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等木魚將東西放好,他指了個方向說:“走廊盡頭那一間是你的屋子,你先收拾下自己的行李,等下開飯叫你。” 邊說著邊挽起袖子,從冰箱找出早就做好的熟食,又拿了些菜蔬:“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我不挑食。” 司度想起司量當年彎說起木魚的話: “那丫頭啊,可好養活了,就著醬油湯都能吃兩碗米飯,有點咸菜都能高興的眉飛色舞起來。雖然不挑食,卻對rou情有獨鐘——小時候她總覺得我很窮,老是跟我說,‘師父,以后我掙錢,就天天孝敬您吃rou。’” 司度眼底情緒慢慢囚開,再抬眼已經看不見了:“那晚上做紅燒rou吧?” 在醫院一直忌口的木魚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 兩個人住,當然沒有一個人住那么自由。 司度是一個細心到讓人覺得特別妥帖的人,給她準備的屋子什么都有,樣樣都是精心挑選的,被子、臺燈、墻紙、盆栽、衣柜……都是兼顧實用和美觀。 不僅是自己的屋子,浴室、客廳、廚房……看似隨意多出的東西,都符合她的審美和習慣。 就好像,她很久以前就住在這一樣。 木魚將睡裙改成了棉質的常服,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就看見司度坐在沙發上,桌上擺著一疊厚厚的文件,泛黃的紙張,一眼看去滿滿的都是繁體,各別紙張露出陰陽魚的標志—— 這是太衡的內部文件。 “有任務?” 司度翻了一頁,解釋:“我最近在看這十年的卷宗,雖然不明顯,突發事件似乎越來越多了。” 木魚擦著頭發,隨口說:“經濟發展了,社會上戾氣也越集越濃,事件越來越多也算合理吧?” “倒不如說,人基本溫飽等到保證后,生存成了次要條件后,人們的執念和欲|望越來越強了。” 木魚擦著頭發的手頓了一下,喃喃自語:“說起執念,我上午在醫院,倒是碰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她聲音太小,司度并未聽清,抬起頭來詢問:“你說什么?” 木魚笑了笑:“沒什么。” 無論再濃烈,總有一天會消散的。 *** 醫院的夜里,溫度總有些低。 鄔云咳嗽著從睡夢里醒來,她手下意識的想去摸墻壁上的開關,當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墻面時才回過神來,這是在醫院。 她捏住被角,等肺里翻騰的空氣全部咳出來,才緩了回來。 等徹底醒過來,她顫|抖著手撫上遮擋眼睛的白布,無力的笑了笑,即使是在家,開燈和不開燈有什么區別呢? 她現在看不見了。 她自己就是醫科專業的,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自己的病情,她的失明是大腦撞擊引起的,眼睛本身并沒有問題。 說是暫時性失明,可那個短暫的時間,可以因為個體的不同無限拉長。 也就是說——運氣不好的話,她甚至會失明好幾年。 她雖然沒有正式在醫院上班,本科和碩士都在醫院實習過,見多了生生死死,這會兒她除了有些遺憾,倒是沒有其他的情緒。 人這一輩子,能死里逃生,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幸運的事情了。 人眼睛一看不到,煩心的事情反而變少了,這段時間她反而想了很多——關于以后,關于生活,還有關于愛情。 “鄔云?”床底傳來了熟悉的男聲,聲音壓的很低,像是怕吵到別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鄔云搖搖頭,突然想起來外面靜得可怕,現在或許是在夜里,對方根本看不見她的動作。 遂用嘶啞的聲音回道:“只是做了噩夢。” 對方聲音還帶著睡意的迷糊,卻依舊含笑:“你做惡夢這個習慣,倒是多年都沒有改過,渴了沒?我倒杯水給你。” “不用了,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上班呢。”鄔云伸出手,先摸到對方的衣擺,順著衣擺往上,準確的抓住了對方的手,大概是地上的溫度太低,他手冰涼的,沒有什么熱氣。“明天不要來了,地上這么涼,天天這么睡怎么受得了……” 男人反手握住鄔云的手,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沒有你在的屋子,空落落的,我一個人回去也睡不好,還不如在這呢。” 鄔云握著男人的手緊了緊。 這是她的男友卞堂,兩人是大學戀人,雖然不是一個專業,但是性格也算互補。 這一路走來,不知不覺也七年,兩人都是學霸和工作狂,都說七年之癢,他們倆感情也從以前的熱戀如火變成現在一碗溫水。 或許真的是太久了,久到已經習慣對方,兩人感情不再濃烈,卻也沒想過分開。 順利的話,兩人會在一定年齡的時候將婚姻提上日程,然后計劃要孩子,平淡的過完這輩子。 這是她原本認為的。 直到這次出車禍,對方將自己護在懷里,她從對方的驚慌的雙眸中清晰的看見自己倒映的身影。 才知道,有些東西一直沒變過。 幸好這次車禍并不嚴重,他只是受了些外傷,沒有大礙,病好之后,對自己愛護有加。白天工作的時候,會交給護工看護,但是晚上下班回來,都會趕到醫院陪床。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子,帶著睡袋睡在冰冷的地磚上,夜里冷的時候,也會偷偷的鉆進她的被子里,將她輕輕擁在懷里。 可是她身上傷口還沒有愈合,單人床太小,即使卞堂的動作很小,依舊不小心碰到。 幾次之后,他再也不肯和她擠病床了,就這么胡亂的睡在地板上,早起還要上一天班。 鄔云嘴角抿了起來:“卞堂,出院吧。” 卞堂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太驚訝,還是沒有聽清鄔云的話:“你說什么?” “我們明天出院吧。” 第三十二章 主治醫生看著對面神色淡然的女子,愣了一下:“你要出院?” 鄔云手捏著手杖,點點頭:“我這樣的情況,在醫院拖著也不是一回事,說不定回家里心情一放松,病情好的更快呢?” 醫生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她目前的情況,除了每三天過來換一次藥,已經沒有其他需要看護的了。 只不過他和譚賢士老同學老朋友了,他弟子既然到了他手里,就想著多觀察些日子,多看護一段。 鄔云繼續說:“藥我可以自己換,家里也有人看護,我租住的地方離醫院也不遠,到時候我會定時過來復檢。” “你導師那?” “老師那我會自己去說的,您已經照顧我這么長時間了,等我痊愈之后,再親自上門來感謝您。” 這語氣一看就是一件下定決心了,醫生想了想,發現沒有什么好說的,點點頭,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筆來,找了張單子寫藥單:“你回家倒也還好,如果不方便,也可以打電話給我,我下班有空去看看你康復狀況,家屬來了么?” 鄔云清秀的臉龐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他白天上班呢,等中午來接我,您別擔心,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醫生也知道鄔云專業基礎扎實,心理素質好,也就不再啰嗦:“我讓護士陪你去辦出院手續,藥也先給你備一些,你一個星期后可以過來復檢么?” 鄔云點點頭。 她辦好出院手續,用□□支付了相關的費用,領了藥回來,坐在床上聽廣播,就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廣播剛好在做整點播報—— “現在是北京時間十點整。” 她手撐著床沿站了起來,空手在空氣探了探,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臉上顯露出個驚喜的笑容:“你怎么這么早來了?” 卞堂的腳步聲快了起來,幾部并作一步到了言情,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語氣明朗:“領導出差了,我替老大開會,會議散的早,我就提前跑了。” 最后兩個字,帶著些許得意洋洋。 這還真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他外表明朗帥氣,在正式場合還好,西裝革履,有正裝和場合壓著,還能繃得住些,可是一旦不注意,他便會打回原形,變得格外的孩子氣。 鄔云沒有像以前那樣教育他好好工作,而是先樂了起來:“你啊……” “張嘴。” 鄔云聽著聲音,下意識張開嘴,一顆糖塞進了她嘴里,濃郁的奶味在一瞬間就彌漫進了她的口腔。 “味道怎么樣?” “好吃。”鄔云點點頭,“這是我出院的禮物么?” “不是。”卞堂說著,牽起她的手,去拿什么東西,“這才是禮物。” 鄔云一只手握著長條似的物品,有塑料紙包裹著,她另一只慢慢向上撫|摸,腦子里有東西隨著觸感慢慢成形:“花?” “答對了了一半。” 她將花束往鼻端靠近,卻沒有聞到香味,用手捏了捏其中一朵的花瓣,意料中的紙質觸感。 “黑色月季?”鄔云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這大概是理工男的浪漫,去年的紀念日他送的就是一朵折紙的黑色月季。 說是黑玫瑰畢竟有錢還能買到,花語相近的月季要是黑色的,才是唯一的。 以前她不以為然,隨手放在了車里,出車禍的時候毀掉了,之后的日子回想起來總是覺得惋惜,沒想到這次又收到了他親手折的花。 “有一朵是黑色的,其他是紅色的”卞堂聲音有些心虛,連忙解釋到,“昨天碰見一個姑娘,說月季是紅色的才算好看。” 鄔云想象中這一束紅色的花朵中間是一朵黑色的花,就覺得畫面雖然維和,但卻漂亮。 她順著卞堂的袖子抓住他的手,輕輕的說。 “你送的,我都喜歡。” *** 屋子的門一推開,里面就是nongnong的灰塵味道。 鄔云輕輕咳嗽了聲:“你回來怎么不打開窗戶透個氣?” “我每次回來就洗個澡換個衣服,時間緊也顧不上這些。”他腳步聲往前,越走越遠,像是去開窗戶了。 過了一會兒,風一下子從窗外灌了進來。 兩人這段時間都住醫院,鄔云也知道他公司醫院兩頭跑不容易,臉上有著歉意:“這段時間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