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蘇錦蘿頭也不回,扔下鐵鏟子就往外跑。陸迢曄伸腳,踩住她的綢緞裙。蘇錦蘿一個使勁,跌趴在地上,滾得滿身泥濘。 “啊啊啊啊,雪雁!玉珠兒……” “閉嘴。”陸迢曄蹲身,一把捂住蘇錦蘿的嘴。 蘇錦蘿慌張掙扎,張口就咬。陸迢曄吃痛,將人放開后攬住腰肢,一把扛到肩上。 “啊啊啊啊……登徒賊子,拐賣良家婦人……” “王妃!”雪雁和玉珠兒聽到聲音,疾奔出來,看到黑著一張臉的陸迢曄,欣喜之余趕緊退至一旁。 可憐蘇錦蘿頭朝下,貼在男人的后腰背脊處,根本就看不到男人的臉,還在嚷嚷著道:“大膽狂徒,待我家王爺回來了,定要將你大卸八塊……” “閉嘴。”陸迢曄大步跨進屋,將蘇錦蘿扔在竹塌上。 蘇錦蘿被摔得頭昏腦漲的仰臉,終于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你,你……”白嫩小手顫巍巍的指向面前的男人,蘇錦蘿激動的整個人都在發顫。 “怎么,王妃還要將本王大卸八塊嗎?”陸迢曄俯身,雙臂撐在竹塌的兩邊扶手上,俯身時露出那張俊美面容,眼瞼處的朱砂痣艷艷生輝。 蘇錦蘿怔怔躺在那處,然后突然伸手,使勁的一把掐住陸迢曄的臉,用力往兩邊扯。 “嘶……”陸迢曄原本就難看的臉愈發黑了,他一把撥開蘇錦蘿那雙滿是泥濘的小手,攥住,拉至頭頂禁錮。正欲說話,卻見眼前的小婦人已然紅了眼眶。那雙眼黑烏烏的涌出淚水,淚蒙蒙的看著尤其可憐。 “哭什么?疼的可是我?”蘇錦蘿下手沒輕沒重的,在陸迢曄的面頰上捏出兩團指痕,襯出幾分胭脂色。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敢這般做了。 “你,你怎么回來了?”蘇錦蘿哭哭啼啼的掉著眼淚,小臉越發的臟。 陸迢曄好笑道:“怎么,還巴不得我不回來?” “我,我還當我自個兒又在做夢呢……” 向下捏著蘇錦蘿鼻尖的手一頓,陸迢曄斂眉,順勢替她擦了擦眼淚珠子,語氣陡然溫柔幾分。“真乖,這幾日都想著我呢?” 男人俯身,貼到蘇錦蘿耳畔處,細薄唇瓣輕張,咬出那點白玉耳垂。入口后,卻滿是泥濘土香。陸迢曄松口,剛想起身,卻只覺脖頸一緊,一具溫香軟玉撞進懷里。 蘇錦蘿哭哭啼啼的摟住陸迢曄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脖頸處,濕漉熱淚滾滾而出,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滑,滴滴答答的沒了盡頭。 “傻蘿蘿。”男人勾唇,滿眼寵溺。 屋內,兩個渾身泥濘的人摟在一處,躺在竹塌上,如交頸鴛鴦般閉目。 雪雁立在戶牖處,攔住正準備進去送茶的玉珠兒,“去備香湯,再弄些艾草來。” 玉珠兒抻著脖子往里看一眼,竊喜的點頭,忙不迭去了。 …… 沐浴完,蘇錦蘿坐在朱窗前晾發。 她的頭發又黑又長,但發質卻偏細軟。層層疊疊的搭在鋪了毛巾的桿子上,任由涼風吹拂。 陸迢曄沐浴完,從凈室出來。 小婦人穿一件藕荷色羅紗裙,因著細薄,能看到里面那件水紅色小衣的疊影。兩根系帶勒在雪肩上,鼓出一條壓痕。 雪雁端了茶水來,小心翼翼的置在案幾上,“爺,您午膳想用些什么?” 陸迢曄坐到蘇錦蘿身邊,取過洗漱架上的帕子替她擦頭發。“蘿蘿想吃些什么?” 蘇錦蘿撐著下顎,雙眸依舊有些紅腫。她盯住面前的陸迢曄,一瞬不瞬的看,就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夠似得。 往常她從書上看到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從來不解其意。但如今,卻陡然發覺,這種感覺真是能讓人抓心撓肺的癢。明明人近在眼前,但卻怎么瞧都瞧不夠。 “我,我想吃……”蘇錦蘿張著小嘴,魂不守舍。 “蘿蘿這副模樣,怎么像是,要吃我似得?”陸迢曄湊上前,白玉面容上顯出一抹笑,漆黑暗眸中隱顯揶揄。 蘇錦蘿面色一瞬漲紅,趕緊偏開了頭。雪雁捂著嘴偷笑。 “有什么便做什么吧。”陸迢曄道。 “是。”雪雁躬身退下去。 蘇錦蘿紅著臉把自己的頭發從陸迢曄手里搶回來,然后道:“你怎么會突然回來的?”她這處都沒聽到消息。 “城陽郡主死了。”陸迢曄說這話時,面色未變,就似在說今日天晴,宜曬被般隨意。 “什么?”蘇錦蘿一臉吃驚,“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本就是強弩之末。” 蘇錦蘿想起那日里在牢房里城陽郡主與陸迢曄的一番對話,突兀覺得這城陽郡主,不會是被這廝活活氣死的吧? 對上蘇錦蘿那雙水霧霧的大眼睛,陸迢曄斂眉,上手照著她的小腦袋落下一記栗子。 “你這小東西,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蘇錦蘿委屈的捂住小腦袋,聲音嗡嗡道:“那,城陽郡主去了,你怎么出來了呢?” “真相大白,自然出來了。”說這話時,陸迢曄的臉上顯出笑來。他握著蘇錦蘿的手輕捏,慢條斯理的道:“那間地牢可是好地方,我怎能獨享。” 這時候的蘇錦蘿還不懂陸迢曄的意思,當她知道方淼因為城陽郡主的遺書而被下大獄時,才明白這廝肚子里頭的壞水。 “是方淼……玷污了城陽郡主?”蘇錦蘿吶吶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過只一想到方淼對她的心思,蘇錦蘿便覺,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啦…… “可是,你不是說那下藥的人針對的是方婉巧嗎?她是方淼的親meimei,方淼怎么可能對她下手呢?” “那自然是因為,下藥的人,有兩個。”伸出玉箸,陸迢曄敲了敲蘇錦蘿面前的青瓷碗道:“快吃。” “哦。”蘇錦蘿扒拉了一口飯,雙眸亮晶晶的,依舊聚精會神的盯著陸迢曄看,等他后頭的話。 方桌上擺著午膳。小廚房因為陸迢曄回府,所以特意多做了好幾道菜替他補身子。四碟菜果、四碟案鮮、四碗佐餐,分別有燒鴨、水晶膀蹄,油炸的香噴燒骨,干蒸的劈曬雞等物。方桌最中間,里外青花白地磁盤里盛著一盤紅馥馥柳蒸的糟鰣魚,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 雪雁將小金菊花杯斟滿荷花酒,分別端給蘇錦蘿和陸迢曄。 陸迢曄吃一口菜,抿一口酒,面前是眼巴巴盯著他看的蘇錦蘿。 “城陽郡主的遺書上,寫明了方淼如何威逼利誘,讓她陷害我的事。也說了方淼趁她不備,欺辱她的事。至于那另外一個下藥的人嘛,便是林摯。” “林摯?”蘇錦蘿睜大一雙眼,“怎么會是他?” “林摯垂涎方婉巧,更垂涎文國公府的權勢,想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一來,那方婉巧不想嫁也得嫁了。” 女子失了貞潔,便是一件極羞恥的事。如若方婉巧真被林摯得逞,那她是不嫁也得嫁了。因為便是尊貴如城陽郡主,如今不是也到這步田地。 “那林摯現在何處?” “隨羅延規去陸府了。”陸迢曄放下手中酒杯,夾了一筷糟鰣魚。肥嫩鮮美,爽口而不膩 “這,這是逃了?”蘇錦蘿微張小嘴。 “逃了。”陸迢曄點頭,敲了敲飯碗。 蘇錦蘿趕緊埋首又扒拉了一口飯,然后仰起那張沾著飯粒的小臉道:“會被抓回來嗎?” 陸迢曄沉啞,片刻后道:“抓不回來。” 蘇錦蘿有些為方婉巧不值。雖然方淼不是個好人,但方婉巧卻是個不錯的姑娘。 “因為他只會死在外頭。” 蘇錦蘿:……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 靜南王無罪釋放的消息僅僅半日便傳遍整個皇城。 那些有頭有臉,沒頭沒臉的人家皆攜禮前來探望,都被明遠擋在了外頭。 皇帝深知錯怪了陸迢曄,圣筆一揮,不僅將先前抄家搬走的東西盡數給他搬了回去,又賜良田萬畝、家仆宮娥、金銀財寶無數,以慰其心。 地牢內,不見天日。 方淼被特意關照,關在陸迢曄先前住的那間牢房內。 “吃飯了,吃飯了……”獄卒把飯往里一扔,徑直便去了。 方淼低頭看了一眼盡數灑在地上的飯食,和那只滾落到自己腳邊的粗糙陶瓷碗,掩在寬袖內的雙拳暗暗攥緊。 牢外傳來聲響,方淼霍然抬眸,眼中帶著血絲。 明遠隨手拋給獄卒一把碎銀,笑嘻嘻的與方淼作揖,“給方大人請安了。” 方淼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下顎處是新長出來的青色胡茬,襯得整個人十分頹喪。 “陸迢曄呢?” “方大人,如今你一介罪臣,怎能直呼咱們王爺的名諱?”明遠負手而立于那處,微仰下顎。他長了一副笑模樣,但因跟著陸迢曄久了,所以也學到幾分淡漠色。 “這就是你們靜南王府的手段嗎?靠一個女人……” “方大人。”明遠打斷方淼的話,“方大人靠的,難道不是一個女人?” 此事,敗也城陽郡主,成也城陽郡主。方淼早該想到,城陽郡主那個女人不靠譜。 “對了,這是我家王爺讓我替方大人帶的飯菜。這牢里的飯食不好,生恐方大人吃不慣。” 話罷,明遠將食盒放在檻欄外,然后笑瞇瞇的轉身走遠了。 食盒不大,但卻肯定通不過檻欄。果然,片刻后便有獄卒過來,將食盒提走了自個兒享用。 方淼低頭,看到腳下踩著的飯粒,面色更沉。 …… 當朱翹憐求過來的時候,蘇錦蘿正在屋子里頭吃酥油泡螺。 所謂酥油泡螺就是把乳酪與蔗糖霜和在一起,熬之濾之漉之掇之印之,形狀為帶骨鮑螺,上頭紋溜就像螺螄兒一般,有粉紅、純白兩樣兒。入口香甜,滿嘴絨意。 “王妃,方夫人方才來了,說要求見。”雪雁打了簾子進來,替蘇錦蘿沏一碗茶。 今日皇帝的賞賜剛下,府內、府外亂糟糟的沒個安生。蘇錦蘿便索性窩在屋子里頭,沒出去。而陸迢曄那廝自昨晚出去了便沒再回來,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頭搗鼓些什么。 “方夫人?”朱翹憐? 蘇錦蘿大致能猜到,朱翹憐是來尋陸迢曄求情的。她見不著陸迢曄,便想著先見自己,讓自個兒吹吹枕邊風也好。 “不見。”蘇錦蘿想,若是自己見了人,勢必會覺得她可憐,興許一個心軟便應了,那可不好。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見。 “是。”雪雁應聲,出去打發人,片刻后卻慌慌張張的回來道:“王妃,方夫人被家仆沖撞,怕是不好了。” 蘇錦蘿想起朱翹憐身懷有孕的事,當即便安排婆子將人抬進廂房,找府內大夫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