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是啊,已經在外頭等您半柱香了。” 蘇錦蘿趕忙起身洗漱換衣。畢竟是國公府,晨間洗漱的規矩都又多又雜,還有那些衣物,單單是腰間身上掛的飾物墜子都折騰了一炷香。 “大哥。” 蘇清瑜坐在實木圓凳上,轉頭朝珠簾處看去。 晶瑩剔透的珠簾后露出一只白嫩小手,垂順的珠簾從兩邊撥開,露出一張白瓷小臉。滿頭青絲淺挽了一個高稚髻,綴些珠玉滿朗。身上一件銀窄襖,下身一條清凌凌的素白裙就,腳下一雙緞面繡鞋。 清水芙蓉般的透出生機,就像初夏荷塘上堪堪露出一角的青荷葉。 “我的蘿蘿真好看。”蘇清瑜挑著一雙桃花眼,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 蘇錦蘿面色微紅,提裙走到蘇清瑜面前,“大哥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早上要去給老祖宗請安,我怕你不知道路,帶你一道去。”蘇清瑜牽住蘇錦蘿的小手輕捏,滿目柔情。 蘇錦蘿知道蘇清瑜的意思,她這大哥是怕自己不知道請安的規矩,無意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昨晚蘿蘿回來的時候我還在宮里頭,雖請了令牌要回來,但宮門已經關了。” “大哥是剛剛從宮里回來?”蘇錦蘿這才發現,蘇清瑜身上的云緞錦袍泛著潮濕氣,一頭束發也濕漉漉的。看來是一回理國公府,便趕來看自己了。 看著面前的蘇清瑜,蘇錦蘿鼻子有些發酸。 她知道這樣想不好,可整個理國公府,只有大哥將她放在了心上。 “無礙,你大哥身體好的很呢。用早膳了嗎?我還沒用呢,陪我用些吧。” “嗯。” 吳婆子領著丫鬟將早膳端進來,蘇清瑜看了一眼菜色,峰眉輕蹙。“庫房里頭不是新得了幾斤珍珠米嗎?” “統共就那么幾斤,前幾日都被表姑娘給訂下了。”吳婆子對于這位日后承襲爵位的大公子十分敬畏。“往年那些珍珠米除了老祖宗,也都是給表姑娘的。” 這位表姑娘不僅有個厲害的母親,更有一個厲害的哥哥,方淼。傳聞這方淼文能提筆,武能揮劍,十六歲便入主仕途,現今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是翰林學士,參與機要,極得陛下信任,有“內相”之稱,前途無量。 “吃了這么多年,還差今年。”蘇清瑜冷冷道:“去,都取過來,還有昨日里我從宮里新得的那支螺黛和幾匹蜀錦,都拿到錦璽閣來。” “這……”吳婆子露出一臉為難神色。 往常大公子得了東西,都扔在庫房,表姑娘時常來住,瞧見了好東西就要去,大姑娘和三姑娘也都喜歡去大公子的庫房拿東西,畢竟大公子從來都是個慷慨的。 “那些東西,都被訂下了。” “都取回來,日后我庫房里的東西沒我的準許,一律不準動。就算是表姑娘都一樣。” “……是。”吳婆子應聲,急急打開厚氈出了屋子。 蘇錦蘿絞著一雙小手,聲音糯糯道:“大哥,我不用……” “傻蘿蘿。”蘇清瑜低嘆一聲,“這些婆子、丫鬟都是看人下碟的。” 所以大哥這是在給她爭臉子? 確實,老太太和母親那處委實太過冷淡。這些婆子、丫鬟都是成了精的,哪里看不明白,蘇清瑜若是再不發話,蘇錦蘿在理國公府里頭的日子便只會越發難過。 蘇錦蘿有些想念李府。 “蘿蘿放心,大哥在。”蘇清瑜虛摟住蘇錦蘿,眉目微斂,“只要大哥在,便不會讓我的蘿蘿受委屈。” 蘇清瑜從未后悔將他的蘿蘿接回理國公府。世間險惡,他只有將人放在身邊,才能安穩。 “……嗯。”蘇錦蘿鄭重點頭。她信。 “蘿蘿用的桂花香油?”蘇清瑜湊前,在蘇錦蘿的發髻處輕嗅。 “嗯。”蘇錦蘿抬眸,一雙眼黑白分明的看向蘇清瑜,對上他一臉期待的神色。 呃……“大哥要試試嗎?” “好啊。”氤氳的桃花眼上挑,顯出滿足笑意。 …… 用過早膳,蘇錦蘿跟蘇清瑜一道去給老太太請安。 屋內,三姑娘蘇寶懷和表姑娘方婉巧,一人一邊的坐在老太太兩旁說話,嬌嬌俏俏的哄著老太太開心。 “給老祖宗請安。”蘇清瑜領著蘇錦蘿進門,恭恭敬敬的給老太太請安。 “清哥兒和蘿姐兒來了。”老太太面容慈祥的朝蘇錦蘿招手,“來,讓老祖宗好好瞧瞧。昨晚上黑燈瞎火的,我這老太婆眼睛迷糊著,都瞧不仔細。” 蘇錦蘿近前來,蘇寶懷起身,退到一旁。 坐到蘇寶懷的位置上,蘇錦蘿微垂著小腦袋,低眉順目。 “瞧瞧,長的跟老大媳婦真是一模一樣。” 大概是因著昨晚上證實了那個燙疤,所以老太太對蘇錦蘿更親和了些。 蘇寶懷站在一旁,轉頭看了一眼蘇清瑜。蘇清瑜垂著眉眼,目光柔柔的落到蘇錦蘿身上,那雙從來都漫不經心的桃花眼中浸滿柔情。 明明是她與他生活了十幾年,為什么到頭來卻依舊比不過這個蘇錦蘿! 作為養女,蘇寶懷自進理國公府后,便十分乖巧低調,處處討好,處處小心。因為她知道,她只是一個養女,只要人家不順心了,就能將她丟回那個一文不值的家。 她自認一向做的很好,但只有這個蘇清瑜,不管她如何討好,他心里只有他那個生死不明的好meimei。怎么沒有死在外頭呢。 絞著繡帕,蘇寶懷即使恨得牙癢癢,也依舊只能將這苦往肚子里咽。 金鳳凰回來了,她這只鳩占鵲巢的野山雞就要被打回原形了。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蘿姐兒過了年,就十六了吧?”老太太突然道。 “年前生的,只差了那么幾日,算起來還是十五。”孫氏接道。 老太太點頭,“那也不小了。我覺著跟侯府的那婚事,是不是換過來比較妥當。” 蘇錦蘿一臉懵懂的轉頭看向孫氏。蘇寶懷面色煞白的往后退了一步,幾乎站立不穩。 “這事還是要與侯府商量一番的。今日侯夫人應當是要來看蘿姐兒的,我稍提提,看侯夫人那處怎么說。”孫氏考慮的較多。 “也好。”老太太點頭。 蘇錦蘿雖說是大房的嫡生女,但畢竟在外流落多年,差了幾分富貴人家從小養出來的氣派,侯夫人怕是不一定瞧的上眼。 蘇寶懷雖說是養女,但自小知書達理,又慣會討人喜歡,老太太和孫氏一向拿她當親的看。 所以對于侯夫人來說,兩人各有各的差處,又各有各的好處。 第8章 已近巳時,戶牖處的厚氈突然被掀起,婆子喜滋滋的進來行禮。“老祖宗,可真是奇事。這寒冬臘月的天,院子里頭竟開了一支海棠花。” 方才粗使婆子打掃院子,手里的大竹掃帚桿子打到海棠樹,砸下一層積雪,堪堪露出一支嬌海棠。 “哦?那可真是稀奇了,出去瞧瞧,讓我這老婆子也開開眼。” 孫氏和林氏攙扶著老太太出去瞧熱鬧,一眾姐妹跟在后頭。蘇錦蘿站在蘇清瑜身后,小心翼翼的牽住了他的寬袖。 蘇清瑜腳步不停,反手將蘇錦蘿的小手握于掌中。 軟乎乎的小手被捂得暖和起來,蘇錦蘿亦步亦趨的跟著一道跨出門檻。 院內,積雪已經被打掃干凈,白雪皚皚,那支海棠開的嬌媚。 眾人正圍著說話,垂花門處傳來小丫鬟的聲音。“老祖宗,侯夫人來了。” 蘇錦蘿轉頭看去,先入眼的是一抹鮮活紅色。 那是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瞧著十六七的年紀,頭戴紅寶石抹額,穿大紅箭袖,系五彩宮絳,腳上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華衣美服,眉眼精致傲氣。 “小侯爺也來了。” “可真是難得,過年都瞧不見的人,今日怎么來了……” “定是來瞧寶姐兒的,畢竟是有婚約的……” 身旁有小丫鬟說話,蘇錦蘿想來,這就是那小侯爺了。 “我還以為有什么大喜事呢,原來這海棠開著,是迎侯夫人和小侯爺來了。”孫氏笑著迎上去,與侯夫人并排而走。 蘇錦蘿纖細的身子被蘇清瑜擋住一半,卻依舊能感覺到那小侯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這小侯爺委實長的太過好看,面若好女,色如春秋,眼波流轉間襯出些嗔怒風情,有種雌雄莫辯的美。但因著渾身隱隱透出股煞氣,便不會讓人誤認做是個女子。 “這就是蘿姐兒?”侯夫人笑盈盈的看向蘇錦蘿。 蘇錦蘿趕緊上前行禮。 “瞧著可真是乖巧。”侯夫人笑著與孫氏道:“你倒是好,這一連兩個女兒。我呢,養了這么個混世魔王。” 小侯爺甩著手里的馬鞭,目不斜視盯住面前的海棠樹。 “來來,屋里頭說話。”孫氏招呼著人進屋,侯夫人上前與老太太攀談。 蘇錦蘿落后一步,剛剛隨眾人跨過門檻,手臂便被人一扯,硬生生給扯了出去。 廊下,小侯爺目光灼灼的盯住蘇錦蘿,上下打量。 蘇錦蘿回視,雙眼水霧霧的透著無辜。 “真丑。” 雖然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侯爺拉著蘇錦蘿到海棠樹下,將那支顫巍巍的海棠花拽了下來塞給她。“喏。” 蘇錦蘿看著手里皺巴巴的海棠,趕緊扔了回去,“這可是你摘的。”不關她的事。 “膽小如鼠。”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侯爺捏了捏蘇錦蘿的臉,皺眉。沒有小時候好捏了,瘦了。 “澤哥哥,”蘇寶懷打開厚氈出來,看到站在一處的蘇錦蘿和小侯爺沈玉澤,面色微變,片刻后笑顏如花,“伯母喚您進去給老祖宗請安呢。” 蘇寶懷口中的伯母是侯夫人。 “不去。”沈玉澤最不耐煩做這些事,他使勁的拉扯蘇錦蘿的臉頰。 蘇錦蘿被扯痛,眼眶一紅,滾出兩顆淚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