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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節

    周垚那時候什么都不說,受傷了不說,想哭不說,痛苦不說,全都憋在心里。

    時間久了,她仿佛習慣了,周圍的人也習以為常。

    以至于誰也不知道她的底線到底在哪里,一旦刷過了如何爆發。

    結果,她沒有爆發。

    傷透了,不哭不鬧。

    她只是選擇消失。

    一瞬間,齊放的心擰到一起,揪著疼。

    耳里傳來仇紹冷淡的聲音:“現在的你,還憑什么花時間去了解她?你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齊放一下子抬起頭,眼里布滿了紅。

    “夠了!”

    他的聲音極其壓抑:“那個時候,擺在我面前的誘惑太多太大,我不知道怎么選,也不珍惜。現在我知道了,iris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會讓她明白,過去的我,已經遭受過懲罰,他現在全都改好了。”

    齊放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仿佛說出了心里最不愿意說的話,他一腳將自己的自尊踩到地上,他的五官扭曲著,卻堅守著最后一絲底線。

    可他們都知道,無論做什么都是垂死掙扎。

    周垚重感情,念舊,如果當年的傷害立刻修復,分分合合,好好壞壞,沒準也能多消耗一些年。

    可它冷卻了,風干了。

    人吃虧吃得多了,又沒有任性吃虧的資本,自然就學乖了。

    ……

    愛情,本應讓人變得更耀眼。

    仇紹抬眼:“我很好奇,那個照片里坐在街頭的女孩,她當年真的笑過么?”

    齊放瞪大了眼,說不出話。

    他不能說笑過,甚至很張狂,很肆意。

    那都是騙人的。

    他們都知道,那樣一個姑娘笑起來得多漂亮,如果發自內心,他的鏡頭如何會放過?

    攝影展上,他拿出的是最好的作品。

    最好的作品,卻是她蹲坐在美國街頭,落寞且冷漠的望著遠方。

    一瞬間,齊放又想起剛才離開包間前,周垚的神態。

    她雖然一直低著頭,可是卻能隱約可見她臉上的糾結,不小心播放了語音一臉懊惱,和仇紹的幾句交談,臉上時而茫然時而喜悅,還有一種敢怒不敢言的別扭。

    那不是因為她真的怕仇紹,而是因為在意。

    她的小表情雖然克制,卻生動鮮亮。

    齊放臉色灰敗著。

    仇紹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卻沒有喝。

    他的拇指緩緩滑過杯口,聲音清淡:“你剛問我,我就能么?”

    隔了一秒,他似是扯唇笑了。

    抬眼間,眸子里卻沒有一絲笑意,黑而沉:“是,我能。”

    齊放仿佛一震。

    仇紹低低問道:“而你,你連這樣的保證,承諾,都給不了。”

    齊放下意識搖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試圖反駁,卻不知道是在反駁誰。

    ……

    一陣沉默。

    仇紹似是吸了口氣:“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們相遇,周垚已經有抑郁傾向?”

    齊放猛地抬眼。

    顯然,他一無所知。

    仇紹:“她和你在一起,不是沒有做出過努力、犧牲。她那時候又傻,又蠢,不知道怎么和一個搞藝術男人談戀愛,阿fei知道,她就問阿fei。得到的答案是,這樣的男人要去劈腿就讓他去,讓他自由讓他飛,能裝看不見就裝,裝不下去就結束了。”

    這一段,是周垚喝醉時提到的。

    那天清醒后,他們發生了關系,周垚把這段全忘了。

    可仇紹卻弄清了來龍去脈。

    阿fei,直譯中文名菲菲,土生土長的美國華人,生于非常美國化的落后城市巴爾的摩,到了洛杉磯后就誤打誤撞的混進了齊放的圈子,仇紹自然也認識。

    可這一切,菲菲從沒有告訴過齊放。

    此時此刻聽到仇紹低聲陳述,不由得的一驚。

    仇紹接著道:“虧你和阿fei是朋友。你知不知道她有寫日記的習慣?”

    齊放下意識搖頭。

    在菲菲的日記里,她喜歡過一個男人,比任何人都喜歡,但他們在藝術理念上有沖突,性格不合,只能當□□。

    再后來,□□也不能維持了,就當對方的垃圾桶。

    仇紹抬眼,扯著唇角:“她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你最清楚。”

    齊放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斷了。

    良久,他才問出一句:“這些,是iris告訴你的。”

    仇紹沒說話。

    答案不言而喻了。

    又過了片刻,沉默散盡。

    仇紹喝了口茶,也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那時候是真的傻,找了個半吊子紋身師紋了和你一樣的圖案。她后悔了,就讓菲菲用火、槍把那紋身燒掉。”

    這一段,齊放絲毫不知情。

    火、槍燒過的地方必然留疤,一個女孩子可以做這樣的決定,得對自己多狠。

    這樣的疼一旦嘗過了,這樣的狠心一旦下了,就是真的完了。

    齊放怔怔的對上仇紹。

    仇紹目光冰冷,眼里一片沉黑。

    齊放:“后來呢……”

    真相只有最后一步,他可以選擇點到即止。

    可他還是問了。

    仇紹:“阿fei也一直有抑郁癥,比周垚嚴重。感恩節那天,她自殺了,當時只有周垚一個人。”

    菲菲臨死前還留了遺書,給周垚。

    那封遺書是一張未完成的清單,她怕周垚想不開,不知道怎么面對接連的打擊,會跟著下來,就用那張紙把周垚留住。

    可這些,仇紹不會對齊放說。

    他只是輕輕開口,那口吻再冷不過:“齊放,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沒有阿fei陪著她,那么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殺的人,會不會是周垚?”

    一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萬籟俱寂。

    齊放渾身一震,顏色盡失。

    仇紹:“你說要重新開始。再做一次儈子手,就是你表達歉意的方式。”

    他們都知道,儈子手也是要講資格的。

    齊放早已失去了。

    可面對那樣的過去,他連征求資格的機會都沒有。

    ……

    …………

    仇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再也沒有看齊放,徑自轉身開門。

    屋里,一下子安靜了。

    窗外的日光改變了角度,包間里暗了。

    悔了十年,只活在自己知道的事實里十年,等著盼著,做出改變。

    可最終換來的,只是難以原諒的真相。

    ……

    包間內靜了,包間外卻不太平。

    仇紹一走出去,不由得一怔。

    門口角落里蹲著一個人,纖細的身體,顫抖的肩膀,埋著頭在膝蓋里,雙手抱著自己,長裙裙擺鋪了一地,頭發垂下來蓋著白皙的胳膊。

    是周垚。

    在她旁邊,還站著手足無措的老柴。

    仇紹只一眼,就大約明白發生了什么。

    必然是周垚沒去洗手間,或是早就回來了,蹲在門口聽完了后半場,老柴趕來,想安慰,想勸,卻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說話。

    仇紹微微嘆息一聲。

    邁開兩步,走到跟前,和老柴交換了個眼色,老柴意會,回避了。