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下一秒,仇紹彎腰伸出手臂,溫度微熱的手掌碰到了周垚的手肘,感覺到她忽然一抖。 他的聲音又低又柔,如同微風拂過:“蹲久了,別起來太猛,會暈。” 周垚聽到是他的聲音,一下子安定了。 她感覺到他的手結實有力的握著她,帶她站起身,她的腿的確有點酸麻,站起來時腿窩發緊,腦子也昏沉,亂成一團,還在消化。 仇紹并沒有跟著她站起來,她腳下打晃時,他一手扶著她,另一手去捏她的膝蓋后窩,捏了幾下她就覺得沒那么酸了。 周垚依然低著頭,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狼狽,抬起一手揪著他肩膀上的布料,示意他起身。 仇紹意會,站起來,伸出雙臂將她攬進懷里,恰到好處的掩護了她臉上的淚痕。 “怎么一出來,就哭成淚人。是因為過去,還是被我感動壞了?” 周垚埋著臉,耳朵卻沒聾,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又熱又癢。 她聽著想反駁,他卻按著她的腦袋。 為什么哭,她不知道原因,但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他說的那些。 隔了幾秒,仇紹又道:“是先去洗個臉跟我回家,還是回家洗臉?” 周垚腦子還是亂,猶豫了一下。 仇紹就替她決定了:“好,那就回家洗臉。” …… 周垚就那樣低著頭,被他牽著手一路走出去。 好在茶室里服務員不多,一路上沒遇到幾個,車子就停在門口,很近,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他按了車鑰匙上的電子鎖。 周垚坐進車里,覺得熱。 仇紹很快開了冷氣,又把對著她的通風口轉了個方向,然后從車載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塞進周垚手里。 這時,手機響起,仇紹掛上藍牙,接通。 是老柴的電話。 車子駛向大路,老柴話癆的講了一遍來龍去脈。 大意是說,他大熱天趕來的時候,就見周垚貓在門口聽他們講話,老柴玩心重就跟上來一起偷聽,還開玩笑的問周垚,有沒有講他壞話,還問待會兒打起來要不要進去勸架? 誰知屋里兩個人雖然坐著,各執一方天地,卻只玩文的不玩武的,別說動手,連站起來都不曾,一個抽煙一個喝茶,談話間卻刀光劍影。 老柴把自己僅會的成語都用上了,說沒想到十年前那段竟然有這么多秘密,還說當年的齊放的確不適合托付終身,最多玩玩。 誰知道周垚聽著里面的談話,聽著聽著就哭了。 老柴一下子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怎么安慰。 …… 仇紹只安靜地聽老柴描述,并不提問。 可饒是如此,周垚也知道來電話的人是誰。 她喝了半瓶水,撐著下巴看窗外。 方才在包間外,她的腦子里雖然亂,可老柴說的話還是聽進去了。 她記得老柴說,仇紹這人狡猾,城府深,心機重,可對她還是不錯的,要是一個男人愿意把心機城府都用在一個女人身上,是福是禍就得看這個女人愛不愛那個男人了。 周垚恍惚間,想到了尼采說過的一句話:【沒有可怕的深度,就沒有美麗的水面。】 她腦海中有太多疑問。 為什么仇紹知道這么多她的事,她從來沒說過,連任熙熙都不知道。 她背后紋身的事,她說過。 咖啡豆的事,她說過。 可菲菲的事,在美國最混亂的那段時間的經歷,她不可能會提。 她習慣了一個人消化了。 那些事也不是值得回味的,可以動不動拿出來分享。 那么,仇紹是怎么知道的? 周垚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可能,大概是她那次喝醉了,亂說話。 無論如何,還是要和他證實一下。 還有,她從未想過如果當年不是那樣的安排,如果她沒遇到菲菲,如果她始終一個人在美國流浪,如果她不慎誤入歧途。 那么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殺的人,會不會就是她。 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件事,二十歲和三十歲最大的區別,仿佛就如仇紹所說,二十歲不知道要什么,三十歲大約知道了,知道了,就慶幸自己還活著。 那時候,齊放那樣的人,倨傲,才華橫溢,帥氣,不羈。 二十歲的她根本無法抵抗,就如同小草,天然就會靠近陽光。 可她若沒記錯,東野圭吾大約說過這樣一句話:【世上有兩樣東西不能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想著想著,周垚漸漸覺得困了。 許是剛才哭過,大腦有些缺氧,她也不抵抗,就順其自然的合上眼,靠著椅背睡著了。 …… 半個多小時后,車子停穩。 仇紹輕聲喚她,她醒過來,抬眼一看,到了畫室門外。 周垚應了一聲,開門下車。 天上的太陽落下去了,地面卻像是蒸板,熱氣從下蒸騰上來。 周垚跟著仇紹進了屋,一抬眼,就看到新安裝的空調。 她沒說話,徑自上了二樓。 仇紹在一樓煮了咖啡,切了兩塊蛋糕,上樓后見她抱膝而坐在地板上,木著臉在看一部文藝片。 仇紹將東西放在旁邊,拿起咖啡杯交到她手里。 周垚說了聲“謝謝”,喝了一口。 仇紹又端起蛋糕,一勺一勺的喂她。 吃了幾口,周垚別開臉,仇紹放下蛋糕,拉起她的手,輕輕揉著,聲音仿佛在誘哄。 “今晚就在這里休息。” 周垚點頭,將下巴擱在膝蓋上,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那又黑又亮的一雙眼睛,似乎還有些濕漉,眼角微紅,睫毛很長。 半晌,她開口,聲音沙啞:“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紹知道她必然會問,抬起一手蹭著她的眼角,輕聲說:“你喝醉了告訴我的。” 周垚下意識皺眉:“真的?” 仇紹:“真的。” 周垚:“哪一次?” 仇紹:“在阮齊酒吧那次。” 難怪她覺得他那天很反常。 周垚點頭,但很快又提出疑問:“可我喝醉了從不和別人亂說這些。” 仇紹勾唇:“可見我不是別人。你非但和我說了,還很信任我。” 周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瞪著他,一臉不信。 仇紹輕拂過她的嘴唇,與此同時就聽到那紅唇里吐出這樣幾個字:“真是日了狗了。” 粗糲的拇指驀然一頓,漆黑的眸子瞇了瞇,他捏了捏那微翹的下巴。 “好,我是狗。狗是最忠誠的動物。” 周垚一怔,突然笑了。 剎那間,那張笑臉鮮活動人,仿佛世間最美的一道風景,印在他眼里,刻在心上。 隔了幾秒,周垚收起笑,問道:“那你是從那時候開始,就知道我和齊放的事?” 仇紹:“嗯。” 周垚撇著嘴想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從那時候開始就有預謀?” 仇紹挑眉:“我非但有預謀,我那天還被你日了。” 周垚握拳打了他一下。 別開臉,她撥了撥頭發,又問:“你就一點不介意么?” 問出這話,她也不知道想聽到什么答案。 這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哪知,仇紹卻輕笑出聲。 周垚瞪回來。 他只有淡淡兩個字:“介意。” 下一秒,又道:“我很介意你當時的品味。”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帶著一絲嫌棄。 “真是又蠢又笨。” 周垚睜大了眼,作勢又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