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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公主的舊情郎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李皎大怒:“我也不會大義滅親!”

    她揪住青年的衣領(lǐng),冰雪眸子緊逼他。女郎肩膀顫抖,眸中火焰跳躍,她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夫君,絕不會如你兄長那般,與敵相通,謀我大魏!”

    “你兄長不配與我夫君相比!”

    博成君衣領(lǐng)被拽,女郎的大力,讓他呼吸困難。他笑容慘淡,看李皎冰冷中生氣勃發(fā),因他的話而如此發(fā)怒。他更是咳嗽得厲害,跌在床上捂起面。李皎與他不一樣……郁明與楊安不一樣……楊承只是沒想到李皎會反駁自己。

    她真是信任那個郁明啊……

    青年臉色更加慘白,他艱難地出著氣,眼前已火星如光。他十指顫抖,已經(jīng)攔不住她。李皎不再跟人廢話,她推開他的手,不愿再聽博成君的話。博成君用自己的受傷博取李皎的同情,幾次耽誤時間,好讓李皎沒有想到楊安離京一事。博成君的行為,楊安到底知不知道,無人能斷定;但放博成君出府,楊安也算默認(rèn),也算是給這個與自己道不同的弟弟一個機(jī)會。博成君幫兄長拖了大半天的時間,李皎卻不會再把這個時間拉長!

    在兩國之間,楊嬰的生死已經(jīng)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楊安不能順利逃出大魏!

    李皎出了門,明珠已經(jīng)等候在外:“殿下?”

    李皎走下臺階,烏發(fā)貼著長衫在風(fēng)中揚動:“備車,進(jìn)宮!面見圣上!”

    大魏必須連夜布置兵馬,留住楊安!

    車馬出府,在半路上與騎士們碰面。李皎掀開車簾,郁明策馬到車前。

    青年剛硬面孔在夜中看不甚清,他停馬在車前,聲音聽著倨傲又冷淡:“大半夜去哪里晃蕩?”

    “去未央宮晃一晃,”李皎眼眸微彎,“楊安已逃出長安,我欲進(jìn)宮。楊嬰那里……”

    郁明揮手:“楊嬰已經(jīng)不重要。我去了楊府一趟,正好隨你進(jìn)宮。”

    夫妻信息不對等,卻得出相同的結(jié)論。難得的默契,讓青年男女心情微暢。兩人一坐在車中,一騎在馬上,一仰視,一垂目。雙方目光在空中對上,郁明原本眼眸冷淡鋒銳、透著戾氣,在長久的對視中,他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凝視中,仿若暗夜花開,有絲絲縷縷的情愫在雙方眉眼中流轉(zhuǎn)。

    郁明繃了一晚上的神經(jīng)松懈,他傾下身,嘴角向上一牽:“走吧?”

    李皎心中一動,車前燈火搖動時,她看到郁明在笑。英俊笑容中,青年俯身,從車窗口遞給李皎一塊油布,散發(fā)著糕點香氣。李皎懵懵地接過,頭被郁明摸了一把,聽他說:“路過賣貨郎時想到你夜里易餓,買給你吃的。”

    李皎窘迫,臉卻在眾扈從揶揄的目光下燒起來了:“……你、你出門追個人還記得買糕點啊……成何體統(tǒng)?”

    青年吹聲口哨:“天大地大哪有老婆重要?”

    噗嗤笑聲,來自忍俊不住的圍觀扈從們。

    李皎耐不住郁明火熱直接的調(diào).戲,她紅著臉放下簾子,因博成君而煩躁的心神在夫君清明的眸色下安定。她躲在車中,攤開油布,捂著腮幫。女郎眼中蕩著清清月色,又想笑了。聽到車外郁明高聲:“走!”

    月明千里,霜色凝白,天地寧靜。揚鞭一甩,車馬重行,轔轔向?qū)m門方向輾轉(zhuǎn)而去。

    這個時候,已經(jīng)被人遺忘的楊三娘子,掛在懸崖上,手攀著一藤蔓,在烈風(fēng)中搖晃。她滿面血污,精神已極為委頓。侍女被殺,自己被推下懸崖。她因涼國公主子嗣的身份被大兄利用,她逃離前最后一步,還被大兄的人追殺!

    然無所謂,無所謂!

    她不會死的!

    她攀著藤蔓,咬緊牙關(guān),雙手滲出的血結(jié)成了疤,她每動一下,就生疼無比。纖弱女郎掛在風(fēng)中,卻還是一步步往上爬。

    她不會死的!

    她會活下去的!

    等她活下去,她就擺脫楊家的控制,她將贏得新生!

    楊嬰體力透支,她已經(jīng)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全憑著一股耐力往上走。她左手攀著石頭樹枝,右手往上抓去。她想隨便抓住一從能承受體重的樹枝之類的,卻不防,這一把,似乎抓到了一只人手!

    神志昏沉的楊嬰怔忡。

    頭頂,一道慘叫聲穿破她的耳膜,被她聽到——“媽呀鬼啊!”

    叫聲凄厲,伴著充沛內(nèi)力,驚得山中數(shù)鳥疊飛,云濤滾蕩!

    風(fēng)緊乎,楊嬰的耳膜被震出血,她卻心中驚喜,更緊地抓住那只手不放:是人!有人!她得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二明越來越蕩漾了~~出個門還不忘老婆肚子餓~~

    ☆、第71章 1

    林白骨子里驕奢yin逸。

    他與北冥眾長老在郁明成親后,早就應(yīng)該返回八百里秦川。林白使勁手段將時間拖足了月余, 究其原因, 是他整日拿著羅盤跟長老在長安轉(zhuǎn)悠時, 看中城郊一座山的風(fēng)水。那山山東有寺普救,沐浴佛光;山西有觀青云, 聆聽道音。青山蜿蜒數(shù)里,靈氣連綿不絕。入了九月后,每晚過凌晨, 林白都會吭吭哧哧來爬山,漫山遍野地采集早露。他為了收集露水,專往山中陰溝里鉆。為了日后回去后能吃上喝上用上早辰露水, 林白花盡了心思。

    楊嬰被兄長追殺的當(dāng)天, 她早有察覺。她來普救寺,本就有偷偷潛逃的打算,沒想到仍然沒有瞞過兄長。

    山中打斗追殺那般熱鬧,滿山火把晃得人眼痛。深夜越黑, 崖口風(fēng)越大。不過這些對林白都毫無影響。

    明月當(dāng)空, 山中月色更清。林白蹲在崖口仰著頭端著瓷器,虔誠地等待著上方百年蒼松針葉上滴落的露水。他眼睛瞪直,已經(jīng)盯著那滴凝在葉間的露水看了許久。眼睛已經(jīng)酸楚,林白一步也不挪。不論是百年蒼松, 還是第一滴露水,這樣的耐心,是值得的。

    一切外部聲音, 都被郎君自顧自屏蔽。

    直到他真摯地捧著玉瓷的手,被下方伸出的一只血跡斑斑的手抓住。林白手一抖,手中玉瓷落地。他一慌,反手向下要去追自己的玉瓷。他視線往下走,白色瓷器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消失在云霧中,一點聲兒都沒聽到,鮮血淋淋的骨瘦長手抓著他的手不放。指甲摳進(jìn)他手背,他手當(dāng)即被長指甲劃出了兩道血痕。

    那血手,那從崖底冒出來的慘白色臉,那長發(fā)飄飛女鬼噙血,陰森地沖他爬來——林白一個哆嗦,嚇得坐倒在地,大聲慘叫:“媽呀鬼啊!”

    他內(nèi)力充盈,一聲凄厲喊叫,整座山的鳥雀都被嚇得飛了出來。那叫聲繞梁之余,林白不忘扯著袖子往上掙扎,要把這抓著自己手不放的女鬼踹下去。

    但是女鬼好堅決!

    抓著他一只手,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怎么都扯不下去!

    女鬼聲音虛弱可憐:“救救我……”

    風(fēng)聲呼呼,在崖口更大,將女鬼的聲音傳得跌宕起伏,聽在耳中更是飄虛詭異。林白慘哭,跪下與她對求:“陰陽兩隔,我們不同路啊,我如何救你啊大姊?大姊,你定是找錯人了!我平生只有被人害的時候,從沒有主動害人的想法!冤有頭債有主,你干嘛找上我啊?你、你要是沒錢,回去我多給你燒燒紙,你去找你的冤家報仇吧好么?”

    風(fēng)太大了,楊嬰耳膜出血,救命恩人說話,她只能聽到“嗡嗡嗡”。一片“嗡嗡嗡”中,她費勁地捕捉出一句話:“你定是找錯人了!”

    楊嬰大急!漫山遍野都是想殺她的人,唯一一個有可能救她的,竟然不愿意出手嗎?怕惹上楊家?

    她急切道:“我沒找錯人!找的便是你!你不用怕人報復(fù),他們不敢張揚,不成氣候的!”

    林白打個哆嗦,心碎無比:“你真的找錯人了啊……”

    女鬼執(zhí)拗地掐著他的手。

    有時候被嚇著嚇著,就不那么怕了。林白蹲在崖口,與這只女鬼商量:“鬼娘子啊,你肯定找錯人了!不然你知道我是誰么?知道我姓甚名誰家住哪里?”

    他良久沒聽到回話,心中稍慰。雙方對話半晌,那女鬼除了固執(zhí)地對他的手又掐又摳,好像也沒有別的本事。林白心中一動,低頭好生打量女鬼,想莫非是人?

    他正踟躕時,聽到下方再傳來一聲微弱女聲:“林郎,救救我……”

    林白身子一顫:她真的知道他是誰?

    他一咬牙,另一只手握去,抓住女鬼那只滿是血的手。他毫不費勁地將女鬼拉了上來,人有實質(zhì),有影子,說明是人。林白把人拽到了空地上,發(fā)現(xiàn)此女除了血跡斑駁,面上血污下,眉目似幾分眼熟。因?qū)Ψ缴砩蟼麆萏兀职滓粫r無法下手。

    林白耳朵一動,當(dāng)他不再關(guān)注他的露水時,他終于聽到了山上到處的人聲、腳步聲。他們在夜中舉著火把搜山,大約是在找誰。

    林白站起來,想去探查下情況。他剛動,撐著一口氣躺在地上的楊嬰便以為他要丟下她不管。她心中恐慌,方才聽出林白的聲音,幾分慶幸,幾分后怕。慶幸林白不是兄長的人,后怕林白身份特殊、不想插手他們這樁事。她心中驚怕十分,發(fā)現(xiàn)林白欲走,撲過去抱住對方大腿不放。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能這樣抱人大腿,咬緊牙關(guān)不放開。

    林白:“……”

    他掙扎中,頭頂一滴清露,滴答,落在他眼睫上。那滴他等了大半宿的露珠,于這般愜意的姿態(tài),落下來。水光清澈,眉目瞬時清明。

    林白:“……”

    天地都靜了。

    他的心也碎了。

    林白氣得全身發(fā)抖:“我的露水……”

    他咬牙切齒:“鬼大姊,我與你命中犯沖對吧?!”他惱恨踢過去一腳,以他的體力,若他真要對付不通武功的人,真不至于掙不開。然青年抬起腳,俯眼看到攀爬著自己大腿的女鬼,又硬是沒狠下心腸。

    林白天生心善又心軟。

    抱他大腿的女鬼沒了動靜,垮著肩膀,奄奄一息地與林白一道,空看天地清寂。林白深吸幾口氣,蹲下去,戳了戳女鬼的肩:“鬼大姊?”

    他想了想,扣住對方手腕,費力地將她從自己腿上扒下來。清色月光下,他將女郎抱在懷中,抬袖子替她擦面上的血跡。越是擦,林白的眉揚得越高。蒼白似鬼的女郎在昏睡中也蹙著眉,不安至極,口中不住喃喃:“救我……”

    “我兄要殺我……救我……”

    林白眸子驟縮,按著女郎的手一頓,那女郎反手,再緊緊抓住他的手。

    這樣執(zhí)著的生命力,堅韌不拔,惹人敬畏。這樣的執(zhí)拗,讓他想到當(dāng)年,自己被父親迫殺的慘狀。原來天下的親人,狠心的豺狼,有時候都是有共通性的。

    林白長睫一顫,低下眼睛,再認(rèn)真地去擦女郎面上污漬。他擦了這么久,終于徹底看清楚女郎的容貌。眉目溫婉,如春花靜。這樣女郎,林白印象中,是見過一次的。

    原是楊嬰啊。

    林白心想。

    他垂眼盯她半天,嘆口氣,目中溫和下來:“算了。碰上我算是你好命。雖然你是楊家娘子,但是你都這么慘了,我不好意思再把你推下不管。”他將女郎背起來,站起身,漫山的搜捕,對他來說都不算事。他撇頭,與趴在肩上的烏發(fā)望一眼。

    寒夜中,山風(fēng)呼嘯,空氣中雜留著青草、落葉等氣息。氣息卷在涼風(fēng)中,青年背著女郎下山。似是而非的相同機(jī)遇,讓他對女郎心生同病相憐感。林白不住溫柔地安慰她:“你這么想活,就讓我看看生命的奇跡吧。”

    時至后半夜,天氣涼澈,林白救了一面之緣的女郎在山中行走,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當(dāng)朝天子李玉,正在宣室殿接見朝臣。

    李皎夫妻來到宮中時,被早已等候的黃門領(lǐng)去宣室殿。宣室殿燈火通亮,二人進(jìn)去入座,郁明發(fā)現(xiàn)之前與自己在楊府門前交手的執(zhí)金吾左中候也在座。同座的還有其余臣子,文臣武臣十來人,其中郁明唯一能叫上名的,只有靠近殿門沖他擠眼睛的雁小將軍雁蒔。

    李玉道:“一道坐吧。諸臣都是來談楊家事的,不妨都說說。”

    眾臣微凜。

    李皎悄然瞥一眼兄長漠然的面孔:兄長勤政,是大魏的共識。大魏三朝皇帝,沒有任何一任皇帝如李玉這般,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投入政事了。李玉沒有愛好,沒有朋友,大約也沒有愛人,他人生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宣室殿坐著,批奏折,見臣子。

    以至于到了后半夜,朝臣來宮門前求見陛下。他們發(fā)現(xiàn)陛下根本沒有疲累困頓樣,陛下不可能專門等候他們,只能說陛下大約是到了這個時辰,仍沒有就寢。人在宣室殿,依然與奏折共生。

    臣子們真心實意地勸了一番陛下不必這么拼命:大魏難得遇到這么一個嚴(yán)肅認(rèn)真不胡鬧的皇帝,不像前兩代皇帝總時不時給他們一頓雞飛狗跳般的驚嚇。他們無比愛戴這位陛下!希望這位陛下長命百歲,一直做他們的主君!

    之后才談起楊家的事。

    廷尉將一樁樁證據(jù)擺出來,把公主府上送去的那位女先生帶上殿。廷尉基本說清了楊三娘與涼國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后,李皎出面,將博成君在自己府上的事情說出。眾臣嘩然,長公主卻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新思路:會不會一切是楊家大郎的布局?楊家眼看被朝廷查,楊大郎推出了楊嬰頂罪。

    執(zhí)金吾再匯報。今晚楊大郎出逃的事,也放到了明面上。

    眾臣各執(zhí)一詞,爭吵又交流。李玉一言不發(fā),看在李皎的引導(dǎo)下,他們意見慢慢整合:先封鎖大魏所有關(guān)口,擒拿楊大郎回京問罪!

    李玉:“愛卿們誰愿往?”

    諸臣再次一番熱烈討論。

    李皎跽坐于只比陛下低一頭的方榻上,在聽到李玉不冷不熱的問話后,她心中有念頭竄起。但在那念頭涌起時,糾結(jié)踟躕又覆上。她想到善始善終,這些臣子中,誰最先負(fù)責(zé)楊家的事情,誰最先清楚楊大郎的陰謀,誰就是那個最合適出京追人的人。但廷尉與執(zhí)金吾都是被她引導(dǎo)著去查楊氏的,真要論對楊家事知根知底,他們還不如自己府上的侍女明珠。但明珠一個女郎,又只坐在幕后,沒有正面和楊大郎打過交道,是不方便出京協(xié)助朝廷追人的。

    那么,最合適的那個人,其實是郁明。

    然而……郁明是她夫君,不是她下屬。

    她既不能強(qiáng)迫他,又并舍不得他離開。這次與上次長安追捕不一樣,上次只要洗清冤屈,郁明隨時能回來公主府。而這次,郁明要是去涼國的事,時日多久無法估計,路途會遇到什么意外無法衡量。她又懷有身孕,又初初開始依賴自己的夫君。郁明一走,山高水遠(yuǎn)分離長達(dá)數(shù)月……她情感上,有些不愿那個走的人是郁明。

    火光貼面,李皎低著頭左右搖擺。她手指扣著手心,糾結(jié)不忍。她心神如墻頭草般左右搖擺時,忽發(fā)現(xiàn)空氣靜了下來。身旁有人影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