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母親害我。”女童的聲音仍舊稚嫩,卻帶了幾分憤恨,她道:“母親害月兒,害死月兒,還裝作月兒摔死。”她道:“母親害我!” “你胡說!”姜幼瑤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卻忍不住回道:“這分明是邪祟迷惑人心的手段!道長,還不快將這邪祟鏟除!” “沖虛道長,你還愣著做什么?”季淑然語無倫次的道:“快驅邪,把她弄走啊!”不知不覺從,從早知道這是一場戲,不過是裝作看戲的季淑然,也竟然真的害怕起來。 沖虛道長硬著頭皮拿著桃木劍,那小道童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他本就是假的高人,如何會斬妖除魔。今日本來是作假,誰知道真的招來邪祟,這才讓沖虛道長叫苦不迭。他拿著桃木劍,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近前,只道:“這邪物,實在太厲害了,貧道……貧道未必能收服得了。” “可她在這里妖言惑眾!”季淑然忍不住尖叫!她的掌心里滿是濕漉漉的汗水,她害怕了,當年的事絕不可能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才用這種辦法害她! 那女童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比起姜月兒的稚嫩來,要顯得年長許多,她道:“夫人好狠的心。當年讓大小姐陪三小姐玩兒,不過因為三小姐哭了一聲,便遷怒與大小姐,狠踢了大小姐一腳。大小姐頭磕在門檻上沒了,卻還要人裝成不慎跌落假山……司棋想要趕回同老爺稟告,卻被你們殺人滅口!” “司棋……”站在胡姨娘身邊的一個丫鬟突然愣愣的道:“這是司棋的聲音……” 其實過了這么多年,誰會記得一個丫鬟和一個死去的小姐究竟是什么聲音?能認出來的更是寥寥無幾。但胡姨娘和抱琴都是最接近姜月兒和司棋的人,因此她們說是,就沒有人懷疑不是。 姜元柏轉頭看向季淑然。 “不是,”季淑然搖頭,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她拉著姜元柏的衣角,“老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做過這種事……” 姜幼瑤也哭道:“爹,您寧愿相信一個邪祟的鬼話,也不肯相信娘親嗎?” “這可說不準。”盧氏聽見了季淑然倒霉,也顧不上害怕了,當然要落井下石,她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是已經死了的人。這世上,人心比鬼可怕多了,那表面上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誰知道包含了什么歹毒心腸?” 姜老夫人卻是神情巨變。對于她來說,讓姜家繁榮,子嗣成長是她的責任。因此當年姜梨將季淑然推倒小產,害季淑然失去兒子,才讓姜老夫人格外震怒。在姜家,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季淑然的有些行為,不代表她能容忍有些人在府邸之中殘害姜家子嗣! 季淑然瞧見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冷漠的眼神,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她心中害怕極了,卻不知是害怕前來索命的厲鬼,還是害怕接下來如何面對姜老夫人和姜元柏的處置。 她只有拼命搖著頭,道:“不是的,這是邪祟的胡話,怎么能相信?老爺,平白無故的,妾身為何要害大姑娘?” 就在這時,只見姜梨又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兩步。她往前走的時候,姜府的下人們全都側身避的遠遠的,畢竟姜梨形狀如厲鬼,眼下又被鬼上身,實在可怕極了。姜梨往前走,她走路的姿勢十分怪異,從她的腳底生出一些黑色的煙霧來,這便令她看起來也像沒有踩到實處似的。 姜梨走到了花園里的槐樹下,蹲下來開始挖掘。埋著的東西很淺,很快就被她挖了出來。 “天啊。”胡姨娘捂住嘴,淚如雨下,“這些……這些是月兒的東西……” 姜月兒的東西,當初早在姜月兒出事后隨著下葬的棺材一起深埋于地了。當時害怕姜元柏觸景生情,府里并沒有留姜月兒的東西。是以這么多年,她才像是個陌生人一般,沒有在姜家留下一點痕跡。 然而姜梨挖掘出來的撥浪鼓、布老虎一類,卻都是姜月兒曾經玩過的東西,甚至還有一件襁褓。胡姨娘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只道:“月兒,月兒……”聲聲凄厲。 這詭異而可怕的一瞬間,唯有這女人沒有害怕的情緒,只有悲傷,于是黑沉沉的院子里,也染上一絲凄厲的色彩。她的哭聲極大,聞著落淚。 沒有人會相信,胡姨娘是假的。 季淑然見此情景,越發后怕,她跪下身去,攥著姜元柏的衣角,道:“老爺,這邪祟果然厲害,善與蠱惑人心,您沒看見,沖虛道長都已經制服不了她了嗎?老爺……老爺,您不能相信他說的話,道長,你還在干什么!” 沖虛道長一個激靈,看向姜梨,手中的捆妖繩怎么也不敢使出來。心中叫苦不迭,這姜家是怎么回事,本來只是做一場戲而已,怎么麗嬪卻沒事先告訴他,這府里還真的有鬼? 這下可怎么辦? 緊接著,季淑然又看見,姜梨抬起頭。 她的五官越發清秀,但因著鮮血,就越發的猙獰,陰慘慘看著季淑然,突然怪笑起來。笑罷,她又低下頭去。 “月如,你好狠的心哪!” 這一句話,卻是讓季淑然呆住了,也讓院子里的所有人呆住了。 這聲音,分明是個男子! 姜元柏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看是否是從姜梨嘴里說出來的話,但他往前走了兩步后,又頓住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心中到底是忌憚。 “月如……月如,我死的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他的語氣溫柔的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像是從深遠的地獄里傳來。 “月如是誰?”姜景睿問。 姜元柏冷冷的看向季淑然,季淑然已然呆呆的看著姜梨。如果說之前姜月兒和司棋的聲音還讓季淑然懷疑,這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出來的時候,季淑然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 “月如”是季淑然的小字。 能喚她小字的,除了父母親人以外,只有她的夫君。而這個聲音不是姜元柏的,事實上,這個聲音很像一個人。 已經死去的柳文才。 “月如,表哥當年來燕京城找你,說好了雙宿雙飛,您嘴上答應了,轉身就讓人把我害死在客棧。一日夫妻百日恩,月如,你好狠的心哪!” 一石激起千層浪! 盧氏瞪大眼睛,她雖然喜歡看季淑然的熱鬧,曉得季淑然不是什么善茬,但也沒料到季淑然有這么大的膽子,竟然給姜元柏戴了綠帽。 “說好的非君不嫁,你卻嫁給了姜元柏……還為他生兒育女,月如,你背叛了我!” 季淑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搖頭:“沒有,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我是柳文才,你的表哥,你的情郎,你親手殺死的人,你孩子的父親呀!”那聲音桀桀笑著道。 “父親?”姜老夫人捂著胸口,像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一直呆愣著的姜幼瑤手一松,愣愣的看著季淑然,目光滿是懷疑。 季淑然像是被姜幼瑤的目光刺痛了,道:“幼瑤!”就要去拉姜幼瑤的手,姜幼瑤避開了,躲閃著她的目光。 她害怕自己是私通子,如果那樣,她就不是姜家的嫡出小姐了。 姜元柏卻是看向了姜丙吉。 “不是的,”季淑然心頭一痛,“老爺,丙吉是你的親生骨rou,你不要聽他妖言惑眾。” “呵呵呵呵,”那奇怪的男人聲音也響了起來,他道:“月如,你可還記得,我們的骨rou,是被你親手殺死的。你懷疑姜梨撞見了你與我幽會,激怒姜梨,自己從階梯上滾了下來。你把姜梨送走了,也除去私通子,你高枕無憂,一石二鳥,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那可是你的親骨rou,月如!”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朝姜梨看來。 當年姜梨背著殺母弒弟的名聲,被送往青城山,怎么,居然是季淑然一早就設計好的。季淑然害怕被人發現她腹中的孽種,為了鏟除證據,便做局如此?這樣一來,姜梨當年根本就沒有做錯,卻被白白送到了青城山,不聞不問呆了八年! 姜元柏后退兩步,小廝扶著他才讓他站穩,他面沉如水,一時間,竟不知作何表情。只覺得院子里的每一個人都在嘲笑自己的無知和愚蠢! “不是的,”季淑然掙扎了兩下,道:“不是……” “月如,你敢以你的一雙兒女名義起誓,沒有做這些事,否則你的一雙兒女,三日內暴斃身亡,死后下地獄永不超生!” 這誓言可謂是毒辣,倘若沒有今日這一出,季淑然未必不敢下。可關于兒女的誓言,本就不敢隨意,更何況眼睜睜的看見了世上是有鬼神的,她如何敢拿姜幼瑤和姜丙吉冒這個險? 季淑然不說。 院子里的人看季淑然的神情,已然是了然。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季淑然突然冷笑一聲,眼神里像是滋長出瘋狂的情緒,她對著姜梨—或者說是死去的柳文才,道:“柳文才,不是我背叛了你,你是背叛了我!當年說好你要娶我,你背過身卻娶了別人!是你先不仁,休怪我不義!” “哦?”柳文才道:“那你就殺了葉珍珍?” 姜元柏的嘴唇在哆嗦,他說:“你說什么?” 季淑然先是心頭一緊,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今日一出,天要亡她,她無路可走,干脆報復似的道:“是啊,我要嫁一個比你更好的人,可我父親只想讓我嫁給一個紈绔子弟。葉珍珍剛生了姜梨身子不好,我就買通了姜府的侍女,在葉珍珍的藥里少放幾味藥,葉珍珍很快就死了。我成了姜夫人。柳文才,我到底比你厲害多了!” “我想得到的,都會得到。但你柳文才算個什么東西?你欺騙我,拋棄我,柳家落敗后,你以為我還能看得上你嗎?你來找我,卑躬屈膝的討好,我很爽快,但是,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只是提醒我不堪的過去,所以你必須得死,因為我討厭你!” 她的眼睛里,慢慢的流出眼淚,然而神情卻越發兇狠,帶著尖刻的恨意:“柳文才,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稱為如今的樣子!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既然已經走了,為何還要出現?你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該回來!” 她形容瘋癲如厲鬼,分明這院子里,大約有莫須有的鬼魂,而姜梨流血,形容最是可怖。可人們站在院子里,只覺得最可怕的人并非是姜梨,也并非是藏在暗處的鬼魂,而是季淑然。 一個人要有多狠毒,才會做到如此境地。看起來溫婉和善,手上卻沾了這么多條人命。偏偏害了這么多人,還能若無其事,還能睡得安心。仔細算來,葉珍珍還在的時候,季淑然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少女,那時候,就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的害去一個和自己無冤無仇的女人。 最毒婦人心,至少在季淑然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證。 姜元柏突然笑起來。 他笑的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別人,還是自己,那笑聲回蕩在院子里,格外蒼涼心酸。 他說:“我竟然……被你欺瞞至此,季淑然!” 最后三個字,他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力氣,仿佛恨不得喝季淑然的血吃她的rou。 至親至疏。 ------題外話------ 趙軻:攝影師就位,音響師準備收音,燈光師往死里打!群眾演員就位,道具組檢查一下話筒,來,話筒遞給這位同志,請開始你的表演! ☆、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醫 季淑然抬頭看向姜元柏。 她此刻混混沌沌,像是清醒,又像是不清醒。恐懼混合著怨憤,讓她口不擇言,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話已出口,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況且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口吐真言。她的心里,陡然間生出一股絕望。 怎么會變成這樣的?今日一切,本就是一場戲,這出戲甚至還是她一手商量起來的。至于如何落幕,是什么結果,本應該是她說了算。但弄成現在,滿目凄零,無法收場,已經遠遠超乎了她的意料。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她并不如何信鬼神,關于鬼神之說,在她還未出閣就令人收買葉珍珍的侍女,害死葉珍珍的那一刻起,她就對鬼神沒有敬畏。這個世上,無論用什么手段,只有靠自己,才能得享想要的一切。倘若軟弱,就會被人宰割。 她從不做什么善男信女,這些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那些所謂的軟弱的善良的人,葉珍珍也好,姜月兒也罷,甚至于她過去的情郎,她的骨rou,早已化作塵埃,只有她,還活的如繁花錦簇,幸福不已。 這一切……就要就此到頭了么? “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兒……”胡姨娘的聲音格外凄厲,“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兒!你還害死了夫人!你怎么會有如此惡毒的心腸!” 季淑然轉頭看向胡姨娘。 昔日如花女子到了如今,不過也是一個得了癔癥的瘋子罷了。倘若姜月兒在天有靈,為何不早些為自己鳴冤?如今胡姨娘什么都沒有,還不是連她都不如! 季淑然的面上浮起了一個惡毒的笑容,她道:“你怎么能怪我?是怪姜月兒自己短壽!就算我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多少歲!投生成一個庶女有什么好?倒不如早早的去了,重新投胎,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做個嫡女,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你該感謝我還來不及!” “混賬!混賬!”姜老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她指向姜元柏,“這就是你娶回來的夫人!” 姜元柏啞口無言。 他能說什么,就如姜老夫人所說,季淑然是他親自挑的夫人。他見她聰慧婉約,與他仿佛知己,見她柔和可人,與葉珍珍截然不同的靈秀。這樁完全滿足了他的喜愛的妻子,卻是如此丑陋不堪的一個人。以愛為名,布滿污穢。 他因這個女人,失去了發妻,失去了長女,與次女分隔多年。姜元柏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這么多年被季淑然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冷笑道:“好,好啊!” “老爺。”季淑然看著他,眼淚一瞬間涌了上來,她道:“妾身是對不住您,可是妾身也是真的心悅您,這么多年,老爺感覺不出來妾身的心意嗎?” “是啊,這么多年,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捂化了。但是,”姜元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你讓我覺得惡心。” 季淑然又看向姜幼瑤,道:“幼瑤,你幫娘說說話,你幫娘說說話呀!” 姜幼瑤看了看季淑然,忍不住后退一步,將自己的衣角從季淑然的手中掙脫出來。她不是不想幫季淑然,但季淑然說的過去,實在是太令人觸目驚心。姜幼瑤心知肚明,這一次過后,自己的母親,恐怕是有大罪過了。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撞上去,至少現在不行。季淑然本就和其他人有私通之罪,還有過孽種。要是父親認為自己也是jian夫的骨rou,連累了自己,恐怕在姜府,就再也難以立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