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第78章 蘇州出事 隆寶三年,原本只剩幾天, 永安侯府就可以順順當當的過完這個年, 沒成想, 午夜宴都預備好了, 蘇州那邊卻傳來了噩耗——府上四少爺在出巡時不慎墜馬,重傷垂危! 永安侯府一片嘩然,三年了,整整三年,老四眼看著馬上就要熬完任期,世子早早半年就已經給吏部打了招呼,給兒子預備了一個頂好的實缺, 就等著開春一到就把人接回京來, 卻偏偏最后關頭功虧一簣!世子收到消息之后, 把書房砸了個稀巴爛,憤怒擔憂之下,竟吩咐大少爺立刻出發去蘇州把他兄弟好好的帶回來。 蘇州就是個泥潭深淵,已經搭進去一個老四, 怎么還能把長孫派過去。再說了, 老大想借人陸家在蘇州的兵權把老四接出來,也得想想人家愿不愿意出力吧,以為用孝道壓著大孫子就行了,也太天真了,說不得老四沒死在蘇州那群人的算計下,就在回京的路上被陸家人給收拾了。老爺子壓根就沒讓大少爺出門, 侯府遠在京城,蘇州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陷在那的老四,誰也說不清,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世子膝下就兩子,老大長子嫡孫,平時府上看得最重,可這不意味著他就不重視那個庶出的小兒子啊,嫡庶有別,原本小兒子就從侯府里撈不著什么,為了老大自己還得時不時的壓壓他,不讓他出頭,上回更是為了府上能給東宮一個交代親手把他送去了那等地界,心里能不愧疚嗎。如今小兒子生死攸關,他豈能不管不顧! 世子頭一回在老侯爺面前這么強硬,甚至在年夜宴上不顧老爺子鐵青的臉色把這件事捅在了明面上。世子的意思很明確,不能留他兒子在蘇州等死,要不二房出人要不三房出人,反正府上得有人去。二少爺三少爺從聽說這件事后就一直往后縮,借口年終事忙,就在戶部拖著,不露面,這次他們也是想著府里的規矩,年宴不談晦事,才放心回了府,誰成想大伯父這回這么豁得出去,簡直堵的他們退路都沒有。他們兩個與其說是跟著大房,不如說是隨著大哥更為貼切,畢竟大哥才是將來侯府的主人,老四,他算什么東西,也值得自己去犯險…… 二少爺悻悻的訕笑著,“我戶部里一堆事呢,這去年終的清賬查底還好大一部分沒完成,這主官,主官大人估計不會放人的。” 老三在旁邊也喊忙喊累,這倆人也顧不上世子時刻要崩塌的臉色,反正怎么說都是一句話——二房兄弟倆脫不開身。 世子鋒利的眼神掃過二房那兩個狼心狗肺的侄子,桌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這些人靠不住他早就知道,但,老大到現在沒出聲,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冷眼旁觀老四去死嗎,那可是他親兄弟! “秉宣,你怎么想?”世子還是不死心,長子自小是他和父親一手養大的,他不信這孩子會如斯心狠。 大少爺實在為難,他收到老四那邊發到侯府的求救信后就想立刻去舅舅那一趟,不是早就說好定國公府會在蘇州照應老四嗎,這怎么還出事了呢?可他還沒出大房就被世子夫人陸氏給攔住了,暗地里狠斥了一頓,為了一個庶出的不親近的兄弟去母家問責,腦子里灌水了是不是,沒了定國公府的襄助,你將來能坐穩永安侯府這把交椅嗎。 世子心里寄希望于大少爺的心軟良善,可孰能料到,人心都是會變的,世子自己覺得對長子關懷備至,可在大少爺眼里,父親為老四多番奔波也不是假的,尤其世子在沒有知會他的情況下就給老四謀了個吏部給事中的頂級要缺,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大少爺是真的有些心軟,他私下里勸自己就當做是他和府上對老四過去三年的補償就是了。 可知子莫若母,陸氏還能不了解自家兒子怎么想的嗎?他表面再純良,性子里也帶著老趙家的涼薄。有些東西他愿意給予出去,你拿去那是兄弟間的情誼,可若沒得他相與,便擅自把手伸進他的口袋里拿東西,呵,瞧瞧老二,十多年前是大理寺少卿,十多年后,老五都成正三品左儉都御史了,他還是大理寺少卿,當年,他們兩個不也說是親密無間的兄弟嗎,老二只不過是升得快了些,三年躍了兩階,自己的丈夫不就坐不住了嗎,老爺子當年出手親手折斷老二羽翼的時候,他這個大哥可是屁都沒放一個。 老四要是待在蘇州不功不過,大少爺或許會對吏部的事含糊著過去。可他不僅出了事還間接讓世子和大少爺父子起了齷齪,這就令大少爺心里不可抑制得升起一股厭煩之意。如果現在在蘇州的是當初的老六,大少爺可能根本不會管那么多,早就帶人去把堂弟帶回來了。因為老六是鐵定隨從于他的,忠心耿耿,值得他付出一定的代價。可老四呢,大少爺心里看不出他有任何價值值得自己冒險,老四嘴里也叫著大哥,可他甚至不如老二老三誠心,雖然不像小舅舅說的,狼子野心,可他確實在一步步從父親那里挖取侯府的資源。做這些的時候,他可沒和自己這個大哥打招呼。 “父親,二弟三弟在戶部為官不易,明年吏部的考評就要開始了,這時候抽身去蘇州,得不償失啊,要不……” 既然老大已經發話了,二少爺心里就有了膽氣,對著世子大伯也敢說話了,“大伯見諒,我真的不是不想去,實在是脫不開身。要不讓老七去吧,他平常就領著東城這點人手巡巡街,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做,讓他去正好,不耽誤大家的事。” 要擱以前,七少爺聽這話,可能就縮頭躲回去,一言不發,等著三爺定奪。但現在,老七已經成家了,年初三月娶了王家長女,而且還升了官,姚二把兵馬司巡城指揮使的差事也留給了他,身后有了一個小家,外面有了一番事業,趙秉寅遇事早就不像以前那般逆來順受了。 “二哥這話說得也太難聽了,我再不濟也是從六品的武階,站在外面咱倆同級,誰不干正事。”老七不敢把話說的太難聽,抬眼偷偷看了自家十弟一眼,瞧著臉色未變,才放下了心,看來自己沒說錯話。老七以前不懂這些,都是他媳婦說的,遇事多看十弟臉色,風平浪靜那就沒什么事,要是十弟皺眉了,千萬不能縮,不管老二老三就是大哥當前那也得撕。 王氏也是沒辦法,她這個夫君就是塊石頭,費多大勁兒都點不通。好在小叔子看起來極為靠譜,而且對他們這一房頗多照顧。她從小見慣人情冷暖,早就明白面子這個東西就是擺給別人看的,不頂吃不頂喝,他們夫妻倆要不起。所以對于抱小叔子大腿這件事,她干的心安理得,老七也特別高興,他以前就盼著能分點田有個院子靜靜過日子就夠了,后來當了官娶了妻,他想得也還是聽父母的話安安分分的過,他媳婦要是像大嫂那樣,天天折騰那些有的沒的,這日子還真不見得能過下去。 嘿,老七真是膽肥了,居然敢和老二頂嘴,底下四房一群少爺都開始睜大眼睛等著看熱鬧,反正他們身上無職無缺的,好事壞事都輪不到他們。 老三剛要開口訓斥老七,結果就感到三房那邊傳來一道讓他坐立難安的視線,覷著小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老三就慫了,實在是被收拾怕了!這三年,他越來越小心,卻還是漏了不少把柄在這個堂弟手里,當初就皇商那件事,他躲過了那些徽商,卻差點被那些人背后的勛貴們折騰的半死,最后不得已坐上了賊船,他以為自己做得隱秘,卻不知全程都在小十的算計里,等他稍稍放下心,就被小十拿出的證據打得措手不及。他知道小十的意思,一開始也是堅決不同意的,要他做小十的傀儡,那還不如和父親二哥坦白。可小十就是個惡魔,他居然把主意打到老五頭上,原本父親就偏愛老五甚于他,要是老五再拿著這些證據到父親面前告發他,到時候以老二陰毒的性子必不會費心保自己的,而父親,也會徹底對自己失望吧。一個非嫡非長,誤于酒色的兒子,恐怕不要也罷。 老三捏著鼻子認了慫,成了趙秉安在二房的攪屎棍。二爺一開始很不解,狠狠訓斥過幾次后反倒真的激起了老三的逆反心理,他在二房里孤立無援,自然更得指望趙秉安在背后撐著他,辦的事越多他留下的把柄就越多,便更加掙不開趙秉安套在他脖子上的鎖鏈,淪落到最后,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前日好像聽戶部賦查司的許大人提過幾句,說是賬本整理的差不多了,二哥,你是不是這幾天太勞累了,記混了?”老三低著頭,極心虛的把老二給賣了,他不想的,可剛才小十那眼神,要不按他說的辦,不用等明天小十就能把他給整死。 “老三,你……”老二怎也沒想到會被一直跟在身后的老三猛的插上一刀,臉都氣紅了,右手捏的死緊,一拳砸在桌面上。 形勢一下突變,誰也沒想到二房在這關頭突然內訌了,二爺略過兩個兒子,直視著三房的侄子,老三剛才的神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個堂兄,居然畏懼隔房的堂弟,甚至怕到后縮尚不自知,這里面要是沒有什么貓膩才怪。關鍵小十是什么時候對老三下手的,是在老三反常之前嗎,二爺心一凜,看來二房里也不干凈,要不然都這么長時間了他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呵,終日打鷹,一朝不慎卻讓一個鷹崽子琢了眼。 不過二爺的心境倒是奇跡般的平靜,其實他也早就看清楚了,自己膝下三子,無一成器。老二心胸狹窄,枉做聰明,難成大器;老三更不用想,要不是他兒子,這種看不清形勢的蠢貨放到外面早被人坑死了;獨留一個老五,就算他勉力教導,資質擺在那里,將來成就也有限。他在大理寺經營那么多年,手里握著不少資源、密辛,眼看就要后繼無人,他想著,如果小十愿意松松手,將來照看一下他這幾個堂兄,他也不是不能考慮更換一個繼承人,畢竟那些東西不管交給哪個兒子,沒有匹配的實力來運用,都是禍非福。 趙秉安和二爺眼神一對,便各自撇開。二爺覺得茲事體大,他還要好好想想,趙秉安卻很奇怪二伯剛才的眼神,不似憤怒,倒是像極了老師考較他時的樣子。他還以為二伯知道他設計三哥之后會勃然大怒狠狠報復回來呢,沒成想他老人家這么穩的住,也是,要是這種小兒科都對付不了,二伯也就不是京城里頭鼎鼎大名的趙二爺了。 “既然老二無事,那就你去吧。”老侯爺不愿看底下那些孫子再爭來爭去,直接打算拍板定下了。 “父親,不妥。”誰也沒想到素來冷漠的二爺突然插了一句,就連已經喪氣的二少爺也忍不住抬起頭來,激動的看著自家父親,盼著他為自己求求情,他就知道自己在父親心里到底還是有分量的。 “老二,你什么意思?”世子盯著二爺,面色不善,他以為老二是要落井下石。 二爺很多年前就已經不看世子的臉色了,他自顧說自己的,“老四在蘇州這三年做了什么,咱們心知肚明。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首鼠兩端,他不能端著東宮的飯碗,再去給誠王獻媚,父親當初只叫他去裝糊涂,他卻偏要自己做個聰明人,兩邊火爐里架鋼絲,如今這個下場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誰!” “老二!”世子臉漲的通紅,咬牙切齒,老四就算是自作主張了些,但好歹把差事圓過去了不是嗎,現在府上一個個的嘴臉,都巴望著他死在外面不成。 “大哥,老四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調回來的關頭出事了,你就沒想想他到底干了什么,能讓蘇州那幫人如此不管不顧,不把事情調查清楚就糊里糊涂的把人接回來,到時候真出了什么差錯,府上怎么交代?” 二爺一番話有理有據,老爺子明顯被說動了。 “父親……”世子急了,好不容易愿意去接人了,不能因為老二幾句胡說八道就算了啊。 “好了,你二弟說的有理,老四,他是逾距了,事關東宮和那位,咱們府上要慎重,你容我再想想……” 老爺子沒能想多久,因為蘇州的第二封書信到了,這次是老四親筆,信里只說了一件事,前任蘇州織造署正五品織造郎中田文鏡的一個娼門里的相好在巡查期間找上了他,大庭廣眾之下獻上了一本田文鏡截留的原織造署和蘇南官場勾連,巨額貪墨的賬簿,當天他便遇到多番刺殺,侯府侍衛折損過半,現在他就龜縮在州府后衙,等著府上搭救! 老爺子恨不得把這個孽畜掐死,這種時候居然還敢正大光明的往京城來信,你是巴不得別人不懷疑你把賬簿送回侯府了是不是,你就死在蘇州也比把那些人的注意扯上侯府的好啊,混賬東西! 第79章 關竅 華廈里,永安侯府懷字輩的幾位爺都面色冷肅一言不發。世子現在心里尤為矛盾, 老四是他親兒子, 縱然知道他這回闖出了大禍, 感情上也還是想去救他, 可這孩子自作聰明來這么一手,老爺子對他的觀感恐怕已經堪憂了,這時候,該怎么給他開脫啊…… “說說吧,這件事該怎么辦?”老爺子不愿再去看世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個孽畜,人家惦記府里了嗎, 蘇南那幫人背后站的誰, 那是誠王, 是圣上!老四自己往死路上作,還敢牽扯侯府這么一大家子,他死不足惜! “關鍵就是這賬本,老四也是, 怎么什么東西都敢伸手, 要不,讓他把那個女人連著這賬簿一起當眾毀了,總能暫且平息一下這件事吧。”四爺試探著問了問,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來有什么補救的辦法。 “晚了。”五爺一遍搖搖頭,一遍從懷里掏出一封火泥封口的急件,遞給了兄弟幾個傳看, “這是蘇南巡鹽御史私下發給我的,信里說老四接到賬簿不過半個時辰,那個女人就自盡了,只留下一封血書,說是做這一切就是為了給田文鏡鳴冤。更棘手的還在后面,那個女人的死訊連帶著賬簿這件事當天就傳遍了蘇州上下,咱們的人手都出動了,也沒能攔住這則消息的散播。” 三爺把信扣在案幾上,食指輕輕敲擊著,“那就是說這件事背后有人在推波助瀾,那老四往京城送信,估計也在人家意料之內了。” “這件事明擺著從一開始就是個局,不然就老四手下那些人,怎么可能安然無恙的回到京城。”二爺在大理寺里掌了多年刑偵,這里面的關竅,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十有八九是東宮的人手!” “嘶……”四爺嚇得忍不住往回抽氣,“不,不能吧,咱們府上不是站在太子一邊的嗎,東宮的人怎么會對我們下手,這,說不通啊?” “呵,這就要問問大哥的好兒子老四了。問問他在蘇州到底干了些什么,居然讓愈發沉穩的太子都忍不住出手教訓他。” “老大?”老爺子心下微疑,當時派小四去蘇州的時候說的很清楚,就是讓他做個糊涂蟲,多聽多看少說話,這幾年二兒子五兒子不是沒有隱晦的提過小四在蘇州似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在老侯爺眼里,老四再大膽也不敢不聽府里的吩咐,現在看來,是他把這些孩子的野心給瞧小了。 “父親,現在不是給老四定罪的時候,蘇南那群人就算從老四那里拿回賬本他們也是不會罷休了,只要老四還活著,咱們永安侯府還在,這件事就會沒完沒了的糾纏下去,直到最后有一方,死絕!”世子瞧著底下幾個兄弟突變的臉色,嘴里苦澀的很,老四啊,你可真是,給你爹出了個大難題啊。 “把秉宣和秉安叫過來。”老爺子突然蹦出來這么一句,三爺五爺的臉色立馬又變了一次,父親這是什么意思? “父親,安兒還小,對朝堂上這些事一知半解,讓他來有什么用,再說他還要準備今年的秋闈呢,現在恐怕也脫不開身。”三爺絕對不會讓小兒子牽扯到這件事里,老四是他的侄子他是心疼,可再心疼也比不過自己親生兒子一根頭發絲,安兒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能受府上拖累。 老爺子瞧了老三老五一眼,態度堅決如舊,“不小了,這府上的家業將來還是要他們兄弟幾個來接掌,現在也該練練手,開開眼界了,整天悶頭讀書能有什么大出息。” “可是……”三爺還想說什么,就被旁邊的五爺給攔住了。現在不是哪一房房內的事,堂兄弟不好插手,現在這件事波及的是整個侯府,早點通知安兒也好在心里有個底。 趙秉安早就預料到蘇州會出事,但沒想到他四哥能這么蠢。 行事不密為其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沖撞進一個正五品的官仗,簡直是匪夷所思。老四在蘇州待了三年,若是經營好的話,在那個女子出現的時候就應該秘密先把人控制住,把這件事捂在發酵前。再不濟,在拿到賬簿之后也應該立即帶著那女人去鎮撫司或者都察院也行,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洗出來,至少也有人同擔風險。可他呢,不僅在眼皮子底下讓這么重要的證人自盡了,還在最后鬧得滿城風雨。 而后,膽小畏縮為其二,既是正大光明接的狀子,那就正大光明的審,當場先下個模糊的定論,讓別人能有與你接洽的余地,cao作好的話,完全可以空手套白狼,最不該的就是撒手不管躲回府衙 ,這不是明擺著心里有鬼嗎,人家不下狠手招呼你才怪。 趙秉安恭敬的站在大少爺身后,給屋里的長輩行禮。四爺把事情一說,大少爺就皺緊了眉頭,他還真沒想到老四這回弄出這么大事來,這可難辦了。 “要不讓老四再活一回稀泥,依照賬本抓一些小角色充數,再咬死賬本里原就那么些人,反正除了他以外,外人也不知道那本賬簿里到底寫了什么。” 這是下下策,不僅后患無窮,而且會徹底惡了東宮。 “唉,你二叔剛才說了,這次在背后推動的估計是東宮的人手,人家既然讓老四送信回府,就已經是明明白白給府上告示了,誠王東宮只能站一邊,想在兩邊都吃的開,那得看你牙口夠不夠硬,老四先前裝聾作啞,后來又上躥下跳,這番作為恐怕早就讓太子不滿了。現在要是還不識趣,恐怕就算活著出了蘇州,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大侄子太優柔了,行事缺乏魄力,四爺忍不住搖搖頭,現在是東宮在敲打侯府,這個時候還往后縮,找死呢。 “秉安,你說呢?”老爺子到底是問到了,三爺五爺心一下就提起來了。 “倒誠王投太子!” 嚯,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正中間那個少年身上望去,依舊是那副清風霽月的模樣,好似他剛才說的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世子有些猶豫,雖說這兩年圣上對誠王不如往昔,可這位王爺也不是泛泛之輩,在東宮龜縮不出的時候,這位殿下的實力可是突飛猛進,縱使后來有所折損,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諸皇子里還是頭一份的,反他,侯府撐得住嗎? “誠王三年之內必亡!” “嘶,小十,這話不能胡說,你快閉嘴。”四爺嚇得趕緊站起來,伸手要捂住侄子的嘴。 “讓他說!”老爺子倒想聽聽這個孫子還能放出什么豪言來。 “自三年前祭天大典后,明面上太子避居東宮不出,一心侍孝,就連朝中勢力都收縮大半,可實際上呢,太子因此事重獲圣恩垂憐,天家父子之情更勝往昔,東宮之穩前所未有。反觀誠王,投奔他的世家被當今削去大半,他本人更是多番被斥,落寞在府達一年有余。要不是及時取得幾位重權武勛的襄助,再加上他老丈人從寒門清流里又給他拉來不少助力,說不得誠王就要被異軍突起的五六兩位皇子給打趴下了。 再說蘇州,蘇州當年的事是朝堂上眾所周知的秘密,內努空耗,宮里從織造署拆分了稅銀,可圣上是仁明之君,就算宮中人手層層貪墨,也不會超過幾百萬兩的數目。要知道,圣上去年要給太后她老人家重修壽康宮,可連一百萬兩都拿的磕磕絆絆,咱們當今可是至孝啊!當初蘇州那筆糊涂賬大家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可這兩年,蘇州送上來的稅銀可就將將和舊例持平,那多出的巨額的銀子呢,到哪去了。再想想,誠王用這筆銀子做了什么,籠絡蘇南官場?蘇州豪富,這幾年的稅銀至少能提高四成,官場那些人再貪也不能全吞了吧,那誠王手下還有什么地方需要這么大一筆銀子支撐? 對,只有一個地方需要持續不斷的燒錢,那就是軍隊!” “別說了,別說了……”四爺捂著心臟,覺得自己壓根不應該在這屋里,他一個家族廢物,為什么要為難自己聽這些話,吃吃酒聽聽曲,混著日子不也挺好嗎,管他誠王東宮呢,反正事找不到他身上,他剛才怎么就晚了一步,讓侄子全說出來了呢,聽了這些話,他以后連酒都不敢說了,哪天醉了漏了口風,直接都可以拿根繩把自己吊死了。 “繼續說!”老爺子心里也發冷,他知道小十說的不錯,投奔誠王那幾家,都是當年不舍得放下軍權的老人兒,家里沒有成材的子孫,就指著在軍中的這點香火情維持著府上的體面,可軍中最是實際,要么以軍功服人,要么,就得拿出足夠的好處才能讓人聽你的話去搏命。 “誠王明顯已經被逼得喪失理智了,要不然他不能重啟蘇州那個火坑,這幾年下來粗略算算,他至少在蘇州抽了近兩百萬兩白銀,足夠養一只二十萬人的軍隊三四年,可這事能瞞這么久嗎,怎么可能,我能看透,那圣上必也不會被蒙蔽,到時候一個手握重權意圖謀逆的長子,下場不言而喻!” “呼……”在場的人聽到這都長舒一口氣,望著神色未變的少年,心里都似寒冰潑了滾油,冰火兩重天。三爺五爺對視一眼,是自豪,是欣慰,這孩子就是現在出府闖蕩,他們也不必擔心了。老爺子心里五味雜陳,瞧瞧長孫,再瞧瞧小十,唉,真是差的太多了…… 第80章 商議人選 “可誠王既已做出這種打算,那蘇州對他來說就更加不容有失, 咱們反他, 豈不是……”大少爺還是有些畏縮, 畢竟那可是以一己之力壓著東宮數年喘不過氣來的皇長子啊, 要是真把他逼急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撲。 蠢貨,誠王要是但凡顧忌他們府上一分,老四在蘇州就不會讓人收拾成那般模樣。 大少爺瞧著幾位叔父只搖頭都不接話,生怕他們以為自己膽小怕事,趕緊又補了一句,“況且蘇州之事涉及織造署和宮中諸位, 那蘇南織造局兼市舶司總管太監谷一用可是乾清宮大總管劉諳的義子, 這明擺著就是宮中派去的人手。咱們要倒誠王, 就避不開織造局,避不開織造局,那就把圣上卷到這漩渦里了,蘇州那些事根本不經查, 到時候大白于天下, 當今的聲譽可就沒了。” 這一點倒是說到點子上了,就算要倒誠王,也得提前把圣上摘出來,不然為了東宮一個表態失了圣意,那就太不劃算了。 “秉安,你說呢。”老爺子對大少爺的話不可置否, 說了半天盡是些顧慮,到現在一點有用的章程也沒拿出來,這長孫是真的指望不上啊。 “是,祖父。孫兒覺得嚴查蘇州之賬不僅不會觸了龍顏,反而是迎合了圣意。” “哦?說說看。” 趙秉安不動聲色的瞥了身前的大少爺一眼,他今天這番作為,看在老爺子眼里,以后一些話應該就不會再提了吧。 “宮中是拆借了織造署的稅銀不假,可究其份額,恐怕只是吃了個碗邊飯,大頭都讓蘇南官場那伙人卷了去,這就相當于圣上替誠王背了黑鍋。這事要是永不見天日也就罷了,可蘇南那筆亂帳已經越滾越大,早晚會出大簍子,到時,別說圣譽,民間不起嘩亂就是好的了。 另外,放任誠王越久,事態就越不可控,諸位叔伯想想,幾百萬兩白銀啊,國庫里才多少底子,真讓誠王把一切布置妥當,那應付他帶來的局面要投入多大的精力,這幾年國本好不容易扎實了些,圣上會眼睜睜看著誠王把這大好的局面都給毀了嗎,怎么可能呢。” 這番話說的在場之人都點頭,當今這些年雖有些好大喜功,但心里還是揣著社稷的,大面上絕對把得住。 “還是得讓老四把握一個度,誠王,畢竟是圣上的長子,受寵了那么些年,倒他,也不能做得太絕……”五爺沉吟了聲,從圣意出發又補了一點。誠王面對圣上東宮那是臣子,可擱在他們趙家面前,那也是少君吶。 趙秉安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不覺得有多難,“對涉及軍權那部分閉口不談,就抓住貪墨這一點延伸,定一個結黨營私。要是分量不夠,順手也可以把織造署整個栽在誠王身上,再加上一個窺伺宮闈,欺君罔上,這些罪名足以圈了誠王但絕不會致命。” 剛剛好,既倒了誠王,又把圣上洗的一干二凈,一箭雙雕! “這件事不能由四哥一人獨干,風險太大,聲勢太小。五叔放在蘇州的巡鹽御史和都察撫次使可以配合四哥先把這件事炒起來,咱們不怕鬧大,只要蘇州那邊鬧起來,五叔就有借口在朝堂上對誠王一脈發難,到時咱們府上對東宮,也就算是有個交代了。” “而后呢?”大少爺還是不懂,說這一大套,也沒具體提怎么倒誠王啊。 趙秉安瞥了眼尚懵懂著的大少爺,無奈的解釋道,“這件事一旦鬧大,朝中各方勢力必會聞風而動,太子尚且不提,就是魏王康王兩位剛起來的皇子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畢竟誠王一脈在朝中占的位子太多了,有的是人惦記,到時候,恐怕不用四哥費心查,那些罪證就會放到咱們的案板上。四哥要做的就是把東西篩選一下,挑揀些合適的坐實,余下的就交給圣上裁斷,說到底,留不留誠王,還得看圣意何往。” “小十,你漏了一點。”二爺突起一句話,吊起了全屋人的胃口,這么縝密的心思,說是面面巨到也不為過,還能漏什么呢。 再看看屋中少年的臉色,雖也是皺緊了眉頭,可瞧著并不像是疑惑自己遺忘了何處,倒更像是,一種無法開口言說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