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陸友孜也是一驚,慌張上前一把捂住蘇錦蘿的嘴。 蘇錦蘿使勁掙扎,卻哪里敵得過陸友孜的力氣。 “蘿蘿,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愿意嫁給四叔的。你若是后悔,我可向四叔討了你,給四叔賜其她的美人。” 陸友孜如今身為一國之君,早已忘記了先前一身狼狽前來懇求陸迢曄的事。做了皇帝,野心膨脹,他自覺,這世上,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張口就能來。 “唔唔唔……”誰要你這個臭混蛋! 蘇錦蘿被捂著嘴,說不出話來。她蹬著腿兒,眼尖的瞧見那慢條斯理從素娟屏風后走出的陸迢曄。 男人身上披著大氅,里頭一件月白色緞面長袍。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手持利劍。明明應當是一副風光霽月的模樣,但此刻面色卻陰冷狠戾的可怕。尤其是那雙眼,沉著暗色,就像六月壓天的黑云,陰沉的嚇人。 蘇錦蘿認得那把劍,那是掛在他們屋內墻壁上的劍,是陸迢曄每日晨間練劍用的劍,也是上輩子將她抹了脖子的那柄劍。 榻上,陸友孜隔著一層厚實的秋香色被褥,壓在蘇錦蘿身上,只覺滿鼻香甜,滿懷香軟,恨不能把人摟在懷里,好好疼惜一番。他想起前幾日剛剛臨幸的那個宮女,長相雖不是最好看,但難得的是那身細皮嫩rou,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可眼前的小婦人,渾身皮rou,比之那宮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迢曄捂著蘇錦蘿的嘴,指尖觸到那綿軟觸感,只覺心神蕩漾。 “蘿蘿,只要你愿意,我立刻便能與四叔去提這件事。當年,若不是父皇下旨賜婚,四叔定也是不愿意娶你的。” 蘇錦蘿眸色一怔,想起那個時候,陸迢曄好似真的是被理國公和大哥趕鴨子上架的。那個時候,她也是不愿嫁的,可沒法子,不嫁這廝,她就得入宮嫁給皇帝,而且那圣旨來的太快,蘇錦蘿根本就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正在蘇錦蘿發愣間,陸迢曄站在素娟屏風旁,用手中棉布,慢條斯理的擦拭干凈那柄利劍,然后面帶笑意的開口道:“皇上好興致。”面上雖笑,男人眸中卻深沉如寒潭,比外頭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 身后的聲音雖帶笑,卻透著股陰冷嘲弄,還有不容忽視的殺意。 陸友孜一愣,轉頭,還沒看清楚,就覺胸口一痛,被人當胸踹下了榻,滾在地上,撞到槅扇下的花架子。 花架子上置著一只白玉瓶,瓶內是一枝今日新剪的梅花,養著水,凝著白露。花架子猛的一晃,白玉瓶砸下來,落在陸友孜手邊,砸成碎片。陰冷的雪水蔓延開來,浸濕了陸友孜明黃色的寬袖。 梅花蔫蔫的躺在白玉磚上,顏色鮮亮。細碎而鋒利的碎瓷片飛濺起來劃過陸迢曄的臂膀,劃開一道口子,露出里頭的血痕。滴滴答答的血跡順著明黃色寬袖蔓延,直至與白玉磚上的雪水融成一片。 陸友孜捂著受傷的胳膊,仰頭看向站在面前的陸迢曄。 陸迢曄面色陰狠的站在那里,居高臨下的俯視過來,細薄唇角輕勾起,手中利劍緩慢揚起,然后慢條斯理的搭在陸友孜的脖頸上。 “四,四叔……”陸友孜抖著唇瓣,似是沒想到,陸迢曄竟就站在他身后。而且這副模樣的陸迢曄,兇惡如鬼煞,直將陸友孜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 這還是他那個被世人稱贊歌頌的君子四叔嗎? 陸迢曄平而穩的舉著手里的利劍,聲音輕柔,帶著笑意,“聽聞陛下要賜本王美人?” 陸友孜看一眼搭在自己脖頸上的利劍,暗暗攥緊寬袖。他是皇帝,萬人之上,即便這個人是他的四叔,也不可能敢弒君! “四叔,朕知道,您與蘿蘿是被父皇下旨賜婚的。如今朕可以成全四叔,也希望四叔能成全朕和蘿蘿。朕與蘿蘿是兩情相悅的,朕希望四叔也定可以找到自個兒的美眷。” 兩情相悅?蘇錦蘿瞪圓了一雙眼,簡直想扒開這個皇帝的腦子看看里頭到底裝著些什么東西!她哪里跟他兩情相悅了,她悅的是她肚子里頭娃娃的爹好不好! “我,我沒有……”蘇錦蘿連滾帶爬的下榻,躲到陸迢曄身后,然后躬著身子鉆進他的大氅里,使勁的抱住他的大腿瑟瑟發抖。 “我跟他沒關系的,是他硬闖進來的。”蘇錦蘿噘著小嘴,聲音軟綿綿的似是在撒嬌。 陸迢曄面色漸緩,但搭在陸友孜脖子上的利劍卻未挪動分毫。蘇錦蘿眼尖的看到有絲絲鮮血從陸友孜脖頸處滲出,緩慢滴落,黏膩了衣襟。 “四叔……”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害怕,陸友孜的面色有些白。他顫巍巍的伸手,想抓陸迢曄,卻被陸迢曄一腳抵住胸口。修長勁瘦的腿使勁往前一踢,將人按在了粉墻上。 “唔……”地上遍布碎瓷片。陸友孜被陸迢曄拖行著按到墻上,后腰處嵌入數塊瓷片,疼的他面色煞白,豆大汗珠從鬢角滑落。 如今這副窩囊模樣的陸友孜,睜著一雙驚惶重瞳,口不能言,整個人驚懼到恐慌,哪里還有在外頭的半分威儀。 穿廊處傳來腳步聲,陸友孜看過去,面色一喜。來人是福緣。 福緣穿著太監服,垂著腦袋過來。他長相白凈,即便面上沒什么表情,看上去依舊十分無害。 “爺。”福緣立在槅扇處,看到屋內場景,眸色有一瞬變化,但立刻就平靜了面色,道:“方淼的尸首已經處理干凈了。” 陸迢曄面無表情的點頭,陸友孜卻是渾身一震。 這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陸迢曄用劍拍了拍陸友孜的面頰,然后突然收劍,用手中綿帕擦了擦上頭的血漬,道:“陛下覺得,自個兒這皇位坐的可穩?” 自然是穩的。三皇子被貶為庶民,發配寧古塔。太子被幽靜冷宮,在半月前,已被他一杯毒酒迫害致死。大皇子也在出城時,被他派人在途中假裝匪患暗殺了。如今剩下兩個不成氣候的藩王,和一個對帝位全無心思的四叔…… 想到這里,陸友孜陡然一震,神色驚懼的看向陸迢曄。 不是他的皇位穩了,而是陸迢曄的皇位穩了!這個人明面上看著是助他登上了帝位,幫他鏟除了太子、三皇子、大皇子等人,可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鋪路。 因為如果他們還活著,他這個四叔,便不可能越過他們登上皇位。 這個人連奪位,都要名正言順的做君子。只是這城府詭譎,手段毒辣,又哪里是一個君子能有的? “明白了?”陸迢曄低笑一聲,道:“既然明白了,那本王再告訴你一件事。皇兄的遺詔上,寫的不是你。” “你……”陸友孜梗著喉嚨,突兀吐出一口血來。 陸迢曄臉上笑意更甚。“陛下可要保重龍體。” 陸友孜捂著心口,怒急攻心,心神懼裂。“你如此處心積慮,只是為了一個皇位?” 陸迢曄揚手,將手中利劍拋掛到墻上,負手于后,聲音清冽,語氣悵然。“不是我要皇位,是皇位逼著我要它。” 陸迢曄比旁人看的更清楚。即使他再表現的與世無爭,但不管是皇兄,還是陸友孜,勢必依舊會視他為眼中釘。帝王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自古帝王,皆是無情且多疑的。 他們絕對不容許,身旁有陸迢曄這樣的人存在。 陸迢曄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與其被動,不如主動。而且看人像棋子似得被自己攥在手掌里把玩,不是件很好玩的事嘛。 第91章 陸迢曄本沒想這么早就解決陸友孜, 可沒想到,有些人呀,就是這么喜歡自己往死路上撞。碰誰的東西不好, 偏碰他的東西, 而且碰的,還是他的心窩子!真是沒眼力見。 男人立在槅扇前,深深吐出一口氣。槅扇半敞,滿目銀霜堆雪。男人遠視庭院內那株掛著冰渣子的香槐樹, 呼吸之際,滿是濃稠的血腥氣。 屋外不知何時又落起了雪, 窸窸窣窣的隨溯風而入,打在男人的臉上。陸迢曄負手而立, 俊美如儔的臉上顯出一抹笑意,深沉,嘲諷,冷意盎然。 “爺。”福緣垂著眉眼,喚道:“陛下他……” 槅扇下, 陸友孜滿身鮮血, 早已昏厥過去,不知生死。 陸迢曄捻著指尖的鮮血,看一眼不遠處被雪雁攙扶出去的蘇錦蘿, 道:“送回宮去。” “是。”福緣應聲, 喚了人來。 明遠帶著幾個面生的仆從, 從穿廊進, 輕手輕腳的將人抬上庭院內的馬車,溜溜的送出了靜南王府,往皇宮去。 “爺。”福緣還未走,他近前,將一封奏折遞給陸迢曄。 陸迢曄伸手接過,看罷后冷笑一聲。 “沈玉澤?” “是。”福緣道:“因著軍功卓著,沈小侯爺已被加封為龍威大將軍,不日便會回城謝恩。” “來的巧。”陸迢曄單手一揚,那本奏折就被扔到了庭院內的小水坑里。坑面上覆著細碎薄冰,那奏折半身陷進水里,半身露在外頭,瞬時就被打濕,模糊了字跡。 “讓皇上見,越早見,越好。” …… 蘇錦蘿不知屋內發生了什么事,當她回去的時候,一切如常。炭盆內置著安神用的百合香,墻邊的花幾上置著一只白玉瓶,上頭是一株新剪的紅臘梅。原本沾著血跡的素娟屏風和槅扇皆已被換過,白玉磚被擦拭的干干凈凈,不留一點痕跡。 厚氈覆在干凈清爽的槅扇、雕花木門四周,遮蔽溯風細雪,鼻息間充斥著一股濃郁的熏香味。 蘇錦蘿站在新置換的大理石插屏前,伸手觸了觸上頭歲寒三友的雙面雕繡,暗咽了咽喉嚨,聲音微啞道:“你,沒事吧?” 男人正站在插屏后換衣,透過濃郁的熏香,蘇錦蘿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冷梅香,依舊是那么熟悉。 “無礙。”清冷聲音自插屏后傳出,陸迢曄斂著眉目走出來,將手中玉帶交給蘇錦蘿道:“替我系個腰帶。” 蘇錦蘿伸手接過那玉帶。 玉帶質硬,觸手溫軟,上雕四爪蟒龍,與陸迢曄身上的蟒袍如出一轍。 蘇錦蘿垂眸,小心翼翼的替男人將玉帶箍到腰上。 小婦人穿一件寬松襖裙,收胸窄腰的勒出身段,披著大氅,垂著眉眼,露出一截纖細粉頸。雙耳上一對玉圓珰,青絲微亂,白嫩小手舉著玉帶,吃力的圍住他的腰。 陸迢曄站在那處,伸手虛扶住蘇錦蘿顫巍巍的纖細身子。 小婦人埋著頭,小嘴輕蠕動,聲音極輕,含在喉嚨里,根本就沒說出來。 “嗯?”男人偏了偏頭,發出一個音。 蘇錦蘿使勁搖了搖小腦袋,然后替陸迢曄將玉帶扎好,又替他將衣襟上的扣子系好。 陸迢曄伸手,掐住蘇錦蘿的下顎,強勢的將小婦人的臉掰向自己。 蘇錦蘿眨著雙眸,小嘴微抿,鴉羽色睫毛輕顫。一副想說話,卻又不愿意說的模樣。 陸迢曄蹙眉,道:“我以為,這些事你早已經知道。” 在陸迢曄娶蘇錦蘿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個小婦人對于他的野心,看的比旁人透徹。而在多次試探下,陸迢曄更加確定,蘇錦蘿知道她自己遲早會有面對這一天的時候,所以男人并未將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因為這不過就是遲早的事。 他的心狠手辣,不是一日兩日,而是十幾年的精心部署。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后牽扯著整個朝廷,他敗,不僅是他要死,連這個小婦人的性命也不能保住。 蘇錦蘿動了動小嘴,聲音囁嚅,“我,我知道……你不愿娶我……”而如今這人,不日便要當皇帝了,自然再瞧不上她。 聽到蘇錦蘿的話,陸迢曄的面色有一瞬怪異。片刻后,男人臉上陰霾盡消,顯出一抹笑,透著揶揄。 他還以為這小東西是在糾結陸友孜的事,卻沒曾想,竟是在想這事。 “你,你若是想拋了我,那,那我……”小婦人低著眉眼,目光灼灼的盯住自己的肚子,霍然起身,一手指向那柄掛在墻上的利劍,一手點在陸迢曄心口,聲音軟綿綿的道:“我便殺了你。” 蘇錦蘿自覺自個兒說的已十分氣勢洶洶,但男人的臉上卻依舊是一副笑模樣。 蘇錦蘿蹙眉,一本正經的道:“我沒有在說笑。” “好。”陸迢曄笑著應聲,靠在身后的插屏上,饒有興致的盯住蘇錦蘿看。漆黑暗眸之中透出一股深沉的寵溺。 看到男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蘇錦蘿抿著唇瓣轉身,繞過插屏,踮腳去取墻上掛著的那柄劍。 劍掛的太高,蘇錦蘿沒夠著,她坐看右看,看到不遠處的一張玫瑰椅,立時彎腰將其拖了過來,然后提裙踩上去,成功將那柄劍取了下來, 劍很重,蘇錦蘿剛剛拿下來,就被拽的一脫手。 “砰”的一聲響,劍砸在木桌上,發出一陣沉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