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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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士武穩著黃菁菁的手,“娘,用不著,大哥沒事,我和三弟在大哥家住的那幾天,大哥忙著奔走關系呢,大哥在鎮上多年,上邊東家很是賞識他,主動提出幫忙。”他接過黃菁菁肩頭的背簍背在自己身上,寬黃菁菁的心道,“大哥會順風順水的,娘別太緊張了,真要出事,村里早聽到消息了,再等等,沒準這兩天大哥就回了。” 他和周士仁也是去鎮上才聽說的這件事,聯想肖氏來家里的種種表現,他只覺得遍體生寒,當著面笑得和藹可親,送米又送面,內里卻做這種陰私事,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比較肖氏,他岳母遜色多了。 難怪黃菁菁不喜歡劉慧梅,總說劉慧梅陰沉,有這樣的娘,不陰沉才怪呢。 “好你個肖氏,算計到我兒子頭上。”黃菁菁并不比周士武感覺好,說話的時候,她身子輕輕顫抖著,渾身發冷,要不是她直覺認為劉家有事,哪敢相信看似溫和熱情的肖氏心壞到屁.眼了,都是些什么人哪,她攔著不讓兒子做傷天害理的事兒,結果卻讓別人算計到她兒子身上。 黃菁菁哆嗦著唇,臉色有些許呆滯,周士武怕她想不開,努力開導,“娘,大哥會解決的,我看大哥都不怎么搭理大嫂了,大哥聰明,內里的事情想得更通透,我和三弟幫不上忙,只能在家陪著您。” 黃菁菁嫌惡的甩開他,“陪著我,別說的自己心是個好的似的,我不去鎮上,你和老三去......去看看你大哥。” 事情鬧到縣衙了,哪是一兩句就完事的,周士文脾氣倔,執拗起來,進牢房也不會認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別為爭口氣把前程毀了,越想,她心里越放心不下,又氣周士武周士仁瞞著她這么大的事兒,走得更急了。 “娘,您相信大哥,會沒事的,您別去添亂了。”周士文為了這事煩不勝煩,不知劉樁和鋪子老板說了什么,人一口咬定是周士文在背后使的詭計,提到其中一件事,黃菁菁去鋪子買種子沒給錢,意思是周士文教劉樁中飽私囊。 周士文解釋說不給錢是因為劉樁欠他近二百文錢,劉家在鎮上買宅子問他借了錢。 劉樁死不承認,只說錢是劉慧梅給的,不是他開口借的,總而言之,內里的事情說不清楚,黃菁菁去,會讓局面更復雜,早知會這樣,當日就不該收劉樁的種子。 黃菁菁順著胸脯,眼里燃著熊熊烈火,恨不能燒死劉家一家子算了,忽然,她敏銳的抓到了件事,“你說劉家在鎮上買宅子問你大哥借了錢?” 周士武點頭,“去年大哥沒按時把錢給娘,就是借給劉家買宅子去了,大哥早先是不知道的。” 黃菁菁想了想,也就是原主還活著的時候了,原主去鎮上,被人笑話,面子上掛不住要回村,氣呼呼就走了,哪想著問劉慧梅要錢了? 而且,問了不見得劉慧梅給。 她甚至大膽的猜測,沒準嘲笑原主的人還是劉慧梅和她娘找的,依著原主的性子,她在鎮上,劉慧梅敢拿錢貼補劉家,可跟掏她心窩子似的,她是堅決不會答應的。 若真是這樣,原主的死可謂是劉慧梅間接造成的了。 “老二老三,先回家。”黃菁菁低著頭,眼底的火漸漸熄滅,幽深的目光夾雜著別樣的情緒,周士武和周士仁對視一眼,心底涌上不好的感覺,黃菁菁執拗,認定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周士武啞著聲,不放心的喊了聲娘。 黃菁菁眸色晦暗的瞄了他一眼,周士武立即不吱聲了。 整個周家,氣氛怪異起來,飯桌上,誰都不敢出聲說話。 劉氏和范翠翠皆不知周士文在鎮上遇著事兒,范翠翠洗心革面,認定要好好在黃菁菁跟前表現,“娘,早上文蓮過來的時候說讓相公去趙家做幫工,一天四文錢,趙叔早出晚歸的忙,年紀大了體力不支,相公和趙吉福一塊搭把手,幫著講價還價。” 老趙買賣孩子,窮苦人家養不起的,或重男輕女的便會把家里的女孩賣給老趙,老趙再找路子賣出去,出手幾百文就掙到了,委實簡單。 范翠翠想得更遠,周士武跟著老趙,時間久了,積攢些人脈,他們自己也能做,她也能像文蓮一般,什么都不做,還有數不完的錢。 黃菁菁正氣著呢,聞言,目光森然的斜了范翠翠眼,“給老趙做幫工,幫著做缺德事啊,你就不怕孽造多了半夜遇著鬼啊,講價還價,他真有能耐,首先就讓她把你給賣了,賣個幾百兩,全家當地主去。” 范翠翠臉色變了變,不明黃菁菁火氣從何而來,她磨破嘴皮才讓文蓮給老趙說個人情,要不是這次文蓮覺得欠了她,哪有周士武的份兒。 家里多個人掙錢不好嗎? “娘,您衣服破了,待會換下來我給您縫縫,多少人貼著老趙想去幫忙呢。”范翠翠的目光落在黃菁菁起毛邊的袖子上,悻悻道。 黃菁菁心頭冷笑,猛的摔了手里的筷子,“要去你去,我周家養不起你這種吃里扒外的媳婦,都給我回娘家,要知道娶媳婦回家是給自己添堵的,我倒是寧肯他們打一輩子光棍,省得麻煩。” 范翠翠僵著臉,不知所措,事情不是過去了,黃菁菁怎又發作她。 “娘,您放心不下的話下午我去鎮上看看,問問大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周士武弱弱的接過話,周士文常年在鎮上,認識的都是鎮上的人,和他們身份有些懸殊,周士文心知自己是幫不上忙的。 黃菁菁氣哼哼的抓起筷子,“去做什么,你能幫上什么忙,認識縣衙的官老爺還是官太太?”話完,朝范翠翠呸了句,“往后再敢慫恿去老二去老趙家,就給我滾,我周家不差你一個,沒了你,家里別提多太平。” 雖說買賣孩子不犯法,甚至有很多做這種生意的,但黃菁菁堅決不會讓周士武他們去的,沒有理由,就是不準。 “娘,我不去,田地的活都忙不完,哪有心思想其他的。”周士武保證自己不去,最初范翠翠和他說時,他也想過,跟著老趙能掙錢,往后有了門路錢財自己做,但看黃菁菁知曉他騙錢的反應,他就不想了,很多人說他聰明會成大氣,成不成大氣他不知,但讓黃菁菁難過,他知道自己會后悔。 那座墳在山上立著,黃菁菁說不知道她啥時候就死了,把身后事理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活著覺得她厭惡,可恨,真沒了,回頭才痛恨自己不懂珍惜。 這些,是他找黃菁菁的時候醒悟的。 “你自己知道就好,別給我耍小聰明。”黃菁菁繼續吃飯,周士文上回買回來的藥熬了只剩下最后一碗了,她三五口就將其喝完了,瘦得越來越明顯了,身上的布帶能繞三圈了,就是松弛的rou想要恢復原有的緊繃是達不到了。 放下藥碗,問劉氏文蓮給的錢擱哪兒了。 劉氏囁囁嚅嚅指著她的屋子,“放娘枕頭下了。” 黃菁菁起身回了屋子,劉樁肯定欠了很多錢,否則不會鬧到縣衙,她算了算這些日子攢下的錢,早先周士仁去鎮上賣柴的錢,給穆老爺子按捏的錢,賣手法得的錢,除去給劉氏的,還剩下二兩四百文左右的樣子,算是她全部的積蓄了,不知能幫周士文多少。 她從炕的灶眼里把錢袋子拿出來,來來回回的數了兩邊,二兩四百零九文,她留了九文,剩下拿碎步包裹起來,然后推開窗戶,朝外喊了聲老三。 周士仁和周士武在院子里翻曬清晨砍回來的柴,見黃菁菁有事找他,放下手里的柴,進了上房,“娘,什么事。” 黃菁菁讓他進屋,隨手關上了窗戶,示意他把門關上,這可能是周士文的救命錢,她不能掉以輕心,把裹著錢袋子的衣衫遞給周士仁,“你去鎮上交給你大哥,問問什么情況,若真的沒辦法,拿錢消災,別和人硬碰硬,錢沒了再掙就是了,命才是最緊要的。” 心里又氣周士仁不肯早點告訴她,不然,她可以問方大夫多賣些銀子。 周士仁沒反應過來,接過衣衫,察覺重量不對才有所恍然,下意識的要把衣衫還給黃菁菁。 “是給你大哥的,你以為給你的呢,都在這了,你趕緊給你大哥,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你們竟一個兩個瞞著我,要是你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辦?”黃菁菁擦著眼角,忍著不落淚,她是真的怕,里正多大的官尚且在村里人人忌憚,更別論縣衙了,官場黑暗,普通老百姓進去了哪有完好無損出來的? 這么久了,她能在家呼風喚雨,作威作福,多是周士文在后邊給她撐腰的結果,有周士文,她仿佛就有底氣,身無分文敢賒賬,一畝地敢不種莊稼,只因為她知道,再大的事兒,周士文不會不管她的,而且周士文每個月會拿錢給她,這就是她的底氣。 周士仁抱著衣衫,只覺得心慌得厲害,他不知黃菁菁有多少錢,但從他去穆家穆春給的錢來看,黃菁菁在方大夫那兒掙了一大筆銀子。 “娘,大哥說他會解決,不用我們擔心。” “不用擔心就不用擔心了?你就不能分辨什么是真話什么是假話?我還說我想死呢,你們就真看著我去死?”黃菁菁怕外邊人聽到,聲音壓得很低,周士武改好了,但她仍不敢相信他,這筆錢她開不起玩笑,只有交給周士仁她才放心,“你去鎮上,外人問你怎么了,你就說我衣服壞了,要去鎮上買件一模一樣的。” 反正她在村里就是個不講理的潑婦,這種事說出去,沒人會懷疑。 周士仁抿了抿唇,喉嚨熱得厲害,他娘為了他們,還真是沒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他怔神的空檔,黃菁菁扯著嗓子開始罵了,“我的衣服爛成這副樣子你們誰放在心上過,要不是你二嫂發現,你們是不是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去去去,給我買件新衣服回來,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還比不得兒媳貼心,老天爺哪,你咋不開開眼呢。” 周士仁眼睛一紅,莫名濕了眼角,哽著聲道,“我這就去鎮上給娘買一件一樣的回來。” 說著,緊緊的把衣服纏在自己手臂上,捂在懷里出了門。 灶房洗碗的范翠翠聽到黃菁菁罵人的話,心里熨帖不少,看吧,這時候知道自己的好了吧。 周士武看周士仁埋著頭,眼睛紅紅的,又看看屋里同樣紅著眼的黃菁菁,直覺其中有事,但說不上來,黃菁菁的衣服破了,范翠翠主動給她縫補黃菁菁不肯,怎回屋就換了衣服要周士仁去鎮上買了? “看什么看,你有錢你也給我買去,我就沒穿過件好衣服。”啪的聲,黃菁菁把門關得震天響。 周士武頓了頓,篤篤道,“娘,我砍些柴回來,農閑就給您弄身衣衫。” “誰不會說好聽話,什么買回來再說。”屋里,黃菁菁不咸不淡回了句。 周士武答了聲好,把昨日砍的柴也抱出來曬著,打定主意,掙了錢,先給黃菁菁買身衣服。 好不容易積攢的銀錢又沒了,黃菁菁沒有上回的憤怒,只有能幫周士文比什么都強,她算是看出來了,劉慧梅這個兒媳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要了,間接害了原主,這次又害了周士文,往后不知禍害誰呢。 她覺得占了原主的身體,總要為原主守好幾個兒子,至于兒媳她顧不上了,她沒那個能耐。 平復好心情,她緩緩走了出去,太陽正是毒辣的時候,周士武累得滿頭大汗,汗珠一顆一顆滾落,在木頭上暈開一大片水漬,她心下動容,“老二,這么曬,小心中暑了,柴放木材上堆著,自己就干了。” 日光耀眼,周士武抬頭,見黃菁菁擔憂的望著他,精神頭更好了,鼓足干勁道,“娘,我不熱,春天的太陽再曬都不會中暑的,娘您覺得熱回屋歇著,稻種剩下不多了,下午就能弄完。” 黃菁菁心頭又欣慰又無奈,其實,幾個兒子好好教,還是不錯的。 她臉色一變,立即板起了臉,扯著沙啞的嗓門道,“怎么,我說的話不中用了,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什么日頭不會中暑,萬一中暑了怎么辦,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一老婆子都知道這話,你不懂啊?” 周士武訕訕搖頭,快速抱起一捆柴仍在地上,“我這就回去歇會。” 黃菁菁這才消停了。 午后時光漫長,黃菁菁想著鎮上的周士文,又覺得自己少說了句,周士仁懷里兜著那么多錢,路上被人搶了怎么辦,應該租輛牛車去鎮上的,來回快,她也好早點知曉鎮上的情形。 她靠墻坐著,手里心不在焉理著韭菜,周士武挨她坐著,跟著他一起,地里的韭菜長勢好,隔三四天長一輪,而一輪夠他們吃兩天。 周士武看她提不起精神,以為她還在想周士文的事兒,周士文有多大的本事他不知道,但既然周士文說不往家里說,自己應該能解決。 整個家里,他最佩服的就是周士文,從村里出去,能當上掌柜,能認識許多鎮上的人,不像他,在村里種地,眼界狹隘,竟打起侄子和親娘的主意。 “娘,我知道您當年為什么只送大哥去念書了。”周士武把擇好的韭菜放凳子上,忽然說起了這件事。 黃菁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聽清周士武的話,周士武不覺得有什么,兀自道,“我們幾兄弟,大哥最有擔當,您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是對的。” 真要學了門掙錢的手藝,他的心飄飄然不知飄到哪兒去呢。 “你當你大哥只是有擔當啊,他吃的苦,承受的壓力,比你和老三多多了。”黃菁菁不疾不徐接了句,“背靠大樹好乘涼,你大哥這株樹擋了多少狂風驟雨,你和老三哪體會得到。” 承載了一家人的希望,內心的壓力是外人不知的。 第49章 049 休妻懷孕 周士武低頭沉吟片刻, 認同的點了點頭, 周士文若如果沒有出息, 黃菁菁只怕罵得更厲害。 把韭菜擇干凈, 黃菁菁端著去了灶房, 又從屋里拿了四個雞蛋放灶臺上,范翠翠走后, 雞籠里的雞蛋她在撿,積起來的雞蛋先把抱小雞的蛋還了,剩下的留著自己吃。 完了,她才去菜地, 天熱了,菜苗焉焉的隨風飄揚, 絲瓜苗長出了藤, 細細的,短短的一小截,她順著捋了捋,再過幾天, 絲瓜就要爬竿了, 于是她回屋拿起砍刀去了竹林, 準備砍些瘦些的竹竿搭瓜架子, 幾乎每一座村落都有成片的樹林和竹林,不屬于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不用費心照看, 幾十年沒有蕭條過。 村里人極為默契的不會破壞,不會盲目不仁的砍青色的竹子回家當柴燒,多是修柵欄,編背簍籮筐,搭瓜架子才會砍。 樹影斑駁,蔥郁的林間安安靜靜的,黃菁菁彎著腰,沿著竹子的底部一刀兩刀砍,竹子嘩啦啦的,十幾刀下去,竹子就斷了。 剛把斷下的竹子順到一邊,就聽著遠處傳來車轱轆聲,稻水村有牛車的人家不多,住在村里,不往這邊來,她怔了一瞬,想起什么,握著砍刀走了出去,炎炎烈日下,面容溫和的漢子勒著牛繩由遠及近,吸引黃菁菁注意的是他身后牛車上的人,蹲在堆著籮筐后,硬朗的五官有些清瘦。 黃菁菁趕忙揮揮手,尾音不自主的顫抖,“老大,老大。” 周士文聽著聲,朝前邊趕牛的漢子說了句,漢子放慢了速度,一小會兒,牛車平穩的停在黃菁菁跟前。 黃菁菁目不轉睛盯著周士文,當著外人,咽下了許多話,只道,“總算回來了,家里事兒多,我走不開,你和老三先回家,我砍竹子搭瓜架子呢。” 周士仁率先跳下平板車,然后伸手攙扶周士文,被周士文拍了下手臂拒絕了,黃菁菁看出不對勁,張了張嘴,忍著沒問。 周士文行動有些不便,下了牛車后,拱手向趕車的人道謝,“全兄弟,謝謝了,改天回鎮上,定上門道謝。” 漢子搖頭說不用,“咱幾年的朋友,你把我當成什么了,我看嬸子擔心得不行,也不久留了,什么話等你回鎮上再說。”話完,給黃菁菁打招呼,黃菁菁扯著嘴皮笑了笑,“謝謝你了啊。” 全部心思都在周士文身上,倒是忘記請人到家里喝碗水。 目送牛車遠去,周士仁拿扁擔挑籮筐,她才看見劉慧梅竟也回來了,她皺了下眉,碎道,“你還回來做什么?” 周士文拉她的手,黃菁菁手上全是竹葉刺兒,怕扎著周士文,躲開了,擔憂道,“鎮上的情況怎么樣了,發生這么大的事兒你也不往家里說聲,是要急死我啊。” 換作其他人,她早就歇斯底里開罵了,因為是大兒,本能的舍不得。 周士文強行挽著她手臂,朝竹林看了眼,“我沒事,說了怕娘擔心才讓二弟三弟瞞著的,娘拿砍刀砍竹子做什么?” 黃菁菁聽他岔開話,臉沉了沉,眼神落到周士仁身上,“你大哥怎么了?” 周士仁挑著籮筐,聞言,小心翼翼撇了周士文眼,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