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猜不中
他再一次提出要我留下,用這樣卑微的方式和語氣。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怕自己會一時軟弱說出了不該說的承諾。 沉默中,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答復。我吸了吸鼻子說:“子獲,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怕婷婷mama會來打我耳光,我怕我家里人的盤問。”我哽咽著說。 子獲看著我,鄭重地說:“觀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至于你家里,我一定會努力補償。” 我不知道他的家庭會怎樣,但我知道我的家庭絕對不會是他補償就會原諒我的。可是這并不是我要離開的主要原因。 “子獲,你一直說我是個笨女人。我確實是挺笨的,所以我想過一種簡單的生活。想和我同齡的女孩子一樣,找份工作,簡單談個戀愛,結婚,生子。平平淡淡,就這樣一輩子。” 他認真聽著我說完,淺淺一笑說:“就算我放你走,你也未必能過上你所說的簡單生活。” 我的心一沉,嘴唇哆嗦了一下問:“你是在威脅我,還是在詛咒我?” 他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說:“傻丫頭,我在跟你講道理。生活本來就挺復雜的,不是你想簡單就能簡單。你想想看,我說的對不對。” 此時的子獲和以往是那么的不同,就像一個長者在耐心地和我聊天。我明白他的意思,也認同。我在遇見他之前生活便已經不簡單,被騙,被捕,被逼著陪酒,差一點被侮辱。不但是蠢笨的我,就連機靈的小葛不也是被孫胖子逼得走投無路嘛。我們不想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來,樹欲靜而風不止。 “留在我身邊才能簡簡單單。除了我,你不用去應酬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你。”他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子獲,在你身邊就真的能簡單嗎?你知道這段日子我經歷了多少糾結輾轉,心痛悵然嗎?如果我留下,以后恐怕會更多。 “子獲,你希望我很乖,可是我并不乖。” “你一向很乖。”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從小就不乖,因為做乖孩子太辛苦。王老師安排的事情,我大多數都是陽奉陰違。我小學的時候,老師留得抄生字作業,我都是讓關山幫我炒的。王老師不讓我燙頭發,大一一入學我就把頭發燙卷了,寒假回家之前又拉直了。大二和同宿舍的女生出去跳舞,通宵達旦。大三談戀愛。畢業后還和合租房的女生一起偷偷看******。” 子獲微微一笑說:“你這點小事,算不上不乖。” “子獲,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想乖,甚至很反感。所以,我不想委屈自己做個乖女人。而且,你喜歡我簡簡單單的。可我不可能永遠簡單。我會長大,我會有越來越多的要求,我甚至可能會想獨占你。你留下我,有一天你發現我不乖也不簡單,你就不會再喜歡我,那時我要怎么辦?” 他聽我說到這里,伸手放在我腦后,認真地說:“我保證……”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哀求著:“不要保證,不要挽留我。如果我答應了你,我最終一定會后悔的。子獲,讓我走,祝福我。” 子獲定定地看著我,沒有再說話。他起身倒了兩杯紅酒,遞給我一杯。又跟我碰了碰杯,說了聲:“生日快樂。” 我微笑著喝下他遞給我的酒。他目光柔柔地看著我問:“還想干點兒什么?我今天都滿足你。” “喝酒,聊天,一醉方休。”我回答。 “好。” 他環抱著我,我依偎著他,就這樣靜靜地喝酒,聊天。 和子獲聊天對我來說真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大部分時間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解決身體的需求,比如吃飯、睡覺、纏綿歡好。 和他在一起這么久,真正聊天也只有和德國人吃飯那一次,最后還不歡而散。 我從來沒有發現子獲其實很健談,他跟我說了很多他創業的事,他公司的事。 其實他真正開始經商才八年,像他這樣的背景,自然跟草根創業不同,但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打造出這樣大的一個財富帝國也不容易。 上次和德國人的會議上我知道他的公司是做化工材料的,給德國人做的是汽車輪胎簾子布。聽他說才知道他也做環保建材,所以跟李長俊家里會有一些生意往來。當然還有一塊主要業務是軍工材料,雖然近些年已經不能算他公司的支柱產業,但他確實是靠這個起家的。這些年地產熱,他也投了幾個地產項目。最近一兩年又開始轉投一些生物化學項目,主要研發生產一些保健品和藥品。 我借著酒力壯膽問他有沒有做過違法的生意。 他牽了牽嘴角說:“有些事不敢說都合法,但至少不違法。做生意也是要有底線的,沒了底線會越走越遠。” “那對孫胖子你是不是采取了什么非常手段?” 子獲輕蔑地一笑,說:“這孫子屁股上的屎一大堆,隨便刮吧刮吧就夠他做個十年八年牢的。他求著我給他指條活路,我就給了他一筆路費,讓他滾回老家了。公平交易,絕對沒有強買強賣。” “派過去的小張,能力不錯,人也靠得住,就是他媽管不住下半身。在我那兒跟財務一個小姑娘搞在一起,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不想負責任。結果鬧了起來,他在我那兒也待不下去了。跟著我干了那么多年,得給他找個地方去。那個小破公司,給他一些股份,讓他憑本事折騰去。不過,你得提醒你那個朋友,別跟他走太近,他可是個十足的流氓。”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我會提醒她。” 子獲又跟我聊了一些他做生意時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我認真的聽著,賣力的捧哏。我喜歡聽他講話,大多是陳述句,不疾不徐,語調也總是平平的,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那么吸引我。 我看著他,心里甜蜜又酸澀。我愛這個男人,仰慕他,崇拜他,卻不得不離開他。 他跟我講了他meimei子瑜,他母親,他父親,甚至他祖父的一些事,卻惟獨沒有講他的妻子。我知道他是有意地回避,雖然我很好奇,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問出口。 酒越喝越順滑,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最終還說了些什么,我都不記得了。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頭像炸開一樣的痛,宿醉的感覺真不好。 我翻了個身,子獲也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說:“怎么醒了,再睡會兒。” 我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又發現我們睡的不是昨晚的那個房間,便問:“怎么不是昨晚的房間?” 子獲苦笑一下說:“你不記得了?昨晚你吐了一被窩,又滾自己一身,沒法睡了。” 我心里只覺得黑線壓頂,萬馬奔騰,不好意思地說:“那你給我洗干凈了。” “廢話!不給你洗干凈,我總不能摟著個臭臭睡覺吧。”他揶揄地說,“好容易給你洗干凈了,你又鬧著要洗泡泡浴。” “那我泡了嗎?” “肯定得泡,不泡你也不干啊。” “那我泡的時候有沒有喝香檳?” “你還惦記這個呢?香檳倒是沒喝,喝了不少洗澡水。” “啊?” “我一個沒留神,你就出溜到浴缸底下去了。要不是我動作快,你這會兒都掛了!” 他嘴角隱忍的笑意,讓我窘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囁嚅了半天才問:“那我還干什么了?” “那可真是一言難盡。反正你喝多了特別有意思,比一臺晚會都精彩。”他說著已經笑出聲了,邊笑邊說:“我都沒見過像你這么能耍寶的女人!” 看著這個躺在床上大笑的男人,我恨不得撲上去殺了他滅口。 剛一動,覺得大腿一陣酸疼,低頭一看,大腿外側一大片淤青,不用想都知道是這可惡的男人的杰作。正好我也可以聲討他的禽獸行徑扳回一局。 我指著我的腿說:“你還有沒有人性?趁我喝醉把我弄成這樣。” “這可真不是我弄的,是你自己在馬桶上磕的。” “馬桶?” 子獲嘆了一口氣,戲謔地看著我說:“好不容易給你洗干凈,擦干,弄到床上,你又說要尿尿。扶你上廁所,誰知道你連馬桶都坐不穩了,咕咚一下掉地下了。你說你掉地下了你倒是憋著點兒啊,你倒痛快,直接尿一腿。我這沒辦法又給你洗了一遍。” 蒼天啊!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現在在這個男人面前已經毫無形象和體面了…… 想著,也不知怎么了,我眼淚就流下來了。 “哭什么,沒事兒,挺好的,很真實。不過以后你可真不能再喝那么多了。我不在你身邊,別讓別人占了便宜。”子獲把我摟在懷里輕拍著我的背安慰。 “嗯,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乖乖地答應著。 子獲看著我,突然勾唇一笑說:“昨天你這生日過的,應了一句電影臺詞,我猜中了開頭,可我猜不著這結局。”說完他又開始大笑。 我羞得把臉深深地埋在他胸口,久久不敢抬頭。 那時我們倆都沒想到,子獲的一句玩笑話竟然一語成讖了。我和他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彼此最終會是那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