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我家真不是有意的,從我們知道消息的那天起,我娘就開始各處籌錢,甚至都拉下臉求上幾位舅舅那里了,我娘說了,不管什么樣的境況都不能失信于人,她也是真心喜歡姝meimei的,她老和我說姝meimei身上那股灑脫勁兒極合她的心意,不虧是老牌勛貴家的千金。” 趙秉安瞧著姚二一臉自豪,笑得傻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朝上翻了個白眼,真不明白他姐怎么看上這么一個憨貨。捏了捏眉頭,把預備好的一個小木盒推了過去,“打開看看吧。” 姚二不明所以,乖乖接過去了,稍微一用力,蓋子下面的一沓銀票就露了出來。 “這,這……” “借債成親,你也真想得出來,我可舍不得我姐還沒嫁進去就惡了未來婆婆。這里整好三萬兩,算我借給你的,不過你得幫我辦幾件事。” 姚二眼圈都紅了,他憨可他不傻,知道這是趙秉安顧全他的顏面,也沒多矯情,“有什么事阿弟你言語,要皺一下眉頭,我姚字倒過來寫!” “成,自家人咱們也就不外道了,西城有一戶周姓人家,是我家的姻親,最近有些麻煩,勞煩二哥有空的時候去照看一二,別讓不長眼的人欺侮了去。” “沒問題,我回去就吩咐底下的兄弟,以后多注意。” “還有一件事,我聽說北城指揮使馬上要調任了?” “阿弟消息好靈通,當初馬三那個王八犢子算計我,幸虧阿弟幫忙我才能脫身。后來我大哥做了些手腳,把馬家老四貶到北城吃沙土,不過馬家也不是吃素的,也就待了幾個月,這不馬上要調去巡防營,便宜那個小王八羔子了。”姚二不忿的很,他當初確實是把馬三當兄弟看的,哪成想人家能在背后插他兩刀,太可恨了! “那接任的人選有了嗎?” “嘶,阿弟你不會是想……,那再怎么樣也是從六品的缺,沒有吏部的堪合是辦不下來的。再說你才多大,吏部怎么可能給你批!” “姐夫想多了不是,我哪有那份能耐啊,就我這細胳膊細腿的,也舞不起來那殺威刀啊。我是想替我家七哥問問,畢竟馬上就要成家立業了,還是一個白身,說出去不大好聽。” “這個恐怕真不成,聽我大哥從北大營傳來的消息,有好幾家惦記這個位子呢,文平伯府的容詢你知道吧,跟你家沾點親的那個,聽說那小子早就和馬家商量好了,往兵馬司送了整整三大箱銀子,估計現在已經辦得差不多了。這樣吧,阿弟你要是不嫌棄,我手底下還有兩個七品偏將的缺,這個不用批文,我往我爹那跑跑就能辦下來,你看,行嗎?”姚二有點不好意思,他剛才把話說得太滿了,這會兒有點下不來臺。 “怎么不行,求之不得,那這兩個缺我全要了,用不用再多添些銀子?” “不用,不用!阿弟你這不是打我臉嗎,你等著,我現在就回去給你辦。” “靜候佳音……” 瞧著姚二急匆匆往外沖的模樣,趙秉安忍不住搖搖頭,他這位姐夫啊,真是天真的很,不過,鎮遠將軍應該會明白他的意思吧。 沈林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趙秉安身后,還是那副雙手垂立的恭謹模樣。“主子,周家老爺子請回來了,您現在見,還是先休息一會兒?” “早辦完早利索。”趙秉安可不會白白掏出三萬兩,總得找個冤大頭來買單。 “老爺子久等了,剛才我和兵馬司的指揮使打好招呼了,以后不會再有人上門叨擾了,您大可放心出入了。” 周老爺子等了半天,沒成想再開頭是這么一句,只是這對他們周家而言也是一件好事,這些天府上確實是被擾的不得安寧。 “那老朽就多謝十少了。” “客氣了。”趙秉安招呼著老爺子落座,隨后一邊品著杯里的香茗,一邊似是不經意的問著,“周家以后有什么打算,難不成就指望著您幾位孫子科舉了,不是明誠說喪氣話,那成功的幾率委實太小了。” 周家老爺子何嘗不知道,天底下最難考出頭的兩個地方,一是江南二就是京城了,可他們哪有什么辦法呢,像他這種買的官,也就是掛個名,一輩子摸不到實權,要想讓周家擺脫舊時門第,科舉,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了。其他的路子他們不是沒試過,只是最后都碰了壁,京城里那么多權貴,早就把位子都占滿了,哪能等他們來撿便宜。 “明誠手里倒是有個七品偏將的缺,手底下能領五六十號人,原是給母家幾位表兄準備的,看在十一的面子上,周家要是有合適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這真是天外之喜,老爺子心肝都顫了一顫,七品的實權,就是武官也很是吃香啊,多少價錢都值得花! 老爺子臉皮著實厚的很,前不久還在喊窮,這會兒卻面不改色的又從袖子里掏出了三萬兩,“十少費心了,這些就當是茶水費,您笑納。” 趙秉安就笑笑,一點接的意思都沒有。 老爺子rou疼的不行,這小狐貍,也太黑了。右手顫悠悠的從腰襟里又掏出兩萬兩,“老朽老了,記性不好,應該是五萬兩來著,您點點。” “這倒是不用,區區五萬兩,也不值當您和我扯皮,只不過,做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入了兵馬司自然也得拜對碼頭,要是上頭沒人罩著,那得熬到那年那月去,難不成您還想一輩子都做個偏將?” 老爺子心弦一動,趙家十少爺這是愿意介紹人脈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周家京郊外莊有三個頗為肥沃的園子,不大不小,很不招人眼,就當是給十少的謝禮,明兒,老朽就打發我那不成器的小兒子給您送去。” 趙秉安扇炳一搖,他就知道周家家底厚實的很。 “您客氣……” 第69章 怒其不爭 入夜時分,永安侯府三房回文閣的小書齋內, 趙秉安伸手壓著額上暴跳的青筋, 緩了一口氣, 才無奈的說, “你怎么不行了?七哥,你都即將弱冠了,再過幾個月馬上就要成家立業了,出去當個差事有何不可?” 三房老七一向軟懦慣了,他一聽自家弟弟這語氣,最先想的不是不好意思,反而擔心的是他是不是哪又說錯話了, 這次居然把十弟給惹惱了, 父親會不會生氣收拾他啊。都怪姨娘, 聽說十弟找他,非讓他多說話,你看,說出事來了吧。 “十弟, 你別生氣, 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你也知道,就我這性子,怎么掌的了兵嗎, 他們一拔刀,我腿都軟,我干不了這個,要不,要不,我去給你看園子吧,收租子也行。我,我,真不行……”七少爺瞧著書桌后面的弟弟一張臉都繃起來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只好干站著。 趙秉安看著手足無措、滿臉慌張的七哥,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七品實權武官,縱是永安侯府家大業大,也不是輕易就能拿得出手的,當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擔得起的。他之所以挑上老七,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到底同房所出,就算為了三爺,他也得給這個哥哥謀一個下場。另一方面,就是藏在趙秉安心里的愧疚了,老七,是生生被養廢的,跟趙秉宰自作孽不同,老七從來就沒有得到和他身份同等的待遇。 老七姨娘是侯府的家生子,因為顏色好人老實被挑到老太太那當差,做個抱狗丫鬟。后來三房里兒媳蔣氏不安分,接連弄掉了兩胎,老太太極不高興,就一口氣賜下了四個貌美如花的丫頭給三爺,老七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她人木訥又膽小,不會爭寵,就縮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平常除了請安其他時候也不出門,倒是沒像其他幾個人那般招蔣氏的眼,也因此幸運的在三房存活了下來。后來在蔣氏懷上趙映姝的時候,她偶爾服侍了三爺一回,就那一回,就有了老七。蔣氏那段時間特別抑郁,見天折騰她,三爺到底看重嫡出,對這個侍妾也不大看重,就袖手旁觀,由著她在三房自生自滅。最后還是老太太看不過眼,以三房子嗣稀薄懷上一胎不容易的借口強硬要求蔣氏留下這一胎,要不然這娘倆墳頭草得有腰高了。 就算是生下來了,這娘倆也沒過什么好日子。蔣氏早先那些年被老太太嗟磨,被夫君厭棄,被兒子嫌惡,一肚子怨氣,那脾氣能好到哪里去。她心腸不夠硬,做不來打殺的事,但對于底下人肆意欺侮這娘倆的行為也是默許的。三爺一開始沒注意,等他留心的時候,老七的性格已經定型了,說過兩次之后不僅沒改反而愈演愈烈,甚至還不如三房一個看門的奴仆硬氣。三爺因為這件事還和蔣氏冷戰過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兩人發現懷上了趙秉安關系才開始慢慢緩和。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趙秉安是壓死老七前途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要是沒有趙秉安,老七再不濟也是三爺膝下唯二的子嗣,在長子不在跟前的情況下,三爺必會花些心思培養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早早的就把人給棄了。三爺不知道囿于后院的兒孫容易沒出息嗎?他當然知道,可他就是硬生生拖到老七九歲才讓他去那個徒有其名的族學,在趙秉安已經可以流暢背下一本《百家姓》的時候。 伴隨著趙秉安的長成,三爺對他的次子便愈發的漠視,他一直在給老七灌輸一個概念,以后三房的一切都是你兄長弟弟的,你是庶出又沒有出息,以后聽你兄弟的話混口飯吃就可以了。說的多了,不僅老七信了,就連三爺也開始篤信這一點,以至于在開恩科的時候,滿府人都知道趙秉安要應試卻下意識的忽略了在族學里已經待了七年的七少爺是不是也可以下場去考個童生了,可是,永安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極有默契的略過了這個大活人,甚至連他的意愿都沒問。 “七哥,你馬上就要成婚了,你的夫人雖說父母早亡,但你先岳丈再怎么說也是四品參將的銜,兩家結親,你身無長物,如何能站得出去,將來又怎么支撐門戶?”趙秉安從思緒里走出來,打算再勸勸老七,實在不行也由不得他。 老七好賴話還是聽得出來的,知道這是弟弟在為他打算。他低頭捏著袖角,心里躊躇的很,他想硬氣一回,答應十弟,出去好好做差事。可想想上回送十弟去府試的時候遇上的那群軍卒,姨娘啊,那實在是太嚇人了,他們身上的血腥味飄到身旁讓他只想吐,腰都直不起來。面對面一個都能把他嚇暈,現在讓他去管五六十號當兵的,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我,我,要不,要不我先試試吧,實在不行,十弟你就再找旁人好了……”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不費勁就能聽出顯而易見的心虛。 “你一定能做好,也必須要做好!明白嗎?!”恨其不幸,怒其不爭,指望著軟包子自己變為金剛石是不現實的,趙秉安也不打算再和他糾纏,直接把吩咐當命令發出去,說不定效果更好些。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做,好好做。”老七一見趙秉安要發火,立刻就軟了,想著先應下來,其他的以后再說。 “唉”趙秉安捏著眉頭,實在不想再看見這位兄長,心累!可是該交代的事還是得交代,“兵馬司的事不用你cao心,姚二哥會替你打點好,平時的時候他也會盡量照顧你。過幾天,周家一位長輩會和你一起入職,你有事不方便和姚二哥說的時候可以去找他處理。我對你就一個要求,攏住你手下那些人,不管你花多少時間多少銀子,我要那些人姓趙,趙家三房的趙,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瞧他兩眼無神的樣子很明顯就是沒聽懂,但老七不敢也不好意思讓趙秉安再解釋,便打算先混弄過去,等回去之后慢慢想。 趙秉安也不打算再深入的點下去了,做到這步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以后看他自己造化吧。揮手讓田二把老七送出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布置呢,哪有時間浪費。 “主子,這七爺的性子,放在兵馬司會不會不合適?”趙康俯身站在書桌旁,左手扶著右手,緩緩的磨墨。雖說主子算無遺策,但七少這步棋他是真的看不透。 趙秉安正在回潁川伯府的拜帖,聞言,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不需要合適,只要他呆在那就夠了。七哥要真是有本事在兵馬司走出一條路那自然是好,要是不能,那也能替咱們的人擋擋炮火。”趙秉安收筆,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他一開始是真的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七哥去辦得,可惜了,爛泥扶不上墻,他只能選另一個人了。 “周家的薦書送過去了?” “是,晌午的時候送過去的,只不過去的時候周宅上好像正在鬧,動靜不小,奴才進去之后大堂上的水漬還沒收拾干凈呢。” “哦?” “奴才私下派人在周府上查過了,好像是為了您給的官職一事。周家老二覺得自己為家族受了大罪,以后也不好再從商,所以想要這個官職。可老爺子都跟您說好了人選是周家四爺,這等好事,人家四房當然不愿意讓,所以兩房就鬧起來了。聽說連手都動上了,奴才去的時候,周家老爺子氣的都快撅過去了。” “呵呵,這周家老二還真是個不安分的,剛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就折騰上了,也不看看周家老爺子為他掏了多少家底,純純一條白眼狼。” “就是,咱們的人下午來回信,周家老二沒搶到官職,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長房嫡孫的那張薦書上,威逼利誘,幾個時辰內都用盡了,老爺子都快攔不住他了,周家人都在傳,這人是不是在牢里待邪性了,以前也不這樣啊。” “或許以前是藏得好,在牢里滾過一圈之后,就懶得再掩飾了。不過,這是周家的事,咱們不用管,你通知他們了嗎?” “通知了,周家早就把人手準備好了,都是從江南那邊回來的老掌柜,那邊的產業不在了,人只能遷回京城,瞧那數目,咱們要是不領走一些,恐怕那些人也就只能留在莊子里做管事了。” “清點好了,都是全戶嗎?我可不想忙活半天到頭來卻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會,奴才對著花名冊一個個的都查驗過了,都是拖家帶口的,有幾個沒有男丁傳承的也被奴才挑了出來,保證這批人里摻不了沙子。” “做的好,這些人里一半給沈林送過去,他正需要人手。挑一成身家特別清白的給我姐做陪嫁,讓他們所有人再簽一遍死契,剛生下來的也要簽!余下的打散了往西北那地方發,不管做什么的,只要能在那立住腳跟就可以了。” “是 ,奴才馬上去辦。” 玉涵院里,蔣氏正和一眾婆子們對著嫁妝單子,她總覺得有什么漏了,抓著底下人核查了一整天也沒找出什么來,這會兒還在糾結著呢。三爺就要悠閑多了,端著杯碧螺春,收拾他的鳥籠子。里面養著他小兒子搜羅來的一只白腰,姿態優美,鳴聲婉轉動聽,極淘三爺的歡心。院門外的長隨靜悄悄避開三房外院的下人,安靜的站在三爺身后,把回文閣的事一五一十的匯報了出來。 三爺一開始心里不知多欣慰呢,他就知道自家小兒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別看他平時沒怎么搭理老七,關鍵時刻到底還是念著兄弟情的。可到后頭,聽說老七不識趣的時候,他又動了肝火,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弟弟都把路給你鋪好了,怎得,還得架著你走啊?真是氣死他了。都入夜了,三爺不想再驚動屋里的夫人,想著等明早再好好收拾那個不省心的孽子。 這會兒,睡不著的人多著呢,鎮遠將軍府里,當家夫人魏氏看著桌上那個小木盒,嘆出了今天不知第多少回的氣。她手想上前碰碰,又覺為難,來來回回焦慮的很。 鎮遠將軍看不過去了,直接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粗聲說著,“好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再說,都拿回來了,你不接,還等著送回去呢,那才真是打人家臉呢。行了,咱家老二沾了便宜,你這個當娘的就別喊乖了,你要是過意不去,咱把這情記在心里,以后尋個機會還上就是了。一點事,也值當你這樣的。” 魏氏一向自詡大氣實誠,可這次的事卻讓她在親家面前丟盡了顏面,再想想現在鬧著要大郎去刑部撈人的大兒媳,她心頭真是一陣陣火起,他們家做了什么孽,怎得就娶回來這么一房兒媳,以往還真沒瞧出來有那么多心眼。姝姐兒那孩子她還不知道啊,讓她娘養的太單純太直白了,以后嫁過來哪能斗得過她啊,不行,她得多壓大兒媳幾年,怎也不能讓老二他們吃虧。 第70章 瘋子 七月二十一號,陰陽彌合, 天賜婚時, 是趙秉安花了大價錢請欽天監那幫老神棍測算的最近最好的日子。鎮遠將軍府那邊如約拿出了聘禮, 全了兩家人的體面, 那這門婚事永安侯府上也就沒有了推辭的理由。兩家很快就定下了這一天的婚期,也算是安了很多人的心。 趙秉安為了顧全他姐的顏面,就沒和蔣氏提過關于那三萬兩的事,倒是三爺知道趙秉安從周家那里狠宰一筆之后,把他召過去不痛不癢的訓斥了一頓,最后把京郊周家進獻的園子給扣下了兩個,說是等忙完婚事就要帶著蔣氏去避暑, 家里的事就讓小兒子多擔待。 趙秉安臉上的表情皸裂的簡直沒法看, 他爹今年不過四十又幾, 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么如今就擺出一副頤養天年的架勢,再說家里那兩個兄長都是巨坑,爹你這么賣兒子不怕他找娘親告狀嗎? 三爺表示自己一點壓力都沒有, 兒子你要是真舍得你娘親生氣你就去, 再說了,你娘可是早就盼著出府走走,過過松快日子,你這么有孝心,怎么能讓我們老倆口失望呢是不是? “薄幸皆是讀書人”,這話說的真是不假, 前幾個月,趙秉安還是人膝下疼愛入骨的小兒子呢,這會兒就能毫不留情地拿來填洞口,偏偏趙秉安還真不舍得這兩位高堂再受累,沒辦法,只能咬牙切齒的捏著鼻子認了。 三爺抱著自己的鳥籠子笑得牙都漏出來了,這么些年了,他終于也能松口氣了。還是五弟說得對,對付安兒這孩子,就得舍得下臉皮。 鎮遠將軍府剛發完補帖,魏氏正應付著她那一大幫妯娌,分家那么多年,倒是頭一回來得這么齊。魏氏心里清楚的很,無非是為了那三萬兩聘禮,她就納悶了,自家湊的銀子,你們來摻和什么,一個個臉皮真是比城墻還厚。 說來也心酸,鎮遠將軍府傳承了近百年,在軍中的名號那是響當當的,可惜家底實在是薄的可憐。人都說窮文富武,不是沒道理的。武勛家的孩子自開始習武就需要大量珍貴的藥材來通筋伐髓,在一個武將長成之前至少也得打磨筋骨近十年,那期間的花費的銀子真就是一個無底洞,鎮遠將軍府這一輩里就兩個男丁,可也只有老大從了武途,老二不是不想讓他學,實在是將軍府學不起啊。 可上一輩鎮遠將軍沒這個覺悟,他覺得都是他的兒子,憑什么厚此薄彼,十個兒子啊,統統都開了筋,鎮遠將軍府的老庫都被他砸干凈了,要不是娶回來的兒媳婦帶的嫁妝都挺豐厚,他們一家大老爺們說不定真得吃土。 也正因為這點,將軍府上一輩在北疆戰場上是赫赫威名啊,十子出陣,皆是猛將,殺敵于無物,端的是意氣風發。可惜,槍打出頭鳥,北方的韃靼王庭糾結了好幾方遠北羌胡,狠了心要給大朔一個好看,他們巨金買通了雁門關據城的一個偏將,讓他在鎮遠將軍回城的時候死關城門,十幾萬大軍壓境,包了老將軍的餃子。最后,連帶著隨父出征的老三老四老六老七,一家五父子皆為國捐軀了,臨了臨了,連尸骨都沒找全。 那時候姚宏建尚不到而立之年,在軍中的威望還不足以擔得起一品將軍這個銜,先帝對他們這些武勛平常就愛答不理,沒事還要埋怨他們花的銀子太多,這次老將軍不僅打了敗仗,還把好幾萬人手都折在那了,他老人家龍顏大怒,差點沒把將軍府上下都給砍了。還是內閣顧忌武勛一脈群情激憤,老將軍死戰到最后一刻,也算是為國盡忠了,好勸歹勸,才打消了先帝那個蠢念頭。 姚宏建就慘了,被圈在府里守了三年孝,還沒出孝呢,家里幾位妯娌就鬧著要分家,老太太都鎮不住。鎮遠將軍府那點家底要按照禮法分,下面幾個弟弟差不多就相當于要凈身出戶了,還有那些守寡的弟媳侄兒們,不能把他們趕出去自生自滅吧。所以當時雖然老太太極力反對,但姚宏建還是堅持平分了家產,幾位喪父的侄子也留在他身邊教導,等娶妻之后再出去自謀生路。 當時確實分的好好的,幾房人也都立了文書,摁了手印。之所以他們今天會找上門,是聽說大哥大嫂他們居然掏出了三萬兩聘禮,還是兩次。就算大哥大侄子這些年在北疆撈了些東西,可這六萬兩也實在是太嚇人了,是不是當年分家的時候大哥他們藏匿了一部分啊?姚家幾位爺倒是一點都不信,他們對大哥還是很信任的,人家當年就是把大部分家財都留下也是應當的,嫡長子原就該如此,分給他們是兄弟的情分,不分,他們也不應該說什么。 只是后來又有消息傳出來,二侄子要娶的是趙家三房的小姑娘,那他岳丈不就是馬上要進內務府的趙老三嗎,聽說這姑娘的陪嫁足足有八十一臺,我的乖乖,都快趕得上國公嫁女了,大哥他們這回眼瞅著是要發啊。幾房妯娌暗戳戳想著,他們不求多,只要侄媳婦兒愿意從手指縫里露出些東西,提攜提攜他們就好,畢竟家里養著個不能上戰場卻又堅持練武的夫君,實在是很燒銀子。 魏氏原以為妯娌上門是要掰扯聘禮的事,她說辭都準備好了,就咬死是從她娘家借的,看她們能怎么辦。可沒說兩句,這話風怎么都往老二身上轉,一口一個親侄兒,當初跟你們借錢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往下一聽,她就明白了,敢情是惦記上她那未過門的二兒媳婦了,想著占人趙家的便宜呢。魏氏忍不住搖了搖頭,且不說趙家有沒有便宜可占,就是有,她也不會允許這些人貼上去。老二上次承了人家的情,算是沾光高升了一小步。人家這次又慷慨解囊,連他們的聘禮都免了,她要是真把這群人放過去,那不是有些狼心狗肺嗎,將來老二家不得埋怨上她啊,這種糊涂事她不能干! 將軍府里的茶是喝完一杯接一杯,幾個妯娌瞧見魏氏油鹽不進,也都有些惱羞成怒,言語上不復起初那般恭敬,小小沖突幾次后便都憋著氣走了,回去之后會和她們夫君鬧些什么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姚家這潭水,趙映姝還沒嫁進去就已經把它攪渾了。 離這門婚事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沉寂了小半年的六少爺趙秉宰突然找上了三爺,言辭十分懇切,希望父親能幫把手,在通政司謀個差事,還說他不在乎品級,主要是看meimei就要出嫁了,到時候一介白身送她上花轎會被人笑話。 這個理由牽強的很,但三房夫婦瞧著眼前憔悴的大兒子還能說什么呢,好歹是緩過來了不是。三爺連連嘆氣,他其實是想讓大郎在家再磨幾年,打理打理家業,或者出去見見世面也行,等風波徹底平息過去之后,他再琢磨著給安排個好地方,誰想到這孩子連半年都熬不住。 蔣氏倒是特特看了兒子身后小媳婦似的柳氏,她總覺得這件事又是這個女人攛掇的,不過,她也確實是心疼大兒子,這整天喝的亂七八糟的也不是事兒啊,出去也好,說不定找著喜歡的事干干,人就變精神了呢。 三爺現在有些躊躇,他原本以不惑之年直升工部侍郎,已經招惹了很多人的嫉妒,不久后又要進內務府那個金窟,現在要是再插手通政司的話,會不會吃相太難看了?他大哥最近看他都有些陰陽怪氣的,外面也有些流言,說他這些年扮豬吃老虎,窮裝憨,還有更扯的說他惦記大哥的世子之位,謀劃了許多年呢,要不為什么沈家邵家都親近趙家三房,明面上卻不大和永安侯府世子一脈來往呢。反正各種流言都有,也不知道怎么傳出來的。 想來想去,這個時候把大郎往通政司調還是不穩妥,三爺覺得可以給兒子換個地方,便開口說道,“你有這個進取的心思是好的,只是為父以前在通政司的人脈這些年大都遷走了,留下的幾個也都是不得志的,對你的事也使不上勁,要不你去刑部試試?” 六少爺一聽就嫌棄上了,去刑部,那不得看他舅家臉色,這也太委屈他了,再說蔣承宗才是七品的都管司仆,人家是親孫子肯定比他吃香,他要是去了豈不是連七品官都不見得撈的著,那說出去也太丟人了。 六少爺是比以前懂事了點,收斂了點,沒像以前那樣一不稱他的意就鬧起來,但說實在的也沒好到哪去,他那張清秀頹唐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就寫著“看不上”三個大字。 蔣氏在旁邊忍啊忍啊就忍不住了,“那是你母家!你外公還能害你不成?”蔣氏就不明白了,蔣府雖然比不上侯府,可近些年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了,為什么自己的大兒子就這么看不起自己的母家呢,那再怎么說也是她的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