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入座后,例行說一些“你最近怎么樣?”“身體好些了么?”“我還不錯……”這一類客套的話,然后就是干巴巴的扯上幾句。 氣氛越來越尷尬,吳越握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緊,表情也僵了起來,看著鄔云沒有焦距的眼睛,甚至有些慶幸她現在看不到。 鄔云似是感覺到了吳越的情緒,笑了笑,打破了這份尷尬:“聽說,你現在在一家私人醫院上班。” “是,我現在跟著晴姐做副手,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提起太衡,吳越顯得自然了很多;“晴姐是主刀醫生,性格有些急,但是人很好,醫術精湛。她是中醫世家出生,后又轉學西醫,讀到博士就不念了,我的論文就是她指導過的……她在醫部待了幾十年,里里外外的人都喜歡她。” “醫院其他人和善嗎?” “在醫院,晴姐說一不二,就是司長……我們醫院的領導,見到晴姐發火也得繞著走,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惹我們。” 鄔云腦補了一個耄耋的老者,雖然對“姐”這個稱謂覺得維和,但是能感覺到,吳越語氣里的輕松和愉悅。 出了車禍后,在生死上走了一遭,沒有人比她現在更明白,有些人,有些事,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的日子,聽起來很不錯。” 于是接下的話,也帶著些勸導:“導師那——師兄你別老犟著,論文只是學生時代學業的一種總結,又不是什么必須拼價值觀的戰場,看在導師那么大年紀的份上,順著他點,找個你感興趣導師那也能過關的。” 吳越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他已經決定肄業了,論文能不能過關,他已經不在意了。 “你呢?病好了打算進醫院么?” “我還沒想好,不過導師建議我先進醫院……” 接下來,兩人聊天的氣氛雖然說不上熱烈,卻也算得上融洽,一直到吳越起身告辭,也沒出現剛開始相對無言的尷尬場景。 鄔云眼睛不方便,吳越并沒有讓她起身送,自己開門離開,順手把屋門關上了。 狹窄陰暗的走廊只容得下一個人行走,迎面走來一個帥氣的男人,兩人在中間相遇,默契的側過身子,擦身而過。 吳越走出居民樓的時候,才發覺過來,剛剛擦身而過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鄔云客廳上照片的另一個主角。 他抬頭看著陰下來的天空,烏云翻滾著像是要墜下。 看這天,要下雨了。 ** 鄔云握著手機,手機一端傳來的是重復著的忙音,聽筒不大的聲音,在客廳中回蕩著。 嘟——嘟——嘟—— 以前她一直嫌小的屋子,現在空曠的可怕。 在醫院的日子,雖然同樣看不見,可醫院一直是一個有人氣的地方。 不時查房的醫生,病人壓低聲音的相互談笑,走廊上各式各樣的腳步聲,推著推車換藥的護士……失明的日子沒有白天和黑夜,鄔云卻并沒有覺得日子漫長。 可一旦一個人呆在家里,時間就像是被無限的拉長,一天兩天還好,十天半個月后,她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務失敗后,連累的卞堂下班后還要花時間打掃。 于是慢慢的,便什么也不干,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聽廣播,又或是躺在床上睡覺,能不活動就不活動。 她雖然幫不上忙,可是總能克制自己少添亂。 即使這樣—— 卞堂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卞堂的工作似乎越來越忙,每次回家都到了深夜。 這幾天,兩人更是連話都沒有說,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鄔云只能摸索著找來被子,蓋在卞堂身上,然后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靜靜發呆到天亮。 在卞堂醒來之前回到房間,隔著一扇門,聽見外面聲音響動,然后慢慢消失。 日復一日。 到了今天,更是半夜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沒接。 手機語音播報一直到了凌晨三點,鄔云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開關的聲音響起,屋子應該明亮成一片。 卞堂似是沒有料到她半夜沒睡,腳步聲頓了一下,才是工作包扔在沙發上的聲音:“鄔云,怎么這么晚沒睡?” “白天睡多了。” “這樣——”卞堂不知道是信了這個理由,還是壓根不在意,腳步聲漸漸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我先去洗澡。” 鄔云忍了幾秒鐘,到底沒有將火氣壓下去:“卞堂!” 腳步聲再次停止。 “這么晚回來,你難道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么?” “先洗澡再說這些吧——”卞堂臉正對著玻璃窗,漆黑的夜幕將透明的玻璃變成了天然的鏡子,鏡子中的帥氣男生依舊頂著那張陽光的臉,只是臉色煞白。 黑色的西裝被解開,露出里面的襯衣,沾滿了血漬。 他走了幾步,似是有些虛弱,搖晃著扶住一旁的墻面才沒有跌倒。 空氣一時間寂靜的可怕。 緩了緩,他抬腳朝著一旁的衛生間走去,聲音里沒有任何異樣。 “鄔云,你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吧。” 第三十五章 鄔云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了客廳中,眼前視線依舊暗黑一片。 不遠處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然后隨著衛生間門關上的聲音響起,就好像自己充滿光明的胸腔,也一點點被黑色侵蝕。 鄔云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住,手在旁邊的桌子上摸索著,拉開最底下的一個小抽屜—— 里面放著她年前買來的安眠藥。 吃過藥,鄔云一個人摸索著走到房間里,經過這么多天的適應,屋子里有什么家具,有什么布置,她早就在跌跌碰碰中了然于心。 換了睡衣,用被子蓋住自己,屋子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鄔云雙手絞在一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覺得周圍氣氛越來越壓抑。 等卞堂帶著一身水汽回到房間,鄔云雖然看不見,還是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 “要不要喝水?”卞堂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鄔云搖了搖頭。 床一軟,卞堂躺倒了身側,帶著水汽和沐浴|乳|的味道,非常好聞,兩人并肩躺著,中間隔著一掌的距離。 等臥室的燈關上,鄔云想抱著身邊的男人,但是她手剛探出,卻被另一只手制止住了。 “鄔云,我明天得早起。” “嗯。”鄔云慢慢收回手,翻過身,抱住了被子的另一角*** 同居后的的前半個月,瑣碎而忙碌。 通常是吃過早飯,泡上一壺茶,在余香裊裊中,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個人坐在地板上,面前都擺著陳舊的卷案。 度量積壓了十年的卷案,數量上相當的可觀,雖說任務被其他組代勞,并不需要親自去完成。可是那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一一了解來龍去脈。 有時涉及其他相關,還需要去查閱縣志和相關的資料,速度變回又慢上一分。 兩個人之間不過相隔幾米的距離,通常幾個小時說不上一句話,天亮起來工作,深夜合卷休息。 這天,木魚剛拿起卷案,便被司度制止了,他也不說話,手里握著木魚打算看的卷案,靜靜的看著她。 木魚想了想:“我吃藥了。” 司度依舊站在原地。 “昨天的卷宗檔案,我已經規整好了。” 司度坐在沙發上,將手中的卷案扔到卷案堆里:“你再想想。” 木魚看了司度一眼,撇過頭走向冰箱,視線一一掃過冰箱上便利貼上的備忘字跡:“今天幾號?” “十五。” “十五……我看看……”木魚指腹在一張張便利貼上劃過,在角落里找到十五號的那張,果綠色,上面有著司度好看的字。 ——復檢。 身后的人適時的開口:“我今天去總部將看完的案卷和檔案送回去,做好這部分的交接,再將近兩年的拿回來,吳越現在也閑著,讓他來接你?” “我坐地鐵過去就行了。”木魚搖了搖頭,“遇上堵車,這一來一回,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司度點頭:“這樣也好,時間可以自由些。我七點出門出門,你可以先跟吳越約個時間,補個眠再去復檢。” 木魚靠在冰箱門上,看著司度的側臉,胡亂的點頭:“好。” 司度側頭就看見木魚漫不經心發呆的樣子,也沒有多說什么,一直到收拾好東西,要出門的時候,司度手握著門把,回過頭對木魚說:“我晚上回來,會找吳越詢問檢查結果。” 這是怕木魚偷溜了。 木魚突然笑了起來:“好。” 木魚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司度走出樓房的身影,拿出電話打給吳越,約了上午九點后,木魚看著司度消失的背影掛掉電話。 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了。 *** 醫部的復檢,不需要排隊和掛號,一整套下來原本花不了多長時間,只是出結果的時間比較長。 所以等待的時間,反而比檢查的時間更長。 吳越翻著手中的單子走出來,就看見走廊上坐著木魚,她面無表情,正玩著路上撿到的一朵花,花還是花骨朵的樣子,花苞將放未放,從原來半枯萎的樣子,變的鮮活起來。 他推了推眼鏡,露出一絲笑來:“等無聊了吧?” 木魚視線落在吳越身上,看著他周身的黑氣,伸出手,將手心遞了出去,掌心的花苞一層層的花瓣掀起,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徹底綻開。 淡淡的清香壓住走廊濃郁的消毒水味道,吳越將手中捏著的水筆別在白大褂的口袋上,然后接過木魚手上的花:“這是送給我的?” 在花接觸到他的手掌的一瞬,吳越周身的黑氣,一點點散去,最后只變成灰蒙蒙的一層。 “你貼身放在口袋里。”木魚眉看著吳越掌心盛開著的花,“可以凝神靜心,有助于睡眠。” “我回去找個小布袋存放好。”吳越笑起來落落大方,“晴姐說,太衡的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好東西。” 木魚回想了一下自己從小到大收到的那一堆,覺得自己的存的家當,說不定價值連城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