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雖然面容相似,但是赤間比誰都清楚,床上躺著的這位,連個人都算不上。 或者說,只是個紙人。 執度人執掌生死,一般從小就能預判生死,簡單來說身體內有“生”和“死”兩種介質或者能力,只是這生和死就是互為對立,甚至是互為矛盾的。 基本上,不是此消彼長,就是此長彼消,只有一樣會占上風。 所以每一任司度,年少覺醒時,就決定他是什么人。 要么就跟上一任一樣,生占主導,是個慈悲為懷的圣母,要么就跟司度一樣,死占上風,是一尊殺神。 歷來,每一任都是如此。 但是這一任有些不一樣,或者說很不一樣。 這一任司度在上任之前,拿了掌印來到南城找到赤間,用了三年時間,將自己身上的“死”一點點剝離出來,封在了這個紙人上。 再出來,已經平和的像是他那個偽和尚師父一樣了。 只是對司度而言,隨著“死”一同剝離的,不是一半能力,而是大半的能力。 他自己似乎毫不在乎,戴上他那個偽和尚師父送的佛珠,回太衡去接任了。 留下赤司自己很是唏噓不已了一段時間。 哪怕是現在看到,赤司也習慣性嘆了口氣:“這十年,你大概也感覺到了,‘他’越來越強了。” 司度:“嗯。” “保險點,我建議還是先削弱。”赤間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知道這位執掌人,“當然我這只是建議,僅供參考。” 果然,司度連參考的想法都沒有,卸下手腕上的佛珠,遞給了赤間,手臂上浮出的封印一個個炸開:“我也有個建議,你可能在你的工作間等著,會比較保險一點。 赤間想了想,無法反駁。 無論司度能不能重新融合,他在一旁,充其量就是條池魚,紙救不了火呀。 于是長袖一展,悠悠的飄走了。 半個小時后,坐在椅子上的赤間感受到了地底劇烈的震動,隨之一聲巨響,整個的屋子都顫抖起來。 立在案桌旁的兩個小紙人,還沒有很好的平衡能力,被掀到地上,四仰八叉的躺著。 赤間手一抖,一張上好的紫竹紙,從當中剪斷,徹底廢了。 他鋪開第二張紙,開始了第二輪剪裁,只是一刀并沒有剪到頭,似有疾風掠過,桌上的燭火已經滅了。 赤間突然抬起頭來,桌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坐下了一個人。 依舊的眉眼,依舊的表情,甚至是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周遭的氣質天翻地覆,煞氣沖天。 如果說之前的司度還像是內斂的玉石,而現在,他則是銳不可當的劍。 “她,就托你看顧了。” 話一開口,周身所有外溢的銳利和煞氣,通通收了回來。 眉眼的厭世和疲憊便升了出來,像是一把血跡斑斑的刀。 等這尊殺神離開屋子,赤間將手中的剪刀一甩,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我自己都被關著,還惦記著使喚我,良心呢……” 他絮絮叨叨的念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閣樓里,再次想起了卡嚓卡嚓的剪紙聲。 執“度”人換了一代又一代,南城的執掌人也換了一代又一代,只有他和這些紙人們,在這座城里,一年又一年。 *** 詹子溪在前面帶路,木魚在后面跟著,越往里走,環境越發惡劣。 木魚表情淡然的像是在自家花園散步,她邊走著,邊時不時觀看周遭的環境,一點也沒有被挾持的自覺。 時不時還會問上幾句—— “你帶我去哪?” “是要見什么人么?” “你們跟太衡有仇嗎?” “你年紀這么小,是怎么進來的?” “有男朋友了么……” …… 剛開始,詹子溪還會回答幾句。 “我們去見一個人。” “見誰,你到了就知道了。” “你應該問,這滿城的人,誰跟太衡沒有仇?” 到后來,卻是一句都不想回答了,放任木魚自言自語,東張西望。 南城是流放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徒,尤其是今天,就連第一次來的木魚都能感覺到他們的焦躁。 兩人一路走來,受到的攻擊就不止一次,每一次木魚都遠遠的躲在一旁,看著詹子溪那半吊子的水平,勉強靠著大狗抵擋著。 可每到危險的關頭,不是暗地里有人出手,就是巡邏的紙人剛剛趕到。 到第三次的時候,詹子溪終于忍不住了,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掃了一眼木魚:“太衡的執量人就只會看戲?” “詹小姐,我現在是階下囚。”木魚輕笑,“別說我現在半廢著,我就是好好的,能呆在一旁看戲,而沒有加入對方襲擊你,你就該偷著樂了。” 詹子溪表情一滯,似乎也知道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她板著張臉,扭過頭大步朝著前方走著,把木魚扔在了身后。 木魚對此毫不在意,抬起腿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人際越來越罕至,周遭都是矮層,一層到兩層之間,大部分房子連窗戶都沒有,只有堅固的外墻,和墻上固若金湯的封印。 這部分,應該就是詹子溪口中說的重犯呆的地方,即使從外面都能看出,他們的活動的范圍,只有一房甚至只有一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終于來到一座獨棟宅院前。 這座院子有些復古,紅墻青瓦,門前高高掛著兩盞大紅燈籠。 高墻內應該種了不少樹,這個季節正是萬木生長的季節,樹冠蔥郁的露出大半,顯得生機勃勃。 詹子溪站在門前,有些恭謹的敲了敲門。 最后一聲敲門聲落下,大門同時“吱呀”作響,緩緩打開了。 詹子溪率先抬腳邁了進去,往里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木魚沒有跟上來,她回頭看了一眼,木魚正站在大門口,似是一動未動過。 “你——”她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再想出去,卻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既然已經到地兒了,就麻煩詹小姐等我一下。” 木魚立在燈籠之下,半張臉被燈光打上一層薄薄紅色,顯得異常柔和,而另外半張臉隱在陰影里,勾著嘴笑—— “我先拿一下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只聽“嗡”的一聲振鳴! 似鐵私玉的武器應和著主人的呼喚,哀鳴了一聲,卻緩緩弱了下去,像是在盡力的掙扎著。 她斂著眸,看著陰影的人緩緩走了出來。 喬雪一身休閑裝,腳踏著運動鞋,就連配飾和頭發長短,乍眼一看,都像是木魚平日的味道,但是仔細一看,卻又沒有任何相同點。 她大概也遇到了襲擊,身上有著幾道傷口,不深,只能看見淺淺的血痕。 喬雪似是沒有料到木魚會有這個舉動,臉上有著意外之喜的表情,她本身就是偏執慣的,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太在意。 要不是那人因為別的原因,一直約束著她,喬雪覺得自己可能在半年前那個江南別墅里,當場就把木魚殺了。 就沒有這后面那么多事兒了。 “我不知道你記起了多少。”手握著墨玉尺,骨節發白,臉上卻還掛著笑:“不過有些東西,現在不是你的,以后就可能不是你的。” 這句話很有指向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當年, 木魚流落街頭,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被師父撿回去后, 她所期望的,也不過是一張床一碗飯而已。 哪怕師父去世, 她對所謂的執量人,依舊沒有興趣, 拒絕了太衡的挽留, 一個人隱居在了小城。 安安靜靜的上學,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至于什么執量人,對她而言只是責任,并沒有多大的執念。 要不是因為那半截墨玉尺是師父的遺體一部分,木魚覺得,自己或許更愿意活在那個安靜的小城里。 找個一般的工作,朝九晚五,日子過的波瀾不驚。 只不過, 她這人年少時就肆意灑脫, 到現在雖然沉穩了些, 骨子卻沒有改變多少。 依舊喜歡吃rou, 依舊喜歡溫暖, 依舊喜歡司度……依舊的, 護食。 她的東西,還輪不到別人來染指。 “你這樣的三觀,是跟誰學的——”木魚剛一開口, 就感覺到對方身影一閃,已經來到了自己的右側。 木魚身體反應不可謂不快,只是她下意識的用右手去抵擋,右臂并沒有如同預期的去做格擋動作,依舊麻木的懸在自己的身側。 下一秒,她只覺得自己的腰被重重的撞擊,疼的悶哼一聲。 木魚現在充其量只能算個廢人,沒有墨玉尺,命格被拿走,身上還有著封印,除了能捏幾手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詹子溪站在門內意圖喝止:“喬雪——” 喬雪并沒有給木魚適應的時間,勾拳,膝頂,肘壓,腿掃……像是發泄著自己的情緒,又像是顧及什么,只是單純的體術,卻沒有動用其他。 最后,木魚被喬雪扯住頭發,狠狠的撞在圍墻之上。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