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陸迢曄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居高臨下的看著城陽郡主。 城陽郡主穿一件薄衫,趴在白玉磚地上,拱出背脊,更顯瘦骨嶙峋。她抓著陸迢曄的腳,就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的臉上顯出一種癡戀。她將面頰緊緊的貼在陸迢曄的皂靴上,聲音呢喃。 “曄哥哥,你終于來看我了……” 陸迢曄居高臨下的看著人,聲音清冷,“太后說,讓我納你為妾。” 城陽郡主渾身一怔,面色欣喜的抬眸,但在看到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時,喜色瞬消。 “我,我……” “我拒絕了。”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打斷城陽郡主的話,微微蹲身,眸色凌厲。“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做過什么,自己清楚。”話罷,陸迢曄抽腳而出,轉身便走。 城陽郡主癱軟在地,瞪著一雙眼,神色迷惘。“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曄哥哥,不是我,不是我!” “郡主,郡主。”冠珠疾奔進來,看到蜷縮在地的城陽郡主,雙眸通紅。 “王爺,求求您可憐可憐郡主,求求您了……”冠珠跪在地上,不停的跟陸迢曄磕頭。她的額頭敲在白玉磚地上,“砰砰”作響,只片刻便紅腫大半。 陸迢曄腳步不停,直至走到殿門口,才頓住步子,扭頭看向兩人。 “你有何處可憐?” 城陽郡主埋著腦袋,渾身顫抖起來。 她無處可憐,那蘇錦蘿便有處可憐嗎? 殿門被重新關上,城陽郡主聽著耳畔處冠珠撕心裂肺的哭叫聲,喃喃著開口:“方大人說的事,本郡主應了。” …… 陸迢曄回來的時候,蘇錦蘿正跟真寧公主在抖空竹。 空竹是一種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會玩的東西。它一般由竹制或者木制,內中空,用線繩抖動使其高速旋轉而發出響聲。玩法簡單,卻花樣繁多,有雞上架、仙人跳、滿天飛、放捻轉等玩法。 現在蘇錦蘿和真寧公主玩的就是滿天飛。 所謂滿天飛,就將空竹拋起,然后用繩接住,再抖或再拋擲。蘇錦蘿玩的滿頭大汗,卻從來沒有一次能接到被拋向天空的空竹。反而是真寧公主,小胳膊小腿的卻玩的十分順溜。 空竹被拋棄,再被真寧公主穩穩接住,發出嗡嗡聲響。 蘇錦蘿眼瞧著,一陣嫉妒羨慕恨。 小蘿卜胳膊那么短又那么肥,走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怎么玩空竹這么厲害? “四叔。”真寧公主遠遠瞧見站在廊下的陸迢曄,提著手里的空竹就奔了過去。 蘇錦蘿慢上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小東西搶占了陸迢曄,賴在他懷里。 “四叔,抱。” 陸迢曄伸手,將真寧公主抱起來。 蘇錦蘿噘嘴。她也想要抱。 “四叔,我跟四嬸子在玩空竹,四嬸子好笨,怎么教都不會。”真寧公主晃著小短腿,奶聲奶氣的說話。今日的她穿一條緋紅色小長裙,腳上套一雙木屐,梳雙髻,小臉被日頭曬得紅暈暈的。 “是嘛。”陸迢曄睨一眼蘇錦蘿,抱著真寧公主進屋。 出去了一趟,陸迢曄身上沁出一層汗,濕漉漉的黏在后背上。 他放下真寧公主,進屏風后洗漱換衣。 真寧公主翹著腿坐在竹塌上,溜溜的還在玩空竹。 蘇錦蘿接過玉珠兒端來的酸梅汁,朝真寧公主招手,“公主吃不吃酸梅汁?” 真寧公主扔下手里的空竹,去吃酸梅汁。 陸迢曄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槅扇前坐著一大一小,各自捧著一碗酸梅汁喝的暢快。 “爺。”雪雁替陸迢曄端來涼茶。 陸迢曄道:“也替我去取碗酸梅汁來。” “是。”雪雁應了,片刻后端來一碗酸梅汁。 蘇錦蘿和真寧公主都已經將酸梅汁吃完,兩人坐在一處,眼巴巴的盯住陸迢曄。 陸迢曄吃一口,兩個人咽一口口水。 陸迢曄輕笑,慢條斯理的當著兩人的面,吃完一碗酸梅汁。 真寧公主抱著懷里的空竹,扭頭跟蘇錦蘿說話,“四嬸子,四叔的空竹玩的可好了。我的空竹就是四叔教的。” 真寧公主驕傲的挺起小胸膛。現在整個皇宮里,那些皇子、公主都玩不過她。 “哦。”蘇錦蘿偷偷覷眼看陸迢曄。 陸迢曄放下手里的空碗,擦了擦手,起身拿過蘇錦蘿手里的空竹,去了外頭庭院。 庭院里綠樹繁蔭,蟬鳴鳥叫。男人穿薄衫,手起空竹落,挑、扔、背、跨、盤。空竹四處飛舞,抖起來時嗡嗡作響如牛鳴。 “四叔好棒。”真寧公主晃著小腦袋拍手。 蘇錦蘿看的目瞪口呆,直覺想起蘇清瑜的那句話。這個男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會。 “王妃,大公子來看您了。”雪雁從穿廊處過,行至蘇錦蘿身邊,貼著她的耳畔道。 蘇錦蘿一怔,回神,“大哥?”他怎么來了? “是皇后特許的。”雪雁解釋道:“而且奴婢還聽說,大公子前日進了翰林院,已經是翰林大學士了。是圣上下旨親封的。” “哎?” “讓他進來吧。”陸迢曄將手里的空竹拋給蘇錦蘿,開口道。 “是。”雪雁應了,將蘇清瑜帶進來。 蘇清瑜身穿官服,急趕進來,看到面色紅潤的蘇錦蘿,舒出一口氣,面上帶薄汗。“蘿蘿。” “大哥。”許久未見蘇清瑜,蘇錦蘿心中想念,不自禁的便紅了眼。 “傻蘿蘿,哭什么。”蘇清瑜好笑搖頭,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珠子。 相比于平日里的一身常服,此刻的蘇清瑜明顯多了幾分朝堂之人的官氣。那份風流瞬斂,眉梢眼角壓上一份沉穩。 蘇錦蘿不知,她這一向自詡風流富貴閑人的大哥,為何突然會邁步入官場。 陸迢曄站在一旁,目光微深。 “蘇大人,”雪雁見狀,慌忙道:“屋內請。” 蘇清瑜回神,放開牽著蘇錦蘿的手。“不必了,我是來尋王爺的。” 陸迢曄與蘇清瑜去了書房,蘇錦蘿帶著真寧公主坐在槅扇前逗鳥。 前些日子,明遠怕蘇錦蘿想念,便將那只鸚哥兒替她帶進了宮。本來也要將香香和奔奔帶進來的,只是奔奔肚子里有了小兔子,便就此作罷。 真寧公主玩了許久,早就困倦。她坐在竹塌上,歪著腦袋睡過去。 蘇錦蘿見狀,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平,蓋上紗被,然后又將正在說人話的吉祥給帶了出去。 “吉祥”是蘇錦蘿給這只鸚哥兒取的名。 “王妃。”明遠上前,攔住蘇錦蘿道:“王爺正跟蘇大人在說話,您還是回屋子里頭歇息吧。” 蘇錦蘿抻著脖子往書房里瞧了瞧。兩人面對面坐著,看不清表情,也不知在談論些什么。 “雪雁,大哥怎么會突然進了翰林院,被皇帝封為翰林院學士的呢?”蘇錦蘿將手里的鳥籠放在地上,吉祥扇著翅膀,嘰嘰喳喳的說話:“吉祥,吉祥,啊,不要,疼……” 雪雁面色微紅的坐在蘇錦蘿身邊,抬手敲了敲籠子,然后道:“其實奴婢也是聽明遠說的。大公子在殿前一鳴驚人,著《論時政疏》,陛下看后,大加贊賞,直接便封了翰林院學士,入內閣。” 蘇清瑜的才華是有的,但他卻偏偏缺了那份進官場的心。如今他致力于官場,前有理國公保航,后有方淼當助力,最重要的是還有陸迢曄幫他出謀劃策,這條路,于蘇清瑜來說,順風順水。 但蘇錦蘿知道,她的大哥,是不愿當官的。 半個時辰后,蘇清瑜先行從書房出來,蘇錦蘿迎上去。 “蘿蘿,大哥還有事,下次再來看你。”蘇清瑜只寥寥與蘇錦蘿說了幾句話,便迫不及待去了。 蘇錦蘿立在原處,看著蘇清瑜越走越遠,只覺兩人之間突兀深顯百丈溝壑,而且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跨越。 大哥為何會突然如此? 晚膳前,真寧公主被奶娘抱了回去。天色雖暗,但這溫度卻一點都沒降。整個白梨殿內外都悶悶的帶著熱氣。 蘇錦蘿見陸迢曄依舊呆在書房里,也不知在做什么,不敢打擾,便兀自折了根柳條溜達。 白梨殿的后園子里,未掛宮燈,只余輕霧月色軟罩而下。 蘇錦蘿甩著柳條,踢著小石子往前去。 流螢飛絮,清泉流水,斷云流月,霎霎高林。 蘇錦蘿仰頭看天,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神色的疑惑上前,看到前頭的梨花樹下,那緊挨在一處的兩人,姿態親密。蘇錦蘿瞇眼仔細看了半日,認出來,是雪雁和明遠。 雪雁穿一件半舊薄裙,發髻微亂,被明遠壓在梨樹上,纖細脖頸仰起,露出優美下顎。 月色朦朧,明遠壓著那唇,細細啃噬。 蘇錦蘿面色一紅,慌忙躲到一旁。 離的不算遠,蘇錦蘿能清晰的聽到兩人的聲音。勾勾纏纏,不止不休。此刻,蛙鳴鳥叫聲已遠,都被襯成了背景。 不知過了多久,雪雁將明遠推開,面色漲紅的系上汗巾腰帶。 “我來。”明遠殷勤道。 “走開。”雪雁的模樣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淡,面頰薄紅,雙眼微淚,說話時嗓子啞啞的,透出一股不明顯的嬌軟。 明遠憨笑一聲,趕緊放開了手。 “你再亂來,我就去告訴王妃。”雪雁斜瞪明遠一眼。 明遠委屈的低頭,“我,我也沒做什么呀……”就是,小小親了幾口,稍撫了幾下…… “我聽說,前些日子,你與王爺一道去春風如意樓了?”雪雁系好腰帶,瞪人一眼。 明遠慌忙擺手。“天地明鑒,我就守在外頭,什么都沒干。” 雪雁輕哼一聲,“量你也不敢。” 話罷,雪雁去了,明遠隨在身后,屁顛屁顛的拍著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