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完了完了,她現在不光是瞧見人,連看到個影子都能嚇得渾身發抖。 “酉時一刻了,起吧,晚間會睡不著。” 蘇錦蘿攥著被褥,聽到陸迢曄如此正常的語調,愈發驚懼。“你,你為什么會跟我睡在一處?” 男人披上外袍的動作一頓,他轉頭看過來,雙眸微暗,面容半隱,瞧不見神色。“這是本王的臥室。” 怪不得她就覺得這屋子不對勁,哪個客房里頭還掛著一柄劍的! 蘇錦蘿扭著小細脖子看向掛在木施上的那柄寶劍,想起上輩子發生的事,趕緊把自己埋進小被子里。 上輩子,她就是被這柄劍給剜了脖子吧? 第24章 理國公府, 大房院內。 日理萬機的理國公收到蘇清瑜的消息, 立即與皇帝告假,回了府。 書房里, 燈火徹夜, 理國公吃了三碗茶,終于開口:“清瑜,你想好了?” “是。”蘇清瑜立在書桌前, 面色嚴整, 姿態冷凝。 “以前為父怎么說,你都不肯入仕途。得了一個什么‘富貴閑人’的稱號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今次怎么突然想要入仕了?” 理國公用茶蓋撇開茶水面上的沫渣,又吃了一口茶。 上好的毛尖, 茶色碧綠, 隨燙水緩慢舒卷開來,一芽一葉,片片勻整,柔嫩光滑,香氣高雅。入口時甘甜醇香,回味悠長。 “往常是兒不懂事, 見父日見年邁, 想為分憂。”蘇清瑜拱手, 聲音清晰。 理國公一口茶卡在喉嚨里, “咳咳咳……” 年邁, 他才四十五, 正值壯年!雖不能一夜七次,但兩三次還是沒有問題的! 理國公怒瞪向蘇清瑜,“想當官,自個兒考去。”依照蘇清瑜的才學,登榜提名,探囊取物爾。 話罷,理國公擺袖要去,被蘇清瑜攔住了路。 “父親,我想去參軍。” 理國公腳步一頓,霍然轉身看向蘇清瑜,嗓子都大了幾分。“參軍?” “科舉在兩年后,我等不了這么久。現今邊域有外族侵犯,正是立功建業的好時候。” “清瑜,你可想過,我和你娘,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理國公面色沉靜下來,抬手關上書房的門。 蘇清瑜斂眉,撩袍下跪,朝理國公叩首。“是兒不孝。但圣人言: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你有這個心是好的,只是邊域戰事變幻莫測。就算是馳騁沙場數十年的老侯爺都莫可奈何,你一個只會些拳腳功夫的閑人,該如何建功立業?” “父親,有志者,事竟成。大戰不僅靠武藝壓陣,更靠腦子布陣。” 書房槅扇未關,有溯風席卷而進,豆燈忽滅未滅,隱晦暗生。 理國公道:“那蘿蘿怎么辦?” 蘇清瑜沉默片刻,“正是因為蘿蘿,我才會去參軍。當今皇城,就連父親都不能自保,我一個‘富貴閑人’,無權無勢,該如何護住蘿蘿?” “……那就找一個能護得住蘿蘿的人。” 理國公上前,將蘇清瑜從地上扶起。 “清瑜,你的心,為父明白。可這事是不能急于求成的。就如方淼,即便年少成名,官居內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這又如何呢?天子說舍棄就舍棄,說重用就重用,終歸只是棋子罷了。” “父親的意思是……” “皇城詭譎,朝堂動蕩。皇上龍體欠安,一眾皇子蠢蠢欲動。千帆競渡,何能獨善其身。蘿蘿既接了回來,咱們爺倆便是拼了命也要將人好好護住。”一掌拍上書桌,理國公道:“押注吧。” 蘇清瑜皺眉,良久后道:“沒有別的法子嗎?”他實在是不愿意將蘿蘿送進火坑。 “清瑜,這種事,你應當比我更明白。即使蘿蘿不回來,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只會比在理國公府內更危險。咱們護不住她,只能找個能護得住她的人來。自古成王敗寇,皆是踏著尸身往上去的。” 蘇清瑜沉默。 理國公嘆息道:“當今陛下,四子五女。大皇子陸友裕,二十有八,出生卑微,乃宮女所生,生母雖被封淑媛,但身后無勢。不過其自幼驃勇善戰,屢建奇功,更難得的是性情寬厚、善撫士卒。” “二皇子陸友貞,當今太子,生母為元貞張皇后,朝中勢力頗足,只性情駑鈍,若是讓他繼位,怕是會出現外戚霸權的局勢。” “三皇子陸友文,原名康勤,并非陛下親生,乃是養子。手段頗足,手中已收攏皇城四大家族。” 說到這里,理國公一頓。“至于這四皇子陸友孜,生來便有重瞳,自認帝王之命,雖與咱們有些姻親,但如今下落不明,咱們這個時候可不能去觸霉頭。” “父親,大皇子與太子已娶妻,只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尚未娶妻,蘿蘿嫁給哪個都不合適。” “是啊。三皇子與四皇子皆非良配,咱們冒險下注,勝了,也不定就能榮華富貴,一步登天。而若是敗了,便只能三尺白綾,一杯毒酒下肚,了結一生了。”這事關系重大,實難抉擇。 “父親,如果不站隊……”蘇清瑜猶豫道:“咱們誰都不幫的話,會如何?” “咱們又不是鎮國侯府那等人家,說不站隊就不站隊。我們這種無權無勢的,若是不站隊,遲早被皇城里頭的這些人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那,我們就找個有權有勢,又不站隊的?” “鎮國侯府只一位嫡大姑娘,還與方淼訂了親。”理國公側眸看向蘇清瑜,“你去哪找人?” “定遠侯府的小侯爺……” “不成。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性情不定,而且半月后就要隨他祖父一道去邊域打仗了。是生是死都不知,咱們蘿蘿可不能過去守寡。” 蘇清瑜皺著眉頭在腦子里刪選了一遍皇城里頭的適齡青年,不是長得難看,就是才華平平、蠢笨無比。沒有一個配得上他的蘿蘿。 “對了,這幾日怎么都沒聽到蘿蘿的消息?”理國公突然道。 他今日剛剛接到蘇清瑜的消息回府,還不知道蘇錦蘿昨晚上發生的事。 一聽理國公提到這事,蘇清瑜眸色一凜,想起蘇涵,雙拳緊握。雖然蘇涵咬死這事只是自己吃醉了酒,做了渾事,與其他人毫無干系,但蘇清瑜對蘇寶懷還是生了懷疑之心。 他這個養妹,真是不得不防了。 “蘿蘿在靜南王府做客,過幾日我便去將她接回來。”緩下一口氣,蘇清瑜并未說出真相。 蘿蘿的名聲最重要。 “靜南王府?”理國公捋了捋胡須。“說起這靜南王,連老夫都不得不佩服啊。”當年若不是先帝執意,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還不定是誰呢。 “父親,您瞧靜南王如何?”蘇清瑜突然雙眸一亮。 理國公“刷拉”一下,扯下來兩根胡須。“這……恐怕是不配……” 雖然說,在理國公眼中,蘿蘿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該被捧在掌心里的珍寶,但摸著良心說,像靜南王這樣的人……十個蘇錦蘿都配不上啊。 聽出理國公的言外之意,蘇清瑜輕咳一聲。 確實是有些……糟蹋好東西。 “再說了,這靜南王都二十八了,比蘿蘿大了整整一輪。不配,不配。”理國公擺手,突兀想起什么,面露糾結神色。“其實,這些都是小事,就是,就是,咳,那個傳聞,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擺著一張嚴肅臉的理國公閃著一雙八卦眼,目光灼灼的盯住自家兒子。 他真的是很好奇呀。 “什么傳聞?”蘇清瑜一臉莫名的看著理國公那張湊過來褶皺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幸好他隨娘。 “你不是與靜南王走的很近嗎?他都二十八了也沒娶親,太后把頭發都給愁白了。” “……這事呀。”知道自家父親提的是什么事,蘇清瑜面露尷尬神色。“這事我倒是真不知。” 蘇清瑜是個風流種,時常流連花叢。但卻從未看到過陸迢曄有這方面的嗜好,聽說這靜南王在府里,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 外頭說起來是潔身自好,但細想來,就有些不對勁了。 都二十八了,別說兒女成群,連個女子都沒碰過……難道真是不舉? 理國公撫了撫自己缺了幾根胡須的下顎,故作沉思道:“當年先帝傳位于皇上,怕不只是因著殷貴妃的緣故。” 殷貴妃出生低賤,只是一小小縣衙庶女,卻因美名遠播,而被皇帝召見入宮,一見傾情,一寵數十年。傳聞殷貴妃與先帝伉儷情深,使得先帝力排眾議,也要將殷貴妃之子扶上帝位,即便因此得罪當今太后也在所不惜。 先帝一去,太后便將殷貴妃送進了皇廟。 當今皇帝雖坐上了帝位,但因為與太后不合,所以這帝位到如今都未坐穩。 其實靜南王本也是殷貴妃之子,只因太后無所出,先帝才將靜南王抱到了太后膝下。雖說靜南王與當今皇上一母同胞,但感情卻并不深。 生恩不及養恩,先帝偏寵殷貴妃,自然更偏袒被養在殷貴妃膝下的皇上,因此這帝位就輪不上靜南王了。 “不管真假,單說這靜南王,怎么也不能瞧上咱們蘿蘿吧。”理國公底氣不足。 “怎么不能。蘿蘿哪處不好?若我能娶,必捧在手心里養著她。”蘇清瑜高揚起下顎,喜滋滋道。 理國公斜睨了蘇清瑜一眼,拉著臉冷哼。就你這風流種,還敢有臉說。 “別說蘿蘿了,你呢?前幾日你母親給你挑的,都沒瞧上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讓我少cao些心?” “……父親,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了。”蘇清瑜奪門而逃。 …… 自從知道那間臥室是陸迢曄的以后,蘇錦蘿堅決不住。 “姑娘,其它的客房都沒收拾妥當。”鳶尾蹲在蘇錦蘿身邊,替她披上鶴氅。 蘇錦蘿可憐兮兮的蹲在甬道角落,被迎面而來的溯風吹得瑟瑟發抖,像朵飽受摧殘的小白花。 鳶尾見蘇錦蘿說不通,無奈起身。 靜南王府占了大半條街,客房無數,家仆成群,收拾一間客房自然不在話下,只是上頭主子發話說沒客房,他們也只能沒客房了。 穿廊拐角處,有捧著漆盤過來的大丫鬟。 “傲芙,你怎么過來了?”鳶尾攔住人。 名喚傲芙的丫鬟柳眉杏眼,膚白貌美,尤其是眼神,果真是襯了一個傲字。即使只是一個丫鬟,氣勢卻比蘇錦蘿這個正經主子還要足,頗有股心比天高之意。 “我給王爺送茶。”傲芙斜睨了一眼蹲在角落的蘇錦蘿,臉上顯出妒意。 她實在是不知,這蘇錦蘿有哪處好,竟能得王爺青眼。不就是長得白嫩些,眼睛大了些,說話聲音好聽了些,身份比她高貴些嗎? 瘦巴巴的,跟干煸四季豆一樣。傲芙挺了挺胸。 “王爺的規矩,大家都是知道的,書房重地,誰都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