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管大人所言甚是,明日本王就上奏陛下。” 第90章 臘月歲終, 新故交接。 大皇子一脈被新帝連根拔起,逐出皇城, 永禁入內(nèi)。蘇清瑜、蘇容瑜、管上虞等年輕朝臣被一一提拔, 在朝廷中占一席之地。新帝之勢漸穩(wěn),對陸迢曄這位雪中送炭的智囊四叔更是敬重。 靜南王府內(nèi),連廊宮燈,厚氈綿雪。 蘇錦蘿坐在炕上,身上蓋著猩紅毯子, 手里端著新鮮軟糯的臘八粥, 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 素白的氤氳熱氣生騰而起, 軟綿綿的覆蓋住那張巴掌小臉。纖細(xì)睫羽輕顫,楚楚可憐的好看。 陸迢曄打開簾子進(jìn)來, 身上披著厚實(shí)大氅,發(fā)上、身上帶融雪,看到坐在炕上蘇錦蘿,修長眉目輕蹙, 聲音清冷道:“怎么還在吃?院子里頭走過一圈了嗎?” 蘇錦蘿放下手中臘八粥,乖巧點(diǎn)頭,一雙眼水霧霧的干凈。 陸迢曄攏袖上前, 走至榻邊,蹲身下去, 撿起蘇錦蘿隨意褪在榻臺上的一雙繡花鞋, 翻開鞋底瞧了瞧。只見那繡鞋底面干干凈凈的, 連一點(diǎn)子水漬都不見。 “雪雁方才給我換過了,那雙臟的已經(jīng)拿出去了。”蘇錦蘿見狀,趕緊辯解道。 陸迢曄起身,抿著唇瓣,神色不明。 蘇錦蘿暗咽了咽口水,然后覷看人一眼,聲音吶吶道:“好嘛,我是還沒走過,不過我等會子就去了,等我吃完這碗臘八粥……” 陸迢曄轉(zhuǎn)身,打開厚氈,將外間的雪雁喚進(jìn)來,冷著一張臉道:“一天一圈,一定要走。還有每日里的吃食,不能王妃想吃什么,便給什么。” “是。”雪雁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陸迢曄斂眉,繼續(xù)道:“今日便罷了,明日開始,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欺上,就自個兒去領(lǐng)罰。” “是。”雪雁顫著聲音應(yīng)了。 蘇錦蘿趿拉著繡鞋下榻,走到陸迢曄身邊,聲音糯糯道:“你做什么嚇唬雪雁?” 陸迢曄側(cè)眸,看蘇錦蘿一眼,俊美面容之上未見笑意,只那樣清清冷冷的站著,盯著人看,蘇錦蘿立時(shí)就縮緊了小脖子,氣勢全消。 這人真是越發(fā)可怕了。 “走吧。”沉默片刻,陸迢曄牽過蘇錦蘿的小手,帶著人至木施旁,取下大氅替她披在身上,又細(xì)細(xì)戴上雪帽。 雪帽面料為緞面紅色,外圍一圈白狐毛,毛茸茸的幾乎遮住蘇錦蘿半張臉,只露出那雙眼,圓溜似貓眼,氤氳水霧,勾著眼尾。 陸迢曄垂眸靜看片刻,突然俯身在那雙眼上落下一吻,輕柔細(xì)膩,帶著憐惜。 蘇錦蘿眨了眨眼,纖細(xì)睫毛刷過男人細(xì)薄唇瓣,留下一陣酥麻觸感。 陸迢曄箍在小婦人腰身處的手漸漸收緊。 蘇錦蘿難受的嚶嚀一聲,陸迢曄這才恍惚著將人放開。 屋外絮雪漫天,庭院房廊上皆是素白皚色。連廊下的宮燈迎風(fēng)搖曳,積著一層薄薄落雪,七彩流穗沾著冰渣子,有些褪色。 蘇錦蘿揣著懷里的手爐,顛顛的跟在陸迢曄身后。 大屋前掛著那只鸚哥兒,正在籠子里頭撒歡。四只小兔子長的跟香香和奔奔一樣大了,奔奔的肚子有些鼓,似是又有了小兔子。 見蘇錦蘿出來,六只兔子呲溜一下就都圍了上來。 蘇錦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生恐踩到了這些小毛團(tuán)。 前頭穿廊處,繞進(jìn)來一個人。明遠(yuǎn)低著腦袋,疾步過來,將手中請柬遞給陸迢曄,道:“爺,理國公府來的請柬。” 陸迢曄慢條斯理的伸手接過,只瞥一眼上頭的字,便遞給了蘇錦蘿。 蘇錦蘿喜滋滋的接過,拆開,是李飛瑤和蘇清瑜的請柬。 李飛瑤的肚子里頭有了孩子,所以這場婚事辦的比較急,日子定在了開春,大致還有三個月。 看完手中請柬,蘇錦蘿突然想起方婉巧和蘇容瑜的事來。自上次請了孫老先生和瑞隱士,還有陸迢曄去鑒別那張婚書,這幾日都沒什么消息傳過來。 “方姑娘那處如何了?”蘇錦蘿拉扯著陸迢曄的寬袖問道。 陸迢曄抬手,撥弄了一下躲在籠子里頭的鸚哥兒,聲音輕慢道:“不知。” 蘇錦蘿歪了歪小腦袋,覺得不大相信陸迢曄的話,正欲再問時(shí),就見有一人急匆匆的自垂花門處趕進(jìn)來,風(fēng)雪仆仆的,有些狼狽。 蘇錦蘿眼瞧了瞧,待人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蘇容瑜。 “王爺。”蘇容瑜上前,畢恭畢敬的行禮問安。 陸迢曄立在那處,連眼都沒瞥一下。 蘇容瑜便自顧自道:“陸府傳來方淼身亡的消息,方夫人受驚,提前生產(chǎn)了。現(xiàn)今人命在旦夕,還望王爺伸以援手。” “方淼死了?”蘇錦蘿緊了緊懷里摟著的那只手爐,神色驚懼。 “是。”蘇容瑜點(diǎn)頭,看一眼蘇錦蘿,又看一眼陸迢曄,最終將視線落回到蘇錦蘿身上。“王妃,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今次王爺能救方夫人和她腹中胎兒一命,也算是為您,和您肚子里頭的孩子積德。” 蘇容瑜慣是個會說話的,蘇錦蘿面露猶豫神色。 現(xiàn)今她最寶貝的是她肚子里頭的孩子,蘇容瑜幾句話,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只是這救人不救人,是陸迢曄自個兒的事,她也不能強(qiáng)按牛吃水。 想到這里,蘇錦蘿將視線投向陸迢曄。 陸迢曄依舊漫不經(jīng)心的在逗弄著籠子里頭的鳥,面色如常。 蘇錦蘿看一眼滿臉急色的蘇容瑜,終于是開口道:“你不去瞧一瞧嗎?” 陸迢曄偏頭,看向蘇錦蘿,“王妃希望我去?” 蘇錦蘿猶豫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畢竟是兩條人命。”而且方淼已去,朱翹憐這一對孤兒寡母,該是何等可憐。 自當(dāng)了母親,蘇錦蘿便覺自己也愈發(fā)多愁善感起來。 “嗯。”見小婦人撫著肚子,一副失魂落魄模樣,陸迢曄終于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吩咐明遠(yuǎn)備馬車。 蘇容瑜松一口氣,真心實(shí)意的朝蘇錦蘿作揖,表示感謝。 蘇錦蘿笑一笑,由雪雁扶著在穿廊內(nèi)來回走上一圈,目送陸迢曄離去。 陸迢曄這一去,就去了好幾個時(shí)辰。蘇錦蘿用完午膳,躺在榻上休息。 午后雪停,有日頭從層疊云中冒出來。庭院內(nèi)積雪未消,冷陽初霽。鸚哥兒用那洋腔怪調(diào)的聲音喚著“冷”,被玉珠兒提溜著拎進(jìn)了耳房。 屋內(nèi),雪雁將槅扇上覆著的厚氈掀起一角,蘇錦蘿癱在鋪著厚實(shí)被褥的榻上,蔫蔫睡了過去。 屋內(nèi)燒著炕,十分暖和。 蘇錦蘿身穿小衣,下頭一條綢褲,雙腳白嫩嫩的搭在榻邊,粉嫩腳趾微微蜷縮。 雪雁怕人著涼,特意替她套上了羅襪。 屋內(nèi)很靜,雪雁隨身出去,關(guān)緊房門。 蘇錦蘿睡的酣沉,片刻后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陸迢曄披著大氅,悄無聲息的進(jìn)來。 素娟屏風(fēng)后,小婦人依舊在睡著,槅扇半敞,有暖陽從縫隙中透進(jìn)來,照在臉上,暖融融的舒服。 外頭穿廊處遠(yuǎn)遠(yuǎn)走來一人,透過槅扇,看到躺在榻上的蘇錦蘿,不自禁走近幾步,那雙重瞳在日光下晦暗又深沉。 大皇子的勢力被順利鏟除,連帶著還鞏固了自己的勢力。現(xiàn)今的陸友孜是志得意滿的。朝堂上下,遍布他的心腹人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蘇清瑜、蘇容瑜等人,也在朝內(nèi)站穩(wěn)腳跟。太皇太后入皇廟,潛心修養(yǎng),前朝后宮,再無隱憂。 只除了今日傳來的方淼死訊。可令人高興的是,方淼雖死了,羅延規(guī)卻被降服了,歸根結(jié)底,還是蘇清瑜安插在羅延規(guī)身邊的眼線和牙兵爭氣。 上天對他是憐惜的,失了一個方淼,便立刻給他送來了一個蘇清瑜。 陸友孜只覺自己眼前,是那大好江河山海,再無人能阻他的位置。 溯風(fēng)卷著廊下宮燈上堆積的細(xì)雪,飄入陸友孜領(lǐng)口,順著肌膚往下滑。陸友孜被那冷意凍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往前邁一步。 有股股暖意從槅扇處冒出,陸友孜的腹部貼在槅扇邊緣,深深吸一口氣。香甜的熏香味彌散在口中,讓人止不住的神思迷惘。 庭院內(nèi)悄靜無聲,屋內(nèi)、屋外,無人煙。 陸迢曄目不轉(zhuǎn)睛的盯住蘇錦蘿,視線從她那段纖細(xì)粉頸往下滑,落到被秋香色被褥覆蓋住的纖細(xì)身段,再往下,是那一雙纖細(xì)玉足,套著羅襪,小巧玲瓏。 小婦人似是睡的熱了,輕蹭了蹭自己的腳,便見那雙套在玉足上的羅襪輕緩落下,掉在玉磚上,素白潔凈,卻比不上那只玉足給人的沖擊力大。 秀女已在招選,陸友孜也已納了幾個看著順眼的人入后宮。但不知為何,再瞧見眼前的蘇錦蘿,他依舊抑制不住心內(nèi)的那股子觸動之情。 這個小婦人,于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他應(yīng)當(dāng)要知恩圖報(bào)才是。 陸友孜的視線太過炙熱,蘇錦蘿霍然驚醒。她偏頭,看到立在槅扇前的人,因?yàn)楸硨χ獾年P(guān)系,一下看不清臉。 蘇錦蘿迷迷糊糊的喚一聲,“爺?” 軟綿綿的聲音,帶著睡醒后的旎儂沙啞,陸友孜只覺心口一蕩。若這聲“爺”,真是喚的他,那該多好。 “蘿蘿。”陸友孜開口,這兩個字,滾在舌尖,吐出去的時(shí)候只覺心口緊張又暢快,就似淌著蜜汁一般,讓人舍不得吞下去。 聽到聲音,蘇錦蘿一個哆嗦,立時(shí)起身。她睜著一雙眼,看向站在槅扇處的人。日光突掩,陸友孜那雙重瞳越發(fā)明顯。 “陛下?”蘇錦蘿喃喃出聲,似是十分詫異。 陸友孜暗咽一口口水,雙手撐在槅扇上,后背被宮燈上落下來的雪水打濕,在明黃色的大氅上留下一片深沉水漬。 蘇錦蘿蹙眉,躺在榻上沒有動,只悄悄的將自己的雙足縮了回去。 她的衣裳都掛在木施上,身上只一套入睡時(shí)的貼身小衣綢褲。若貿(mào)然下榻,必不雅。 見陸友孜依舊站在那處,眸色怪異,蘇錦蘿忍不住道:“煩請陛下替我關(guān)下槅扇。” 蘇錦蘿自覺自己的話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但這人卻像是根本沒聽懂一般,依舊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里。 “陛下?”蘇錦蘿再喚一句,小臉皺成一團(tuán)。 陸友孜恍然回神,臉上帶笑意。他的上身微微前傾,聲音愈發(fā)柔和了幾分,“蘿蘿想說什么?” 蘇錦蘿的秀眉蹙的更深,她道:“陛下,您不該如此喚我。”雖蘇錦蘿自覺自己的語氣已十分嚴(yán)厲和厭惡,但在陸友孜聽來,這聲音細(xì)糯軟綿,比他前日里用的紅豆糕還要再甜上幾分。 “朕,還未感謝蘿蘿先前的救命之恩。” 在陸友孜落難時(shí),蘇錦蘿是唯一出手相救的女子。她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自己地位,卻依舊救了他。陸友孜覺得,這便是緣分使然。 若不是她已嫁給四叔,按照蘇清瑜如今地位,他可以娶她做皇后,讓她成為一國之母。 想到這里,陸友孜便有些激動。 “我早已忘了此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蘇錦蘿面露不耐,但陸友孜卻依舊饒有興致的抓著她不放,絮絮叨叨的說話。甚至四處看過后見四下無人,便翻過了槅扇,進(jìn)了屋。 “你做什么!”蘇錦蘿面色大驚,小嗓子嚇得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