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蘇錦蘿剛剛跨進門檻的小細腿一縮,差點跟身后的蘇清瑜撞上。 酸枝紅木的太師椅上,坐著一人。溯雪未停,屋內點著熏香,槅扇處的厚氈被掀開一角,發散炭盆。書案邊架著一盞琉璃燈,男人就坐在那片氤氳琉色之中,抬眸看人時波光流動,靜謐安詳。 “回來了?”陸迢曄起身,一身魚白緞袍拖曳而起,長身玉立,俊美如儔。 這般美好的場景下,蘇錦蘿……蘇錦蘿想小解…… 這偽君子、真煞星怎么在這? 她的親哥啊,你這是在坑妹啊! “蘿蘿,怎么了?”蘇清瑜奇怪道:“別怕,王爺可是最好說話不過的。” 大哥,你平日的聰明才智呢?剛才還說這世上沒有一個好男人啊! “蘿蘿不記得了?那時候你在李府,被糖果子噎了喉嚨,還是王爺救的你呢。”說起這事,蘇清瑜便心有余悸,日后再送蘇錦蘿糖果子,都要碾成粉再送。 她哪里不記得啊,她到死都記得這人…… 正在蘇錦蘿糾結是她的親大哥眼瞎,還是敵人太強時,周身突然涌來一股清雅的冷梅香。 蘇錦蘿一哆嗦,看到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的陸迢曄,用力咽了咽口水。 不行了,她真的好想小解。 蘇錦蘿抖著小腿,看男人越走越近。陸迢曄站定,垂睫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軟綿綿的抱著手爐往后縮,都要躲到蘇清瑜懷里。 陸迢曄抬手,蘇錦蘿猛地一下扎進蘇清瑜懷里,然后從他腋窩處鉆過,抱著手爐“噔噔噔”跑遠。 那只修長如玉的手頓在半空中,片刻后將蘇清瑜肩上的枯葉取下。 “嘖嘖。”蘇清瑜咋舌,“蘿蘿真害羞。” 要是蘇錦蘿還在,一定會指著蘇清瑜的鼻子讓他看清楚。她這副驚弓之鳥,差點被嚇尿的模樣是害羞?明明是害怕啊! 蘇錦蘿頭一次來鯤玉園,她悶頭瞎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脫力后一屁股坐到美人靠上休息。 美人靠上積著一層薄薄雪漬,懷里的手爐已經不暖和了。蘇錦蘿歇了一會,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拖地大氅。上好的大氅,已經被她踩得黑烏烏的看不清原貌。 低嘆一聲,蘇錦蘿轉著小腦袋找路。 房廊內掛著兩排紅紗籠燈,風雪頗大,拍打著燈籠架,燭火搖曳,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吹跑。 翠屏處繞出一人,提著一盞八角琉璃燈。男人身披白狐裘,青絲如墨,眉眼如畫,踩著黑色的皂角靴緩步而來。 頭頂的紅紗籠燈越發喧囂肆意,星星點點的落雪吹過眼前,蘇錦蘿瞇了瞇眼,試探性的道:“大哥?” 陸迢曄沒有說話,直走到蘇錦蘿面前。 蘇錦蘿凍得僵直的小身子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到濕冷的美人靠上。 她的親哥咧,怎么又是這個煞星。 “你怕我?”陸迢曄俯身,那股子梅香混雜著冷寒澀意,凍人鼻息。 “不不不……”不怕才怪!蘇錦蘿哭喪著一張臉,只覺時運不濟。 男人湊的極近,那盞琉璃燈被提到眼前,蘇錦蘿眨了眨眼,有些不適應。 好亮。 陸迢曄垂睫,看向她。 蘇錦蘿適應了光亮,目光落到陸迢曄的眼瞼處。那里有一顆紅痣,垂眸看人時方顯,抬目時則隱。清清冷冷的一個人,偏在那張白玉似得臉上生了一顆朱砂痣,就像是掩藏在這副清貴皮囊下的黑心。 看來連老天都在告誡她,別看這人睜著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閉上眼還不知道是個什么牛鬼蛇神呢。 蘇錦蘿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脖子,用力夾緊腿。 這煞星再不走,她就要忍不住了! 陸迢曄挺直上身,伸手欲拿琉璃燈,卻不想蘇錦蘿驚叫一聲,匆忙起身下踩住大氅一角,一個咕嚕就往美人靠下翻了過去。 美人靠下是結著厚冰的湖,蘇錦蘿失了大氅,只著一件銀窄襖,被凍得哆哆嗦嗦的連想小解的欲望都壓下去了。 不過好在冰夠厚,蘇錦蘿穩穩撐在冰面上,動彈不得。 美人靠處伸出一盞琉璃燈,照出蘇錦蘿那張蒼白小臉。頭發蓬亂的模樣,像只失足落水的小奶貓。 “何故怕我?”陸迢曄站在那處,居高臨下的看向蘇錦蘿,姿態睥睨,猶如在看身下螻蟻。 蘇錦蘿被凍得厲害,她使勁環住自己,頭頂是氤氳而下的燈色,照在晶瑩剔透的冰面上,看上去暖融融的。 不自禁將自己往琉璃燈下挪,蘇錦蘿軟著嗓子,嗚咽出聲,“大哥……” “你大哥在別處尋你。”陸迢曄挑了挑手里的琉璃燈,下頭的小姑娘縮著身子往側邊挪一挪。 陸迢曄又將琉璃燈往右邊挪。 小姑娘委屈的跟著往右邊挪。 小奶狗一樣。 陸迢曄不自禁勾唇。膽子也小的可憐。不過他可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事,讓這小東西怕成這副模樣。 房廊外傳來紛繁的腳步聲,陸迢曄眉目一挑,突然攏袖跳下美人靠。 蘇錦蘿只覺身旁一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陣冷梅香氣籠罩,身子一輕,被托舉回了岸上。 身上罩下一件白狐裘,蘇錦蘿仰頭看去,陸迢曄正彎腰去撿琉璃燈,褪了白狐裘的他露出頎長身形,寬肩窄腰的尤其利落好看。 好看個屁! 蘇錦蘿唾棄。這就是只吸人精血的男狐貍精!不然怎么總愛穿毛絨絨的狐貍皮? “蘿蘿?”蘇清瑜的聲音遠遠傳來,蘇錦蘿鼻子一酸,想起身,突然尿意急涌。 啊啊啊啊,這白狐裘上都是那煞星的味道,蘇錦蘿覺得自己有點承受不起。 猛地一下將白狐裘扔還給陸迢曄,蘇錦蘿白著一張臉夾腿往后躲,“天天天冷,你你你多穿穿穿……” 聽著蘇錦蘿那不成話的抖音,陸迢曄也不知這小姑娘是凍的,還是嚇的。 不過看模樣,應該是嚇的吧。 “天冷,蘿蘿莫凍壞了身子。”白狐裘被小心翼翼的披到蘇錦蘿身上,蘇錦蘿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蘿蘿!” 蘇清瑜疾奔而來,猛地一下扶住蘇錦蘿綿軟的身子。 “方才摔到冰面上,應當是被嚇暈了。”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替蘇錦蘿掖了掖白狐裘。 即便是暈著,蘇錦蘿也能感覺到陸迢曄的氣息,她顫著眼睫,小臉白生生的靠在蘇清瑜懷里,連呼吸都微弱了。 真是可憐呀。 陸迢曄笑道:“天冷,帶回去換身衣裳,烤烤火吧。” 蘇清瑜一把將蘇錦蘿抱起,徑直回了鯤玉園。 作者有話要說: 嘖嘖,小可憐,mama疼你! 第10章 蘇錦蘿一醒過來,就是滿地找恭桶。 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要隨身系個兜布,不然若是突然瞧見那靜南王,失態的話,她就算臉皮再厚都撐不住。 又不是三四歲的娃娃,還能管不住自己小解! 蘇錦蘿郁悶的皺著一張小臉,抻著脖子往屏風外頭張望。 “姑娘。”玉珠兒端著夜宵進來,“大公子跟靜南王在書房說話。” 方才姑娘昏迷不醒,大公子急急喚了大夫來,又守了半個多時辰,直到方才,才急急去了書房,吩咐說,人醒了,立時來通報。 “唔……”蘇錦蘿含糊應一聲。 人怎么還沒走啊?一個王爺,怎么無所事事到此種地步? “姑娘,大公子吩咐小廚房給您燉了燕窩紅棗雞絲湯。”玉珠兒擺好碗筷,替蘇錦蘿盛出一小碗。 蘇錦蘿系好腰間絲絳,凈手后坐到繡墩上舀了一勺湯入口。 湯汁濃郁鮮美,帶著紅棗的香甜味,糯糯的燕窩里加了出膠銀耳,入口順滑細膩。 “玉珠兒,你在理國公府這么多日子,可聽說過,那靜南王的事?” “靜南王?”玉珠兒眼前一亮,湊到蘇錦蘿身旁。“姑娘不知道,奴婢但凡跟那些小丫鬟、老婆子聚在一處時,就常聽她們提起靜南王。” “哦,怎么說的?”蘇錦蘿豎起耳朵。 “咳咳。”玉珠兒咳嗽兩聲道:“性美若玉帛,容俊如神袛,定都城第一君子也。” “噗……”蘇錦蘿一口湯撲出來,漲的面色通紅。 瞎了,瞎了,整個定都城的眼睛都瞎了。 “姑娘,沒事吧?”玉珠兒替蘇錦蘿擦過嘴,繼續道:“靜南王不僅名聲好,作風好,還不近女色,府里連一個近前伺候的通房、侍妾都沒有。” 是不能近前吧,畢竟那人外白內黑,黑的都沒底了。 “還有呢?就沒有些,唔,私密的事?” 蘇錦蘿覺得,人總有百密一疏,這靜南王活了二十幾年,不可能一直披著這么一層君子皮,不露出一點破綻吧? 玉珠兒皺眉想了想,然后突然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姑娘,奴婢聽說呀,這靜南王不近女色,是因為……不舉。” 蘇錦蘿:……好吧,確實非常私密了。 沒有從玉珠兒那打聽到有用的消息,蘇錦蘿將目標放到蘇清瑜身上。就她看來,她這位大哥對靜南王的評價十分之好,好到讓蘇錦蘿開始懷疑,上輩子一劍把她給解決的人,到底是不是靜南王。 …… 靜南王似乎真是個閑散王爺,一連三日都呆在蘇清瑜的院子里頭,跟蘇清瑜談詩作畫,無所事事。 蘇錦蘿忍著尿急,躲到書房的槅扇下往里頭張望。 她想到一個法子。 什么能讓人吐真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