇,必是與外邦jian佞有所勾結,一律帶回詔獄嚴審!” “簡直是胡言亂語,我們蘇家歷經(jīng)數(shù)朝,對大朔忠肝瀝膽,誰人不曉,你,你單憑一張那個嘴就想給我蘇家扣上私通外邦的罪名,休想!” “是不是確有其事,審了就知道了。蘇煜何在,怎么還沒將人帶出來?” 整座蘇宅被掀得人仰馬翻,蘇煜,他一早就被見勢不對的二房心腹死死護在院內(nèi),正往密道去的時候就被火速趕來的兵士團團包圍了。 趙秉安穿著一身臟污的袍服,撥開人群,直面著被人攙扶的蘇煜。 “……我當初就該一刀殺了你。” “起開。”蘇煜推開身前的護衛(wèi),看著趙秉安這落魄的模樣放肆的大笑,“趙秉安,你也有今天!” “殺!一個不留。” 論單打獨斗,蘇家二房這些暗殺高手都是頂頂難啃的硬骨頭,可面對軍陣強弩,再好的身手也都是白搭。 不肖片刻,蘇煜身邊所有人都被射成了篩子,趙秉安從身旁鐵衛(wèi)手上接過一把刀,慢慢靠近這個倉惶的瘸子。 “住手,莫要傷我相公……”這里已經(jīng)靠近二房的地界,夏氏聽著外面的動靜心里就沒安穩(wěn)過,她只是想出門探探消息,沒想到在自家院前看到這令人目眥眼裂的一幕。 “你出來做什么,快回去!”蘇煜站不住了,這個蠢女人,誰讓她過來的。 一腳將人踹到了血污里,趙秉安跨過蘇煜,向著院門口的女人走了過去。二房的婆子奴仆此時再想關門已經(jīng)晚了,兵卒見縫插針,早就沖了進去開始翻箱倒柜。 “趙秉安,你有本事沖我來,為難老弱婦孺算什么男人!” 只差一步,趙秉安就要邁過院門,突然聽到這番話,他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特別耐人尋味。 “本事,我是沒有本事,不然不會被蘇澤衡算計了那么多次都不敢反擊。蘇煜,你說,我今日要是效仿你當日之舉,這個女人,蘇家還會不會再容得下?” “你敢!” 蘇煜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旁邊兵馬司的人一個錯手就將他的臂膀扎在了尸體旁,任他百般嚎叫,就是動不了分毫。 趙秉安一步一步往回退,揮手挽了一個刀花,便用刀尖拍打著蘇煜粉白相間的臉蛋。 “把你爹藏身的地址交出來,我就以禮相待,否則,今夜這么亂,有些兵痞混入其中欲行不軌之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呵呵,呸,你休想知道邵雍那個老不死的下落,我告訴你趙秉安,就算你把蘇家所有人都殺了,你也找不著,因為,這里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蘇煜發(fā)髻凌亂,滿身狼藉,偏偏笑的極為放肆瘋癲。 趙秉安伸手擦掉臉上的口水,似是毫不在意的站了起來,“不見棺材不落淚,把那個女人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