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如何看顧的?”陸迢曄沉下來臉,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鳶尾和傲芙。 陸迢曄的情緒從不外露,兩個丫鬟還是頭一次瞧見這副模樣的他,立時便驚惶跪地,急急請罪。 “求王爺恕罪。” 蘇清瑜站在一旁,緩慢停住步子,也是面露詫異。 他與陸迢曄相識十幾年,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模樣。 將視線轉到蘇錦蘿身上,小姑娘紅著眼,小手被人攥在手里,可憐巴巴的模樣。蘇清瑜突然頓悟。 他的蘿蘿,應當是找了個很好的人吧? 鍋里熱油正滾,廚房內卻悄靜無聲,只有蘇錦蘿暗暗吸鼻子的聲音。她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陸迢曄,嘴里發苦。 臉色這么黑,她又干什么惹他生氣了? 主子面色沉的厲害,兩個丫鬟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咳。”蘇清瑜輕咳一聲,打破凝滯氣氛,與鳶尾和傲芙道:“這樣,你們將剩下的香椿卷炸了,我與王爺帶姑娘去上藥。” 陸迢曄抿唇,唇角下壓,似有些不悅。他攥著蘇錦蘿濕漉漉的手,徑直牽著人出了廚房。 蘇錦蘿的腳剛才在山坡上拐了拐,原本慢吞吞的走是沒事的。可是陸迢曄走的極快,蘇錦蘿隨不上,那一瘸一拐的姿勢就更明顯了。 陸迢曄停下步子,蘇錦蘿猛地一下撞到他后背,鼻息酸脹,生理性眼淚一瞬涌出來。 “燙到腳了?” 蘇錦蘿搖頭,“啪嗒啪嗒”的掉著眼淚珠子。 “真是嬌氣。” 陸迢曄嘆息一聲,突然將人攔腰抱起。 蘇錦蘿唬了一跳,緊緊環住陸迢曄的脖子,仰頭時吸進一大口冷梅香。她睜著一雙眼,男人的臉近在咫尺,白皙俊美,鬢發如絲。 她只要微微往前一沖,就能親到人。 蘇錦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她想著,如果她真的親上去了,會怎么樣呢? 蘇清瑜拐過穿廊,眼見前頭那兩個人,登時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踉蹌。 這,這,這委實太快了,他的蘿蘿還沒出嫁呢! …… 屋內,蘇錦蘿被放在榻上,褪了鞋襪,露出一只白玉足。 陸迢曄半蹲在地上,寬袍撩起,將蘇錦蘿的腳搭在膝蓋上輕捏。 “這里疼?” “不疼。” 纖細腳踝上有些紅腫,這般看來是不大嚴重,但陸迢曄還是不放心,生恐人傷了骨頭,便寸寸細細揉捏。 沒傷到骨頭,只是有些扭傷,陸迢曄捏完,出于私心,卻仍不愿放手。 玉足小小一只,巴掌大小,襯在掌心堪堪一掌,就像是給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第36章 屋外天色晦暗下來, 鳶尾舉著竹竿子,將紅紗籠燈掛到廊下。 溯風四起, 瀟湘瑟瑟,燈影晃動。外頭窸窸窣窣落起雨來,穿枝掠院的鋪散, 細細綿綿如繡針, 襯在燈下, 接連不斷。 這是今年第一場春雨。 春雨貴如油, 蘇錦蘿仰頭看向槅扇,鳶尾正在搬花盆。聽說那些花種皆十分名貴, 每日里要好生調養,不能多了一勺水, 也不能少了一勺水。 “姑娘,奴婢替您將窗關了吧?”鳶尾的聲音遠遠傳來, 在雨聲中有些聽不真切。 蘇錦蘿坐在榻上, 手腳上敷著藥,是陸迢曄方才去玲瓏苑的藥圃里現摘、現做的。 “不關, 我瞧瞧雨。” 窗前隔著一條穿廊,種著幾株芭蕉, 還未生成。雨勢不大, 被風吹得有些斜, 但好在并未入房, 所以鳶尾也就聽了蘇錦蘿的話, 未將朱窗關上。 前頭抄手游廊處, 緩步走來一人。 前頭傲芙提著紅紗籠燈,身姿裊裊,面羞帶怯。 后頭陸迢曄換過一身魚白長袍,襯在燈下,眉眼陡然柔和起來。他提著一個小掐絲食盒,穿過游廊,拐進屋來。 一路走來,他的身上被浸了雨。傲芙放下手上的紅紗籠燈,接過那小掐絲食盒置于紅木圓桌上,然后又隨陸迢曄進了屏風,伺候洗漱換衣。 蘇錦蘿掂著腳,慢吞吞的走到朱窗前,然后翹著腿坐在玫瑰椅上,仰頭看天。 陸迢曄換過衣物出來,蘇錦蘿已經挪了地。 小姑娘撐著白細下顎,露出一張瓷白小臉。小鼻子小嘴的皺在一起,似有什么煩心事。 “香椿卷。”陸迢曄挽起大袖,將小掐絲食盒拿到蘇錦蘿身旁。 傲芙趕緊搬了高案來,小心翼翼的從小掐絲食盒內取出一碟香椿卷,置于其上。 聞到香味,蘇錦蘿霍然轉頭。 白皮內綠的香椿卷,置在白玉小碟之上,翡翠白玉似得干凈好看。 蘇錦蘿在盯著香椿卷,陸迢曄在盯著蘇錦蘿。 “我在里頭加了雞蛋。”執起玉箸,替蘇錦蘿夾了一個炸香椿卷,陸迢曄又吩咐傲芙去倒了茶水來。 蘇錦蘿暗咽了咽口水,有些躊躇。 “這是你做的?”不會投毒了吧? “嗯。”陸迢曄坦蕩承認。“頭一次下廚,怕是做的沒蘿蘿好。” 竟真是親自下廚做的?蘇錦蘿面露驚詫,不易于瞧見六月飛雪。 “嘗嘗。” 蘇錦蘿蹙眉,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個香椿卷咬了一口。 咸甜適口,香軟不粘牙,香椿葉嫩嫩的吃了一點油,外頭包著的白面皮里似乎加了牛乳。 “單吃也無趣,配了些料,蘿蘿歡喜蘸哪個便蘸哪個。” 蘇錦蘿一眼瞧中陸迢曄面前的玫瑰鹵子,立時下手。 不得不說,蘇錦蘿有些懷疑,這個人不會又是在跟她說假話吧?這香椿卷哪里像是頭一次做,這手藝可比她這個做了許多次的人都強。 蘇錦蘿正巧肚子有些餓,一連吃了小半盤香椿卷,還想再用,被陸迢曄給制止了。 “少用些,晚上還要吃晚膳呢。” “你做嗎?”蘇錦蘿下意識脫口而出。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話后,她紅著一張臉,又往嘴里塞了一個炸香椿卷。 小姑娘的面頰高高鼓起,塞著滿滿當當的香椿卷,活像吃偷食的松鼠,尤其那雙眼還心虛的轉著。 “今日太晚,日后有空,我再給蘿蘿做。”陸迢曄說話時,帶上了笑意。 蘇錦蘿沒有應聲,她覺得臊的慌,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起身擦手凈面,陸迢曄走近,“我瞧瞧傷。” “不,不用了,不疼了。”蘇錦蘿縮著小腳,有些瑟瑟。 自訂親后,對于陸迢曄陡然轉變的態度,蘇錦蘿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記得在不久前,這個人還威脅要殺了她呢。 這個人太善于偽裝,蘇錦蘿實在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求娶她。雖然她一開始是抱著要拿他當擋箭牌的念頭才會說出那番話來的,可是她真沒想到,這人會開口求娶。 不止蘇錦蘿不信,整個皇城的人都不信。 “也好。”陸迢曄也不強求,攏袖落座。 屋內一瞬安靜下來,襯得屋外雨聲越發明顯。 蘇錦蘿捧著茶碗,小口小口吃著,“大哥呢?” “有要事,先去了,待明日雨停,我送你回府。” 意思就是她要在這里住上一晚了?和這個偽君子? 蘇錦蘿立時坐立不安起來。她還記得在靜南王府時,自己跟這人同塌而眠之事。 “蘿蘿放心,我睡在側院。”似是看出蘇錦蘿心中所想,陸迢曄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只要蘿蘿不自個兒過來,我定不會勉強蘿蘿。” 呸,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去尋他。 事實證明,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風雨交加夜,蘇錦蘿抱著懷里的軟枕,趿拉著腳上的繡花鞋,急急奔在抄手游廊上,身上的褻衣褻褲被雨水打的半濕,隱隱顯出纖細身姿。 雨下的尤其大,就像是有人在用桶從天上倒水似得。 “哐啷啷……”瓢潑大雨,雷電交加,蘇錦蘿跑的愈發急,她記得方才陸迢曄出去的時候,是從左側門走的。 院內、院外,視野所及之處,連一只活物都看不到。 天雷響的似要將天劈開,紫色閃電落下,劈天裂地,聲音震耳欲聾。 蘇錦蘿被嚇得厲害,她抹了一把臉,恍惚之中,她從半敞的槅扇處看到躺在榻上的陸迢曄。 找到了! 蘇錦蘿急急沖進去,撞得雕花大門“吱嘎”作響。 陸迢曄靠在緞面軟枕上,身上堆著錦被,手持書卷,榻前一盞琉璃燈,面色沉靜,眸色不明。 “呼呼呼……”蘇錦蘿跑過去,一把扯住陸迢曄的寬袖,累的趴在榻旁。 小姑娘尤其狼狽,渾身濕漉,發髻凌亂,腳上的傷瞧著好似也更重了。 陸迢曄略略掃過,雙眸暗瞇起。他起身,取過木施上的寬袍替她披在身上。 女子自來了葵水,還真是一天一個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