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和周沫分手后,周垚回到酒店,突然得知北京總公司的高層們經過開會商量,決定在廣州分公司開拓涉外婚姻的領域,客戶范圍亞洲首選日本,西方首選歐美發達國家。 原本要結束在廣州出差的諸位,又臨時加了約見在廣州深圳一帶做涉外婚姻頗有名氣的一家網站的外聯。 仇紹要去見另一邊的大客戶,涉外婚姻網站的合作會面,對方竟指名要周垚一定出席。 周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臨去的路上眼皮子一直跳。 她翻開手機給正在返回深圳的周沫發了條信息。 【你剛才說方曉工作的網站叫什么?】 周沫很快回了。 周垚盯著那幾個字良久。 不是冤家不聚頭,該來的總會來。 …… 有了這層預警,在約見的會所里見到方曉的那一刻,周垚并不詫異。 反倒是容小蓓,見縫插針在她耳邊問:“那是不是之前住樓上的方曉,你那繼妹?” 這還真不是容小蓓挑事,實在是方曉變化太大,容小蓓也不敢認。 以前的方曉,是一朵家養的小白花,矯情,做作,不食人間煙火,那是因為她有那個資本,是她那個深謀遠慮的媽,周孝全,以及前夫一家給慣出來的。 那時候,周垚每次見方曉,都用她警惕自己。 千萬不要被當公主寵著,麻痹久了就成大齡傻白甜了,再撒嬌使性子就惡心了。 人生一時的順遂,一定是為從云端跌入低谷做鋪墊的。 一定不能變成方曉,一定不能被養肥,一定不能知足,一定不能把所有寵愛都視為理所應當。 每一次,周垚都這樣對自己說。 但同時她也嘗到了深深地嫉妒。 是啊,嫉妒。 沒有人這么愛過她。 似乎想要得到關愛,就需要更大的付出,可這件事對方曉是例外,她從不付出,憑白就得到。 偶爾被方曉惹得厭煩,周垚也會想,看你能好多久,你還沒出事,是因為爬得不夠高,麻木的不夠徹底。 后來,這樣的想法也變淡了,連對著方曉生氣都覺得奢侈,是因為這個人不重要了。 直到這一刻突然重逢。 周垚反而多看了方曉兩眼,因方曉不再像一朵小白花了,仿佛嬌艷的芍藥,肆意綻放,比以前更多了一分女人味,連說話也不那么幼稚任性。 方曉是代表這里某家涉外婚姻網站的外聯部主管,她升職的速度堪比坐直升飛機。 方曉也沒避諱,笑著說:“以我和垚垚的交情,這個面子肯定是要給的。” 程翀和安顧問不知兩人關系,忍不住多看了周垚一眼。 周垚頗為淡定,似笑非笑,語氣柔和:“他鄉遇故知,都是知根知底的關系,談起生意倒也多了層信任。” 席間,一直是程翀在扯頭說合作的事,方曉搭腔的不多,倒是負責商務的主管和程翀交談甚歡,看來合作的事怕成沒跑了。 …… 快結束時,周垚去了趟洗手間,出來遇到正對著鏡子補妝的容小蓓。 周垚洗手時,容小蓓也收好唇膏,卻不走,一副恭候多時的模樣。 周垚早就料到了,慢條斯理的擦手,等容小蓓先出招。 果然,容小蓓笑道:“我要是學姐,這會兒一定是打碎牙齒和血吞。” 周垚從鏡子里看了容小蓓一眼:“我牙齒還在。” 周垚不接招,容小蓓索性挑明:“你那個繼妹,背叛了你的友情,撬了你爸,把你逼去美國。你不恨她,還能坐在一起交杯換盞,學姐這么委屈自己,何苦呢?這份工作你不是非做不可的。” 恨,是因為這個人還重要,也是因為自己沒自信打敗對手。 周垚承認,當年的確是恨,恨的血都出來了。 想到這里,周垚笑問:“替我打抱不平?” 早十年的話,她會感激容小蓓。 容小蓓張了張嘴,仿佛忍住什么,說:“可惜學姐不需要。只是替你不值而已。” 周垚沒說話,將紙團成一團扔了。 隔了幾秒,周垚轉身,目光筆直的望向容小蓓。 “既然你這么關心我,我也不妨和你說實話。我和方曉無論恩怨再多,永遠也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來。出了事,我們關上門是一家人,她媽是我爸的合法妻子,法律上她是我繼妹,將來恐怕還要有商有量的分財產。既然這些都是家事,就談不上委屈,更不需要外人指手畫腳。” 很難得,容小蓓竟然沒有反唇相譏。 她臉色紅了一陣,憋著氣出去了。 …… 周垚又站了片刻,打算等容小蓓走遠了再踏出門口,不防這時進來一人,不是方曉又是誰? 如果說容小蓓是每個人的人生里甩不掉的那個攪屎棍,那么方曉就是rou中刺。 顯然,方曉聽到周垚和容小蓓的交談了。 她一進來就說:“我沒想到你會替我說話。” 方曉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氣質也和以前大不相同,頗有一種終于腰板硬了小人得勢的盛氣凌人。 方才一照面,周垚就掃過她的一身行頭。 人靠衣裝佛要金裝,一身名牌,單獨一件都要五位數,也難怪方曉自覺高了一等,以前她那婆家和前夫對她再好,也不會這么在她身上砸錢。 周垚扯了扯唇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的事是沉疴,好不了,也不可能再壞了,自然也不需要外人送藥。” 方曉點了下頭:“爸他最近怎么樣?” 周垚:“還好,精神差了點。” 方曉:“等十一放假了,我回去看看他。” 周垚:“嗯。” 方曉:“兩家合作的事,應該問題不大。” 周垚:“嗯,你多費心。” 方曉:“你們哪天回?” 周垚:“就這兩天。” 彼此之間神情都是淡淡的,再往下聊恐怕要聊天氣了。 一陣沉默,周垚轉身要走。 方曉卻突然臉色一變,雙手撐著水池開始吐。 周垚望過去,卻見她什么也吐不出來,定定的看了兩秒,便又走了回來。 方曉順過氣,擦了擦嘴,臉色白的可以。 周垚眉頭輕皺,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突然問:“幾個月了?” 方曉愣了一下,一邊洗手一邊說:“快三個月了。” 周垚:“孩子爸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 方曉又是一愣:“美國人。你怎么知道?” 周垚:“你不是最大的愿望就是嫁去美國么?怎么樣,什么時候結?” 方曉:“沒這么快,涉外婚姻手續比較麻煩。” 周垚點頭:“再慢孩子就要出來了。” 涉外婚姻手續繁雜,可再繁雜也不能比懷胎的時間還要長。若那個男的真心要娶,是件好事,若不是,孩子就是單親。 只是這層意思,周垚沒有說破。 方曉顯然是看重這段關系的,她沒必要提這個醒。 方曉拍了拍臉,讓氣色變得好一點:“謝謝關心。” 周垚卻笑了:“不是關心,只是盼著你好。你好,我爸就好。我爸好,我就好。看你現在這樣,各方面都把自己料理的不錯,希望你一直這樣好。” 方曉也笑了,只是臉色依然很白:“放心,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周垚不語,轉身離開。 所謂悲劇,就是把最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這一刻,周垚只希望方曉真的好好的,永遠保持完整。 因為,她真的已經厭煩了,明明不想理會,卻不得不相互扶持的家庭關系。 何況經歷了這一年來的風風雨雨,有時候突然想起來,竟有一種原來不過爾爾的感覺。 生活虐你千百遍,你就躺下讓它虐,別反抗,請一定要享受,最主要的是不要忘記愛自己。 …… 傍晚,周垚到酒店的餐廳里吃晚餐,只帶了房卡,沒帶手機。 回來時,卻在走廊里遇到容小蓓,和出去一天方才回來的仇紹。 兩人正在說話,仇紹背對著她,背影挺拔,遮住了容小蓓大半個身子,看不太清容小蓓的表情。 只是周垚走近時,容小蓓突然腳下一軟,下意識去扶仇紹的手臂。 周垚本以為,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仇紹也會搭把手。 誰知,他一貫的雙手插袋,低頭看了一眼容小蓓擱在他臂彎的手,身體先是一頓,進而側身向后一撤。 他撤離的動作不大,卻擺出明顯的拒絕,還有點傷人。 周垚腳下一頓,眨了眨眼,又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