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姚二瞧見大門口的趙秉安時,差點被嚇的摔下馬去。他這個小舅子年紀雖小,氣勢卻足,杵在那,光搖搖扇柄就夠人膽戰心驚了,要想過他這關,估計得脫層皮。天哪,他小舅子居然還對他笑,姚二心頭顫顫,他有預感今天這個親一定會成的印象深刻。 “姚二哥,好久不見,明誠這廂見禮了。” 姚二瞧著大門口一幫他爹常說的“青年才俊”隨著小舅子一起給他見禮,人都懵了,幸虧后面人推他一把,才趕緊回過神來,“小舅子客氣了,不是,明誠你太客氣了,呵呵呵……” 新郎官明顯被小舅子鎮住的表情成功的取悅了圍觀群眾,不少愛看熱鬧的人都開始起哄。 “姚二你行不行,看見小舅子就慫了,待會看見你老丈人是不是得跪啊!” “唉,哪用老丈人,估計閨房門前就得跪,這未來媳婦可備好了搓衣板呢,你說是不是?” “是極,是極。聽說姚家老二還爬過人永安侯府的墻頭呢,這回可不容易,終于走上一回大門了,可喜可賀啊。” …… “去去去,胡說什么呢,一幫光棍單家漢,等你們娶上媳婦再來說話吧,現在還不趕緊回家,求著老娘撒摸撒摸姑娘去,哈哈……”姚二怵他小舅子,可不代表他害怕這些眼饞的小屁孩,都是在四九城長大的,誰不知道誰啊,這幫癟犢子就是羨慕他能娶上姝meimei這樣的天仙,他們也就能說兩句酸話,他一點都不在意。 圍觀的人噓聲一片,姚二只當聽不見。只是這小舅子堵在門外,該怎么過啊? “燕臺一望客心驚,簫鼓喧喧漢將營。萬里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 沙場烽火連胡月,海畔云山擁薊城。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 “明誠自小仰慕武烈風范,不能一見眾世叔賢兄于沙場上馳騁萬里、為國盡忠的場景,實乃是平生憾事。而今有幸與姚家這樣的英烈世家結親,嫁送家姐,也算是聊以慰藉。只是二哥可否滿足小弟一個心愿,在這府門外做上一場,讓明誠一窺真武風采!” “好!賢弟有請,敢不從焉。誰來?!”姚二原還以為小舅子是讀書人,肯定會出些彎彎繞繞的題來為難他,沒想到,小舅子那么豪氣,一番話說的他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打上一場。 趙秉安自然早就把人安排好了,都是府上的老將,手頭上有分寸,提前都打好了招呼,不用太認真,耍的好看就行。不是趙秉安不信任姚二,他今天弄這么一場,一來就是為了顯示他姐的尊貴有身價,敲打姚家人他姐不是隨隨便便能娶到手的,要學會珍惜。另一方面也是在為他未來姐夫鋪路,姚家那點家底他看不上,可將軍府在軍中的勢力不能被姚大獨吞吧,要知道鎮遠將軍把姚二調到兵馬司之后可就再沒別的動靜,姚大可都快做到從四品了。所以比武是假,打出姚二的聲勢才是真。 能圍在府門外的都是各家年輕的小崽子,大都還沒有擔任官職,或者初入官場,還沒學會面子功夫那一套。一聽有這種熱鬧看,都興奮的嗷嗷叫,恨不能上去摻上兩把。一個個的都在底下給姚二吶喊助威,讓他千萬別丟他們武勛的臉,要不然他們就替他上,最后娶的媳婦可指不定是誰的了。 外面的動靜太大,根本瞞不住里面的大人們,都不用派人出去打聽,就有消息被好事的賓客帶了進來,趙家十少爺在府外擺下擂臺,考校姐夫呢,姚家老二聽說真有兩把刷子,這都打到第三場了。 嚯,年輕人真會玩,成個親還這么多花招,大人們很想也出去瞧瞧,就是顧忌著體面,不大好意思張口。還是四爺看得開,拎著偷跑被抓住的小胖子大笑不止,三步一跨的就趕到府門外看熱鬧去了。有人領頭,那就好辦了,不一會兒永安侯府門外就擠滿了人,瞧著臺階下面把喜服別進腰里,打的大汗淋漓的姚家老二,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實在憋不住,你看過哪家新郎兩個眼圈都被打腫的,絕對上京城頭一份! 連做十場,姚家老二都快累癱了,趙秉安才大發慈悲的把人放過去了,當然紅包是不能少的,永安侯府從外院進內宅,一共八道門,邁一道門檻,一百兩,謝絕還價! 等新郎走到閨房門前的時候,屋里的夫人們瞧見人先是一愣,隨后集體趕緊往后面躲,以袖掩面,笑得都發顫,實在是憋不住。 蔣氏羞愧極了,小兒子凈胡鬧,哪有這么折騰姐夫的。趕緊讓人給新郎重新梳洗,臉上的印子實在沒辦法,只能敷上厚厚一層粉,雖說有點怪異,那也比頂著倆黑眼圈強啊。時辰就快到了,嫁妝的禮隊前仗已經出發了,兩個新人也得快著點,可不能誤了吉時。 第73章 婚嫁(二) 真到了送別的時候,蔣氏拉著自小如珍如玉養大的閨女泣不成聲, 到嘴的囑咐一句都說不出口。她自己成婚頭十年受盡了婆家的苦楚, 流過的眼淚都能淌條河, 所以在這孩子小的時候就不大舍得管教她, 只是一味的放縱她,嬌慣她,希望她能比自己活得恣意些。可真到了成婚這一天,蔣氏又擔心,這孩子的性子能不能在宅門里生活,她要是不討婆婆喜歡怎么辦,她要是遇上jian吝的妯娌怎么辦, 她的夫君要是負心薄幸了怎么辦, 她, 她要是過得不好,誰來替她做主撐腰……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蔣氏對趙映姝的愛護,又豈是那一抬抬嫁妝可以說盡的。侯府里所有妯娌都不明白三房只是嫁個女兒而已, 居然貼上一小半家產, 這夫妻倆是不是瘋了,可蔣氏不在乎,她就想讓姚家人知道,我閨女帶的嫁妝夠她自己和她未來的孩子吃幾輩子,她沒占你們姚家一丁點便宜,所以她不用在將軍府伏低做小, 也不該無怨無悔的受你們家人的氣。蔣氏就想讓她閨女在將軍府直的起腰挺得起胸,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侯府上前四位小姐這幾年都陸續成了親,所以在場的幾位夫人都很理解蔣氏的心情,只是新郎已經在門外等著了,還是趕緊把姝姐兒送上轎吧,誤了時辰不吉利。 四夫人在旁邊感觸最深,姝姐兒嫁去的是將軍府,雖說是次子,不承爵,可人家到底是正一品的實權人家啊,她的嬌兒呢,品貌才情樣樣拿得出手,可就因為趙老四那個廢物只能嫁給四品翰林院掌院侍讀之子,清貧的要命偏偏死講究,要不是那家人嫡庶分明,待嬌姐兒還算不錯,她早就心疼死了。 說到底女人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是好是壞全憑運氣,他們這樣的人家,從沒聽說過和離,更沒有休妻一說,除非兩家里一方蒙難,另一邊急著撇清關系倒是可能舍下臉皮這么做,不過日后,他們也得做好被人唾沫星噴死的準備。大宅里的女人,要么笑到最后,坐上老封君的位子,要么就是填在后院里,不見天日,暴斃家廟,總有許許多多的辦法讓人無聲無息的消失,而這一通用規則已經傳承了許多代,高門之間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從沒有人來戳破而已,他們看重的是家族的顏面,至于這些可憐女子的生死榮辱,誰在乎…… 幾位妯娌瞧著新娘被蔣氏帶的也要哭出來了,趕緊上前安撫住了,這時間緊的可不夠補妝的。 姚二偷瞄到心悅的姑娘在喜蓋下面抽泣,又急又心疼,在閨房外面不停的打轉,一下一下捶著手心,就怕人來一句不嫁了,那他也真要哭出來了。 蔣氏就是一時情緒沒崩住,不用周圍人勸她也知道這時候不是感傷的時候,用手帕趕緊把臉上的淚痕給抹干凈了,臉上扯出個笑容,“鼎誠,姝姐兒這孩子脾氣直,沒什么心機,以后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錯處,你多擔待,岳母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你們以后好好過日子,白頭偕老。” “您說的我都記住了,我一定會對姝meimei好的,我家人也是,我們倆一定會把日子過好的。” 姚二說的急切而懇切,流露出的純粹情感雖不足以完全打動蔣氏,至少也讓她愿意相信,現在把閨女托付給這么一個人是不錯的選擇。 三爺已經領著趙秉宰趙秉安兩兄弟來了,瞧著這場景也覺得有些傷感,他從小養大的嬌滴滴的乖女兒自此以后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從此得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再不能天真肆意的過日子了。再瞥了一眼旁邊拘謹的臭小子,哼,打輕了都,挨兩拳就得了他閨女這么一個寶貝,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 姚二一瞧見老丈人,立馬抬頭挺胸直腰,整個人都崩緊了,不敢多說一句話。 “唉,讓孩子趕緊上轎吧,將軍府已經來人催了。”三爺扶著蔣氏,柔聲說著。他知道妻子舍不得,但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別為了這點小事再惡了閨女的婆家人。 屋外的嗩吶聲吹的震天響,姚二和趙映姝在滿堂親眷的注視下給三爺夫婦磕頭敬茶,同時收了改口費。趙秉安在一旁,等姚二給他遞紅包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笑著說了一句,“姚二哥一定要好好待我姐啊!不然的話……” 姚二下意識的抖了一下,趕緊拍胸口保證著,“明誠放心,我要是對不起姝meimei,你就死命收拾我,我絕對無二話!” “好,這話我記住了,姐夫!” 和小舅子說話就得打起精神,姚二擦擦頭上不存在的虛汗,娶個媳婦真不容易。 接下來原本什么事都沒有了,偏偏六少爺那差點出了差錯,前面說新娘一身配飾滿滿,那重量上自然也是杠杠的,就六少爺那被糟蹋的差不多的身子,怎么背的起來,剛起身差點就趴那了,幸虧魯嬤嬤眼力尖身手快,一把托起了背上的趙映姝,和旁邊一個婆子搭手幫著,這才算是勉強把人弄進轎子里了。 這邊喜轎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出了永安侯府,那邊鎮遠將軍府卻出了事。 “你說什么?地方不夠,怎么會不夠呢,不是提前測量好的嗎,這格局已經一擴再擴,怎么可能不夠?”魏氏不是生氣,她只是聽不明白下人的話,什么叫婚房不夠大,可能盛不下嫁妝,你玩笑呢吧! 姚家老太太常年禮佛,這次為了二孫子的婚事才特意出來,她是老眼可不昏花,這下人的神色看起來就怪異的很,再加上媳婦那般作態,她就惦記這門婚事是不是又起變故了,唉,她們姚家怎么這么個命啊! “老大媳婦,怎么了,趙家反悔了,咱家不是送上聘禮了嗎,人家姑娘又不愿嫁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母親您別擔心。是,是下人來報,說是西武院的地方不夠,可能,可能放不開小二媳婦的嫁妝,兒媳正想法兒呢。” “喲,這,這,這怎么行,待會人趙家來,看見嫁妝擺在外面說不定以為咱們府上有什么想法呢,你趕緊去,把西武院和觀池院的那堵墻給推了,往后那里都給小二他們一房住。” “這,會不會不大好,畢竟那是六,六弟的院子,您……” 老夫人一聽見別人提起小六心就開始抽疼,她乖巧的小兒子,要不是她那天殺的丈夫,也不會那個年齡就……。只是,人得活在當下,她二孫子能娶上趙家的姑娘不容易,這時候不能出差錯。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先顧著眼前吧。正好那里老身也經常派人去打掃,現在用沒有什么避諱,你趕緊去吧,別讓客人們看笑話。” “是。”魏氏也惦記西武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邊走一邊問負責的下人,了解之后她真是苦笑不得。 原來趙家派人來量婚房的時候主要是安排了一些大件,放嫁妝箱子的時候只是用空箱子虛擬了下,沒怎么在意。可誰知趙家這回送來的嫁妝箱子不僅大了一寸型號,還每個箱子都塞得滿滿當當的,這當然放不下了。現在只是抬進來三十抬嫁妝就占了婚房大半地方,剩下的還有五十多抬呢,不擴院子,讓人趙家抬回去啊。 姚家幾個妯娌瞧著抬進來那些嫁妝眼都直了,怪不得人都說永安侯府豪富,瞧瞧人家嫁閨女這陣勢,真是,羨煞人了。幾位姚夫人都琢磨著,得打聽打聽趙家還有沒有未出閣的千金,她們兒子占不了這個便宜,可以介紹給娘家侄兒嘛。 這里面將軍府大少奶奶王氏的臉色就有些尷尬了,她當初嫁進來的時候她爹身體就不大康健了,唯一一個兄弟年齡又小,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讓她帶多少家底走。幸虧她爹娘對自己是真心疼愛,準備的六十抬嫁妝雖然內容有些虛 ,但在京城里頭也算是勉強能拿的出手。原本這二弟妹估計是顧及她,一開始準備的也是六十抬嫁妝,就算箱子大一些實一些,那在外人面前也算是全了她的顏面。偏偏那件事后,趙家好像就和她們大房冷淡了下來,后來更是招呼都沒和她打,便擅自和公婆商定把嫁妝抬到了八十一抬。 再說她典當嫁妝一事雖然過了公婆的明路,但他們兩位還不知道自己動了公公交給相公的功良田,要是等年底府上查賬的時候她贖不回那些地,相公一定不會饒了她的。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弟弟出來之后,能拿回族中分給他們的家產了。 魏氏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瞧完西武院的情形后,她就立即下令拆墻,后來又想著今天動土不知道好不好,思來想去,決定在兩院之間開個角門好了,以后這觀池院也不浪費,過兩年正好給她小孫孫們用。 嫁妝隊分兩截,前面的大件先一步進府,后面一些瑣碎的便跟在喜轎后面。姚二這回可在上京城好好出了一把風頭,很多人看著趙家的嫁妝都眼紅的要命,當初要知道趙家能陪嫁那么多,就算這位五小姐丑陋無顏、尖嘴猴腮,他們也能咬咬牙娶回來,這哪是媳婦兒啊,這就是座閃閃發光的小金山啊!姚二那個傻不愣登的木頭疙瘩,走了多大狗屎運! 將軍府這邊等新郎新娘一到,氣氛就被炒到了頂點。將軍夫婦看著眼前的佳兒佳婦,臉上的笑意就沒消下去過。尤其是當趙映姝捧出一塊綠磚土的時候,不僅滿堂賓客驚呼,就連姚宏建都沒收住臉上驚訝的神色。這趙老三也太夠意思了,居然陪嫁一千畝良田!古人重田土,認為那是一個家族傳承的根本。沒看周家,掏十多萬兩銀子面不改色,但多跟他要一千畝桑行就跟要他命一樣。女兒出嫁的時候娘家可能貼補金銀,貼補鋪子,但極少會陪嫁土地,尤其這是京郊的上等良田,不是說你有錢有勢就能買到的,得有機遇。 魏氏笑得牙都要咧出來了,親家實在是太給面子了,明早兒媳婦敬茶的時候她得多包點紅包,可不能讓人看輕。聽說兒媳婦帶來的下人有點多,那二房現在的地方也不見得夠,再說她還得看著,不能讓人在里面使壞。魏氏眼一瞇,她大兒媳最近小動作不少啊,等老二媳婦進門她最好不要動什么小心思,要不然…… 第74章 小公子 新人行禮趙秉安是趕不上的,他得在侯府上等著周家老四以及他七哥做好準備, 然后帶他們去鎮遠將軍府見人, 到時候兵馬司正副司監都在場, 也算是打個招呼, 走個過場,畢竟,以后要在人家手下干活呢。 只是,趙秉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七哥,你不能再喝下去了,這都第六盞了。” 老六捧著茶杯正忐忑, 冷不丁聽見十弟和他說話, 差點驚得把手上的東西甩出去。他有些走神, 說話也結結巴巴的,“我,我只是剛才有點渴,現在不喝了, 不喝了……” 趙秉安瞧著他放開茶杯又開始低頭摳袖角的小動作, 額角真是一下一下的抽,對老七,他真是無何奈何,干脆轉頭裝看不見,反正事已經定下來了,兵馬司那兩個人也不會不識趣的。 周家的地位就算趙秉安刻意提拔, 在永安侯府眼里也終究上不了臺面,所以周家人今天并沒有上門,而是早早的就打發人送來了重禮,連回信都沒要,這份干脆倒是讓趙秉安高看一眼。 田二瞧著倚在主子身旁的十一少爺,暗自在心里撇嘴,這位一副憨面相,平日里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卻偏偏把便宜都占盡了,真真是四太太一脈相傳的好本事。 周家人不急著要回信嗎,怎么可能呢?這可是平步青云的好事情,只不過老爺子壓得死,周四爺自己也憋得住,所以沒人去觸霉頭而已。等趙康把消息傳到周府的時候,周家老四激動的把椅子都掀翻,好不容易才穩下激蕩的心思恭恭敬敬的跟著去了。 “周四叔知道我們待會要見誰嗎?” “十少叫我周四就得了,屬下哪當得起您這么稱呼,待會屬下跟著十少就是,十少讓我見誰,我就見誰。” 這番話聽上去很諂媚,但配上周家四爺那張方正恭謹的臉,一下子就讓人覺得可信了幾分。 趙秉安抿住嘴角的笑意,周家最讓他看重的一點就是他們的識時務,永遠擺得清自己的位置。這樣的人用起來有利有弊,如果手里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想攥住這些人的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些人一般手腳利落,辦事得體,很容易讓人用上癮。現在,趙秉安對于掌控一個周家還是不放在眼里的,只要周家人上了他的船那就絕不會簡簡單單的讓人下去。 “客氣了……”趙秉安沒駁斥稱呼的問題,接著往下說,“今天鎮遠將軍府喜宴,出身禁軍北大營的大部分軍官將領都會出席,現任兵馬司正司監就是其中一員,是你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雖然你們的官職已經定下來了,但還是要去拜見一下,以后當差的時候好拿捏分寸。另外,今天我姐夫手下的另三個偏將也會到場,以后都是同僚,這共事的關系可得好好經營!” 周四聽這最后幾句好像是對自己說的,怎么,十少的意思是讓自己來主理這件事,那七少爺吶?周四抬頭往旁邊看了一眼,頓時無語,七少,我們在議事呢,你怎么跟個小媳婦似的光低頭摳手指有什么用啊。他是聽meimei說過三房老七是個軟面團疙瘩人,戳一下動一下,無用的緊,但他也沒想到這人能軟到這個程度啊,那他以后該以什么樣的態度應對這位爺啊,真是愁人! 趙秉安對下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周家這人雖然得了便宜也沒有輕瞧七哥,倒是個心里明清的。“七哥初出茅廬,你平時多帶帶他,至于這樁差事,你們分別會被調到與北城南城想接的地域,那里魚龍混雜,你們遇事要多看多思,不要莽撞,耳聽八路,目視四方,能做到嗎?” “屬下記住了!” “我,我也記住了……” 周四很明白,座上這位十少爺是想讓他做京城底下的眼線,能在需要的時候拔出鞘的刀。他爹也說了,趙家十少爺深不可測,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周家能入人家的眼,全憑外甥那點情分,要想傍上這根大腿,光使銀子是不夠的,還得小心謹慎的伺候著,拼盡全力的辦差事,周家已經做好準備了,兵馬司那邊不管砸多少銀子進去都要把那些人手攏住了,給十少獻個投名狀。至于旁邊這位七少,周續昌想著,既是十少吩咐下來的,那他恭敬的供著就是了,反正瞧著這位也不是什么不好相與的主。 鎮遠將軍和一眾軍中大佬拼酒的同時,偶爾分個神瞧瞧外圍那圈,他那位親家世侄,忍不住羨慕的嘆口氣,他家老二要是有人家半分,那他做夢都能笑醒了。瞧瞧人家,從進門一路上喊了多少聲世叔世伯,不管什么門牌上的人物人家都能接兩句。他才多大,就是剛抽條也將將不過老二脖頸,可這倆人站一塊,人就沒有先問老二的。他原還打算讓老二親自引薦兵馬司的幾個崽子,算是將軍府出面打的招呼,結果人家壓根沒用上,就是一打眼的功夫,他再回頭看,兵馬司劉廣義那個小崽子就跟人家談笑風聲了,平常怎沒見這些小崽子笑得這么燦爛,牙都豁出來了。再瞧瞧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位侄子,他心里又平衡了些,他兒子要是這么窩囊,早被他捶死了,再想想那位大侄子,姚將軍終于舒坦了,想來是趙老三生前兩個崽子的時候沒用對地方,都憋給這個小的了。 劉司監為什么笑得這么開心呢,因為眼前這個侯府小公子實在是太給他面子了。朝堂上不僅現在文武不言,擱以前那也是相看兩厭。他們武勛這一脈吧,打仗沒說的,可論起耍嘴皮子,那就被那些酸儒給坑慘了,每每吃虧。尤其他們這些駐守京城的低層武將,既受京城幾大軍營指使,又要聽兵部上面那些堂官聒噪,天天受夾板氣,就那點餉銀還非得拖個幾天,裝備津貼什么更不用提了,撿人家挑剩下的吧。 這位小公子年紀輕輕就是秀才了,剛才過來的時候他還想,人是侯府上的嬌貴公子,這次又是姚將軍的意思,待會不管這小子什么語氣他都忍了。結果人上來就是一聲世叔,喊得他都想回家翻族譜,看是不是祖上娶過人趙家的姑娘。接下來就更了不得了,區區兩個偏將,人小公子居然捐三百套裝甲,還直言,“旁人信不過,就得世叔掌舵”,哎吆,這話說的,怎么這么順耳呢。三百套裝甲啊,光拿回扣就得多少,劉廣義算術不好,但他知道這是筆大數目就夠了,有了這個,兩伙人的關系瞬時親近了起來,劉廣義在兵馬司司監這個位子上坐的年頭不算短,手里很有些干貨,他今兒心情極好,也不介意提點提點這些小輩。 瞧著這三個人聊的興起,趙秉安便功成身退了。他剛才一路上敬了不少酒,頭有些發昏,便讓下人領著到外面吹吹風清醒一下,結果這一出去就碰上事了。 以前提起過韋鴻燁這個人,春闈的時候遭人算計,差點把應試士子打得半死。他回到靖寧侯府之后,好一番折騰,太后她老人家聽說這件事后氣得手上的護甲都拍斷了好幾根,她就知道,靖寧侯府就沒一個好東西,查,這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老靖寧侯心急如焚,他能不知道嗎,這事和家里兩個兒子脫不了關系,真要被查出來,太后圣上還不得扒他們層皮。老靖寧侯為了保全兩個逆子,不管愿不愿意都上了折子,請旨讓爵給他的長孫韋鴻燁,并要求兩個兒子遠調京城,希望借此平息皇家的怒火。 可惜,讓爵的折子是批了,韋家兩位爺卻還是沒逃過去,太后堅持,甚至難得強硬的表示她老人家以后不想在京城看見這倆小人。當今是多孝順的人啊,老娘難得提個要求,一定要滿足!一道圣旨下去,這兩位就去沉都守皇陵去了,明面上這還是個特有面的差事,人都把祖宗的墳交給你看了,還不夠信任嗎。只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靖寧侯府這一輩兒完了。老靖寧侯拖著帶病之軀,跑到宮外苦苦哀求,可惜連宮門都進不去,聽說現在已經病入膏肓了。 原本韋鴻燁也不愿意到鎮遠將軍府來,都是一幫大老粗,有什么好玩的。可外祖母派來的人非逼著他,說是靖遠侯府的人脈都在北大營,他承了爵位也該出來交際交際。他最煩有人在他身邊說教,要不是顧及外祖母,他早就把那些下人扔進豹籠子里了。不過,后來身邊的小廝也說,既是喜宴,到時候去的小姐公子就不會少,讓他出來養養眼,這主意妙,家里老頭子就是不咽氣,他都等煩了,出去松快松快也好。 結果他剛摸進鎮遠將軍府的內院,就瞧見一個清水芙蓉般的小公子走了出來,那一身水藍色,霎時就淌進他心里了。咱小侯爺什么時候委屈過自己,立馬上手把人給圍住了。 “吆吆吆,你是哪家的,我怎么從不曾見過?不對啊,這京中居然還有如此出彩的佳人是我不知道的,韋通,你是怎么辦事的!”韋鴻燁嘴里罵著身邊的奴才,眼卻直勾勾的盯著這剛剛出落的小公子,膚如凝脂,領如蝤蠐,一張臉粉嫩的能掐出水來,關鍵還沒長喉結,正是享用的好時候啊! “你干什么啊,別動手動腳的,我可是邵家的十三,我爹是湖湘書院副院邵文淵,禮部侍郎邵文熙是我大伯,你現在走開,本小公子就不跟你計較了。”邵媛馨暗嘆真是倒霉透了,怎么一出門就遇上這個王八蛋,她可聽幾位堂兄提過韋鴻燁的名字,人渣里的渣滓。這次她軟磨硬泡求了爹爹許久才答應帶她出來,要不是想見那個人一面,她也不用女扮男裝,招惹上這個短袖。邵媛馨自小和邵家的少爺們一起習養生武,拳腳對付一兩個沒問題,不行她也可以喊出聲來,想來將軍府的下人很快就會趕過來。可這樣,她勢必就見不著那個人了,更不用說要是被母親發現她頂著哥哥的名頭跑出來胡鬧,估計藤鞭都能請出來。 韋鴻燁的眉頭忍不住皺了皺,邵家的人,那可不好辦啊,他皇舅很是倚重這家人,要是強來,恐怕他得招惹上不少麻煩。可是這樣算了也不是他的風格,剛想再言語調笑一番,就聽見好像有人在后面喚他,“世叔,真的是您啊,咱們可真是有緣,您這是……” “世叔?”這么叫過他的好像是……,韋鴻燁轉頭一看,還真是昌平縣遇到的那小子,“趙十,你來干嘛?” 趙秉安心想要不是怕你把人小兄弟給禍害了,自己才不稀得搭理你,再說了,“今兒是家姐和姚二哥的婚事,明誠自然是應該在場的。世叔,正好許久未見,前些時日聽說您承爵,明誠那時候碰到些難處也沒能到場給您慶賀,心里愧疚的很,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咱倆好不容易遇見了,到前面再好好喝一場怎么樣?” 邵媛馨在聽到那個人開口的時候臉就不受控制的紅了,她趕緊把頭低下來埋在胸前。剛才她被韋鴻燁那個人渣圍著都不怎么害怕,可現在一想到待會那個人要是發現她如此離經叛道,心里就惶恐的不得了。她只是想遠遠的見他一面,不想被他當成那種輕浮的女子。 趙秉安瞧著被圍在圈內的小公子,好似在微微發抖,雙手拽著外襟,死命往下拽。剛才他好像聽見邵家這個字眼,不會是他岳丈家人吧。 “你是邵家哪一房的?” “我,我,我……”邵媛馨不能說,爹爹說他過幾天就要上門,到時候瞞不住的,她急得臉通紅,偏偏不敢抬頭,讓其他人看著好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不問了,不問了,這也不重要,我就是剛才瞧見邵家的三少爺在尋人,約莫就是在找你,快去吧,別耽誤了。唉!那是內院的方向,外院往東邊走。”趙秉安聽見這小兄弟說話老有種違和感,可他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只能算了。 “哦哦哦”邵媛馨腳步急停,換個趙秉安指著的方向趕緊跑走了,再待下去非露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