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吳越用一張面巾紙將花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中。 “從體檢數據來看,你恢復的還算可以,這些數據,我到時候會通過郵件傳給晴姐,讓她決定你后續是否繼續接受康復治療。” 木魚似是對這些不是很在意:“下一次來復檢還是半個月后么?” “一個月以后來就行了。”吳越從一大疊單子中抽出一張,“我去幫你配拿些新藥,有部分需要去樓下的醫院拿,你是在這等我,還是去樓下等我?” 木魚接過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注意事項。 她將單子對折,看著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影的醫部回答:“我去樓下等你好了。” 和安靜的醫部不一樣,同一棟樓的私人醫院,求醫的人很多。 病人,家屬,護士,醫生……各種各樣的人在大廳里匯集,熙熙攘攘的像是黃昏打折促銷的超市。 兩個到外面透氣的小護士,相互嬉笑著交談著昨天的八卦,從新出的電視劇到最近醫院的八卦,無所不聊。 左邊直劉海的萌妹子說:“……聽說昨晚二院的血庫被盜……少了很多新鮮的血包呢。” 右邊微胖的護士接道:“上次不是二院的血車丟了血包么?會不會這次又是他們丟的?這個年代,偷血包做什么?又不能做毛血旺。” “哈哈哈……”直劉海的妹子被逗樂了,“你啊,成天就記得吃。說不定吸血鬼干的呢?暮光之城看過沒有?里面的男主角家族,好像放棄了原始的吸血,走上了醫院血庫量產化的獵食道路呢。” “得了,吸血鬼什么,怎么不說僵尸呢,好歹也是國產的。” …… 兩個妹子聊著漸漸走遠,木魚抬頭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這場雨醞釀了好幾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落下來。 *** 吳越并不是一個人走出來的。 跟他并肩一同走出來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陽光帥氣的臉,高挑的身材,嘴角揚起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 倒是個熟人。 和上次醫院所見的陽光健康不一樣,這一次,他臉色發白,像是虛弱了不少。 “這是卞堂,我師妹的男友,剛剛在藥房遇到。”吳越作為中間人,自然的介紹到,“這是我一個meimei……” 吳越白大褂還塞著她剛給的花符,身上氣息正濃,他側身站過去半步的時候,對方下意識的也倒退了半步。 木魚伸出手:“你好,我是木魚。” 卞堂看著木魚,臉上雖然掛著得體的笑容,眼神瑟縮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來:“你好。” 兩人打過招呼后,木魚從吳越手中接過裝藥的袋子,眼睛彎起:“吳哥,你有事忙的話就不用送我了,你先上去忙吧。” 吳越雖然對木魚突然反轉態度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太衡里,的確沒有一個人正常的,這么些年他也習慣了。 “好,有什么事你打電話給我。” 看著吳越離開的背影,木魚看向旁邊臉色明顯好上幾分的男人:“你看著比上次虛弱了很多。” 卞堂拿不準眼前人的心思,模糊的回答:“其實還好。” “都要靠鮮血維持了,叫還好?”木魚不可置否挑了挑眉,“你現在叫卞堂是吧?如果方便,可以走走么?” 卞堂看著木魚,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木魚在前半步,神色自然,語氣平和:“朝夕相處,反而會使得自己忘記自己的初心。你要不要先離開一段時間?世間那么大,可以到處走走,看看高山流水,看看大漠滄海……美好的事情那么多,多嘗試一些,不好么?” 卞堂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前面的年輕女子身上,這個人,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像是將他徹底看透了。 他不知道她是誰,什么身份。 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兩次見面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平和還有善意。 他臉上露出一個蒼涼的笑容:“我遲早都會消失的,不是么?” 木魚腳步一頓,很長時間沒有出聲。 “那你打算怎么辦?” 第三十六章 卞堂看著木魚認真的臉,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慢慢的,變成一汪死水。 “她現在狀態很不好,我得照顧她。” …… 木魚聽到這,基本上已經能猜到結局了。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對卞堂說:“把手伸出來。” 卞堂依言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木魚從隨身的小包中,拿出一只筆,然后從塑料袋里拆了一個藥盒,在盒子的背面,寫了兩個字。 ——度量。 “你要是什么時候改變主意了,拿著這張紙,在這家醫院,坐掛了維修牌子的那臺電梯上去,一直到頂層,把這張紙交給吳越,讓他帶你去太衡總部。” 木魚連手將紙條,一同覆在了卞堂手上。 卞堂的睫毛顫了顫,突然睜大了眼睛,暖意順著他的手臂一直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就像是花園里即將枯萎的花枝,在久旱之后,迎來久違的雨水。 蒼白虛弱的臉色,也隨著時間,慢慢正常起來。 木魚感覺臉上一涼,收回覆在卞堂掌心的手,張開手接了一滴雨。 她沖眼前的人笑了笑,隨意的說道:“快下雨了,我得回家了。” *** 吳越回到醫部休息室,手拿著體檢單,視線一直停在第一頁,幾分鐘才看下去一行字。 他將單子放在桌上,拿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心里愈發焦躁。 想了想,抽屜翻出自己的工作日志,確定自己該做的都做完了,然后打開電腦,開始找晴姐發來的右鍵,一一核對,并沒有什么遺漏的。 在走廊上走了兩個來回,回到辦公室,感覺越來越不安。 他走到衛生間里,拿起衛生間里藏著的一包煙,點起一支,不熟練的抽了一口,沒有眼鏡遮擋的雙眸,沒有了往日的平和,變的漸漸銳利起來。 煙在指間燃到一半,吳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之前用紙張包好的花,打開紙巾。 原本嫩黃|色的花,就像是透支了所有的生命,枯萎成標本的樣子,花瓣的部分已經隱隱有著焦黑。 從出門到回來,除了一直都在的木魚之外,他只遇到過一個人。 卞堂。 木魚的態度轉變的那么快,是因為他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 吳越從口袋拿出手機,指腹在通訊錄上滑動,從通訊錄中翻出一個很久不聯系的同門師哥,對方正在一院上班,和他關系說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太壞。 “你說鄔云啊——她是和男友一起出的車禍,男友重傷,沒到醫院就死了。從現場來看,是男友最后關頭護住了她,所以鄔云的傷勢還算樂觀。” 吳越手中的煙明明滅滅:“那鄔云的男友,師兄見到過么?” “你等等。”師兄大概剛剛手術結束,手機那端還時不時傳來護士整理東西詢問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似是找了個安靜地方,接著說—— “小師妹論文答辯那天,我倒是真的見過一次,小伙子人長的很帥氣,是個很開朗的人,他的姓不常見,叫卞什么來著……” “卞堂。” “對對對,是叫卞堂,好像是和小師妹同級本科,死的時候才二十幾歲吧。” 吳越看著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色:“師兄,您有卞堂的照片么?” “我和他們隔著好幾屆,平常見面就很少,我連小師妹的照片都沒有,別說她小男友的了……等等……我想起來。那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合照過,我記得發到過朋友圈,你去我朋友圈翻一下,我記得具體是哪一天了,大概是去年五六月份的時候。” “謝謝師兄。” “這有什么好謝的,都是同門師兄弟。吳越,我記得你以前雙修外科和心理學的吧?有空去看看小師妹,聽導師說,她情況不太好。從醒來第一天開始,就沒有提過自己的男朋友,也沒有任何傷感的樣子,這太不正常了……” “好。” …… 吳越坐在地上,黑色的鏡框散落在地上,他手握著的手機屏幕還沒有熄滅,手機相冊清晰的顯示著一張照片。 ——吃飯的一桌人氣氛融洽,笑容自然,鄔云伸手比了個剪刀手的樣式,笑的漂亮乖巧。她的身側,卞堂穿著一件黑色的體恤,笑的沒有任何陰霾。 明明臉還是那張臉,氣質卻全然迥異。 良久,吳越拿起眼睛戴在了臉上,撥通了另一個人的電話。 “小木魚” ***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鐵,人流不算擁擠。 木魚找了個位子坐下,周圍乘客都各自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看書的看書,聽歌的聽歌,玩手機的玩手機。 有幾個疲倦的上班族,半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城市的公交系統和城鎮淘汰的班車不一樣,設施嶄新而干凈,同樣不一樣的,還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這里人和人明明站在對面,卻仿佛相隔著幾個次元,大家各自沉入在各自的世界,互不打擾。 她剛坐下沒多久,手機就突兀的響了起來,周圍若有若無的幾道視線投了過來,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木魚看著手機屏幕上跳躍著的吳越兩個字,按了聽鍵:“喂。” “小木魚……”吳越的氣息不穩的聲音,透過電波,有些失真的傳到木魚的耳旁。 木魚提著塑料袋的手松了松,換了一只手拿手機:“我在。”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木魚沒有說話,靜靜等著吳越下半句。 吳越捏著手機,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情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死了?” “誰?” “卞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卞已經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