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侯府世子夫人陸氏此刻正在聞雅堂招呼來賀喜的各位夫人,她的祖母定國公府的老封君今年已經七十多了,自來最喜熱鬧,這次因為前些日zigong宴上太過勞累回府就染上了傷寒,定國公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出門只得作罷,所以代表定國公府出席的就是她的母親定國公夫人蔡氏和大嫂世子夫人錢氏,帶著大哥的兩個庶女陸玉儀和陸玉清。 玉清才六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雖然礙于禮儀一直安靜的坐著,可那時不時向外探的小腦袋還是出賣了她想出去玩的心思,干脆讓婉姐兒帶走,跟她們那群小姐妹玩去。 留下玉儀一個,又是將近及笄的年齡,都是大戶人家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沒看這一會已經有好些夫人拐彎抹角的跟她打聽這孩子了。 要她說,玉儀這孩子,溫婉清麗,知書達理,實為良配,就是這身份上,哎,玉儀要是嫡女,拼著和大爺鬧一場也要娶回來做媳婦,關鍵是知根知底啊,現在恐怕不行了,不說別的,就是老爺和老太太那就過不去,娶個庶女回來做宗婦,上趕著給滿京城送笑柄嗎? 這就是有緣無分那,算了,待會在宴上好好替玉儀相看相看好人家,也算自己這個當姑母的進了一份心了。 暫且不提大夫人多么惋惜錯過了一場好姻緣,玉函堂內,蔣氏的母親韓氏正抱著她的大胖外孫笑得合不攏嘴,當初她也是連生了兩個嫡子后,隔了數年才生下來這個小女兒,自小千嬌萬寵,后來雖然知道自家閨女的性子有些不討喜,也沒當回事,想著在老爺的那些門生了挑上一個好的下嫁,再陪上厚厚的嫁妝,還有她的兩個哥哥在,總不會讓她吃了虧去。 哪成想,老爺當初調任,初一進京家里幾個不爭氣的賤種就得罪了鎮國公的孫子,差點連累了老爺的前程,不得已只得答應了把女兒嫁給永安侯府三爺做填房,以期能靠上永安侯府這顆大樹,修復與鎮國公府的關系,保住老爺的官位。 如今看來,雖然女兒的這樁婚事前幾年波折不斷,但好在總算是熬出頭了,這個兒子一生,就算是徹底在侯府里站住了腳。 當初老爺在杭州熬了那么些年,哪能想到自家還能有在京城步步高升的一天。現在老爺馬上又要從順天府丞升刑部行走,做個從三品的侍郎也不是不可以想,這可算是祖墳冒青煙兒,以前再沒敢想過的前程,要知道自家往上數三輩都是寒門出身,也就這兩代才剛洗清身上的泥腿子味,在那些世家勛貴面前都拘謹的很,生怕被人說眼皮子淺,老爺現在回府都不搭理那些狐媚子,一心撲在公事上。 這次來之前,特特叮囑一定要囑咐好女兒,在侯府里要謹言慎行,一定要和老夫人還有世子夫人打好關系,萬不可像以前一般胡鬧,現在看來到是不用擔心了,到底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這孩子著實沉穩不少,也算是省了她和老爺的一片心。 “哎吆,這孩子在朝我笑呢,瞧這小嘴咧的,真是可人疼。剛才稍一走神差點錯過了,這孩子養的真好,圓潤潤的,瞧著精神頭也好。眉眼處啊像極了你,也不枉你掙命般把他生下來。” 蔣氏這次生產虧了氣血,太醫診斷后囑咐要好好調養,目前還沒出月子,只身披一件衫襖,為防染寒里面還穿了一件棉制內襟,剛喝完太醫開的補藥,真是苦的讓人胃口全無。 揮手讓丫鬟把藥盞端走,抬頭說道:“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我肚子里折騰夠了,自生下來后乖得不得了,除了餓了的時候哼唧兩聲,其他時候都笑呵呵的,除了我們家三爺每天被他啃上一臉口水,真是再聽話沒有的了。” 剛才還奮力賣萌的小兒,此刻若是能動作的話,定要翻上一個大大的白眼。這一世的爹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下人面前都是端莊守禮的三老爺,偏偏每天來看他的時候,老愛拿頜下的胡須扎他,一次兩次他就大方點兒不予計較,哪成想他還變本加厲天天來,有一次把我們小少爺惹急了,奮力撲上去想沖他臉上咬狠狠咬上一口。呵呵,不好意思,少爺,您還沒長牙呢,結果噴了他爹一臉口水,后來這件事就被三房的下人傳了出來,還讓蔣氏抱著他好一頓笑話,沒想到現在還拿出來到外祖母面前說道,哼,剛才樹立起來的完美形象肯定沒有了。 韓氏倒是覺得新奇,自家姑爺是什么樣的人自己也算是略知一二,為人處世最是自矜,處處都守禮的很,到不想是個這么歡喜孩子的性子,往常也未見他與宰哥兒如此相處,轉頭一細想又明白了,宰哥兒是長子,是未來三房的繼承人,要沉穩堅定,寵溺不得,況且宰哥兒打小在老太太那長大,白日里又要讀書寫字,恐也沒多長時間和父母相處,姑爺就算有一腔慈父心也沒地使,至于那個庶子,三爺又不糊涂,做不出寵庶滅嫡的事來,看來這孩子倒是趕上好時候了。 母子倆好不容易見一面,又嘮嘮絮絮的說了好一段話,這時前院的來人通報,說是三爺叫把小少爺抱出去見見人,上次洗三顧忌蔣氏身子還在病中且哥兒瞧著又蔫蔫的便沒大辦,只在府中走了個過場,這次,既然兒子養好了,也該報出來叫人瞧一瞧,沒得又傳出一些流言。 母子倆趕緊吩咐丫鬟婆子仔細著伺候,怕外面的涼氣驚著小兒便又加了一層小棉被,囑咐著奶娘慢慢抱過去,下人哪敢怠慢,一迭聲應下了。 好一會,小少爺才被送到三爺手上,因是幼子,三爺也沒顧忌什么抱孫不抱子,熟門熟路就抱過了襁褓,看那熟練地架勢,肯定平時沒少抱。 眾人順勢圍了上來,只見大紅襁褓里躺著一個圓潤的,嗯,團子,對就是團子,那體型怎么看都不像剛滿月。除此之外,娃娃的眉眼很精致,皮膚也很好,一雙眼睛雖然因為一直在笑顯得有些咪咪眼,但是很有神,嘴里吮著自己的大拇指,吃的津津有味。 怪不得趙老三剛才那么得意,咱家里要有這么個可愛的大胖兒子咱也得炫耀炫耀,瞧他那嘴臉,待會非得多灌他幾杯不可。 我們三爺得意嗎,當然得意。這個兒子生下來第二天,圣上為太后圣誕賜福,恩賞朝野,又想起這次千秋宴上剛退下來的永安侯,這永安侯府也算是一直兢兢業業,忠心耿耿,此次,自己剛想收回軍權,永安侯就上了乞骸折子,也算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他的長子次子都身居要職不好輕動,三子嘛,好像是在通政司,沒聽說有什么錯事,當然也沒發現他哪能干,吩咐內侍下去一查,好像寫過幾篇治水的策論,聽著還算是那么一回事,干脆調到工部水政司做個都水清吏司,從四品的官職也算可以了,那些肥缺要職嘛自然還是要留給真正有本事的人為好。 就這樣,隔天,永安侯府三爺就接了圣旨,直升工部。 這真是天降之喜,趙懷珺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子,要不然也不能在通政司一待那么年,清楚歸清楚,可誰不想升官發財,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真是個福星,過后每每去看他,這小小嬰孩好似認得他似的,一見面就笑,每次還非得親自己一臉口水,一會兒不抱他還要鬧脾氣的,和自己甚是親密。 轉頭看看五弟,你最得老爺太太寵愛有什么用,還不是沒有咱這樣的好兒子,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對我兒的眼饞樣,哼,就不給你抱。 五爺趙懷玨在旁邊一邊聽著旁人的恭賀,一邊喝悶酒,想自己自打出生以來就順風順水,讀書,科舉,娶了自己心儀的師妹,在翰林院混的也算如魚得水,哪哪不比自己三哥強,唯獨這子嗣上…… 哎,想想師妹前倆天暗地里抹眼淚,又不知從哪鼓搗的偏方,這兩年都快當飯吃了也沒見動靜,自己實在是不舍得她這么折騰自己,再說也不一定是師妹的毛病,也可能是…… 打住,一定是喝多了,怎么胡思亂想起來了。看看這小侄子真是可愛,要是他兒子,他和師妹一定把所有好東西都送到他面前,定比三哥做得還好,哎,可惜天意弄人啊! 一場滿月酒,各有各的心思,這好戲啊才剛開啰。 第4章 出繼風波(一) 有些念頭就像春雨澆過的綠草地,一旦開始就會不停地往外滋生。 趙懷玨越想越覺得會不會就是自己不能生呢,要知道,雖然自己遇到師妹后就潔身自好,但那之前母親也是賜了兩個通房丫頭來教導房事的,只是成婚之前就被自己打發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并沒有給她們服藥,可也沒有什么消息啊,再想想自己的老師雖然只有一個女兒,但好歹也有啊,師母娘家侄子也有不少,自己好像在恩師家見過,那身子看起來也沒什么問題。 趙懷玨越想越覺得惶恐,要真是自己不能生怎么辦,周圍那些同僚姻親該用什么眼光看他,外人會用什么言語奚落他,更重要的是,師妹呢,傾心相待的相公是個注定無后之人,自己天天求神拜佛,喝那些烏漆麻黑的苦湯藥,結果做得都是無用功,婆母的刁難,妯娌的輕視,其實這些本不應該是她承受的東西卻全讓她擔著,他是真心心悅師妹的,不然不會頂住母親的壓力這么多年不納妾,現在看來倒可能都是一場笑話! 不,不能這么自己嚇自己,也有可能是自己和師妹時候未到呢,四哥不也是還沒有嫡子嗎,至于那兩個庶子則被他下意識的忽略了。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趙懷玨便日日惦記著這件事,吃飯睡覺甚至辦公時都在想,整個人都有些精神恍惚,這么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自己的枕邊人。 沈氏好幾次問他都被搪塞過去了,還以為是婆母又逼自己相公納妾來著。 要說沈氏,除了子嗣這一條,真真能說得上一句人生贏家了。 出身清貴,吳興沈氏,提起來天下讀書人沒有不知道的,別人家有一塊進士石碑能炫耀好些年,擱她家壓根不值錢,宗祠都快被進士石碑填滿了,狀元探花她這一輩就有好幾個,都挑不出一個跌出二甲的。 自小作為父親獨女,被充作男孩教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及笄后又嫁給了父親的得意門生風流俊逸的探花郎,師兄對自己又是一心一意,而且師兄又是小兒子,最得婆母寵愛,作為小兒媳,不用cao持這偌大侯府的事物,只要打理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就妥了,省了多少麻煩事,真真是挑不出來有什么不好的了。 當然前提是子嗣沒問題,可偏偏她就是子嗣有問題,前幾年還好,這都五年過去了,馬上就要第六年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婆婆從一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現在都明言讓相公納妾了,也就是相公堅定,擱在其他人身上,恐怕現在后院妾侍都一大堆了,當初四哥不就是借口四嫂生不出嫡子納了一房又一房的妾侍,四嫂能怎么辦,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前些日子,娘親也和自己提了,實在不行就咬咬牙讓丫鬟幫著伺候,懷了孩子再去母留子,自己當然不愿意,先不說自己不愿做那樣的惡事,就是相公那,自己怎么舍得讓出去,這太醫看了一個又一個,都說自己沒問題,只是時機未到,可這時機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來啊。 又過了些日子,挨不過沈氏的一再追問,趙懷玨便把自己的念頭告訴妻子,沈氏心里既喜又酸,喜的是,平常男子,遇到這種事,恨不得藏得嚴嚴實實,哪會與人分說,由著自家妻妾背黑鍋,相公待自己何其真摯,酸澀的是,要是相公所言非虛,自己恐怕此生都不會擁有屬于自己的親身孩兒了。 關乎子嗣大事,兩人不敢胡下定論,待到休沐時,借口禮佛,兩口子偷偷找了京城邊上有名的神醫診脈,聽過訴求后,老先生細細地診了兩人的脈象,又詢問了一些兩人平時的飲食喜好,斟酌了好一會才開口,“尊夫人脈象還算平穩,只是是藥三分毒,即便是補藥沒事的時候也不能過多進補,回去之后放松心態,佐以食療,調養一段時間就好。” 這也就是說沈氏沒什么問題,那……望著呼吸越發急促的趙懷玨,老先生雖有些不忍,但還是問出了口,“公子年幼時下腹可受過傷?” 怎么可能,趙懷玨自小就是金嬌玉貴的養大,除了,除了那次,他與臨平長公主之子一同去拜師,老師當眾考核后,收了他做關門弟子,隔幾天趙懷玨出冼馬巷的時候就被人套了麻袋,暴打了一頓,記得當時腹部好像狠狠挨了一腳,因為對方一向跋扈慣了,又是皇親國戚,最得先太后的寵愛,又沒出什么大事,自家只能算了,可是當時大夫也是診斷過的,說只是皮外傷啊,服了創傷藥很快就好了呀。 趙懷玨不死心“老神醫明鑒,吾少年時確實受過傷,可當時服了宮中特制的金瘡藥,很快就恢復如初了。” 老先生從醫多年,什么情況沒見過,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哎,壞就壞在這金瘡藥上,金瘡藥旨在活血化瘀,男子精血越下腹而至宮門,途中只一細路通行,這宮中金瘡藥炮制的藥效太過霸道,疏血過寬,直接阻塞了精路,精血不通,何以使婦人受孕。” 轟,似是晴天霹靂就炸在趙懷玨頭上,原來真的是自己不行嗎。 望著他滿臉呆滯的模樣,老先生又嘆了口氣,“若公子不嫌棄,老朽就為你開一副養精清血的藥方,試著調養幾年,或許,或許有些效果也是說不定的。” 趙懷玨不信,拉著沈氏策馬而去,又去看了好幾家享譽在外的醫鋪,里面坐堂的先生要不瞧不出個所以然,要不就是如先前那位對他無能為力。看著自己相公失魂落魄的樣子,沈氏恨不得從沒出來問診過,師兄是何等自傲的一個人,現如今,都怪自己,要是不抱幻想何至于此。兩人滿懷希望而去,卻愁云慘淡地回來家,夫妻倆人就在房內相對無言,突然,趙懷玨開始仰天長笑,笑著笑著就帶出了眼淚,沈氏被嚇著了,一邊哭,一邊拉扯著師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下人眼見不妙,立刻去了寧壽堂通報老夫人,老太太一聽自己小兒子出了事哪還顧得了其他,帶著人風風火火的就趕過去了,臨到院門,老夫人吩咐所有下人都出去,只留了馬嬤嬤一個心腹,到底是在深宅大院里待了一輩子的女人,知道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盡管下人通報說五爺不妥,可老太太真的沒想到居然到了這地步,那個從來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小兒子,此時就癱倚在床柱邊上,一頭青絲繚亂,滿面淚痕,攤著手不言不語,那眼神就像散了一般,了無生氣,旁邊媳婦也哭得不成樣子,這,這不是在剜自己的rou嗎! “到底怎么了,玨兒,你不要嚇娘啊,沈氏,說!你到底對我兒子做了什么,別以為仗著你娘家的勢老身就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樣。” 眼見母親就要對妻子動手,趙五爺才算是回了一點神,他朝前一撲,緊緊抱住母親的腿,剛退下的眼淚似乎又涌出來了,“娘,娘,我無后了,無后了,娘……” 老夫人心疼的都快仰過去了,一邊就像小時那般拍著他的脊背,一邊安撫道“胡說,你媳婦只是時候沒到,多的是人成婚后數年才生子,又不單只你一個,你要是急著要孩子,娘這就給你安排幾個能生養的,保管來年就讓你抱上孩子。” 話還沒說完,五爺卻再也壓抑不住了,哭喊著“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是我,是我,我不能生啊!”說完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又癱在了地上。 這下老夫人也站不穩了,旁邊的馬嬤嬤立馬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自己心里也是一片驚濤駭浪。“這,這,這是哪個傳出的謠言,通通拉出去杖斃!玨兒,你不要聽那些人胡說,娘給你找最好的大夫,咱們請太醫,對,請太醫,肯定能給你好好看看。” 五爺好似什么也沒聽到,只是一直重復著沒用的,沒用的。眼見從兒子這問不出什么了,老夫人轉過頭面向沈氏“說!把你們今天去了哪,干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沈氏雖然也傷心害怕,到底還存有一絲理智,嗚咽著把一整天的事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這下老夫人是真的撐不住了。“我的兒啊,老天爺怎么這么不開眼,這么折磨你,要有什么災什么難你沖老身來,這條老命不足惜,你做什么這樣為難我的兒子啊……” 看著失魂落魄的幼子,老太太真是心如刀絞,俗話說,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命根子,這句話擱在永安侯府一點不假,打小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孩子哪能見他這個模樣,當下心思一過,咬咬牙,就算對不住老三了,可他還有一個嫡子,一個庶子不是,總得體諒體諒自己的親弟弟吧。 “玨兒會有兒子的,正緊八百的嫡子!” 一句話把全屋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明天,明天老身就和老三商量,把丑哥兒過繼五房。” 聽了這話,癱在地上的五爺立馬清醒了,就連沈氏也目光灼灼的看著老夫人,那孩子她也見過的,珠圓玉潤,虎頭虎腦的,可愛極了,要是能有這樣一個兒子,讓她死了也甘愿。 五爺到底是官場中人不像沈氏那么天真,他躊躇著問:“三哥會同意嗎,還有三嫂那,三艘拼了命才把丑哥兒生下來,會心甘情愿的讓我們養嗎。” 老太太也知道這樣做不地道,只是總得安撫住幼子吧,剛才這孩子那生無可戀的神情真是嚇壞她了,至于老三,明日再細想辦法吧 第5章 出繼風波(二) 次日清晨,趙懷玨和沈氏早早地就等在了寧壽堂,雖然這件事對三哥不大公平,可事涉己身都會讓人失去往常的理智。 他們也只是太想要個孩子了,大哥是世子又只有一個嫡子,長房長孫自然是不敢想的,以前三哥也只有一個嫡子,自然也不好張嘴,可現在有了丑哥兒,那就完美了,都是嫡出,又是剛出生的懵懂幼兒,他可以申請外放,到時候和師妹帶著孩子在外面呆上幾年,等回來的時候,感情都養成了,再說府內還有母親,定能安排得妥妥當當,到時候只要三哥三嫂不說,誰還會拿這件事說嘴。 沈氏也很興奮,昨夜婆婆走后,自己把以前準備的小衣服,小帽子都翻了出來,還找到一頂活靈活現的虎頭帽,想想待會就要見到孩子,自己就不由得緊張,手心都是汗。 這夫婦倆只想著孩子,完全沒想到要是趙懷珺不同意過繼該怎么辦,也或許是他們不愿意去想這件事,人在絕望的時候得到了一線希望,就會分外珍惜。 趙懷珺也很納悶,昨天夜色都暗了,寧壽堂那邊來人說母親想念剛出生的幼孫,想著自生下來還沒親香過,叫自己明早請安的時候順便抱過去,雖然自己平時有空閑的時候也會去母親那坐坐,但到底都成家立業了,而且當初蔣氏不十分懂事,母親無事亦不愿見她,這次為什么一定要見丑哥兒,難道真是老太太心疼孫兒,想著見見…… 不管了,到了不就知道了。交代奶娘裹好錦緞,可別凍著他的嬌兒。 話說三爺到了寧壽堂,就見五弟夫婦已經在那了,神色不知為何有些躲閃,也沒多想。側過身子接過大胖兒子,撩衣下跪,“兒子攜丑哥兒給您請安了,原您平安康泰,福壽綿長。 老太太接過丑哥兒,讓兒子起身說話,這孩子長得真好,細看眉眼比自家小五還要精致,哎吆,還向著祖母吐泡泡呢,瞧著這可愛的孫子,再對著三兒的面,自己真是說不出口,可是小五兩口子又一直那么殷切的望著自己,想起小五昨夜的樣子,狠狠心,把孩子遞給了沈氏。 “這邊涼,你把丑哥兒帶到內閣去吧,那邊暖和。” “哎,哎,媳婦這就去”接過了孩子,沈氏高興得可有可無,連相公都顧不得了,抱著孩子就往外走,虧的趙懷玨拉住了她,提醒著方向錯了,沈氏頓了頓也沒反駁,就先把孩子抱往內閣,奶娘想跟著去,也被沈氏婉言謝絕了。事情都發展到這了,即使再笨,趙懷珺也發現了不對,只是他不敢相信,“母親!娘!” 老太太不敢直視他,磨縮著手里的念珠,“珺兒,你和玨兒都是為娘親生的,娘都一樣疼,今天這里就剩咱們娘仨,娘有件事求你。” 不等趙懷珺反應過來,老太太又開了口,“你弟弟他,他于子嗣上有礙,娘想著反正你還有宰哥兒,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丑哥兒過繼給你弟弟,你放心,娘都考慮好了,將來娘的體己銀子分三份,宣哥兒,宰哥兒,安哥兒一人一份,將來五房的家產也都是他的。宰哥兒前者日子不是鬧著要拜名師嗎,讓老五家的去辦,她娘家這方面人脈廣,還有……” 看著三兒傷心的神情,老太太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雖說偏疼幼子不假,可珺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啊,老天爺,她這是做了什么孽呀。 “噗通”趙懷玨朝著自己三哥跪下了,“三哥,三哥,你最疼我了是不是,小時候承恩公府的老四在學堂里欺負我小,你拼了一身傷揍了他一頓,還和他說以后他要是再敢欺負我你就把他往死里揍,你以往疼了我那么多回,再多疼我一回,就這一回,求求你了,三哥,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啊,三哥!” 看著五弟雙目通紅,癲狂的樣子,趙懷珺不是不心疼,可那是他的骨血啊,自從有了這個孩子,自己與蔣氏不冷不淡的關系有了緩和,在玉函院里,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溫柔和順的妻子,嬌蠻可愛的女兒,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每一天,他都是抱著歡喜在度過,現在告訴他,要他讓出這個小兒子,娘只想到五弟,那他呢,他該怎么辦,他要怎么面對蔣氏,面對他自己,好不容易等來的家庭頃刻間分崩離析,娘,你怎么忍心! 趙懷珺此刻什么也不想再說,他猛地站起,沖旁邊的奶娘嘶吼著“愣著干什么,去把安哥兒抱出來,我們回去。” 奶娘早就被這連串的沖擊嚇傻了,她愣在原地,聽到三爺的話本能的向沈氏的方向追去,只是看著老夫人的臉色,邁開的腿卻怎么也走不動了。 “你這是要逼死為娘嗎,三兒,算娘求求你了,你就體諒體諒你弟弟,又不是再不讓你們相見,都在一個府里,他終歸都是你的骨血不是,三兒,三兒……” 老夫人哭念著趙懷珺,旁邊趙懷玨知道如果這時候不能讓三哥松口,以后就沒希望了,他狠狠地朝地面磕去,一聲比一聲響。 “三哥,求你了,求你了,三哥,我發誓,我和師妹一定把這孩子視如己出,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我們會傾盡一切的教導他,五房只會有這一個孩子,將來老師的資源我的資源也都會傳承給這個孩子,他的前程一定比宣哥兒、宰哥兒都廣大。” 這時候趙懷玨已經不抱什么理智了,他只想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為了這個,他什么都可以舍出去。 不要小看無子對一個男人的打擊,尚不論講究血脈傳承的古代,就擱在日益文明的現代吧,不能生,這輕飄飄的三個字能讓一個大好男兒一生顏面無光,多少家庭分崩離析,孩子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名詞,他們是一個家庭的強力膠,能把每個人都牢牢地拴在一起。 逢年過節,第一遭是催婚,第二遭就必然是催生,這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始終堅持如一的節日項目。 現在,就算趙懷玨他能夠位極人臣,名垂青史又怎樣,他無后,生前那怕是翻云覆雨呢,死后也享不了宗族香火,過不了兩代,就會成為家譜上無人問津的一個單薄的名字罷了。所以,他及其渴望能有一個孩子,這種渴望比在知道他不能生之前更強烈了百倍。 趙懷珺此時是真的愣住了,他不知道該怎么阻止這個近乎自殘的弟弟,自打他懂事以來,他一直是那么優秀,優秀的他都妒忌,現在,他一聲一聲的磕著自己,哭求著自己的兒子,自己真的能看著自己的弟弟磕死在面前嗎,趙懷珺恨極了這種威脅,可他沒有辦法,他說不出口把兒子抱走,更說不出口把兒子留下,他無計可施,就這樣茫然的站在堂上。 玉函院中,蔣氏已經等得很焦急了,自從婆婆把長子從自己身邊奪走,她就無一日不在恨著,看著長子日漸疏遠自己,那時不時流露出的不耐煩的眼神,她都心如刀絞,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家世也不算上等,可終歸是你們永安侯府八抬大轎娶回來的,自己當時不過是料理了兩個妾侍,就被關進佛堂,要不是有身孕還不知道會怎么樣,難道老夫人還要讓那兩個賤人生下長子嗎,那自己的宰哥兒又處于何地。 后來自己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生下了宰哥兒,可還沒等自己看上幾眼,就被抱進了寧壽堂,說是同宣哥兒同等教養,啊呸,還不如直說是給宣哥兒培養個長隨,自己一心為宰哥兒打算,可那孩子滿心眼里就只有他祖母和大哥,反過來還責怪自己這個做娘的,好不容易自己盼來了安哥兒,那個老巫婆要是再敢動自己的兒子,她就和她拼命。 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雜音,嚌嚌嘈嘈不知在說什么,馬上丫鬟采月沖了進來,顧不得扶去身上的寒露,一嗓子喊了出來“老太太要把安哥兒過繼五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