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爺。”戶牖處,明遠聞聲而進,畢恭畢敬的候在珠簾后,低著腦袋,不敢隨意亂看。 “太后一共賜了多少人?” “太監(jiān)、宮女,一共三百三十人。” “王妃不喜,都放到后頭的莊子上去。”頓了頓,陸迢曄又道:“城陽郡主明日會來后山靈鷲庵小住幾日,這些人,就都派過去伺候吧。” “是。”明遠應聲。 紅綾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陸迢曄。 陸迢曄居高臨下的坐在那里,衣袂齊整,面容冷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仿佛方才決定的不是這些人的命運,而只是在說今日天色晴好,適宜曬被。 “王爺,奴婢是太后派過來……” “既是太后派的,那本王再給你送回去,可好?”打斷紅綾的話,陸迢曄終于正眼看人,只那眸色冰冷如霜。 紅綾渾身一顫,咬唇垂眸,再不發(fā)一言。 若是被送回去,太后必要責怪她辦事不利。其實,其實只要能繼續(xù)待在靜南王府便好,她總還是有機會的。 “是。”紅綾深深叩首,咬牙領(lǐng)著一眾宮女退下去。 “這邊請。”明遠與紅綾擦肩而過,笑瞇瞇的追上來道:“靈鷲庵與此處隔了一座山頭,姑娘若要去,是要備馬車而行的。” “這么遠?”紅綾驚道:“靈鷲庵不就在靜南王府里嗎?” “姑娘說笑了。咱們王府后山連綿,氤氳不絕,便是騎馬三日都游玩不盡。城陽郡主慣喜靜,所以王爺便特建靈鷲庵,方便其居住。” 城陽郡主身子一直不是大好,每年總會挑些日子住到靜南王府內(nèi),讓陸迢曄調(diào)養(yǎng)生息。 養(yǎng)病需靜地,陸迢曄在擴府時便特建了一座靈鷲庵于后山。 聽到明遠的話,紅綾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此事更是難看至極。她這是中了計了! 蘇錦蘿! 紅綾一陣咬牙切齒,氣急拂袖而去。 明遠笑瞇瞇的跟上去。 屋內(nèi),蘇錦蘿緊張的搓了搓手。“你方才說,城陽郡主要來?” 陸迢曄頗為訝異的抬眸看了蘇錦蘿一眼,然后頷首道:“明日便來。她身子不好,慣常是我替她調(diào)養(yǎng)的。” 原本以為這小婦人會說剛才紅綾之事,卻不想竟提的是城陽,連紅綾一個字都沒說。 難不成真是特意讓他聽見的?想到這里,陸迢曄抬眸,看到面前那張傻兮兮的小臉,面頰上還帶著睡暈。 算了,他將人高估了。 “……哦。”蘇錦蘿勉強應聲。“那她,住在哪里?” “靈鷲庵。距此處,一日車程。” 蘇錦蘿下意識點了點小腦袋,眸色怔怔的算了一下。這樣的話,靜南王府那么大,只要她不出去,應當就碰不到人了吧? 想完,蘇錦蘿立刻喜滋滋的表示,很好。 一日車程,定然是碰不到的。 “爺,奴才將人帶來了。” 蘇錦蘿尋聲看去,只見珠簾后跪著五人,分別是剛才被蘇錦蘿點名的雪雁等人。 陸迢曄見小婦雙眸一亮,恨不能立時沖出去跟這幾個丫鬟、婆子親熱的模樣,禁不住唇角一壓。 怎么從來沒瞧見她看自己這副模樣? “下去吧,不必伺候。”男人冷聲道。 “是。”明遠領(lǐng)著人去。 雪雁側(cè)眸,透過晃動的珠簾遠遠瞧上蘇錦蘿一眼,白皙面容之上滿是擔憂。 明遠偏身,擋住雪雁的視線。 雪雁斂眸,對上這人一張笑臉,不知為何,心中怵怵,趕緊提裙隨眾人去了。 哎?這就走了? 蘇錦蘿與雪雁和玉珠兒親近,突然嫁進靜南王府,她處處不適應,只有瞧見這兩人,心中才能稍安穩(wěn)。 見蘇錦蘿那副連腦袋都要抻出去的樣子,陸迢曄不耐的叩了叩桌面,“用膳。” “……哦。”蘇錦蘿依依不舍的把腦袋縮了回來。 這人怎么說生氣就生氣呀…… 第49章 又到了晚上, 蘇錦蘿想起昨夜之事,抖如糠篩,徑直躲進了凈房里。 “王妃?”雪雁站在凈房門口,抻著脖子往里瞧了一眼。 凈房內(nèi)未點燈,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只能聽到蘇錦蘿哼哼唧唧的聲音, “我吃壞肚子了,你別進來。” “王妃身子有恙, 可要請大夫?”雪雁焦急道。 “不用不用, 別管我。”蘇錦蘿的聲音陡然一大, 片刻后又偏弱下去, 繼續(xù)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在拉肚子。 雪雁站在凈房門口,聽著里頭的動靜,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蘇錦蘿在凈房里整整磨蹭了半個時辰。直至陸迢曄提著紅紗籠燈尋過來。 月上柳梢頭,男人一身月白長袍, 腰系佩環(huán), 步履平穩(wěn)。行走之際佩環(huán)作響,清清淙淙, 面色如玉, 耀如月華,清凈如水。 “王妃呢?”立在凈房門口, 陸迢曄目不斜視, 聲音清冷, 眉梢眼角都帶著不悅。 “稟王爺,王妃吃壞了肚子,在凈房里頭呢。”說到這里,雪雁一頓,又加了句道:“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 “是嘛。”陸迢曄輕笑一聲,眸色更冷。他扔了手里的紅燈,徑直入內(nèi)。 在凈房里聽到聲音的蘇錦蘿急急解開腰間宮絳,忙著跟外頭喊:“別進來,別進來,我裙子還沒系好呢……” 昏暗凈房內(nèi),男人的聲音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帶著隱笑。“正好,省了本王不少事。” 凈房里每日打掃,用熏香,換恭桶,反而比平常房屋更為干凈。呼吸之際,連帶著熏香水汽,芬芳嫩花。 蘇錦蘿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瞪著一雙眼四處尋看。 凈房內(nèi)太暗,她根本就看不著人。 “還不穿好出來。” 男人的聲音又傳過來,這次越來越近。 蘇錦蘿猛地一個哆嗦,知道自己的謊話被戳穿了,趕緊系好半褪羅裙,悶著小腦袋走了出去。 “哼。”身后傳來一記冷哼,蘇錦蘿小心翼翼的轉(zhuǎn)頭覷了一眼,只見男人立在門口,身旁是盞半倒的紅紗籠燈。被涼風吹得拽拽,就像此刻蘇錦蘿顫巍巍的心緒。 雪雁垂著腦袋,退在一旁。 “天黑,當心路滑。”蘇錦蘿心虛的上去將那盞紅紗籠燈提起來,舉到陸迢曄面前。 男人太高,蘇錦蘿墊著腳尖替其引路,一路歪歪斜斜的差點把那盞紅紗籠燈糊到男人臉上。 陸迢曄腳步頓停,斜睨蘇錦蘿一眼。 蘇錦蘿心虛的攥著紅紗籠燈的把柄,瓷白小臉之上扯出一抹討好的笑。 “手,手滑。” “再滑,這手就可以不要了。”男人俯身垂眸,露出眼瞼處的那顆朱砂痣,艷若桃李,魅惑人心。明明是一副笑模樣,但在氤氳燈色下卻尤其瘆人。 蘇錦蘿渾身一凜,小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得。“不會滑了,不會滑了。” 陸迢曄冷哼一聲,大爺似的邁步朝前去,蘇錦蘿狗腿的跟在身后。 雪雁上前,壓著聲音道:“王妃,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身子好著呢。”蘇錦蘿勉強扯出一抹笑,想起孫氏給的那瓶藥,一邊走路,一邊跟雪雁咬耳朵。 陸迢曄見兩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眸色漸深,道:“肚子好了?” “好了好了。”蘇錦蘿慌忙回神,用力點頭,還不忘招呼雪雁。 雪雁紅著臉點了點頭,快走幾步先行回了寢室,將那白瓷瓶尋出來,放到了軟枕下。 “肚乃腸胃糾結(jié)之所在,若為不適,本王這處有一偏方。”邁步跨進寢室,陸迢曄率先閃過屏風,撩袍坐到實木圓凳上。 蘇錦蘿將手里的紅紗籠燈遞給雪雁,湊上去道:“什么偏方?” “去凈房提兩桶夜香來,灌了催吐,吐干凈了,便能好了。”男人俯身,貼在蘇錦蘿耳畔,慢條斯理的說完,便見小婦人一張臉紅紅白白的,尤為好玩。 “我我我,已經(jīng)好了,不用,不用催吐……”被嚇的不輕的蘇錦蘿趕緊拽著雪雁進了一旁凈室洗漱。 這偽君子真是時刻不忘摧殘自己啊! 戌時三刻,蘇錦蘿躺倒在榻上,身旁躺著陸迢曄,兩人之間有一臂距離。 初見這榻時,蘇錦蘿想,果然是靜南王府,財大氣粗,這榻可比她的榻大了兩倍不止。但如今,蘇錦蘿只覺這榻太小,不然她怎么,怎么躲都避不開那偽君子呢? 紅燭搖曳,錦帳春暖。屋外不知何時落起了雨,綿綿簌簌,花枝著雨,分外嬌艷。 屋外細雨綿綿,接連成絲。滾滾雨珠滴落下來,襯著苔露,濕滑打腿。 “雪雁姑娘當心。”明遠撐著油紙傘,將雪雁迎到耳房。 寢室內(nèi)的銀勾聲未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雪雁面色燥紅的被明遠請到了耳房內(nèi)歇息。 方才她站在廊下,身上的裙衫被細雨打濕。 春涼風薄,隱顯身段。 “雪雁姑娘,吃茶。” 雪雁站立那處,并不動彈。 明遠笑道:“時辰尚早,姑娘慢坐,我去外頭瞧瞧。”話罷,明遠出了耳房。 雪雁見人遠去,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