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雖然,這時候,村里家家戶戶都飄著rou香。可許國梁卻斷定,他們家里做得年夜飯一定是最好的。 家里的每個成員都累得腰酸背疼得,年夜飯總算是做得差不多了。 許母還特意帶上董香香,提了一些自制的半成品rou菜到城里去探親訪友。 往年的時候,許家太窮, 大姨家厚道,顧念親戚情分,總是接濟他們。 董香香每次跟母親來大姨家串門,大姨都會想辦法賣點rou,給他們包一頓香噴噴的餃子吃。臨走的時候,還會送一些舊衣服給他們。 今年許母手頭寬裕了,特意帶了一些上好的rou菜,給自己jiejie送來。董香香也親手動手做了小點心提過來了。 大姨家的小孫子拿起董香香做得南瓜小包子就吃,咬一口居然是豆沙陷的。 孩子媽看見了,就夸道:“香香這手可真巧,這點心外面都沒有賣的。” 許母就笑著說:“這丫頭自己在院子里搭了個灶,烤出的餅可好吃了。” 大姨也笑了。“要我說,你是越來越有福氣了。” 等到把許母帶來的那些禮物收好,大姨這才拉著許母去一邊坐了。她忍不住拍著許母的手說。 “能帶這些好東西來,可見,你們家日子是真的好起來了。” 許母笑道:“這不是在村子里倒騰瓜子么,總能賺到一些辛苦錢的。” 大姨又抬頭看了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的董香香,又對許母說:“現在好了。不管怎么說,兩個孩子都拉扯長大了。這么多年,你總算是熬出頭了。” 許母卻說:“這么多年,多虧了大姐你一直在幫我們,不然我還真未必堅持得下來。” “你這說得哪里的話,我又能幫你什么?是秀蘭你自己能干。當初我是勸你改嫁的,偏偏你這人性子倔,非要自己撐起來。唉,咱們還是別說這些敗興的話了。對了,國梁不是考大學了么?他的成績怎么樣呀?”大姨轉開話題又問。 “成績還沒出來呢。不過,他自己說應該還行。” “那就沒問題了,國梁那孩子打小就會讀書。對了,如果國梁考上了,咱可一定讓他去讀。念了大學就不一樣了,說不定以后就留在京城里了。”大姨勸道。 許母點點頭。“我知道,反正現在家里富裕了。兩孩子要念書,我都供著。” 大姨也笑道:“你能想到這些就好了,以后,你養的孩子會有大出息的。” 老姐妹倆又聊了一些家常,許母帶著董香香就告辭了。 大姨本想留她們在家里,再吃一頓包餃子的。可許母卻說,還要去別人家看看。于是,大姨也不好多做挽留了。 離開了大姨家,許母帶著董香香就到城西點心廠來了。 因為是個周末,點心廠是不開工的。許母特意找看門人打聽了地址,就繞路帶著董香香來馬廠長家了。 不管是瓜子酥這事,還是大灣鄉點心廠那事,都是馬廠長幫了她們一把。 許母這人懂得感恩。這年頭也不講究什么送禮之類的。只是正趕上春節,走親戚串門送點東西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許母干脆就拿著自家做得土豬菜,想送給馬廠長嘗嘗,表達一下謝意。 她們來的時候,馬廠長還真在家。 一見是許家母女,馬廠長還有些詫異。他連忙打開門讓她們進來。 不得不說的是,瓜子酥是一件雙贏的事,已經讓馬廠長逐漸掌握了廠里的主動權。所以,他還是很重視許家母女的。 反倒是許母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這都快過節了,馬廠長家還是冷鍋冷灶的,還有點亂糟糟的。 馬廠長一臉歉意地抓抓頭。“抱歉呀,我這兩天實在太忙了,也沒空收拾。這樣吧,您們先坐一下,我去燒點水來?” 許母連忙說道:“馬廠長,您還是別忙了。我們馬上就走。其實,今天我們過來是特意為了感謝您的。您給我們介紹的大灣鄉點心廠已經談成了。他們經理已經決定跟我們訂瓜子,做瓜子餅了。” “是么?這可太好了。許秀蘭同志很會談生意。”馬廠長笑道。 許母連忙擺了擺手說:“您可千萬別這么說,要不是您跟我們地址,我們都不知道大灣鄉點心廠。” “許秀蘭同志,你就是太客氣了。要我說,是你們瓜子炒得好,人家才會給你們機會的。說實話,我還真沒見別人這么談生意呢。”馬廠長說著就笑了。他笑得時候,眼睛邊上還帶著兩條深深的笑紋。看得出來,這人的性格很好。 馬廠長這人有能力,有魄力,又是實打實地為全廠工人謀利益。同時,他眼界也寬,能容得下別人。不然,也不會跟許母合作。 “是這樣的,我們村里講究過節殺豬過年。我就想著讓您也嘗嘗我們農家的土豬rou。”許母說著,就把籃子打開給馬廠長看。 “馬秀蘭同志,你這可太客氣了。我也沒幫你什么忙,值不得你這禮。”馬廠長連忙擺手,就想推辭。可是,看著許秀蘭同志那雙誠懇的眼睛,他的拒絕就顯得有點無力。 董香香也在一旁幫腔。“自己家養的豬自己家鹵的rou,根本不用花錢買。馬廠長,您就收下吧。” 許母也勸道。“是呀,馬廠長,就是點吃食,我們自己動手做的。” 最后,馬廠長到底同意,讓她們把那筐子土豬rou留下了。 雙方又客氣了兩句,許母就帶著董香香起身告辭了。 她們走后,馬廠長打開籃子一看。的確是農家自制的土豬rou,只是做得好像有點太精致了? 那用草繩綁的方方正正的rou,好像應該叫東坡rou吧?那燒成紅皮,泛著油光的豬腳,完全像是飯店里大師傅的手藝。還有那一看就困得很緊實的農家灌腸,以及那一大片鹵豬肝。 這許秀蘭同志做飯的手藝也太好了吧?沒想到她不止在工作上敢拼敢闖,有股韌勁;還這么會過日子。 自從馬廠長老婆去世之后,他孤家寡人一個人,已經很多年沒有過年的想法了。 可是看著籃子里這些豬rou菜,他突然又開始想吃年夜飯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小西莊里,炮竹響翻天。 許母帶著兩個孩子圍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年夜飯。許國梁吃得滿嘴油,干脆就不用筷子了,直接下手抓著排骨啃。 許母看著他笑道:“你慢點吃,也沒人跟你搶。今天,咱們家rou管夠。” 她再看向董香香,董香香正拿著筷子夾著一片米粉rou,斯斯文文地就著米飯吃著。 許母就忍不住想,她這小閨女和蠢兒子還真是各方面都不太一樣。 這半年來,許母做瓜子買賣,見識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也就發覺兩個孩子其實不太合適。 只是,許國梁現在正是對董香香上心的時候,董香香那邊又還小呢,不定性。許母也不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就說出來。 她只希望,明年兒子能考上大學。到京城去,好好見見世面,開開眼。到時候,很多事情他也就慢慢明白了。 許母正暗自思量著,董香香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片米粉rou。 “媽,這個rou可好吃了。您別光看著我跟我哥吃,您也下筷子嘛。” “好,媽也跟你們一起吃。”許母笑著端起了碗。 聽著屋外震天的炮竹響,她只覺得今年這節過得很美。 大概明年也會越來越好吧? 年初一的早晨,許母給許國梁和董香香一人發了一個大紅包。 許國梁原本還想推拒一番,跟母親說,他已經長大了,不要壓歲錢了。只不過,他冷不丁抬眼一看。董香香那邊已經高高興興地接過紅包,滿臉笑意地湊在母親身邊,道謝了。 “謝謝媽,明年我一定會紅紅火火的。” “是呦,我閨女明年就是小紅人。”許母笑著扭了扭小閨女的鼻子。 許國梁站在一邊,拿著紅包有點發傻。那些會惹母親生氣的話,他到底沒說出口。 另一邊,許紅旗已經聽陳小英說了,許母的瓜子作坊已經找到新銷路了。倉庫里的那些瓜子已經不用愁了。 所以,正月里,許母提著東西來看許老爺子的時候,許紅旗的臉上也帶出了幾分喜色。 “你來了,秀蘭,進屋坐下聊吧。”他猜到許母定是有話要說,所以,直接就把她讓到了老爺子的屋里去了。 經歷了那么多風風雨雨,許母已經不用董香香在旁邊幫她說話了。她自己就可以單獨找許紅旗許老爺子談正事了。 進屋以后,喝了一口茶,許母就直接跟許紅旗重新提起,想在隊里辦瓜子加工廠的事。 許紅旗聽了她這話,半響沒有吭聲。許老爺子坐在炕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他那個煙袋鍋子,一副不管事的樣子。 雖然,許紅旗也知道許母已經跟兩個廠子簽下瓜子加工合同了,其中還有一個是國營廠。可許紅旗心里還是隱隱覺得,現在就在隊里辦瓜子加工廠的話,實在有點太冒險了。 許母現在也明白了,很多事情都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而且,還不能盲目爭取,要沉得住氣,找到最佳時機在開口,才能說服對方。所以,她不急不慌地喝著茶碗里的茶,似乎并不想在繼續說什么了,反而很有耐心地等著許紅旗先開口。 許紅旗也沒想到,這才半年的功夫,許母竟然變得這么能沉得住氣了。現在居然不吃他這一套了。 沒辦法,許紅旗嘆了口氣,就把他裝腔作勢的那一套給收起來了。他下意識地看了老爺子一眼,才開口說道。 “秀蘭,在隊里辦加工廠這事實在急不得。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起來的。咱們跟鄉里打報告,鄉里批不批還兩說著。咱隊里也是人多嘴雜的,意見多了去了。那些人性子又野,指不定打成什么樣呢。 依我看,不如這樣吧,你這個瓜子作坊做起來,如果忙不過來,可以找咱們村里的人幫忙。” “這么說,還是我和小英兩個人自己單干?”許母皺著眉頭問。 “怎么能這么說呢?你們倆這也是為咱們村謀利呀。咱們都是自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許’字來,能抗得事我都幫你們抗下。我橫是不能讓你們吃虧吧?”許紅旗沉聲說。 他這是好話說了一大堆,實際上的支持一點都沒有。 聽了他這般推脫,許母倒也沒生氣,她只是抬頭看向許紅旗。 “那過年開春,咱們地里種啥呀?多分點地,種上葵花不為過吧?我這人是不會讓鄉親們吃虧的,大家也是知道的。” “這是自然,去年你以三毛五的價格把咱們隊上的瓜子都收了。等開春,大家自然愿意在自留地里繼續種葵花。”許紅旗笑著說道。 許母微微皺著眉頭,有點不耐地看向他。 “那到時候,瓜子不夠用的話,我就三毛五一斤,甚至四毛一斤去別的隊里收。到時候,周圍的莊子都在自留地里種上葵花,我就未必需要咱們隊上幫忙了。 那我就直接去找馬廠長談,掛靠在城西糕點廠下面,成立一個他們下屬的私營瓜子加工廠。那時候,可就未必用咱們隊上的地方,咱們隊上的人了。我在城里辦廠,運貨還方便呢。” 這個主意是董香香給她出的。董香香那意思是最好兩邊都掛著,才能更穩妥。 “這……”許紅旗聽了許母的話就是一驚。他哪里想到才半年的功夫,許秀蘭居然變得這么厲害了,她還知道掛靠到國營廠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許紅旗也不能繼續擺隊長的譜了。不然這件事真就黃了,到他嘴邊的鴨子也就飛了。 “秀蘭呀,你別激動。咱們都是自家人,我當然愿意支持你辦廠了。不如這樣吧,春耕的時候,咱們隊上再宣傳一下自留地種葵花的事。另外,咱們先再崩崩,等城西糕點廠真的把瓜子餅做起來,成為咱們穩定銷路之后,咱們再想辦法辦瓜子加工廠。不然,那邊瓜子餅做不起來,咱們辦了廠,炒得瓜子賣不出去,咱們還不虧死。” 這次,許母也跟他似的,只顧著低頭喝茶,半響都沒有言語。反倒是許紅旗被她急得夠嗆,卻又不能逼她。 就這樣,一杯茶下肚,許母才終于開口道。 “好,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我就耐著心思再等等。不過,最晚到年底,咱們隊要是再沒動靜,那我就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你放心,到年底,咱們隊的瓜子廠早就辦起來了。”許紅旗笑著說道。 兩人又具體商量了一下,許母這才起身回家。許紅旗也跟著她站起來,殷勤地送她到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