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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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懷仁一副尚在病容中,弱不禁風的模樣,握拳的手一直發抖,他含恨看著賀云昭道:“你早就知道他要回來,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 狠狠地捶了一拳石墻,程懷仁仰頭死死地盯著她,想知道這個一直被他信任的嫡母,到底是怎么樣在算計他! 淡淡地勾了勾唇,賀云昭道:“與你相見的頭一日我便說了,我會盡好嫡母的本分,但從未許過別的諾。這半年來,難道我有什么做的對不起你的地方?” 程懷仁嗓子眼都堵著,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是的,這半年她看似一直對他很好,可是結果呢……程懷信回府這么大的事,她一直瞞著他,還裝了這么久的忠信伯夫人,假惺惺地替他說了一門高攀的親事。 “你……把鋪子交到我手上,給我請先生,替我相看姑娘,幫我定下親事,是不是一直在算計我,一直在等著我一天之間失去所有的這一天?” 賀云昭挑了挑眉,道:“鋪子是你自己要去的,先生也是你要請的,親事依舊是你自己提出要說的,我可從未替你做過主。你的事,我什么時候強行拿過主意,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心思?怎么怪,也怪不到我頭上來吧?” 程懷仁仔細想了想,每一樣都是他要求的,每一樣都和她沒有關系,可是為什么每一件事到了他手里都變成了最壞的結果! 許是氣極了,程懷仁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有一肚子怒火想要發出來。他像瘋狗一樣張開大口惡狠狠地嚎叫著。 不待賀云昭身邊的兩個丫鬟出手,已經趕過來的曹家父子便跑到賀云昭跟前擋著。曹宗渭揪著程懷仁的衣領,瞪著他道:“你算什么東西,你沒有資格沖她發火!” 隨即曹宗渭右手一松,程懷仁便跌倒在雪地里,狼狽地看著地面站立著的人。 曹正麾也生氣道:“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大吼大叫,你讀的可是圣賢書?” 曹正允也來湊熱鬧,呸了一聲道:“姑姑這么好看,你也舍得吼她!” 程懷仁怒火攻心,氣血上涌,喉嚨一陣腥甜味兒,哭著道:“她是蛇蝎!她是蛇蝎??!”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女人,怎么會有這樣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人! 不悅地皺起眉頭,賀云昭吩咐程懷仁身邊跟來的小廝道:“還不把人扶回去!”在兩個孩子面前這樣鬧,她心里很不舒服! 小廝戰戰兢兢地扶起程懷仁,賀云昭走下石階,明明白白地告訴程懷仁道:“不管是鋪子、汪舉人,還是太子府的親事,都是你自己想要的,我從未替你拿過主意,我不屑用卑劣的手段害你,我所做的事,沒有一件不可對人言,知道嗎?” 賀云昭向來都是堂堂正正地坑害程懷仁。 程懷仁腦子一懵,暈了過去。 小廝勉強扶起程懷仁,東倒西歪地往前院走,賀云昭招來路過的丫鬟,讓她幫著忙把人扶去了前院。 對上兩個孩子的目光,賀云昭立馬換了柔和的笑容,道:“外邊冷,屋里坐吧?!?/br> 四人一起進了榕院,曹宗渭坐下喝了杯熱茶,兩手撐著膝蓋道:“倆孩子想過來玩,我正好有事順路過來,便把他們倆送過來,天黑之前我來接他們,若是來的晚了,便讓他們陪你吃晚膳?!?/br> 賀云昭點頭應了,道:“你忙去吧,正好我這會兒也閑了,有功夫照看他們倆?!?/br> 曹宗渭還未走開,兄弟倆已經摩拳擦掌想往賀云昭身邊奔了,待他走后,倆小猴子就撲過去了。 曹正允當然是直接撲進賀云昭懷里,道:“姑姑,你身上好軟和?!?/br> 曹正麾只能勉強挨著賀云昭,靦腆道:“姑姑,好久沒見著你了。” 賀云昭讓文蘭文蓮兩個上了糖蒸酥酪和一些零嘴,便讓她們都出去了。 待月和抱云也在門口守著。 屋里的人一走光,曹正允就按捺不住了,拳著小手在賀云昭耳邊道:“姑姑,我們都知道啦!你如今不再是忠信伯夫人了?!?/br> 賀云昭笑道:“你們倆改口倒快,是你爹同你們說的?”曹宗渭還真是嘴快。 曹正允搖頭道:“不是爹說的,昨兒下午就聽見下人在議論了,早上京都里都傳開了,后來我和哥哥問了爹爹,就知道的更清楚了?!?/br> 曹正麾坐在羅漢床上傻笑,道:“姑姑,您什么時候來侯府呀?” 曹正允問的更直白,他搖著賀云昭的肩膀,道:“姑姑,你什么時候嫁給爹爹做我們母親呀?我想要娘親!” 往曹正允嘴里喂了一塊山楂糕,賀云昭道:“你們兩個鬼機靈!這話出去可不能亂說?!?/br> 外邊流言四起,指不定怎么編排她和曹宗渭呢,若是不等謝氏辦堂會親自澄清,嫁到侯府的傳言再鬧起來,賀云昭的名聲可不好聽,將來去了侯府受人非議,對兩個孩子也不好。 曹正允也很懂事,捂著嘴道:“我不說不說——那姑姑快告訴我們,婚期定在什么時候呀?” “你爹說,定在二月份?!?/br> 哥倆相視一眼,曹正麾道:“姑姑,我們也備了些薄禮,等出了正月,便送給您做嫁妝!”過年的時候,倆人還要收一些壓歲錢和長輩的禮物,又是一筆財物,出了年再送給賀云昭,便又豐厚一些。 賀云昭不禁笑道:“我自己有不少嫁妝,用不著你們的?!?/br> 曹正允忙道:“要的!要的!女子嫁妝多,腰板兒才直!” 父子三人的心意倒是一樣的,賀云昭便沒再推辭,只道:“出了年我要搬到賀家去,你們往后再見我,便是去賀家了?!?/br> 倆孩子的心意她是明白的,反正都是要帶到侯府去的,以后補貼在他們倆身上也是一樣的,一家人的銀子,換個花法也沒什么區別。 榕院里氣氛溫馨熱鬧,勤時院里冷冷清清,下人們猶如泥胎木偶,沒精打采地當著值,院里的雪一層層地堆積起來都沒人掃——誰都知道這里住著庶出的哥兒,那么死心塌地地服侍他做什么? 程懷仁看過大夫以后,吃了一副藥,醒了之后咳嗽的厲害,氣虛加傷寒,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這個時候,程懷仁開始想念沈蘭芝和沈玉憐了,他真正的血親,雖然有時候會給他添麻煩,但都是真的疼愛他的。 猛烈地咳嗽了一陣,程懷仁從床上爬起來,想去看看沈蘭芝。到了迎春居外,看守的婆子個個都五大三粗,原先伺候的合春合菊早就不知道被打發去了哪里。 程懷仁說他想見沈姨娘,兩個婆子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其中一個叉腰道:“三少爺,不是奴婢不肯,是老夫人和四娘不發話,做下人的不敢放您進去?!?/br> 說話是客氣,語氣里卻沒半點尊敬之意,程懷仁以拳抵唇,咳嗽得滿臉通紅,道:“我不算這伯府里的主子了是不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叉腰的婆子本來想忍了,聽到最后那句話立馬炸了毛,氣勢更盛道:“三少爺你這就說錯了,不是奴婢看低您,您倒也看看嫡庶的分別,那不是別人看低了誰,有些人身份低就是低!” 頂著個庶出的身份就罷了,生母還是個戕害嫡出哥兒的犯人,一起長大的表妹沒出閣就破了身子,程懷仁在外人和伯府下人的眼里,畜生不如! 程懷仁受盡了委屈,下人的譏諷讓他的憤怒一再疊加,卻無還手之力——說來可笑,他現在連打這婆子一巴掌的力氣都沒有。 記下婆子的臉,灰溜溜地走了之后,程懷仁便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床上,不知道睜眼看著承塵看了多久,進來個小廝傳了個紙條給他。 程懷仁打開紙條,認出是沈玉憐的筆跡,表妹約他今日相見! 像是枯竭的樹木被澆灌了一杯水,程懷仁忍著身體的不適,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的,帶了個小廝坐著馬車出了伯府。 表兄妹兩人在一間并不熱鬧的酒樓客房里相見,程懷仁是個病秧子的模樣,沈玉憐也是,她面無血色,臉色泛黃,看起來不像十四五歲的姑娘,反而像二十多歲的女人。 二人一見面便相擁痛哭流涕,沈玉憐哭過一番后,抹了眼淚腫著眼睛對他道:“表哥,我都聽說了……” 程懷仁后悔不迭道:“是我看錯了她!” 沈玉憐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哀傷道:“我聽說信哥兒回來了,夫人與伯爺和離,老夫人認了她做義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 程懷仁一拂袖,坐在椅子上滿面悔意地把事情同沈玉憐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其中自然不乏詆毀賀云昭的詞句。 沈玉憐聽罷裝作氣憤道:“她好狠毒的心!枉表哥你平日里那般聽她的話,甚至不惜與我和姑姑反目成仇,她卻這般算計你,這是人做出來的事嗎?!” 程懷仁捂面流淚道:“是我的不是,表妹,我后悔了!” 沈玉憐抱著程懷仁的頭,安撫他道:“表哥莫要氣餒,姑姑接我出尼姑庵的時候,同我說了一個法子,不過沒來得及去辦,她便出事了?!?/br> 頂著一雙猩紅的雙眼,程懷仁仰頭道:“什么法子?”現在只要有任何辦法能弄死賀云昭,他在所不惜!~ ☆、第七十九章 沈玉憐貼近程懷仁的耳朵同他簡單說了一遍沈蘭芝的法子。 那害人的法子實在匪夷所思, 程懷仁皺眉道:“可行嗎?” 沈玉憐微微搖頭道:“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咱們還需跟姑姑見上一面,否則找不到那人,這事便辦不成?!?/br> 許是絕望得透頂了,程懷仁攥拳咬牙道:“那便試試看!” 兄妹二人同病相憐,同情地看著對方, 欲語淚先流。 程懷仁擦去眼淚,鼻音濃重道:“表妹,我娘如何會把你接出來?尼姑庵里……好不好?” 沈玉憐忍著恨意,流著淚道:“我……身子不大舒服, 姑姑便把我接出來治病。” 程懷仁飽含歉意地看著她, 抓著她的手臂問道:“如何不舒服?是不是那些姑子們欺負你了?” 垂首搖了搖,沈玉憐目光閃躲道:“沒有,只是風寒,吃幾服藥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了。” 才不是幾服藥就能養的好的事兒!沈玉憐下面撕裂的厲害,幾乎都爛了,用過藥后,現在還在疼。后來懷了孕,吃藥落了孩子, 休息了好些天,身子只稍稍好轉一些,今日熬著出來,不知道忍受著多大的痛苦。 但是再痛沈玉憐都會忍,那些害她的人, 男人女人,一個她都不會放過! 程懷仁也不再細問,問了她的住處,與她又約了個相見的時間,便打算回去想法子見沈蘭芝。 沈玉憐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道:“表哥,他們肯定把姑姑看的很嚴,我記得迎春居后面有個狗洞可以進去,若是表哥實在沒有法子……總之一定要見著姑姑??!” 程懷仁重重地點頭道:“知道了,若是逼不得已……我會想法子見我娘的?!?/br> 現在他已經淪落到要鉆狗洞才能見到姨娘了么?程懷仁不禁自嘲一番,然后便從酒樓離去了。 沈玉憐扶著桌子休息了一會兒,目光怨毒地看向程懷仁走過的地方,這些人,她便是拼了性命,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 程懷仁回府以后,見伯府大門開著,若是沒有貴客,平常大門都是關閉的,自家人都是從角門和后門出去。 走到大門跟前,程懷仁問了問門房,是誰來了。 門房告訴他,太子府的人來了。太子和太子妃,帶著平樂郡主來了,是老夫人與賀云昭等一干有頭有臉的程家人,親自出來迎接,就在前院大廳里。 程懷仁快步去了前院大廳,在隔壁暖閣門口躲著,伸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 這回太子府的人來,是為著退婚一事。 太子聽說程懷信回家的事之后十分氣憤,與太子妃商議了一番,便找上了門來。 現在太子和太子妃在忠信伯府大廳的上座,平樂郡主坐在馬鳳仙旁邊。謝氏與賀云昭,還有大老太爺、二老太爺、四姑奶奶都在下邊陪坐著,繃著臉仔細地聽話。 太子妃已經拍過一次桌子了,她冷著臉道:“算計誰不好,算計到我頭上來了!六月和離,還敢充當誥命給我兒說親!這婚事,你們要不給個說法——我告訴你們,忠信伯府的名字,從此甭想再出現在皇上的耳朵里。” 這樁親事確實是程家做的不對,但太子妃這般盛氣凌人,絲毫不把伯爵大府放在眼里,也未免太囂張了些。 這事兒有賀云昭的責任,她不推脫,但也不想給伯府添麻煩,便解釋道:“太子妃息怒,我雖在六月便與伯爺和離了,但老夫人早就認了我做義女,便不是誥命身份,現在伯府上上下下的事兒也暫時由我打理。親事就算是挪到現在說,老夫人身子不便,也還有可能會交到我手上。若您覺著我身份不夠體面,那我便同您賠個禮。” 緩緩起身,賀云昭沖太子妃福一福身子,不等馬鳳仙叫她起來,便一直保持姿勢不動彈。 馬鳳仙心里怒氣難消,便一直不開口喊起,冷冷地看著賀云昭道:“你算個什么東西,太子府要同伯府說親,輪的到你做主?” 謝氏接茬道:“太子妃此言差矣,云昭是我程家上了族譜的人,是我伯府里正正經經的主子。倘或你這時候有意同伯府說親,我身體不濟,不便出面,也是全權交由云昭處理,這事還真就輪得到她做主了!她的眼光,她的心意,我都信得過?!?/br> 謝氏是什么人?年輕時候出了名的彪悍,莫說太子妃,便是后宮妃嬪,她也未必會奴顏婢膝。何況太子這一家,她并不看好。 謝氏雖然大門不出,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她手里的莊子鋪子,管事的、賬房、莊頭都是能干人,外面的事兒和朝堂的事兒,她心里都有數。就太子府現在在外的名聲,她可不認為太子之位坐的有多穩妥。 太子妃沒想到謝氏這般拆她的臺,語氣不悅道:“程老夫人,自己孫兒的親事居然要交由一個不經事的小姑娘之手,您這是看不起我們太子府,還是不重視庶出孫子?” 謝氏道:“我身體有疾,御醫都知道,臘月里才好轉一些,若是為著孫兒的婚事,把自己給熬死了,還叫他們替我守孝,豈不是適得其反?難不成太子妃就樂意看我這老東西死了算了?” 先帝登基后,封了一批誥命下去,但謝氏的誥命是先帝單獨親封的,這般殊榮,連太子都要敬畏三分。謝氏都把話說的這么狠了,馬鳳仙又豈敢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