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課的時候， 佟婭備完課就看看書。這間辦公室很大，總共八個老師，各個年級都有，有個五年級的老教師寫的一手好字， 空余寫毛筆字，佟婭每次都跑過去圍觀， 心生羨慕，表示要拜師求藝。那老教師人不錯，讓佟婭跟著他學。于是佟婭課下又多了個事。

    阿布的狗糧小鎮上買不到，前兩天佟婭都照著梁默原的菜單上做的拌飯它吃，時間久了，怕它吃膩，試著自己搭配，做出來的阿布更喜歡，吃的精光還舔盤子。她把它的照片和視頻拍給梁默原看，告訴他阿布在她這里過的很好，讓他放心。

    阿布也越來越黏佟婭，每天佟婭早上上班，它前一秒還趴在地毯上睡覺，聽見佟婭收拾東西出門就猛地睜開眼睛，兩只前爪緊緊抱住佟婭的腿，腦袋在她懷里拱啊供，不肯讓她走。佟婭拍著阿布的腦袋，哄半天又答應它中午早點回來，狗狗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佟婭滿心的抱歉和內疚。

    和梁默原說到這事。他提到自己也有責任，平常忙于工作，阿布一直由家里的阿姨帶著，缺少對它的照顧和關心，但其實阿布依賴性非常強，很缺乏安全感。

    佟婭剛給阿布洗完澡，干干凈凈地躺在她床上，她靠在阿布毛茸茸的身上給梁默原發微信。“動物和人一樣，很需要愛，既然選擇養它，那就一定要給它一個溫暖的家，就像對你的孩子一樣。”

    梁默原回：“教訓的是。”

    佟婭反應過來，剛才那段說教成分太重，馬上寫下一句：“對不起，職業病。”

    對方正在輸入中，佟婭盯著看了會兒，很快，梁默原：“很久沒聽人說教了，挺好的。”

    佟婭的心又猛跳起來，扔掉手機，差點要抱著阿布在床上滾了：阿布啊，你知不知道你家主人這么會說話啊！

    床上的手機震了一下，佟婭趕緊拿起來一看。

    梁默原：“明天我去看阿布。”

    佟婭還沒消化，緊接又是一條：

    “想它了。”

    哎。

    佟婭看了眼阿布，嘆了口氣，捏捏它的圓臉，笑瞇瞇：“梁先生明天過來，他說想你了，開心吧？”

    “汪汪。”阿布好像聽懂話似的，搖著尾巴叫了兩聲。

    佟婭這一夜都沒睡好。晚上似乎夢到了梁默原，模模糊糊的一張臉，看不清，但就是知道是他。每次有他在身邊就覺的很安心。

    第二天佟婭就上午一節課。早上喂了阿布吃食，哄好整理好去上課。

    學校后面有一座后山，山歸學校承包，每個班級都有自己的地，蔬菜水果應有盡有，這個時節最應季的枇杷樹楊梅樹最是暢銷，很多老師下了課都會約去那里摘楊梅。佟婭下了課就有老師約她：“佟老師，下午辦公室一塊去后山摘楊梅，你去不去？”

    難得的團體活動，正是增加感情的好機會，佟婭愉快地接受了邀約。正好梁默原也是吃過晚飯才到，發信息：“梁先生，下午去摘楊梅嗎？”

    梁默原沒有馬上給出反應，佟婭也沒當回事，忙自己的去了。直到中午去食堂吃飯才看見他的回復，很簡單很隨和的一個“好”字。

    吃完飯，佟婭管食堂大叔要了點白米飯，用一早去菜場買來的菜煮了做拌飯。刷完鍋，洗好碗，佟婭躺在躺椅上看阿布在角落里歡快吃食，滿足和平靜，她對現在這樣的生活說不出的喜歡。

    阿布吃完飯，舔了一遍盤子，又把盤子外面撒出的飯粒舔干凈，一張油嘴去舔佟婭的手，佟婭擼它腦袋上的毛，這才安靜下來，躺在她腳邊蜷著身體睡覺。

    佟婭睡著了，模糊間聽到狗叫聲。阿布激動地撓著門，在門邊打轉轉，跑過來咬她的褲腿，佟婭被弄醒了，迷瞪著一雙睡眼惺忪的眼被阿布拉著往門口去，門外有人敲門，阿布跳起來撓撓門把手。

    她打開門。

    門口站著梁默原。

    佟婭驚了一跳，聲音里還帶著睡意：“梁先生？你怎么這么快……我……”她低頭看看自己，穿著拖鞋，想必頭發也給睡亂了。

    阿布奔出去撲在梁默原身上，又咬他褲腿，把人往里拉，弄得佟婭哭笑不得，只好先把這一人一狗讓進屋里。

    屋里很干凈，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桌幾上鋪著素雅的桌布，新鮮嬌艷的花朵插在藍色的玻璃瓶中，大概就是這股子香味的來源。

    佟婭有些局促不安，“屋里亂，你、你隨便坐一下。”她四處看看，沒有什么不登樣的地方，這才又走進廚房，隔了會兒，手里拿了一只茶杯和一盒茶葉，“怪不好意思的，你突然來，連水都沒有一口。你吃的慣這種茶葉么？”

    梁默原望著她，她似乎真的很緊張的樣子，唯恐自己招待不周。接過她手里的杯子和茶葉盒，放去一邊，溫聲：“別忙了……這樣就挺好的……”

    梁默原意識到他心血來潮的造訪看來的確給她帶來了不小的困擾，他試圖緩解她的這種緊張感，卻不知還能說什么，他明白佟婭對他是有感覺的，現在這樣，什么都用不著說，就這么看著她，就挺好的。

    他只是想過來看看她而已。但這句話他暫時還說不出口，怕嚇著他的好姑娘。

    “什么都不要做。茶葉不重要，水也不重要。”他看了眼咕嚕嚕冒著白氣的茶壺，像一只打著呼嚕的貓咪，微笑道，“我就是來看看阿布，順便也來看看你。”

    佟婭借口上廁所，整理了一下頭發，走出來，他的身后一片柔光，像帶了一層濾鏡，微微下垂的眼角，逗得阿布在地板上側翻仰翻，就連手指也被這光染了一層別致的味道，精致優雅，教人看了移不開視線。

    佟婭站在門邊看了他會兒，這才挪步過去。

    “現在去摘楊梅，我們準備一下出發。”佟婭停在他面前，逆著光低頭看他。

    梁默原道了聲“好”，拍拍阿布，“摘楊梅去了。”

    “阿布也一起去嗎？”佟婭收拾東西。

    男人站起身，看了眼搖尾乞憐的阿布，對佟婭搖搖頭。

    佟婭朝阿布攤攤手，愛莫能助。

    可憐的阿布被留在家里，嗷嗷叫。隔著門，佟婭走不了，懇求地望著梁默原：“帶上它吧？它也好久沒出去玩了，整天被我關在屋里，怪可憐的。”

    他們重新進屋，給狗套上繩子，牽著走。

    同事們聚集在樓下等佟婭，看見兩人一狗走下來，紛紛拿他們開玩笑。

    “佟老師，男朋友哇？”說話的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老師。

    佟婭剛想解釋，梁默原卻伸手過來將她手一捏。

    這動作再明顯不過，看客們心知肚明，看來傳聞不假。而且你看連狗都養起來了，果然靠山不是一般大。

    出發去后山。兩人落在最后面。梁默原還是沒放手的意思，這小手捏在手里，柔軟細膩，怎么這么舒服。

    “梁先生……”佟婭軟軟的掙扎了一下，“我們明明不是……為什么不……”

    “別動。”他湊過身靠攏她，很淡很淡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香氣結合。凝著她的眼，煞有其事道：“如果被你領導知道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阿布怎么辦？”

    阿布……

    對啊。

    看著梁默原的眼睛，佟婭只好妥協。

    梁默原滿意地微微一笑：“所以說為了你可以繼續養阿布，就只能請你小小的犧牲一下。”

    犧牲是指？

    套路梁上線：“做我的……”

    佟婭愣神，手就這么被他抓在手里，腦袋一時間空了。

    “假女朋友，只在你們學校的領導和老師面前。”

    佟婭松了口氣。

    感覺這個主意也不壞。

    少年狗阿布伸著舌頭前面開路，它表示什么也沒聽懂。

    后來一起去摘楊梅的老師們發現，佟老師和她男朋友以及那條微笑小天使不知去了哪里。反正沒有好好摘楊梅就是。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做事能不能認真點兒。

    第22章 致我最愛的你22

    周五下午佟婭沒課， 跟教務處請假回家。來時搭梁默原的順風車，身邊沒有代步工具，要去很遠的汽車站坐開往省城方向的車，東拐西繞才能到家，十分不便。再加上阿布還在身邊，出行難上加難。佟婭不好意思每次都叨擾梁默原， 前一天她給佟祖云打電話，讓他去鎮上的汽車站接她。好在鎮上還有三輪車這種古老又傳統的交通工具， 花了她五塊錢，在坑洼不平的路基上， 一路顛簸至車站。

    好在輕裝簡行， 負荷不重。付錢下車， 一眼看見一溜拉客載人的小四輪里那輛黑的發亮的奧迪。佟祖云也看見了她，降下車窗朝這邊招手，但看到她牽著狗過來時， 明顯一愣。

    一周沒有回家，她有了一種以前讀書的感覺，每次放學顧不得在外逗留， 一心往家里趕。正午的大太陽底下，路上有一種奇異的寧靜，她穿一條深綠色長裙，娉娉婷婷， 牽著毛發雪白的少年狗阿布，是以容易吸引到不少注意。經過攬客的司機身邊， 不約而同停止了說話，目光在她身上飄，這樣的目光她見了很多回，但凡一個長相不錯身形不賴的女人，獨自行走的時候，那來自于異性的目光便如影隨形，偶爾也有騎著摩托車吹一個口哨，引得她的注意。越是閉塞的地方，這樣的情況愈加多見。

    她走路的姿態，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很多人都說過，不少在她身前說的，也有不少在背后議論，這取決于關系的好壞。而現在，她也以她慣常的姿態經過那些似有若無的目光，拋在身后。

    “爸，久等了。”佟婭打開車門，將狗送進后車座，自己則折返回來坐到佟祖云邊上，露出甜笑。

    佟祖云余光瞥向后面的阿布：“這狗怎么回事？”

    “它叫阿布，我朋友的狗，讓我幫忙代養的。”

    佟祖云沒說什么，只是用幾分古怪的眼神看了眼佟婭，啟動車子，尋常說道：“沒吃飯吧？剛才開車上來，路過一家店看上去蠻好，帶你去那里吃。”

    佟婭朝后方看了眼阿布，坐車它很習慣的，乖乖的，黑色圓圓的眼睛看著窗外，狐貍似的小耳朵時不時動一下，留一個側臉給佟婭，看上去有些像帶著憂郁氣質的小王子。

    做父親的如常關心女兒在這里的生活情況，佟婭答一切適應，反過來又問家里的情況，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復。在外工作的子女一向報喜不報憂，在家里的呢若不是發生重大病故，生活中的雞毛蒜皮沒什么值得弘揚的，一并蓋了去，生活似乎永如表面那么平和安穩。

    一周未見，她見父親像見新人，頭上銀白的發絲似乎多了幾根，眼角的皺紋似乎深了如許，這是平常朝夕相處時發覺不到的變化，似乎父親真的年老了。佟婭滿含歉意又盛滿溫暖，從來都是這樣，不管多遠的地方，她一個電話，說一句爸爸我想你了，或者爸爸我需要你的幫忙，佟祖云都會不辭辛勞趕過來，不管任何時候，他的肩膀可以依靠，是她最安心的港灣。她想，以后也要找像爸爸一樣的男人，寬容溫和，默默無言，卻永遠懂得她的心。

    這樣的人似乎很難遇見。

    但是最近，有個男人時常鉆入她的腦海中，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和阿布玩耍的時候，他都毫無預兆地侵襲進來，無孔不入。就連現在佟祖云的問話里也帶著他的稱呼“那個梁總”。

    佟婭其實一直在等佟祖云問起，她知道他很好奇。這一星期內每天幾乎都和爸爸mama打電話，沒有問，似乎將這事拋去九霄云外，但她一直等著，就像隨時等待被面試官傳喚的求職員。她知道總有一天爸爸會問的。

    “那個梁總，你怎么會認識他？”佟祖云似不經意開口問道。

    佟婭清楚，聽似如此，只是他故意迷惑人的，教她放松，是在間接告訴她，做父親的并不在意這個。到底有多在意呢，佟婭當然明白。郡悅要在汀城做項目，得通過她爸這塊，他是怕自己的女兒吃虧，卻又不想讓女兒覺出他過分參與她的個人感情。為人父親的用心良苦，通透如佟婭如何覺察不出。

    佟婭不想欺瞞佟祖云，實話實說：“我們在蜜兒的婚禮上認識的，私底下約了幾次，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佟祖云半天沒有吭聲。

    佟婭始終惴惴的，是不是父親不樂意她和梁默原走的過近。不敢開口。

    車子開過一個彎道口，佟祖云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后面乖乖的阿布，“這狗也是梁總的吧？”

    佟婭愣住，大氣不敢出，第一次有種作賊心虛的感覺，好像被人窺見藏在心底最暗處的秘密般的惶恐。

    她沒有否認。

    佟祖云終于看了眼女兒，“你是不是正和他處朋友？”

    “沒有！”幾乎立時，佟婭這次毫無猶豫搶道。

    一說完，場面尷尬了，佟婭自己也知道反應過激了。佟祖云滿臉寫著“解釋就是掩飾”。她索性平靜了下來。

    “我確實對梁先生有好感，但我們還沒有……”

    “婭婭，爸爸不是干擾你，爸爸只是希望他是因為喜歡你才和你在一起，不可以摻雜任何其他利益因素，我的女兒沒有那么廉價。你懂爸爸的意思嗎？”

    佟婭點了點頭，“爸，你誤會了，我和梁先生真的沒有什么，阿布，你說這條狗，也是因為他看我喜歡才借我養幾天，他人真的挺好的，而且，”佟婭的聲音輕下去，“他一點也不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這番話里就差一句她親口承認“對，我就是喜歡梁默原”，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她極力為梁默原開脫，他極力撇清與他關系，這些無疑是最好的證明。佟祖云半晌沒有開口，他覺得有必要找個機會私下里見一見那位梁總了。

    佟婭想起要告訴梁默原一聲，阿布她已經帶回家了。另外她也十分擔心趙枚會不會同意家里養狗，正琢磨著，梁默原的信息進來了：“好。”

    佟婭剛準備退出聊天界面，又一條：“正在開會，稍等給你電話。”無論何時，這個人都這么的有禮貌。他打電話可能和阿布有關系吧。

    回去的時間過的非常快，佟婭打了個瞌睡就到家了。

    趙枚上班還沒回家，佟婭在客廳里和佟祖云一起為阿布安了一個窩。佟祖云很喜歡狗，只不過家里的情況不允許養，所以一直沒想過弄一只，如今有現成的，逗弄玩玩也是好的。沒多久功夫就和阿布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