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嚴容看著那條雪白潤澤的雪狐大氅, 毛色光亮, 柔軟濃密,確是保暖佳品。他說道:“改成女款,給孟姑娘送過去。” 老管家訝異的抬頭,差點沒反應過來孟姑娘是誰。隨后遲疑著問:“給孟姨娘?” 嚴容接過一旁小廝遞來的藥湯, 點了下頭,揮手讓他們都下去。 孟喬從下人口中得知嚴將軍回了府,便禮節性的來到他的院子拜見,先后來了兩次,嚴容都沒有見她,她便沒有再來第三次。 入府之前,他曾見過她一次,而她,從未見過他。 話分兩頭。 南渝國的事情處理完后,展云風也準備返回中原了,葉婉柔對南渝的熱帶景色有些戀戀不舍,此時節正是梁都的冬季,她一時有些不想回去,展云風便陪著她在繁靈城又住了些日子。 臨別那日,杜鋒攜彤雅一同來海岸送行,看著一同來的生死兄弟就此離他而去,從此他將獨在異鄉,杜鋒心里很不是滋味,施俊看出他的情緒低落,打趣道:“娶了美嬌娥還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等光棍兒豈不是要無心過活了?” 杜鋒聞言偏頭看了眼已然是清新打扮的彤雅,想到昨夜與她簽訂的喪權辱身條約,杜鋒無力的望天,這南渝國百廢待興,他任重道遠;這美嬌娥任性驕縱,他任重道遠。總之,他的日子難過著呢! 因著新王和王后都來港口送行,所以來瞧熱鬧的南渝民眾很多,海岸邊人頭攢動,個個交頭接耳。 近些日子,南渝國的女人們也敢大搖大擺的出門了,雖然實際社會地位不同以往了,不能再當街霸道的隨意欺負男人了,但心性這東西豈是那么容易說改就改的?看到船上白衣男子那么俊美非凡,都恨不得湊上去吃吃美男的豆腐。 展云風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目光,最后囑咐杜鋒幾句便進了艙內。 葉婉柔其實本沒什么可以道別的人,彤雅一直都看她不順眼,潛意識里認為她搶走了自己的美男,兩人之間根本無私話。葉婉柔的性子是人不理我,我不理人,所以這會兒也沒有去和彤雅說話的意思。見展云風進了艙內,便也打算跟著進去,轉身間,卻瞥見岸邊的人群中站著一個相熟的身影——千百靈。 葉婉柔定睛看向千百靈,見她也正看著自己,且因為自己的注視而投來討好般的微笑。 葉婉柔見狀,便踏著船板走了過去,誠心誠意的感謝千百靈這段時日在千姿樓里對她的照撫。 千百靈的神色卻有些復雜,先是說:“姑娘千萬不要這樣說,是我千百靈要感謝姑娘的幫助才是。” 葉婉柔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只當她說的是展云風付給她的大筆贖金,這筆買賣千百靈還真是賺到了,展云風給葉婉柔的贖金足是漁民賣她時的十倍不止。 誰料千百靈突然拿出一疊銀票,又說道:“今后還需姑娘多多照撫。”說著便將銀票遞給葉婉柔。 葉婉柔不明白,心道:相隔千里,今后我哪有本事能照顧到你啊? 她將遞到面前的銀票推回去,說道:“千樓主他日若是來中原,我定待樓主為上賓。” 千百靈卻執意將銀票塞到她腰間的錦袋中,風韻猶存的面容上竟帶著三分難掩的憔悴與無措,不知是不是葉婉柔的錯覺,她發現這個千面冷情的婦人眼中竟蘊著淚。 船駛在即,來不及細說,葉婉柔只當是千百靈心思玲瓏,看出新王乃是展云風的人,想討好她以便自己將來在國王手下的日子好過些,便收了銀子,以使千百靈安心。 返航的船由兩艘變成了一艘,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臨行前特意尋了有經驗的漁民問了未來幾日的天氣,知道近十日海上都無大的風浪,適合遠航。展云風便決定所有人乘坐一艘船走。杜鋒不放心,執意派了一艘船與他們的船間隔一個時辰后出航,為他們護航。 海星難掩興奮,在船艙里跑來跑去,左看右看。他終于可以離開南渝國了,終于可以去到夢寐以求的中原大陸了。 海星這段時日都沒有再剃發,頭上的發絲已經有寸許長了,他時不時的抬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抓一抓,揪一揪,希望頭發能快些長,不過就算他繼續生活在南渝國,也不用再剃發了,因為新國王頒布了一項新的政令,就是所有國民今后頭發長短自由,不以此定身份,此令一頒,相信短時間內南渝國內沒人會愿意剃發的。時間長了就不好說了,因為那里氣候炎熱潮濕,蓄發是很不方便的。 向思帶著白鷹獨處在一間艙室內,他本不同意與他們一起去中原,他想和白鷹一同生活到叢林中去,是展云風與葉婉柔共同誠懇的邀請,才使他最終同意上船。 葉婉柔來到甲板上,對著面前浩瀚的海面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耳畔傳來玉玲的清脆響聲,她側過頭,看到了一個清瘦的少年,裝扮與往日的風流倜儻,桀驁不馴截然不同,一身碧色的短衫,普通的少年人打扮,他的眼睛盯著海面上翱翔的海鳥,不時用手中的玉玲逗弄著鳥兒低飛,眼神清澈明亮,險些使人認不出這是千姿樓里那個最紅的男伎千鈴蘭。 葉婉柔有些不解,怎么千鈴蘭也會在船上呢?展云風的解釋是千鈴蘭有功于他們在南渝國的爭斗。葉婉柔心里雖然不清楚這個功是什么,但也不想再問了,反正千鈴蘭對她是不太友好的,她對他就當是假裝看不見好了。回想到上船時千百靈的話和塞給她的銀子,葉婉柔有些明白了。到底是母子,她平日里那么不想認他,他那么想離開她,有些東西,終是不一樣的。 返程較順利,八日后登陸,之后換成馬車,又十日,終于抵達了梁都。 離開時是初秋,此時已是初春,昨夜梁都下過一場雪,四處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葉婉柔回到湖心暖閣,在那里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風、花、雪、月四個丫鬟,她們四個身上的毒早被薛百草清除了,每日在府中翹首以盼,盼著厲王和她能早些回來。眼下終于見到,頓時激動不已,完全沒個丫鬟見主子的樣子,拉著葉婉柔問東問西,問長問短,即便是服侍葉婉柔沐浴,四個人也是圍著她不放,令葉婉柔頗感無奈,好在水中鋪了一層厚密的玫瑰花瓣,雖是曬干了的,但也擋住了視線。 葉婉柔一直惦記著她們四個的中毒情況,見她們四個都活奔亂跳的在她面前對她噓寒問暖,心里自是既開心又感動。 葉婉柔正陶醉在這美好的氛圍中,突見一個肥頭肥腦的猴子從花菱的腰間探出頭,驚得葉婉柔忍不住低呼一聲,急忙從水中出來。 花菱見狀低頭拍了拍猴子毛絨絨的胖腦袋,對葉婉柔解釋道:“小姐莫怕,它是小碗猴呀!小姐不記得它了嗎?” 雪瑩連忙為葉婉柔披衣,笑道:“胖成這樣都是被花菱喂養的,她們倆個整日都在吃零嘴。” 話音未落,就見小碗猴的猴爪子伸進了花菱的腰袋里,從中抓出了一把葡萄干來,好笑的是整個過程它的眼睛都是盯著葉婉柔的,仿佛是在提防她。 月亭拿了布巾為葉婉柔擦身子和頭發,也幫腔道:“小姐你看花菱都長胖了。” 四人中最穩重的風遙也忍不住說笑:“花菱本來就胖,還養出個胖猴子來,連猴子都能養胖,她還真是了不起呢!”說著為葉婉柔拿了干凈的衣服穿好。 花菱圓嘟嘟的小臉被奚落得緋紅,回嘴道:“你們三個好沒見識,小碗猴是滇蜀之地的彌勒猴,體型本就該是這么胖的。”說完又拿了些果干給它,斥責道:“去一邊兒吃去,不要偷窺我們小姐沐浴。” 小碗猴,不,應該叫大碗猴了。 大碗猴一邊往嘴里塞葡萄干,一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瞧著她們。一不小心掉下幾粒,趕緊抓起塞嘴里,唯恐被人搶了美味,貪吃的模樣滑稽至極。 月亭將葉婉柔拉到妝鏡前,細心的為她涂抹胭脂水粉,口中說道:“虧得小姐皮膚好,不然這一路風塵,一般人早就皮膚干燥失了水嫩了。” 四個丫鬟中,風遙善藥理,雪瑩以輕功見長,花菱癡迷美食,就只有月亭最喜女兒家的美顏裝扮。 四人一同上前為葉婉柔梳妝打扮,正說笑得開心,厲王來了。 展云風帶著一身水汽而來,周身散發著曇花的熏香,顯然是剛剛沐浴后就趕了過來。他的到來使四個丫鬟立刻變得恭敬拘謹起來,齊齊跪拜。 展云風讓她們平身,然后將她們都遣出去準備膳食。 大碗猴見到展云風,眼中顯出一抹怔忪,似乎是認出了熟人。 展云風忍俊不禁地走過去摸摸大碗猴的頭,大碗猴如今的身高已與展云風的膝蓋平齊,體型足可以用肥碩來形容。 展云風笑道:“你長得可真是快呢!該叫你大碗猴了。”說著他抬眼看向葉婉柔。 葉婉柔嘟嘟嘴,對于大碗猴的名字仍是表示不滿。 展云風起身來到葉婉柔身旁,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第62章 流言蜚語 大碗猴被展云風身后的隨侍家仆硬拉了出去, 大碗猴顯然是想同展云風敘敘舊,不過展云風這會兒可沒心思理會它。 葉婉柔并不意外的順勢環住展云風的脖子。兩人這一路十幾天都沒有機會親近,這會兒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獨處一室, 默契得都想擁抱彼此。 展云風將葉婉柔抱上床榻,將她放到自己的腿上, 隨后便是情不自禁的擁吻,以解多日積攢的相思之苦。 從淺吻到深吻再到熱烈, 兩人好一會兒才放開彼此, 胸口都有起伏,微微喘息,他的眼神熾熱,她的眼神迷離,抬手撫摸彼此的臉頰,如今對他已是心無芥蒂的愛戀, 她也開始欣賞他的美, 他真是個美男子, 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 二人不知不覺間已是衣衫半褪。展云風觸吻著她的額角,語聲溫柔, 道:“柔兒, 我們接下來有件要事要做。” 葉婉柔聽了這話, 本就紅潤的臉頰更添緋紅,羞道:“天還亮著,先別……”她的美眸含水,胸前的肌膚瑩白如玉, 嬌柔的羞澀模樣,讓人好想一直親吻著她不放。 展云風聞言低笑,聲音悶悶的震著她的胸口。 葉婉柔不解他笑什么,卻聽他輕聲道:“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見她呆萌的表情,他不忍賣關子,直道:“是我們的成親之禮。” 葉婉柔發現自己錯想到了另一處,頓時羞得連耳朵都紅了,卻又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窘迫,便假裝坐姿不舒服的從他身上下來,可還不待她站起,便又被展云風攬住腰身按在了床榻上。 葉婉柔沒有掙扎,乖順的依偎進他的懷里,心道:成親之禮豈是容易的事?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六禮”的每一個步驟,以她的現狀都難進行,她根本沒有可以出嫁的娘家,更何況厲王乃是當朝王爺,豈能隨便娶一個身份不清不楚,不好向人介紹的女子為妻?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展云風抱著她,吻著她的發頂,說道:“那些個繁文縟節倒是可有可無的,禮成的目的達到就好了。” 葉婉柔抬頭看他,用眼神問他:禮成的目的是什么? 展云風揉著她粉紅的耳垂,繼續道:“讓旁人知道,我已娶妻,你已有夫。” 葉婉柔認真想了想,覺得那些江湖兒女拜天地,共許諾的婚禮便很好。只要認定彼此,廝守一生,婚禮的形式真的沒什么重要的。 她又想到一事,問他:“你與康平公主的婚事。難道不做數了嗎?”皇家的顏面難道不用顧忌的嗎? 這點展云風心中有數,既然康平公主已去寺廟,言明不適宜婚嫁,他便更應該在她出來前速速把婚禮辦了,這件事,先斬后奏是為上策。 一夜之間,厲王展云風即將大婚納娶正妃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與此相應和的,是梁都大小官員在同一日都收到了厲王大婚的請柬。眾人驚罕之余又面面相覷,只覺好突然。素來行事低調的厲王突然高調起來,還是這等要人命的事,眾官員只覺這請柬是燙手的山芋,去是不去?這該如何是好啊? 街知巷聞的事情皇帝怎么能不知道?皇帝周灃得知這一消息后,整張臉剎時陰沉了下來,皇帝一動不動的靜坐了會兒,最后竟是突然一樂,這表情變化,令一旁俊俏的小太監忍不住脊背一涼,心里直打哆嗦,伴君如伴虎啊!咱這皇帝最是喜怒無常了。 婚禮就在下月,定在三月十六,春暖花開的時節。本以為事情就這么定下了,接下來便是厲王府張燈結彩,紅綢彩帳,廣施善粥,為這一喜事忙活得團團轉,一派喜氣洋洋。 可天有不測之風云,幾乎又是一夜之間,滿梁都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議論何事?議論的事可是精彩! 先是有人說,厲王納娶的那名女子,是厲王府中的一個妾室,不知是有怎樣厲害的媚術?竟讓厲王對她癡迷不已,言聽計從,硬是要將她娶為正室; 又有人說,厲王娶的那名女子,年紀雖小,可按輩分是厲王的姑姑呢!眾人皆驚! 還有人說,厲王前段時日去了南渝國,被那里好色放浪的女王看中,厲王與那女王花前月下,好不浪漫,說的人如同親見了一般,說得真之又真,女王陛下愛厲王愛得不得了呢! 這話有沒有人信?信!為何不信?厲王俊美無雙是真,南渝國由女王統治是真,女王好男色是真,南渝國女子放浪不羈是真,眾多真加一起,簡直是真得不能更真。眾人驚嘆! 還有呢!還有呢!你們不知道嗎?厲王還有很多個隱秘的紅粉知己呢!那些女子聽聞厲王要娶妻,個個都傷心欲絕,在閨閣里哭成了淚人呢!眾人驚憤! 一時間,梁都城的酒館,驛站,路邊攤,婦孺皆知了這樣一些事情: 厲王未娶妻先納妾; 厲王抬妾為妻; 厲王禁斷luanlun; 厲王風流多情; 厲王居然是南渝女王的面首! 不足兩日,又傳出在庵堂里苦修積福的康平公主因聽聞厲王要毀婚另娶而痛苦不已。去太后那里哭訴了一天一夜,可憐太后她老人家也跟著傷心難過。 眾人驚了又驚,厲王居然辜負了當朝公主的一片癡心。 這厲王如此不給皇家顏面,為何皇帝卻忍而不發? 不出三日,事情已經演變到了人人道路以目的地步,為何?因為有些事不能說出口啊!比如咱們皇上最喜美人,與那美如謫仙的厲王……有一腿否? 謠言最是殺人利器,可殺人于無形,縱使你權傾天下,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縱使你武功蓋世,也接不住流言蜚語的招數。 這些瘋傳的謠言,施俊,陳雄等人聽得是義憤填膺,可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更沒人敢在厲王面前學說那些胡言亂語,不想掃了厲王即將成婚的心情。 可即便他們不說,厲王也不可能不知。展云風心中思索的卻是:謠言不會空缺來風,是何人制造?目的為何? 最有可能的人選有二,一是皇帝周灃,至于為什么?皇帝的心思最難猜,有時可能只是為了自己一樂;另一個人選是安王周炎烈,安王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厲王去了南渝國的人之一,同時也在南渝國的權利斗爭中吃了敗仗,有心報復,意圖毀掉厲王的名譽,對其今后也是又益無害的,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毀人名譽,也可算是一計。 不管是誰制造了這場謠言,謠言既已產生,便如覆水難收,只能靜觀其變,極力解釋反駁最是徒勞,只會越描越黑,給有心人制造新話題的機會。 展云風索性對此不管不問,只一心籌備與葉婉柔的婚禮。 葉婉柔這日出門采買繡制蓋頭的絲線,也免不得聽到了這些流言蜚語。 黃昏時分,展云風如往常一樣來暖閣同葉婉柔一起吃晚餐,葉婉柔極力表現的同平日里一樣,比平日還乖的把展云風布給她的菜都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