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李皎:“……你不愛我?” 郁明鼻子里哼一聲:“……那可難說?!?/br> 李皎:“……” 她滿腔復雜心事被郁明逗樂,唇角上揚,再落不下淚了。她淚眼蒙蒙,隔著一層紗,看那英俊瘦長的青年旋身,往車隊前的駿馬邊走去。李皎心兒如揣小鹿般快跳,她掩著面,悄悄看郁明翻身上馬。再是眾郎君緊隨,一通上馬。 李皎害羞地垂下了眼,靜靜坐好。 禮樂聲喧,新婚夫妻已登車,轉身拱袖,向遠方的皇帝皇后拜別。 皇帝皇后立在宮前高階上,目送長公主一點點離開視線。 洛女偷偷看旁邊夫君的側臉,看他眸色漆黑,專注望著李皎的背影。洛女心中不知作何感,看到諸位女郎又盯著那位俊俏的新婚夫郎看,她幾覺得幾分痛快:這成婚,恐怕只是一個幌子吧?李玉想把他meimei留在身邊,就隨便給他meimei點一個江湖人做夫君,不就是為了方便他自己的禽.獸之欲嗎? 洛女心中唾棄,眸子垂下。 此成婚之夕,馬車出皇宮,出皇城,走上天街官道。一路上,過青樓畫閣,繡戶珠簾。只見紅氈次第鋪墊,佳人承之而行。那鳴騶清路,盛列羽儀,再兼臺吏二十來人服侍從車后,引得長安百姓紛紛出來圍觀?;实鄣挠Hmeimei長公主殿下出嫁,長安民眾只覺這位殿下的儀仗鋪得極大。儀仗婚車在長安城轉了一圈,每經過路,便有女吏扶車而站,往街兩旁撒銀葉子。 百姓圍上去,嘩然去搶。 花光滿路,簫鼓喧空。金翠耀目,羅綺飄香。百姓們一路隨著車馬走,轂擊肩摩,熙熙攘攘,使得光祿勛的兒郎們不得不跟著儀仗隊清路。然百姓們依然熱情高漲,踮起腳伸長脖子,去看那新婚公主和駙馬—— “駙馬生得好俊俏!從未見過駙馬這般俊俏的郎君!” “我聽說駙馬是江湖人,出自什么北冥派!” “對對對,我出遠門時碰見過北冥派的弟子。他們說駙馬是他們山上第一俏,哈哈哈!” “公主殿下也美,神仙妃子一樣!” “郎才女貌,金玉良緣!” “殿下千秋,長樂未央!” 眾人往車中拋瓜果,表達他們強烈的祝福。長安城中除卻當年的皇后出嫁,短期內,再不可能有比長公主殿下的出嫁更為熱鬧繁美的大婚了。那雕車行于天街,眾人觀公主下降,心中振奮滿足。車隊一直堵著往前走,等走到公主府所在的坊門口,那道坊門攔住了普通民眾,百姓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眾人齊入長公主府邸,觀禮的貴族男女們,早已等候良久。 此時卻是出了一小意外。 茵褥席道本從宮中一路鋪到大堂前,長公主方可一刻不用腳沾地。但是公主府上堂前燃炮竹的時候,噼里啪啦,火光四濺,竟不小心燒到了茵褥。眾仆從心中驚惶,忙快速撲了鞭炮引起的小火?;饟錅缌?,延伸到大堂的茵褥卻短了一截,雜亂烏黑,格外的不美觀。 郁明扶著李皎下車,兩人站在府門前。李皎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管事已悄悄派人來跟駙馬耳語,憂心忡忡地告知駙馬危急。 郁明挑了下眉。 李皎不知,她的耳膜一整日都被鞭炮聲和鼓樂聲摧殘,方才在城中游車時又被百姓的歡呼聲淹沒,此時她聽什么都不甚清楚。郁明停下了步子,李皎卻還往前走去。 她走開兩步,聽到身后男郎清晰的聲音越過一眾嘈雜,傳入她耳中:“新嫁娘,轉個身唄!” 屬于郁明的聲音,讓李皎本能地、莫名其妙地轉身,她忽然一聲驚呼,因為整個人被橫抱了起來。周圍歡呼聲更為振奮,李皎被橫抱在郁明懷中,臉頰已經燙得完全不敢見人。那種當眾演繹的羞意,讓她全身都開始哆嗦。 郁明忍不住大笑。 他意氣風發,就這般抱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往大堂走去。李皎的裙裾如花落,從他臂彎間散下。兩排眾人看到郎君大步前行,抱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大堂拜親。從始至終,他真的讓她的鞋襪一步也沒著地,將婚宴那充滿祝福的傳統完整完成。 而比他們更早些時候,當公主的車馬還在路上因百姓圍觀而擁堵時,林白已先行一步,策馬去安排之后事宜。新婚夫妻,一者是他當年的meimei,一者是他現在的師兄,林白自然要多多上心,好讓今日婚宴不出一點意外。 公主府邸今日迎來許多客人,各位宗親王侯公主們來觀禮,名門貴人們也來觀禮。每人進出都需要拜帖,管事幾人站在府門口,親自把關,一一相迎。眾人進府時,又一輛馬車在府外停下,妙齡女郎被侍女扶著從車中下來。 管事聽得耳邊小廝提醒:“這位是關東楊氏三娘子?!?/br> 管事精神一振,愈發熱情地請這位楊三娘子進府,連拜帖都沒看。 楊嬰身后跟隨著一侍女一車夫,管事相迎,她含笑致意。她示意侍女送去禮單,又抱歉說道:“我大兄送嫂子回鄉還未歸來,二哥聽得公主大婚時人仍在雁門關,也來不及趕回來。只好由我來替楊家觀公主大宴,望殿下勿怪?!?/br> 管事忙道:“不敢不敢!” 博成君和他們公主當年的婚約,公主府上的人都清楚。今日公主大婚,眾人都有些防著楊家,怕楊家鬧事。眼下看到楊三娘這般通情達理,還有什么可說的? 楊嬰帶領仆從過了府門那一關,倒是進大堂時,被一板一眼的扈從攔下,要求看帖子,證明身份。 楊嬰倒沒說什么,她身后的侍女卻蹙眉,露出幾分不耐之色,暗自嘀咕了兩句,被楊嬰看一眼,侍女乖乖遞上了帖子。這位攔路扈從當真不會看眼色,看過了帖子,知道這位是楊三娘子,卻還指指她身后的車夫:“只一侍女跟隨,他不能進!” 楊嬰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她正要央求,那身后低了一路頭的車夫不耐煩地抬了頭,往前走,一把掀開礙眼的扈從:“艸,老子忍一路了你到現在跟老子說不能進?滾開!” 他露出面容,一點也不像個車夫。他橫沖直撞地進殿,推開前方礙路的楊嬰和侍女,還與阻擋他的扈從過了兩招。他突然這般鬧事,突然這般出手,驚動了府上諸人。楊嬰被他推到一邊差點跌倒,被侍女扶著。 女郎面上露出詫異之色:“洛七郎?!你假扮我府上車夫?!利用我進公主府?” 那一腳踹開扈從的著車夫粗陋衣服的,正是洛七郎洛槐。洛槐心儀長公主李皎,卻從未有機會追慕長公主。李皎大婚,鑒于洛七郎之前大鬧宗正府、破壞李皎婚事的行為,洛家把洛七郎關了起來。然這個混世魔王是關不住的,他不知道怎么逃出了洛家,一路直奔長公主府邸。他看長公主府邸查得甚嚴,便把主意打到了身份不一樣的楊家三娘身上。 因為楊家滅族,陛下虧欠楊氏,楊嬰進公主府,會比別人方便很多。洛七郎持之以恒,非要見到李皎,他不理會李皎認不認得他,他只聽她今日嫁人,就心痛如焚。挾持楊三娘算什么?他還敢直闖公主府呢! 洛七郎踹開擋路的人,看一眼身后臉色難看的楊家女郎,冷笑一聲,甩袖進屋。 楊嬰站在門柱邊,冷目靜看他的背影。周圍一團亂,她在這時也驚慌,顏色蒼白,卻蒼白的,十分冷靜。但她才看洛槐進了大堂,下一刻,洛槐就倒退著走了出來。楊嬰微驚,這次眸子睜大,是真的有些吃驚。她看到洛槐倒退著出屋,而跟著他出屋的,逼他往后倒退走的,是手中持劍的青年郎君。 林白手中持劍,劍抵洛槐脖頸。他悠悠然一步步往前走,洛槐便一步步后退。 洛槐臉色難看至極,脖頸上青筋直跳:“你敢攔我?” 林白微微一笑,笑起來的那股散漫味道,撩人無比,卻比不得他話中的鏗鏘之意:“我敢殺你?!?/br> 他輕笑:“退出去,離開公主府。別讓我真的殺了你?!?/br> 洛槐神色幾變,想要暴怒。但他忽然想起上次打斗時林白的狠意,又覺陛下對這些江湖人太寬容,是他投鼠忌器。他不甘地被逼出大堂,跌下臺階,被身邊趕來的扈從押著,一路押出了府邸,綁了起來先關起來再說。 洛槐失魂落魄,又氣憤又難過,他到最后也未曾見到李皎! 林白扔掉了手中劍,旁邊長老斥他時,他嘿笑一聲,甩甩手:“怕什么呀,這劍我都沒開鋒,死不了人的。就嚇嚇他而已?!?/br> 他忽而轉眸,與被管事等人擁著、雙方一起道歉的楊嬰目光對上。 青年男女的目光在空中對上一瞬,各自移開。 擦肩而過時,林白溫聲:“娘子受驚了?!?/br> 楊嬰平聲靜氣地柔聲回復:“多謝郎君出手,免我被人利用?!?/br> 林白笑意加深,卻暗自贊嘆楊嬰居然還能鎮定回復他。 他的試探沒有繼續下去,因更大一聲鞭炮聲響起,淹沒了他們的交流。二人一同回頭看,看炮竹濺了火星,茵褥著火。撲滅火后,他們站在堂前的諸人,看到新婚的俊俏郎君,抱著他的新嫁娘進了大堂。 惟天地以辟,萬物滋養于斯,日受其精,月潤其華。 交拜之禮開始,之后緊跟同牢、合巹之禮。李皎有孕不能飲酒,侍女早將其中酒液換成了果子水。眾人陪他們新婚男女在大堂中交拜,又送他們進入房舍,看他們共食共飲。此同牢之意,夜色nongnong,眾人拍掌而笑。 贊者高歌:“禮成!” 時日周轉數年,長安舊日遠去,關東平陽的煙火被風吹散,大漠孤煙雁門關寒。數人遠去,數人歸來。少年男女曾許愿一生不負,卻到底在皇位之爭時失散。他們找了數年,他們劃槳在河中長行。長河入海,燈火熄滅。 人生如燈滅燈又燃,而長河轉彎,四年后的八月廿日,星華在天,他們再次碰面。 李皎到底嫁給了郁明。 她到底還是成為了他的新嫁娘。 而他們的愛,他們丟失的東西,那讓歲月驚嘆失色又光華的東西,沿著河流,將重新歸來。夜空點綴銀星,寂靜而美麗。李皎和郁明坐于榻邊對望,當他們共飲合巹時,當他抓著她的手,將卻扇除開,看到她的美貌—— 郁明熱血涌至心頭,雙眸發紅,guntang顫抖。 長安不夜,女郎嬌羞而望,淺淺回笑。她之美,讓他舊日的怨憤煙消云散。 過去的時光不再模糊不可變,未來也不再遙不可及。他們那讓整個長安為之驚嘆的婚宴,將永傳不朽。 作者有話要說: 又沒寫到預告==實在是寫婚禮時最麻煩,一本資料書在手,一邊寫一邊看,而且因為資料不全,寫的好累。我盡力了~~這篇文我要努力寫婚后生活小夫妻的甜蜜互動~ ☆、第56章 1.1.1 應付了一半外頭的流水宴,郁明抓住機會偷溜, 轉回了新房。外頭一眾人堵他堵得厲害, 門窗處都有人看守, 郁明繞了一圈后,干脆上了房, 掀了瓦,從房梁上回來。 李皎這時候已經卸了妝容,著簡單家常服飾, 坐于幾口用膳。她有孕在身,胃口又一向不好,每次膳食都吃不了多少, 醫工便建議她少吃多餐。今日忙了一日, 李皎疲憊不已,她這時候比旁人更捱不得餓。新夫郎尚在外頭接待賓客們,公主府的膳房,已經悄悄給長公主開了小灶。 女郎正專心用膳, 忽感眼前一晃, 一人從天而降。 她忙伸手護住因小風而起皺的米粥,抬頭去看,與落在旁邊的玄衣駙馬四目對上。 李皎:“……” 郁明:“……” 郁明詫異了一下她居然在吃飯,卻沒說什么, 聳眉一笑:“我路過,你繼續。” 青年腳下一晃,便轉到了小幾的另一邊, 拄幾而坐。他雙手撐下巴,盤腿而坐的姿勢灑脫又隨意,就那么傾著身子,眉目清明,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吃飯。李皎被他的凝視弄得尷尬,她沉默了一下,友好與自己的新婚夫君交流:“你要吃么?我分你一半?!?/br> 郁明眉目不動:“我不餓,你吃吧。” 他繼續看著李皎用膳,心頭已經浮想聯翩。他尚記掛方才卻扇移開,女郎面容之華,氣度之容,讓他為之驚艷。李皎在他心里總是高貴的不類凡人,他把記憶拔來拔去,覺得自己都甚少見到她吃東西的樣子。而他現在坐在這里看她用膳,頗有一種怪異新奇感。 這便是他的女人啊…… 他的媳婦兒…… 他孩兒的母親…… 她吃飯也吃得那般優雅,一點點,慢條斯理。糕點入口,她腮幫微動,如小鼴鼠般悉悉索索,幾分可愛。她的頭一直低著,長發松散落在衣上,烏黑拂在面頰上,與嫣紅的唇瓣,唇上的米白糕點顏色對應。她伸出舌尖小幅度地舔去糕點,水潤的唇,粉紅的舌尖,再配上…… 李皎臉爆紅。 任誰被那火熱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都會如坐針氈,吃不下去! 郁明他什么事都不干,就坐在對面看她!看個不停!不曉得他在看什么! 李皎把箸子一摔,惱怒抬頭,瞪視對面郎君:“這飯沒法吃了!” 郁明訝然,驚奇問:“難吃的讓你吃不下去?你公主府上還有如此無能的廚工?”他大手一揮,頗有氣勢,“拉下去砍掉!” 李皎:“……” 她被郁明那一本正經、不知真假的說話方式逗笑,惱也惱不下去了,眼如秋水生波,撩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哼,剛娶了我就要砍我府上人。你這駙馬狐假虎威得真不錯!” 郁明淡然而望。 這般一鬧,飯也吃不下去了。李皎無法忍受被郁明盯著用膳,索性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便坐直,等著侍女一會兒進來收拾碗箸。然她從始至終,頭都兀自低著,因感覺郁明還在看她。 他還是那個雙手撐下巴、身子前傾的姿勢,跟她玩笑半天,都不帶變的。 李皎抬頭瞪他: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