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第四十五章 暗流 “那他怎么會選擇回北陽市這種小地方來?”老胡像是自言自語,“你也看到他在研究時的那股狂熱,這種人應該留在大城市,才能更好地發揮自己的能力,實現自己的價值才對啊。” 老胡的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可周源總覺得哪里不對,似乎在懷疑陸明一樣,于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敷衍道:“人各有志吧。” 聽他這么說,老胡嘆了口氣,最終沒有再說什么。 接下來的幾天,陸明開始按照他的辦法來給周源做血液檢測的圖譜。因為這個檢驗的性質和最后的目的,周源自嘲地把它稱作“逗貓行動”。 事實確實如此。 整個檢驗過程非常煩瑣。首先需要在實驗室里把組成人體的各種營養物質:蛋白質、核酸、脂質、糖、維生素,依次提取后制造成液體試劑;然后每天抽取周源五十毫升的血,用血液和這些液體試劑做接觸性質的融合,看看它們互相之間在顯微鏡下會產生怎樣的反應。 因為血液里的成分也極為復雜,為了得到準確的數據,這就需要極為細心的cao作觀察,然后把這些反應做成一個類似股票大盤一樣的線形圖表,最后才是依靠這個圖表上的數據來找出最能對周源血液產生影響的營養物質。 陸明的想法很直接,就是逐漸加大營養物質的量,去吸引血液對它的依賴,最后直到完全離不開,這樣就可以用這種營養物來吸引血液的注意力,讓它不再對治療產生敵意,再發生改變血型之類的怪事,也許就有機會換掉周源身上的血。 確實很像逗貓。不過周源有個更形象的感覺,覺得更像是在引誘自己的血液吸毒。 在這個過程中,周源感覺自己成為一個無關緊要的道具。因為每次具體治療的時候,他都是躺在床上,抽血都是等睡著以后進行的。按陸明的說法,就是人睡著以后呼吸、心跳以及血液流速都趨于平緩,這時候血液狀態是最自然的,便 于更好地研究和實驗。 每天抽取50cc的血液,對身體的影響不大,只是每次醒來之后看見胳膊上的新針眼,周源總覺得自己是個試驗品。 不過這個試驗目前還是失敗的,和血液的“溝通”沒有絲毫進展。林靜那晚過后,整個人就變得郁郁寡歡,但不像之前那么自閉,有時候也會陪著周源治療,只是她再也沒有和嚴毅說過一句話。 老胡每天一早就去鎮上,據他說,這種膏藥在網上的銷量不錯,每天都能賣出去幾十瓶,看樣子銷量還會持續上漲,雖然雇了兩個人,但每天上山采藥、炮制、發貨,已經快要忙不過來了,有時就干脆睡在鎮上。 嚴毅倒是不像原來那樣也整天泡在實驗室里,偶爾也和老胡一起早起去鎮上,還帶了幾只活兔子回來,周源隨口問了兩句,嚴毅只是淡淡地說是用來做實驗用的。 這對周源是個安慰,他也不指望這東西真的能掙大錢,但至少老胡有個事做,這樣讓他心里也好受一點兒。 人真的是適應能力很強的生物,不過幾天工夫,周源已經再次習慣了這樣平靜的生活。但老胡某天晚上回到小樓,再次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 老胡大約是晚上九點回來的。 房間里只有周源一個人,陸明之前已經搬到另外一間單獨的客房,他的理由是最近做實驗總是很晚才睡,怕影響周源的睡眠。 老胡進了屋,打開手上拎著的塑料袋,里面有一包鹵rou和幾罐啤酒。他徑直打開一罐啤酒,喝了幾口才悶悶地說道:“等會兒和我出去一趟。” 周源有些茫然:“這么晚了,去哪兒?” 老胡也不解釋,只是默默地吃rou喝酒,不時看一下手表。周源看他心情不好,問了半天,老胡也不說,他也不能喝酒,只好陪著他隨便聊天。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小時,周源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之前開黑車時,他經常熬夜,不過最近生活很規律,所以此時已經覺得有點困了。 周源打了個哈欠:“還有五分鐘就十二點了,還出不出去啊?不出去我可要睡覺了。” 老胡放下手中的啤酒:“你別出聲,我叫你再起來。”說著,起身把屋里的燈關掉,然后躺到對面的床上,不到一分鐘,老胡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周源被他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心中說:這鬧的哪一出?但還是按照老胡囑咐的,躺在床上沒動。沒過幾分鐘,就聽到門外有一陣很輕的腳步聲走過來,在門口停了十幾秒,又轉身離開了。過了片刻,周源聽見大門的開啟聲,像是有人 出去了。 周源猛然坐了起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嚴毅又在背后暗中搞什么?不由得暗自佩服老胡,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鼾聲停了下來,老胡顯然也是裝睡,他敏捷地從床上起身,走到窗戶前。 周源跟了上去,一眼就看到門外有個人正朝外走,這時那個人回頭看了一眼,在門口的照明燈之下,周源看清了他的臉,讓他訝異的是,這個人并不是嚴毅,而是陸明! 陸明的臉在燈光下一閃,之后他就沒入黑暗。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陸明這么晚去干什么?”周源忍不住低聲問老胡。陸明半夜出門本身沒什么,但看老胡的樣子,陸明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背后似乎有著什么隱情。 老胡一點兒也不驚訝,顯然都在意料之中,他拍了一下周源:“我們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源沒意見,倒不是說有多懷疑陸明,只不過對他這種明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行為感到好奇。于是周源和胡東東兩個人,悄無聲息地也出了門,一路跟了上去。 陸明往鎮上的方向走去。 大巴鎮不是什么繁華的地方,到了晚上八九點,街上基本就沒人了,這個點更是萬籟俱寂,除了屈指可數的幾盞路燈,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因為街上沒人,所以兩人怕被發現,只是遠遠地跟著。跟著跟著,周源忽然“咦”了一聲:“這條街怎么這么熟呢?不是我們租的店面那條街嗎?” 因為租金便宜,所以胡東東把店面的位置租在了鎮上比較偏的地段,略有點荒涼,都是一些老舊的平房,住的都是當地也算比較窮的人,大多數是上了歲數的老人,屬于沒事在巷子口大樹底下棋的那撥老年人。周源本來以為陸明是來鎮 上吃消夜或者買什么東西,但他徑直走到這里,看來并不是要買什么東西。 不過陸明沒有停下腳步,徑直穿過這條街后,又走了一會兒,快要出鎮子了才停了下來。 這條街就更偏僻,很多房屋都已經沒人住了,原先的居民都已經搬到鎮上,還有些已經搬遷走了,所以顯得很荒涼。陸明在其中一戶帶著院子的屋子前面停住了腳步,左右看了看,才掏出鑰匙開了鎖頭,走了進去。 陸明關上院子的大門后,周源和老胡也慢慢走過去。 周源低聲道:“陸明有鑰匙,說明這房子是他租的。可他在這里悄悄租這么一套房子是什么意思?也不像是金屋藏嬌啊。” 老胡蹲下身,仔細觀察大門的門鎖。這種老式院子的門,是雙開的那種黑色大鐵門,其實就是兩塊上了黑漆的鐵板,沒有一絲縫隙。寬度就得有兩米,在鎖鼻的右邊,鐵門的門上還有一個黑色的方塊,也就比面巾紙小一圈,可以掀起來 從里面往外看,也可以把手伸進去拉動里面的插閂。 胡東東先伸手試了試,看看能不能掀開那黑方塊,拉了一下沒反應。看來是鎖上了。他退了兩步,打量著這座小院,發現院墻竟然挺高,有兩米多高。而院內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我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陸明了,這小子不會是變態殺手吧?”周源開了個玩笑,想要盡量驅散心中不舒服的感覺。他想,也許陸明是有什么隱私不想讓別人知道,可如果不是老胡,自己現在還被蒙在鼓里。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 別扭。 胡東東撇了撇嘴:“你覺得他能有什么隱私?”說著,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輕輕扔過院墻。 石頭落地的聲音不大,咕嚕兩聲,院里又恢復了平靜。老胡自言自語道: “看來里面沒狗。” 說完,老胡往后退了幾步,到了院墻前使勁一躍,雙手攀住了墻頭。他的身手極為干凈利落,手攀在墻上使勁一撐,就爬上了墻頭。 周源隱約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但見老胡在墻頭朝自己伸出了手,也只好使勁跳起。老胡抓住周源的手使勁一提,兩個人很輕松地翻過了院墻。 這個院子明顯已經荒廢,院墻下原本應該是一塊小菜圃,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上面雜草已經比膝蓋還高。右邊還有一個棚子,不知道以前是豬圈還是驢圈。正中間是一條略微墊高的土路,直通向前面的一間破舊的平房。 周源和胡東東來到那房子前面,里面漆黑一片。透過窗戶縫隙,借著天上的月光,能依稀看到屋里有一張木頭桌子,旁邊是兩把歪倒的椅子,地上還扔著一件破舊的綠色棉質軍大衣,還有廢報紙什么的。再看了一眼門上的鎖頭,已經有些銹跡斑斑。 周源有些疑惑:“不對啊,明明看到陸明來這里的,怎么這地方這么荒涼, 完全不像有人待的樣子?” 既然陸明到這里來,不管是做什么,總是需要一塊干凈的地方,可這里大門緊鎖,里面雜亂不堪,地上都是垃圾雜物,完全不像是近期有人來過的模樣。 胡東東走到窗戶邊,使勁一拉,隨著一陣灰塵翻騰,木制的窗框差點被拉掉,看來沒有從里面插上。老胡說道:“進去看看。” 周源無奈下跟著從窗框里鉆了進去,進了屋,一股灰塵和發霉的味道就涌了出來。地面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屋子的一角是灶臺,屋子里黑乎乎的,加上潮濕和霉味,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 老胡走過去掀起灶臺上面的大鐵鍋蓋,里面不知道曾煮過什么東西,已經生了黑毛,水早已經干了,分外惡心。 胡東東退到屋子中間,看著四周:“太不正常了,我覺得一定有問題。” 周源也看出來有問題。陸明大半夜來這里是他們親眼所見,可這屋子明明就是一間普通的農村舊屋,連墻角旮旯都順著翻了一遍,沒有任何異常。 “先出去再說吧,這屋的味道簡直是太沖了。”周源提議。 兩人從窗戶依次跳了出來,正準備好好討論一下到底有什么古怪。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你們這樣查是查不到線索的。” “誰?”周源放在嘴里的煙還沒來得及點,被嚇得掉在地上。 轉頭看去,陸明正站在院子中間,表情漠然地看著他們。 胡東東的反應極快,對著陸明笑著說道:“喲,哥們兒,你悄悄地在外面租房也不說一聲。這里啥都沒有,我們正想著給你幫忙收拾一下呢。” 周源沒吭聲,覺得場面有些尷尬。畢竟他們是偷偷跟著陸明,現在卻被發現了,心里實在是不自在,這樣做明顯是不信任陸明,偏偏又被當場揭穿。 陸明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幾步,走到院子角落一個地方,低身掀開一塊四方木板說:“既然來了,要不要下來看看?” 陸明掀開的地方是靠墻的位置,周源和老胡沒想到這里居然有個地窖。 老胡倒是很坦然:“嘖嘖,想不到別有洞天啊!” 周源實在受不了這種場面,忍不住直接問道:“陸明,大家都是兄弟,虛頭巴腦的就不說了。你瞞著我們,晚上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陸明抬頭看著周源半晌,平靜地說道:“你知道共生嗎?” 周源一愣,想起最初陸明推斷血液是活的那個時候,說過這個詞,于是說道:“血液如果是活的,那么我們就屬于共生狀態。這個上次你提過。” “沒錯,共生分幾種:第一種,互利共生,就是共生的同時對雙方都有利;第二種,競爭共生,雙方都會受損;第三種偏利共生,是說只對其中一方有利,對另外一方沒有影響;第四種偏害共生,只對一方有害,另一方無影響;最后一種則是雙方都無益無損,這是無關共生。” 老胡揮揮手:“等會兒。這些跟這個院子和地窖有什么關系嗎?”陸明看了他一眼道:“現在不能給血液定性,但是也許我們最初搞錯了,這并不是什么共生,而是……寄生!” 周源納悶地看著他:“寄生和共生有什么不同?” “寄生就是對其中一方有益,而對另一方有害。當受益方成長到足夠的階段,就可以毀滅或者脫離被寄生體。我懷疑你就是被寄生體。” 胡東東悠悠說道:“陸明同學,你這不靠譜啊,咱們剛才聊的不是你為什么跑這里租房子嗎?” 陸明繼續說道:“我一直在這里做實驗,實驗的內容就是試著將血液剝離出來,看它能否單獨存活。所以,才需要這么一個低溫潮濕的環境。” 從決定跟蹤陸明到現在,老胡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陸明繼續說道:“這個實驗,需要單獨來做。小樓里生活著三個病人,互相之間的血液活體生命也許會有影響。還有,我不覺得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跟所有人報備,醫學研究本就是我專業領域內的事情。你們是否想下去看看我的研究成果?” 陸明說完,伸手指了指地窖黑洞洞的木頭門。老胡沉默著上前兩步,低頭看下去,里面烏漆麻黑的,但是應該很深。拿手電往下照,看到下面是一些玻璃瓶子和木頭架子之類,上面放著一些試管和容器,有些像植物園里的花草房。 見老胡和周源都不再說話,陸明淡淡地說道:“沒有別的事,我要繼續研究了。” 說完,不再理他們,順著地窖里面的木梯就向下爬去。 周源和老胡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再跟著下去,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小院。 走在鎮上空無一人的街上,周源有些懊惱地埋怨起來:“老胡,你看你搞的這是什么事啊!唉!”這事換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陸明的心情,一心為好朋友的病情日夜不休地忙碌著,卻被懷疑,心里肯定很不爽。 胡東東拿出一根煙點著,卻沒有什么愧疚的表情,他想了想說:“我還是覺得不對。” 周源有點生氣:“老胡,你都對我沒的說。可陸明也是為了我,這些天他每天只睡幾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忙著在研究……” “陸明這次過來,請了多久的假?”老胡打斷周源,忽然問道。 周源愣了一下,回答不出來,因為陸明沒有主動提過這件事。 老胡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你不覺得他對研究太過投入嗎?” 周源若有所思,也拿出一根香煙,點著了卻沒抽。他終于反應過來哪里不對了,陸明這樣做雖然是為了自己的病,但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似乎并沒有對被冤枉有什么反應,陸明的不滿更多的像是因為研究被中斷,所以才顯得有些不高興。 這明顯是本末倒置啊!聯想到那個毫無進展的“逗貓行動”,周源心里隱隱有一個念頭,可是模模糊糊卻抓不住。就在這時,周源的手機響了,是林靜。他有些擔心,林靜半夜打來電話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周源直接摁開免提接聽,里面傳來林靜的哭喊聲。 第四十六章 暴斃 “你們在哪兒?我干爹出事了!” 周源趕緊回轉身,叫上地窖里的陸明,三人以最快的速度一路跑回小樓,卻目睹了嚴毅彌留時刻的慘狀。 林靜的房間就在嚴毅隔壁,她是半夜被嚴毅房間里傳來的動靜驚醒的,打開房門,卻看見嚴毅面目扭曲地躺在地上,已經進入無意識的渾身抽搐狀態。 老胡想要過去扶嚴毅,卻被陸明伸手一把攔下了:“癥狀不明,別過去,也許會傳染或者出問題。” 林靜被周源死死抱在懷里,不讓她上前。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嚴毅在地上痛苦地翻動身體,直到那詭異的一幕出現。 嚴毅的身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萎靡,好像一瞬間,身體里的液體被看不見的東西迅速吸干,面貌皮膚和身體,都很恐怖地塌陷下去,頭發也是頃刻之間變得灰白,皮膚表面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